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丹
(西北大學 哲學與社會學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
男性與女性自原始社會以來,就有著不同的社會分工,并且根據其不同的生理、心理結構,產生了對比鮮明的先天稟賦。然而,在傳統的以男性為主體的社會中,女性在男性眼中僅僅處于附屬地位,甚至在我國古代,女性一度淪落為男性泄欲與傳宗接代的工具。
女性社會地位的發展是一部豐富的演進史,古往今來,眾多學者從生理學、心理學、社會學等各種各樣的視角來研究女性,試圖全面的探究女性的奧秘。而儒家思想,作為對中國傳統文化有著決定性影響的思想體系所在,其體系內關于女性的觀點對我們研究古代女性觀有著不容忽視的意義。
儒家思想架構中關于女性的觀點,表現出了與其他文化具有明顯區別的特征,這得歸因于儒家特殊的理論視角與其思想體系內的獨特本質。
儒家經典的代表作之一,當屬《周易》,其中記載了大量儒家關于宇宙論的思想,并且儒家后來的思想發展基本上是繼承了《周易》中的宇宙論。
按照《易傳》的解釋,陰陽的德性即為乾坤,陰陽的成形為天地,并且乾陽為健,為剛,為進,為動;坤陰為順、為柔、為退、為靜。而構成“陰陽之道”最基本內涵的,就是男女兩性,這是最原初的,最本能的“性命之理”。并且將男女與天地做類比,認為天地既是男女之道的廣延:天為尊、地為卑,天在上、地在下;同樣男為尊、女為卑,男在上、女在下。《周易》認為:男為陽,女為陰;陽為剛,陰為柔。[1]根據男性陽剛、強勁,女性陰柔、軟弱的特點決定了男為主女為輔的社會地位。但這個時期的陰陽之道還未真正系統的被提出,只是處于兩性思想的萌芽階段。
儒學宇宙論的真正確立者當屬漢代的董仲舒,他確立的儒學架構,是先秦儒學之后的儒學中最具有宇宙論色彩的思想體系。董仲舒雖然繼承了孔孟的仁義之道,但卻借由宇宙論規范了陰陽之道。他系統提出了“陽尊陰卑”、“陽主陰從”、“陽德陰刑”的觀點,他還提出了著名的“三綱五常”的思想,將君與臣、父與子、夫與妻的關系與宇宙陰陽學說結合到一起,這種社會倫理的基本準繩對后來封建社會的倫理觀念長期產生著重大的影響。
另外,從家庭和社會關系上來看待儒家的女性觀,我們會發現,儒家學者將女性完全置于一個“男主外,女主內”的社會模式中。他們認為,女性的社會角色具有一定的特殊性,而這種特殊性表現在對家庭關系的義務是分派給女性的。在儒家的觀點中,女性往往是作為人婦的角色而存在的。這樣,就造成了女性主體性意識的喪失。在儒學所宣揚的家庭主義里,家庭是絕大多數女性終其一生的地方,并且女性一生的價值都體現在家庭事宜上,所有有關標準的女性形象都是以家庭為基本的范式,這樣,女性的社會角色就全然局限于家庭中。
儒家思想中的“我”或“個人”通常指處于一定關系中的自我與個人,而在這里,似乎這僅僅只是對女性劃了一個圈子。儒家從來沒有對女性本身進行過評論,主要原因就是對女性主體地位的忽略。
我國古代最重要的兩大政治結構,一是宗法制度,這是我國小農自然經濟方式的需要,也是導致女性長期依附于男性的根本性原因;二是專制制度,這成為皇帝大肆專權,社會盲目崇拜男性權利的制度性保障,使得“三綱五常”等封建思想大行其道。
儒家關于女性的觀點,是一種站在父權文化角度的考慮,而儒家思想,亦是一種典型的父系式思想。
