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芳
(福建農林大學 東方學院,福建 福州 350017)
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德國翻譯學派提出了翻譯功能理論。以萊斯和弗密爾為代表的功能派認為,任何行為都有其目的性。翻譯本身作為一種行為,也有其目的性。弗密爾認為,受眾是決定翻譯這一行為的目的或功能的最為重要的因素之一。而翻譯目的又決定著翻譯過程,決定著翻譯這一過程中翻譯策略的運用。在翻譯功能理論框架下,譯文與受眾位置得到彰顯,而原文則是“信息提供者”。因此,翻譯過程便是在分析原文的基礎上,以翻譯功能理論為指導運用恰當的翻譯策略實現譯文的目的或功能的一個“解構”過程。
1.受眾解析
對中國古代詩歌感興趣的莫過于國外研究學者,這些人傾其一生研究中國詩歌,其中不乏對中國詩歌在國外受到關注作出過杰出貢獻的人,如Ezra Pound,其翻譯的中國古代詩人李白的作品,雖在風格與意境上與原詩大有出入,但讓國外受眾明白原來詩歌可以這樣優美。正是由于這些人在這方面所作出的努力,中國古代詩歌正日漸走出國門,為不同譯入語讀者所熟悉并喜愛。
2.預期功能解析
這是一首在國內是人人皆能吟誦的詩,構建了一幅自然景象與人文勵志的畫面:“太陽西下”、“黃河”、“登高才能望遠”。“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作者要表達的并不是字面意義,也并不是簡單的登上一層樓而已。因此,在翻譯這首詩的時候,應該考慮作者的用意,即通過自然來抒發胸懷,運用恰當的方式將其深層含義傳達給譯入語受眾。
選取的五種翻譯分別來自國內翻譯大師許淵沖先生、孫大雨、裘小龍、任治稷和余正以及王玉書之手,其譯文如下:
(1) On the Stork Tower
The sun along the mountain bows;
The Yellow River seawards flows.
You will enjoy a grander sight
By climbing to a greater height.
許淵沖,2006.
(2)
Ascending the Stork Tower
Behind the mounts daylight doth glow and fail,
The Luteous River to the sea doth flow.
The view of a thousand li to command,
Up a storey higher thou should now go.
孫大雨,1981.
(3)
The Guanque Pavilion
The white sun setting
Against the mountains,
The Yellow River running
Into the oceans, you have
To clime even higher
To see further …
Thousands of miles away
To the horizon.
裘小龍,2006.
(4)
Ascending Guanque Tower
The white sun behind the mountain falls,
The Yellow River into the seas flows.
In order to take in a boundless view,
Ascend another floor.
任治稷,余正,2006.
(5)
Climbing the Stork Tower
The whitish sun shines as far as where mountains end;
The Yellow River flows as far as to the sea.
If your eyesight a thousand li is to extend,
One storey higher up you have to climb to see.
王玉書,2004.
1.標題的翻譯
就標題的翻譯來看,五種譯文里分別使用了介詞短語、名詞短語以及現在分詞短語。原詩標題雖為漢語中常見的動詞短語,但從整首詩來看,此詩并不是一味強調“登樓”這一動作,而是登上樓之后發出的感想,因此許譯更勝一籌。而裘譯只簡單地將其譯為“The Guanque Pavilion”,與原詩意境多少有點不太相符。至于“鸛雀樓”的翻譯,從以上五種譯文中可以看出,譯者對這一名稱的理解也不太相同,有的將其音譯,有的將其直譯。據可查資料,“鸛雀樓”因時有鸛雀棲其上而得名,因此將其直譯為“stork tower”更能體現其淵源。
