肖湘蓮
(中共廣東省委黨校哲學部,廣東廣州510053)
在傳統與變革之間: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理論的艱難蛻變*
肖湘蓮
(中共廣東省委黨校哲學部,廣東廣州510053)
從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的理論建構來看,女權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結合,就表明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不想放棄馬克思主義這一理論武器。但她的“聯姻”生活又不是完滿的,在后期,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者又對馬克思主義提出了質疑。而后現代主義的出現,給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注入了新鮮血液,也給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帶來了新的思考,這些思考有利于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者更理性地邁向未來。
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階級;后現代主義
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的發展從二十世紀初,走到今天的后現代主義社會,經歷了一個世紀的輪回,其跌宕起伏的斗爭史也是女性走向美好生活的蛻變史。由最初的為爭取女性與男性的經濟平等、爭取政治和權利平等到最后為打破一元話語體系、改變女性在社會上的地位,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作為一面旗幟,為女性主義的事業指明了方向,規劃了藍圖。然而,在風風雨雨幾十年的“聯姻”過程中,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也遭遇了歷史的瓶頸,女權主義與馬克思主義貌合心離,日子過得并非和美。
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遭受的沖擊首先就是內部的失衡,理論瓶頸成為其繞不過去的老大難問題。
首先,女性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結合,本是皆大歡喜的好姻緣,女性主義者很重要的一個方面就是看重了馬克思主義者為實現解放全人類的偉大目標而奮斗犧牲的精神。這種政治色彩也讓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找到了生活的“支點”,以為自己可以依附這個“健碩的臂膀”來實現女性的自我解放和獨立平等。但就目前情況而言,馬克思主義的這個偉大目標并沒有如期呈現,正如戀愛時男女雙方因美好生活的展望而走到一起,結果卻一直沒有等到那“承諾”,這不免讓女性主義“傷心”、“失望”。
其次,女性主義覺得自己的事業被忽略了,馬克思主義一直在用男權中心主義觀點來看問題。盡管二者組成聯合戰線,但馬克思主義的中心主義色彩始終存在,這也導致馬克思主義者忽略女性真正被壓迫的事實。海蒂·哈特曼就強調女性受到父權制和資本主義的雙重壓迫,二者在現實的社會關系中,具有強大的協作關系。她認為,父權制通過對婦女勞動權利的控制來形成父權制的長期存在,諸如女性在家重復單調的家務勞動,而在外大多數從事服務性的行業。且這種狀況正像階級社會的維持需要通過學校、運動場所、職場、消費規范等的再生產和再提供,父權制也需要俱樂部、工會、大學、教會、公司、軍隊等社會機制來輔導和支持。所以,父權制的物質基礎并不是通常所認為的對后代的養育,而是通過對全社會的結構調節來達成的[1]。波伏娃早在《第二性》中就提出“女人不是生下來就是女人,而是后來才變成女人。”婦女作為他者的命運,是以男人為絕對主體存在的。但早期的馬克思主義者并未能關注到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男人和女人二者遭遇的不同,也沒有關注到女性為何以及是如何被壓迫成為一個女人的。因此,在哈特曼等女性主義者看來,即在馬克思主義者的視野中,女性問題和女性的權利問題始終都是一個附帶的“任務”,無關緊要,只有階級和階級斗爭問題才是能提上議程的主要問題,其他的都是不被重視的從屬問題。而且,盡管馬克思主義問題可能涉及到了女性主義問題,但對于馬克思主義者來說,女性問題仍然是不能單獨拿出來“說事”的大問題,也不會承認女性除了受到資本主義剝削以外,還有男人和丈夫的剝削,這樣使得女性主義問題被淹沒在階級問題的大潮中,他們只是把女性當作工人階級的一部分,填充革命的隊伍,卻讓女性問題徹底缺失了。
再次,女性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結合,習慣性地沿用了馬克思主義的階級觀點來看問題。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一廂情愿地以為所有的女性都是在一個“壕溝”里為了女性事業而搖旗吶喊。殊不知,女性作為一個社會團體,在受壓迫方面雖有著共同的經濟和社會原因,但是由于女性這個龐大的群體,又是以獨立的、個體的身份存在于這個世界,不同國度、不同民族、不同種族、不同社會意識形態下的女性,遭受的具體壓迫和要求獲得的解放方式不盡相同,女性內部甚至還存在矛盾、沖突,又如何能將女性作為一個階級統而稱之?著名黑人女權主義者胡克斯曾尖銳地提出批評,西方女權主義理論不是來自于受壓迫中最深的黑人勞動女性,而是來自于白人中產階級的無病呻吟[2]。足見,在女性的這個群體里,可能某些稱之為壓迫的東西,在個別女性眼里只是不足掛齒的,抑或無病呻吟的,只有個人主義的概念才是最真實的。從個人主義的立場和觀點來看,個人的自由與獨立才是最重要的、個人的存在感才是最真實的。所以不論是什么樣名義的群體訴求,只要它披上了遮蔽或壓抑個人的存在、自由、權利的“幌子”,那么就必須與之進行激烈的抗爭。因為那些抽象和試圖包羅萬象的話語聽起來冠冕堂皇,有時卻只會阻礙而并非溝通姐妹情誼。