儒家認為,認清男女尊卑有別,這是決定社會秩序是否穩定和諧的基本。女性有其自己的位置與天職,若違背了其天職或是逾越了其位置,就會遭到社會的反對與責罰。而所謂的女性該有的位置就是上文所說的“家庭”,其天職便是致其一生為家庭而付出價值。
《列子·天瑞》中講到,男女有別,男為尊、女為卑,且以男為貴。由此,儒家認為,男女兩性在價值上的角色定位是男女有別的主要標志所在。
女人,實際上,本該最基本的先是“人”,再是“女”,是作為人而存在和作為性別而存在的統一體。但是在儒家的男權文化這里,卻只見“女”,而不見“人”,女子沒有自己獨立的人格和個人的權利。儒家用一個“從”字,徹底剝奪了女性的獨立人格,并且將女性的行為、意識等統統規范于父親、丈夫、兒子三者的界限中。女性不能自由自主,必須尊父命、夫旨以及子意來行事。正如我們熟知的一句名言: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里的“后”所指的便是“男子”,這正是儒家男權思想的典型代表。
另外,就古代的禮法而言,也深刻的表現了女性的卑下地位。古代女子出嫁之后,就會冠夫姓,被稱作“某某氏”,此時自己的姓便不能再用,有“從夫之意”。古代女性常常將所嫁的男子稱作“夫子”、“夫君”,后來慢慢演變為“丈夫”,而“丈夫”便是其所“依仗之人”的意思。[2]就制度而言,女子卑下最深刻的表現則在于一夫多妻制的婚配制度上。《禮記·禮嘉》就曾有用日月來比作夫妻,而用小星來比作眾妾的說法。
儒家的“女性卑弱論”在封建社會背景下演變的結果往往是男性地位越來越高,女性地位越來越低,且男性掌握著話語權,女性只能保持沉默。于是男性本著自己的利益考慮,將一切的“污淖之水”全部傾倒于女性身上,最明顯的表現便是儒家的“女禍說”。儒家僅僅將女性視作為“色”的存在,認為女色、美色遲早會禍國殃民。并且,因為女性被男性隔絕于一切政事、國事、軍事之外,而男性唯恐女性滲入到其領地中,女性便憑借著其本身獨有的“色的力量”去魅惑男性,使之失去判斷力,沉迷于欲望中,導致國破家亡。《尚書·牧誓》中就曾將殷商的滅亡歸罪于紂王對妲己的寵愛,講紂王“惟婦言是用”的錯誤。
此外,自始以來,人類社會就有潔凈與不潔的概念,而不潔是人類極其避諱的。在古代社會,人們認為女子在哺乳期、生理期等身體都是不潔的。而儒家認為,女子在產期、經期是極為不詳和污穢的。《禮記·內則》中規定,若是女子來了“月辰”,則要被隔絕在側室之中。另外,男子不能與女子共飲于同一井,不能共浴,不能共衣。逐漸的,人們把這種針對女子的不潔觀念,慢慢推及為女子的不詳,規定任何重大事宜,諸如祭祀等,產婦及經期女子均不能參加,以避諱對神明的不敬。
自此,災禍、不潔、邪惡等詞,便成了女性的代名詞。
在儒家的文化理念中,女性幾乎很少作為人的存在而被提及,更多的,則是將女性按照其被規定的社會角色進行區分,例如:淑女、賢妻、良母等,這些均是儒家認為的標準女性形象的基本范式。
古代社會將未嫁之女常常稱為“在室女”,這是“閨女”一詞最原初的含義,意為未嫁之女與父母、兄弟同家居住。古時人們對剛出生的女子唯一的期待,無非是希望其長大之后能夠不惹事、不生非,協助母親干好家務,出嫁之后能夠善侍夫君,被人贊許。在封建社會下,女兒被視為父權家族的財產,父權掌管著女兒的人身權,可以對其進行買賣、許配等等。而“在室女”能唯一做的,只有順從,順從是古代女子重要的德性。
