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新政時期東北經濟改革述論

李曄曄，劉俊梅

(長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吉林長春130012)

20世紀初，清朝在內憂外患的雙重擾攘下更加孱弱。為了延續統治，清政府于1901年開始仿效西方，推行新政。東北地區是日、俄等帝國主義國家覬覦之地，存在著嚴重的主權危機，所以清政府將東北劃為推行新政的重點地區之一。本文對此間清政府在東北地區的經濟改革進行探討。

一、招徠移民，墾荒固邊

清朝入關初期，曾經多次頒布招民開墾的法令。但是自康熙7年頒布“遼東招民授官永著停止”之令以后，以前有關招墾的各法令便隨同取消。自此以后，清朝統治者次第頒布了關于清查懲戒和禁止流民移入的各種法令，如乾隆十五年清查流民戶籍的法令，乾隆三十五年清查民典旗地的法令，乾隆四十二年禁止流民移民吉林的法令等[1]。清政府希望通過這些法令達到長期保留滿族入關前所具有的尚武習俗，維護當地旗人生計，使之獨享東北自然資源的目的。到嘉慶八年，清政府推出新規定:“嗣后民人出入，除只身前往之貿易傭工，就食貧民，仍令呈明地方官給票到關查驗放行造冊報部外，其攜眷出口之戶，概行禁止。即遇關內地方偶值荒歉之年，貧民亟思移家謀食情愿出口營生者，亦應由地方官察看災分輕重，人數多寡，報明督撫，據實陳奏，候旨允行后，始準出關。”[2]此法令在一定程度上松弛了清政府對東北地區的封禁，是對當時自發性移民活動的部分承認。盡管如此，這一時期移民的規模和數量仍然受到極大的限制。結果造成東北地區，特別是吉林、黑龍江兩將軍轄區人煙稀少、土地荒蕪、經濟落后、防務空虛。《黑龍江外記》記載，嘉慶年間，從齊齊哈爾到黑龍江城(璦琿)八百余里，“終歲無一人”，“深山密藪，寂無人蹤”[3]。黑龍江以北，烏蘇里江以東更加蕭條，這無疑給列強入侵東北以可乘之機。

在險惡形勢的逼迫下，清政府不得不從根本上考慮采取新的措施來鞏固東北邊防。“東三省為根本重地”，“時局日蹙”，“惟有招民實地力圖抵制”[4]。為此，清政府決定開禁放墾。在清政府新政伊始，即對東北地區全面解禁，并積極招徠關內民眾進入東北地區墾荒。

在奉天地區，首先放墾大凌河牧場。1903至1906年，大凌河牧場全部丈放。1906年，清政府在錦州設立丈放局，將嘉慶十七年和二十三年的官許試墾地丈放給一般報領者。爾后，柳條邊東部地區，如鳳城、安東、寬甸、通化等地及奉天圍場次第放墾，至1907年奉天省大部分土地已丈放[5]776。

吉林地區在康乾時期已有少數移民定居。東北地區全面解禁之后，拉林河、圖們江、舒蘭、馬林溝、伊通、伯都訥、珠爾山、五常廳及琿春等地陸續開放，而吉林其他地區放墾相對較遲。

黑龍江是清末開放較為迅速的地區之一。開放地點主要在呼蘭河一帶，之后，通墾、克音、柞樹岡、巴拜等地也陸續開放[6]。1904年，清政府在齊齊哈爾設立墾務總局，并實行旗民兼放辦法，放墾黑龍江全部荒地。

為了鼓勵關內民人進入東北地區墾荒，清政府命黑龍江巡撫周樹模制定了《黑龍江沿邊招民墾荒章程》，規定“來江墾戶，攜有邊墾招待處執照者，除由煙臺至營口招商局輪船業經奏準減收船價外，其由哈爾濱至松花、黑龍兩江之官辦輪船，及昂昂溪至齊齊哈爾之官辦鐵路，均一律征收半價。其隨帶眷口，概免收費”;“墾戶到段開墾，倘有青黃不接者，準由就近官立銀行銀號，查復實在墾種人口，酌予貸助，分期償還”。[5]801同時吉林、奉天兩轄區也制定了類似的招墾章程，大量移民遷入東北地區。據統計，1897年—1908年，奉天人口由496萬猛增至1100 萬[7]477，吉林人口由78 萬增至 554 萬[7]477，黑龍江人口已達到 300 多萬[8]。