縱觀以上四種譯文,以許先生的譯文最為妥當,但作者認為,介詞“on”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原詩的動態意境,雖然作者此前說過這首詩重點并不在于“登樓”,但從前后兩節詩中仍然可以看出詩人是一層一層登上去的。因此,作者建議將介詞“on”改為“up”,或許更好。
2.正文的翻譯
選取的譯文中除許先生的譯文和孫教授的譯文外,其余三種均將第一句中的“白日”按照字面意思翻譯為“white sun”。這兒暫且不說太陽是不是白的,但根據后文“依山盡”,我們也知道這時候的太陽應該是“夕陽”了,給人肉眼留下的顏色絕非白色。因此作者更贊同許先生的譯法,將其弱化為太陽“the sun”即可,而孫教授的譯文重點強調了“日光”而非“太陽”,稍與原詩有些出入,讓讀者想到的是光線而不是太陽或夕陽。
孫大雨先生將“黃河”譯為“the Luteous River”,遵循的是譯入語讀者的表達習慣,讓他們以為這條河是“luteous” (黃中帶綠的)。而其他四位譯者均將其翻譯為“the Yellow River”, 這是目前國內外較普遍的譯法。
裘譯和任、余譯將“黃河入海流”的“海”分別譯為“oceans”和“seas”,這讓人以為“黃河”最終會流入多處海洋。據可查資料,此處的海指“渤海”,因此應為單數。
孫譯、裘譯和王譯中均將“千里”譯為實際的“a thousand li”或“thousands of miles away”。事實上,人的肉眼無法看到千里之外,因此這兒的千里只不過是一個虛數而已,不宜將其實體化。其他兩位譯者均采用了虛化的手段,分別將其譯為“a grander sight”、“ a boundless view”,效果更好。
對于原詩最后兩句的翻譯,裘譯并未遵循原來的表達順序,而是先將“更上一層樓”譯出,這樣做的目的是為遵循譯入語表達習慣——英語中通常先有結果后有原因或目的。但這樣做,在作者看來,顯然違背了原詩的意愿,容易讓讀者產生誤會,誤以為原詩是先表達“更上一層樓”而后有“欲窮千里目”。
3.對原詩格律與意境的移植
首先需要分析一下原詩的格律。這首朗朗上口的五言絕句,其聲調與格律如下:
聲調標記 格律
Baí rì yī shān jìn, 平仄平平仄
Huáng hé rù haǐ liú. 平平仄仄平
Yù qióng qiān lǐ mù, 仄平平仄仄
Gèng shàng yī céng lóu. 仄仄平平平
全詩在格律上對仗非常工整。這首詩,前一聯用的是正名對,后一聯用的是流水對。要翻譯這樣的一首詩,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英語語言中的詩歌在惠特曼之前講究韻律與節奏,如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通常采用“ababcdcdefefgg”這樣的韻腳。
我們再來看看以上幾位譯者是如何處理原詩的格律的。
許譯:每節中包括8個音節,這8個音節一輕一重,屬于英文詩歌里典型的抑揚格(Iamb),因此整首詩的韻律為四音步抑揚格(Iambic tetrameter)。第一節、第二節押相同的尾韻[uz],第三節、第四節押相同的尾韻[ait]。
孫譯:每節中包括10個音節,在節奏上雖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抑揚格,但總體上仍屬于抑揚格。譯文韻律為五音步抑揚格(Iambic pentameter)。在尾韻上也不算太嚴格,第一行、第三行尾韻不同,第二行、第四行押相同的尾韻[u]。
裘譯:與前面兩位譯者不同,裘小龍采用自由體(free verse)翻譯此詩,這一詩歌形式自惠特曼以來受到追捧。這種形式的詩歌不受節奏與韻律的影響,且在段數、行數與字數均沒有固定的章法。
任、余譯:既不屬于格律詩,也不是自由體。譯詩雖和原詩在行數上相同,但在節奏與韻律上相對較亂,似乎也沒有固定的節奏與音步。王譯:每節中包含12個音節,屬六音步,尾韻形式為“abab”,但在節奏上不太嚴謹。
綜上,選取的英譯版本中以許淵沖先生的譯詩最為達意與傳神。許先生曾說過,譯詩是要一字一句明明白白與原文對照的,要做到“以詩譯詩,以韻律譯韻律”,譯出來的詩歌要達到“三美(意美、音美、形美)”。
古詩該如何翻譯,在國內翻譯界從未有過定論,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比如,在形式與內容上,有的譯者主張以保存內容為主,有的則注重形式的保存。而許先生認為,形式與內容可以統一,但以神似優先。筆者以為,中國古詩作為中華文化源遠流長的一部分,是不能隨便譯之的,我們為何譯詩,為了什么目的而譯詩,這些在我們動手翻譯詩歌之前都應想清楚。筆者以為,中國古詩翻譯要達到的目的應該是將這一文體的美盡最大可能地傳達給受眾,因此并不贊同以散文譯詩,因為散文的美并不等同于詩歌的美。許先生提出并在譯詩中踐行的“三美”是中國古詩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