第四,“鮮明”的“革命”旗幟,引發認識“沖突”。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堅定地認為,像共產主義會最終在全社會實現一樣,女性主義也最終會結出勝利的果實。所以她拿起手中的“武器”,相信只有通過革命才能獲得這“無上的榮耀”。因此,馬克思女性主義不惜與男性撕破臉皮,對男性社會展開全面批判。比如,婦女解放運動的許多領袖曾把婚姻叫作“奴役”和“合法的強奸”以及“無償的勞動”。在美國的曼哈頓,五萬名婦女昂首闊步地穿過第五大道,全都不戴乳罩,任其乳房在胸前顫顫巍巍。還有紐約大學竟有三分之一的女性參加過和完全陌生的人做“一夜夫妻”的荒唐活動。但女性主義獲取解放的方式并不雷同于共產主義的階級革命,勿須真槍實彈,流血犧牲;女性與男性的對立區別于階級革命,屬于“溫和對抗”,至多算認識沖突。而且這些企圖徹底顛覆男權社會,建立女性主體的過激行為,使女性主義呈現出巨大的局限性,一度讓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背負惡名,聲譽狼藉。
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的發展,在女權主義的質疑聲中,日子并不好過。在極度困惑和迷茫的時候,后現代主義華麗現身,它成為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新的精神支點。后現代主義融合了結構主義、精神分析和后結構主義的思想理論,主張對主體的消解和去政治化,這些新鮮血液的注入即刻讓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者們擁抱歡呼起來。作為兩股在特定時空交匯碰撞的思想,他們都對近代以來的主體和主體性哲學提出了強烈的質疑和批判。一方面,后現代主義對“宏大敘述”的懷疑揭示了一些蘊藏在概念中的“本質主義的痕跡”,例如性別身份、普遍的壓迫等概念;另一方面,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作為一種社會批評的形式,幫助后現代主義哲學批評克服虛無主義的傾向,提升為一種普遍化的社會批評。二者的碰撞讓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有了一個“華麗轉身”,但是在“轉身”之后我們更應關注到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的未來發展圖景。
第一,在抓住后現代主義這個“救命稻草”后,要如何來利用他的多元性和相對性來進一步摸索、建立有自我反思智慧和賦予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以新的方向和道路。作為一種認識論,后現代主義屬于哲學的范疇,對于理論付諸實踐并試圖改變社會這樣宏大的目標并不是后現代主義想涉及和干預的。而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與后現代主義的相遇,讓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的認識觀完全動搖,這也意味著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理論的穩定性自然不再是堅如磐石。相比后現代主義蒼白無力的批判意識,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作為一面社會“旗幟”,就是要改變社會的權力結構和話語體系。如格雷戈爾·麥克萊倫指出的,女權主義的任務是把后現代主義的認識論和哲學“政治化”,以達到女權主義的政治目的[3]。所以,究竟今后在認識論上建立什么樣的理論,包括政治理論和女性理想社會,都是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需要徹底明晰的。
第二,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在后現代主義的“地盤”,仍需適時“低頭”、“低調”。
首先,在強調局部的和多元的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時,應充分考慮個體的女性從自己在具體的歷史時期和具體的文化背景里的經歷中獲得的認識與其他女性的認識相結合,避免給女性帶上階級的“帽子”。諸如部分女性對與自己民族的傳統價值或宗教信仰相違背的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言論持反對意見。一旦扣上這個“帽子”,就相當于給所有女性貼上了一個統一的標簽,以一個群體來捆綁,忽視了獨立的個體,成為本質主義的“奴隸”。相對于這種集體主義和本質主義思想,后現代主義更主張個人主義的概念,而不是為了所謂的“斗爭”需要,忽略諸如“第三世界”與“第一世界”,“男性”與“女性”存在的內在差異。而且,在女性所受的壓迫中既可以看到來自于男性壓迫,也可能來自女性內部的壓迫。所以一旦我們聚焦于本質主義的群體概念,就很難以發現或承認這樣的事實。因為不論是“女性”、“男性”、“階級”均是由具體的個人組成,他們是千差萬別的存在而不是千篇一律的模式化定制。從這點看,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必須改變觀念,跳出階級意識的窠臼。
其次,女權主義主張以“消解中心”的方式來解構男性社會,妄圖顛覆男性霸權、開辟出女性自己的獨立之路,這本是一個很好的“旗幟”,但是由于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在某些方式和策略上的失誤和偏頗,實踐的結果卻是直接把女性主義推向了它的反面,使其一度成為“極端主義”和“暴力”的代名詞。其“霸道”和“張揚”,也必然為社會所病詬。另外作為女性主義追求解放的理論指南,女權主義不應該只是單純的復制農民斗地主的邏輯,而應將二者的關系建立在平等對話的基礎之上,摒棄二元對抗的理論,取消性別之間的敵對而不是通過另一種方式來將敵對狀態延續;要實現這種結果,女性主義的立場不得不考慮退回到個人主義的立場,只有這樣才可以避免男性單方面被壓迫或女性單方面被壓迫的現象,也不至于走到彼此毀滅的地步。