另外,對于在室女來講,守禮,也是一個關乎其命運的品格。這里的“禮”主要指的是男女有別之禮。儒家特別規范了女子的活動范圍,旨在嚴防其做出有傷家風、敗壞名聲的出格之事。女子到了七歲就不能同家中的男子一起進食,而應該選擇隱蔽;十歲便不能走出家門。女子訂婚或者許配之后,應該佩戴香囊,作為已經有了歸屬的標志。
這種對女子行為的限制,隔絕了女子與外部世界的聯系;另一方面也限制了女子的思想與意識,古代女子不再像男子那樣擁有寬廣的見識,于是,便有了某一時段人們對女子以“頭發長,見識短”的諷刺。
此外,淑女這一形象,是中國社會自始至終標榜的女子良好形象的標桿。古代要求,淑女須溫柔順從,笑不露齒、坐不搖身;還需勤于女紅,熟知《孝經》《女兒經》《女誡》之義。實際上,古時對女兒以淑女式的培養,其目的僅在于為其后來賢妻、良母等形象做準備。這樣一來,古代女性便被迫走上了這一條連鎖關系的“不歸路”,甚至稍有出格,便會受到來自家庭和社會的譴責,更甚者,則會危及性命。
在儒家文化建構的性別制度中,賢妻、良母是女性應追求的最高的自身價值體現。賢妻的表現為:其一,順敬夫君。《白虎同義·嫁娶》中表明,女性應視夫君為天,敬夫要如敬天一般,夫命不可違,以夫為貴。另外還表現在,面對男性多娶之時,作為賢妻,應無妒忌之心,應予以支持,否則會被扣上“亂家”的帽子。但是女性卻要為丈夫守節,生死忠貞于丈夫一人。其二,賢妻還應懂得勤儉持家。在古代社會女性并無掌財之權利,這里的勤儉持家主要是指在日常生活的開銷中,女性應懂得平衡開支,不謀私利之意。另外,女子雖不外出工作,但仍需要為家庭做出貢獻,表現在女紅上。女性從事紡織,所獲之利不能落入私財,而作為家庭的財產往往是男性掌管。
最后則是良母,這是自古以來我國古代詩詞歌賦中贊頌眾多的形象。而儒家文化認為衡量女性價值及成就的真正標準即是其對孩子的撫養。作為良母,應懂得如何以身作則為孩子們樹立榜樣,應懂得如何教孩子分辨是非。儒家要求的良母是要對孩子“愛之深”但同時還應“教之嚴”,應教孩子們寬厚仁慈的做人之道,還應教其勤奮學習、積極進取、求取功名的仕途之道。儒家理想定位中的良母除了相夫教子的責任外,還應成為“節母”。所謂“節母”便是對《列傳》所云:“使余生不負于子女,死不愧于夫子”的追求。這種節母的觀點要求女性不僅在丈夫過世時為夫保貞節,還應做到,無論夫家剩下多少成員,都要為丈夫守護家族并且繼續侍奉夫家的血脈直到死去。
古往今來,男女存在性別及生理上的差異,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但是這種客觀存在的差異卻以儒家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思想借用,并得到了大肆的渲染與發揮,導致產生了女性卑下論。儒學將男女之異上升到了哲學理論的高度,并且結合其自身內部的體系特點,在其《易學》中,以陰陽之說、乾坤之道,為男尊女卑,男主女從等關系穿上了形而上學的外衣。
儒家的這種思想,人為的將關乎客觀自然的性別之道擴展到社會領域,并且對封建統治乃至對中國傳統思想文化均產生了根源性的影響。儒家的女性觀幾千年來逐漸長成了一顆根基牢固的參天大樹,并且以其極具生命力的能量構建了一套精致、嚴密的性別文化哲學體系。
參考文獻:
[1] 黃壽祺,張善文.周易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2] 彭華.儒家女性觀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