大量移民涌入東北，不僅改變了東北地廣人稀的局面，促進了東北的開發，而且對于保衛和鞏固邊疆也起到了重要作用。首先，有力地抵御了外來侵略。越來越多的移民填補了東北地區特別是東北邊境的許多空白地帶，如吉林東部邊境解禁后，原先的荒蕪現象得到迅速的改觀，人口漸增，城鎮漸興。其次，促進了東北地區社會經濟的發展。解禁之后，奉天、吉林、黑龍江三轄區大部分土地得到開發。至1908年，奉天省已有耕地六十三萬七千余頃[9]，較1661年的旗民地合計二萬七千余頃[10]，增長了22倍。奉天境內已是村落棋布、人物繁庶之區。據統計，1911年，吉林省所屬府縣增至20個，耕地增至3312145坰;黑龍江省所屬府縣增至18個，耕地增至2579013坰[11]68。耕地面積的迅速擴展，使東北的糧食產量也有顯著的增長。據1911年統計，吉林、黑龍江兩省的糧食總產量為1015560多萬斤，扣除種子、食用、釀酒、榨油原料、牲畜飼料769860萬斤，尚余糧食229320多萬斤[11]68。農民剩余糧食的增加，推動了農產品的商品化進程。最后，促進了民族之間的交流與融合。開禁后，大量關內人口進入此地，先進的農業技術得到廣泛傳播，很多民族在移民的示范影響下，改變了原來的生活方式，開始從事農耕。如奉天的安廣縣，“縣屬未經設治之前，蒙古未諳耕種，徒資收養，一片荒蕪”。清末新政后，大量漢族移民遷居于此，“蒙古亦漸事稼穡”。[5]779移民的風俗習慣深深地影響了東北的少數民族，使民族團結進一步加強。

此外，清政府還在東北地區創建農墾公司。1906年，趙爾巽在奉天城東邊門外設奉天農業試驗場，劃為試驗區、普通耕地、蔬菜園、果樹園、苗圃、桑園、牧草地、樹林地八個區域，購置新式農具，采辦東西各國種苗，聘用外國技師，雇用本地農工，并籌設農林學堂。之后，又在新民、錦州、昌圖、海龍、綏中、遼陽、遼源、復州、蓋平、海城、廣寧、安東十二處次第設立分場[12]1523。1907年，程德全在黑龍江設立瑞豐農務公司，在訥漠河段內設立分所，在訥漠河南段領官荒二十一井自行收價代墾，購買外國火犁招民布種[12]1639。1908年，吉林督飭勸業道在吉林省城南面，松花江對岸，選出官地二十六坰，添購民田數十坰，設立農事試驗場[12]1620。以上這些企業或是官辦，或是官商合辦，有力地解決了東北地區資金匱乏的問題。

二、籌建銀行，發展工商業

庚子事變之后，浩大的軍費開支，尤其是巨額的賠款，令原本“帑項奇絀”的清政府面臨財政崩潰的危機。清政府認識到在“庫儲一空如洗”的狀況下，“如不設法經營，大局日危，上下交困，后患何堪設想”。[13]現實危機的緊迫性使清政府在東北推行新政時，大力提倡發展工商業。

在東北地區，清政府著眼于整頓金融業，以廣集資金;成立試驗工廠，培養工商業人才;興辦實業，振興東北工商業。

清政府在東北地區采取的發展金融業的措施主要是建立和整頓銀行。東三省總督徐世昌認為“欲治東三省，必先于整頓財政入手，欲整頓財政，必先以開拓銀行入手，銀行系濟困之府，生利之源，整齊圜法之樞紐”[14]。因此，他奏請清政府籌備建設銀行，以帶動東北經濟。1905年，清政府在奉天開辦奉天官銀號[15]。同年，盛京將軍改為東三省總督后，在沈陽設立大清銀行，將奉天官銀號改為東三省官銀號，其職能較奉天官銀號進一步擴大，包括代理省庫、發行紙幣、附屬營業、匯兌、買賣生金銀、貸款、買賣糧食等。東三省官銀號于1907年獲余利192600兩，1908年獲余利185350兩，1909年獲余利475404.82兩①。

此外，吉林、黑龍江兩省都設有分號。1908年，吉林巡撫朱家寶在官帖局內附設官錢局，發行銀元、銀兩、鈔票與官帖相輔而行。次年，又將官帖、官錢局合并，改稱永衡官銀錢號，居吉林中央銀行的地位[16]130。黑龍江官銀號成立于1908年，由黑龍江省巡撫周樹模經辦，屬于官辦。至1911年，東三省官銀號有分莊20余處，銀號已經成為東三省主要的金融機構。

同時，東北地區又設立了一些其他的金融組織。1904年，清政府在吉林長春西三道街設有益發錢莊，到辛亥革命前夕，益發錢莊支號遍于樂亭、營口、沈陽、哈爾濱、齊齊哈爾、雙城堡等地。1910年，吉林省敦化縣有錢號十四家，主要從事油坊、燒鍋、雜貨鋪及糧米鋪等營業[17]。1904年，由黑龍江都統程德全經手成立黑龍江廣信公司，資本由官府出銀二十萬兩，附商股三十一萬二千三百兩，為官商合辦有限公司[16]134。此時東北地區銀號、錢莊林立，這些金融組織成為恢復經濟、發展東北工商業的基礎。東三省總督徐世昌曾指出“有銀行則信用必深，所發紙幣因有較大保證金，其利必倍蓰，出債票、收稅權、齊幣制”，并且這些銀號還吸收部分外國資金，使各國“相率偕來外資，遂得破兩強相持之局，平均其勢力”[16]345。金融組織的設立與發展，為東北地區的建設提供了較強的資金后盾，也為東北的工商業發展奠定了基礎。