對于女性來說,避免走向“單向度”的不歸路還意味著,女性解放的最終結果,不是把男性變成“他者”,也不是從男性手中奪回“話語權”,而是建立平等的二元關系,分享“話語權”。知名作家Camille Paglia雖系女權主義者,但亦反對部分形式的女性主義。她認為,過激的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者常宣揚厭男主義和女性的權力應高于男性的權力,并批評激進的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立場對男女均有害。雖說馬克思主義的女性解放和人類解放是一致的,馬克思也曾指出,政治解放是人類解放中必不可少的前提條件,但這并不是說女性解放的方式就以結束男性為基本原則,恢復女性原則為基準點,更何況如何通過人類的政治解放合理合情獲得女性解放的思想仍有待剖析和挖掘。
再次,改變女權主義徹底的“革命”精神,摒棄所謂的武力暴動和強力蠻法。后現代主義強調的是一種寬容和承認,不再主張激烈的變革和顛覆。也許要想徹底砸爛束縛女性權益的社會制度,付出的代價要比想象中高得多。早期的女性主義所崇尚的自上而下的變革和激勵的斗爭,在后現代主義的字典里已慢慢淡然,它所呈現的是一種自下而上的改革,試圖通過提高女性的教育文化水平和自我意識的覺醒來追求女性的解放和自由。女性的解放,不僅僅是“承認權利”、“承認團結”,是要求改變經濟上的不平等地位,承認文化上的獨立和獲得政治上的自主。美國黑人女性主義者貝爾·胡克斯說:“我們的改變重點必須放在文化變革上,即消滅二元論、消除統治制度。要明白我們的斗爭將是漸進的、長久的。”[4]這也意味著要在現實中真正破除主體和客體、此者和他者的二元對立構架模式,改變女性團體和其他族群低等的、不為重視的地位,不是單憑簡單的依靠武力暴動,打破現狀就可以實現的,還需要以社會多方面的變革和文化承認為基本前提,這無疑是需要一個相當長的過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美國杰出女性主義理論家理安·艾斯勒,從整個人類的利益和命運考慮,希望建立一種新型的社會男女關系,稱為伙伴關系模式,試圖消除沖突、對抗和權力等男性統治話語,推進以愛、溫情、友誼等新的文化政治話語的模式。如果可能的話,這將成為女性主義在社會政治實踐中的一大成熟標志,也是女性主義與后現代主義結合后留下的美好結晶。
由此能夠看到,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在經歷了如此多“世事”之后,仍然面臨著許多問題。它所追求的女性主體和女性的解放事業一直不為男權社會所接納,其過分的“自我”表現甚至成為反對者的托詞。加之其急于求成、力圖通過幾次瘋狂運動就完成社會形勢變革的急躁的和激烈的態度,難免被攻擊者“涂黑”,影響其整體發展。
雖然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的發展并非一帆風順,其“解放”的內涵也會隨著時代的發展、理論的更新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它的內在精神——對自由、平等的追求是不會改變的。
[1] Hartmann.The unhappy marriage of Marxism and Feminism:Towards a more progressive union[A].Lydia Sargeant.Women and revolution:A discussion of the unhappy marriage of Marxism and Feminism[C].Montreal:Black Rose Books,1981.
[2][德]西美爾.金錢、性別、現代生活風格[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0.
[3]Mclennan.Feminism,Epistemology and Postmodernism:Reflections on current ambivalence[M].London: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4.
[4][美]貝爾·胡克斯.女性主義理論:從邊緣到中心(中譯本)[M].曉征,平林,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
Between the Tradition and Reform:The Arduous Transformation of Marxist Feminism Theory
XIAO Xianglian
(Party School of Guangdong Provincial Committee of CPC,Guangzhou Guangdong 510053,China)
From the construction of Marxist feminism theory,the combination of Marxism and feminism suggests that Marxist feminism does not tend to give up the theoretic weapon of Marxism.But the“combination”life is not perfect,and Marxism has been questioned by Feminists later.The emergence of post- modernism,which injecting fresh blood into the Marxist feminism,brings about new thoughts to Marxist feminism.These thoughts are conducive for Marxist feminists to head for the future more rationally.
Marxism feminism;class;post-modernism
B089
A
1008-4681(2014)01-0075-03
(責任編校:簡子)
2013-10-07
肖湘蓮(1985-),女,湖南永州人,中共廣東省委黨校哲學部碩士生。研究方向:政治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