清政府鼓勵東北地區因地制宜，利用豐富的自然資源發展工商業。清政府首先在東北地區成立了工藝局，以培養工商業人才。1906年，趙爾巽奉旨在奉天城東門外銀元局內附設工藝局，就地取材，先從金、木兩科試辦，隨時推廣。后更名為工藝傳習所，并入農工商局。次年，奉天設勸業道，即以工藝傳習所隸之。而后又在城東小河沿地方設局建廠，擴大規模[18]。同年，吉林當局于松花江南岸設立實習工廠[12]1628。1907年，黑龍江省也開始試辦工藝局。先從木器制造改良入手，由奉天招募木工及油漆匠，仿造西洋式幾案、坐具，以開風氣之先，試辦一年，頗有成效。因此，次年將之加以推廣[12]1640。清政府在東北地區設立的這些具有實習性質的工廠，為東北培養了一批實業人才。

東北地區有豐富的礦產，清政府利用東北的優勢，積極鼓勵開采礦產，采礦業隨即興起。奉天地區的礦務與吉、黑兩地相比，較為興盛。1905年，奉天開始設礦政調查總局，派人調查全省礦產[12]1611。時隔三年，吉林省城設立礦政調查總局，統轄全省礦務[12]1633。在黑龍江，金礦林立，如呼倫貝爾界內的吉拉林河沙金礦、湯原縣都魯河沙金礦、呼瑪縣西南的呼瑪爾金礦等[12]1645。此外，清政府也允許商辦礦業，如1901年商人王承堯和翁壽分別申請開采奉天撫順煤礦[12]1617。

由于東北解禁后，大量荒地變為良田，糧食產量迅速提高，故清政府引導東北地區發展制粉業，利用優勢發展經濟。1907年，黑龍江巡撫程德全在省城西關外嫩江河沿設火磨面廠，從天津購買機器[12]1643。在黑龍江省的帶動下，吉、奉二省隨即建立制粉工廠，制粉業日漸興盛。同時，清政府鼓勵民間興辦面粉工業，因之東北地區私人制粉廠層出不窮。如1908年，在寧古塔成立長寧火磨公司，在阿什河設立華商永源棧火磨公司;1910年，在海林設孫彥卿火磨公司;1911年在雙城堡成立雙合盛火磨公司等。[19]除此之外，東北地區其他行業同樣有一定的發展，如制油業、造酒業、制糖業、紡織業等。這一時期，東北出現辦廠浪潮。[11]93

三、結語

在清末新政思想的指導下，東北地區陸續設立了銀行、錢莊等金融組織，又積極鼓勵發展工商業。同時，新政以來，東北的礦產開始大量開采，制粉業、電氣業、制糖業等新式工業迅速發展，東北地區的出口貿易價值在全國總值中所占的比重，由1901年—1903年的4.4%上升到1910年—1911年的16.7%，外貿出超價值也由1901年——1903年的600萬元上升到1910年—1911年的2400萬元[20]。清末新政措施由于種種原因大多成效甚微，但清政府在不觸及封建專制前提下對東北地區經濟進行的改革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只是在中國當時的大環境下，這些成效并不能去除列強對東北的野心，東北地區仍然沒有擺脫被列強侵略瓜分的厄運。

[注 釋]

①孔經緯《中國東北地區經濟史·清代東北地區經濟史》(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440頁中對此有詳細闡述:1906年，增加官本30萬兩，共計60萬兩。1907年，奉天官銀號外欠借貸款565472兩，借貸銀元1159100元，借貸錢2350000吊，發行銀票3060452元零1角，發行錢票2358687吊，開發銀飛159127.43兩，開出銀票飛96629元8角2分，開出錢飛24424吊370文。實存銀216788.87兩，存銀元854102元2角，存銀元176347元9角，存銀票2781867吊，存銅元5086408枚，存小數錢3657吊420文，存日票22302元3角，來往存日票21460元3角，來往欠銀元558668吊370文。

[1][清]崑岡.大清會典事例:卷158[M].石印本.

[2]蔣良驥.東華錄(嘉慶，卷15)[M].北京:中華書局，1980.

[3]西清.黑龍江外記[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4.

[4]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光緒宣統兩朝上諭檔:第28、33冊[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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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國家圖書館古籍館.奉天全省農業調查報告書:第二期第一冊，34—41[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7

[10][清]劉謹之，阿桂.盛京通志:卷24[M].沈陽:遼海出版社，1997.

[11]孔經緯.新編中國東北地區經濟史[M].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4.

[12]徐世昌.東三省政略[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9.

[13]光緒朝東華錄:卷五[M].北京:中華書局，1957.

[14]徐世昌.退耕堂政書:卷九，奏議九[M].臺北:成文出版報社，1968.

[15]孔經緯.中國東北地區經濟史·清代東北地區經濟史[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0.

[16]侯樹彤.東三省金融概論[M].太平洋國際學會，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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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彭澤益.中國近代手工業史資料:第二卷[M].北京:三聯書店，1957:567.

[19]陳真，姚洛.中國近代工業史資料:第一輯[M].北京:三聯書店，1957，4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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