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競
醫技向左,人文向右?
——論醫學生醫學人文精神的培育
曾競
人文與技術是醫學的兩翼,醫學人文精神的缺失表現在理念指導中,是醫者對于醫學人文精神的輕視;表現在臨床實踐中,是醫者不尊重病人的情感和要求,不考慮病人的整體利益,導致醫療服務質量較差、醫患關系緊張。這些對醫學生的未來從業造成不良影響。醫學院校重視醫學人文教育,應克服醫學教育“技術至上”“科學至上”的認識偏差,加大醫學人文課程教育的力度;加強社會實踐及校園文化建設;加強師資隊伍建設,提高教師的整體素質。
醫學技術 醫學人文精神 醫學生
隨著現代醫療技術的飛速發展,人們對疾病的認識不斷深化,控制能力不斷增強,干預水平也不斷提高,醫學科學技術的實用價值日益凸顯。但另一方面,醫療技術的提升也使得人們愈加篤信科學這個“新教”,崇拜技術的成長與成熟,醫學技術主義甚囂塵上,醫學本身所固有的人文價值則被忽視和弱化。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醫學模式由生物醫學向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轉變的過程中,醫學人文關懷的回歸就顯得十分迫切,提倡醫學人文精神成為21世紀醫學教育的主旋律。醫學生作為未來醫生的最主要的儲備力量,加強醫學生醫學人文精神的教育成為高等醫科院校的必然選擇。
人文精神是一種普遍的人類自我關懷,表現為對人的生命、尊嚴、價值的維護、追求和關切;對人類遺留下來的各種精神文化現象的高度重視;對人的全面發展的理想人格的肯定和塑造,并在人的全面發展中,善于反思、審視自己,對自己的行為、思維、心態具有自我批判精神;是對生命的極大尊重和愛護,是基于道德、倫理、哲學層面的對人的充分理解與自覺回應。古今中外,醫學一直被認為是最具有人文精神傳統的一門學科。“醫乃仁術”既是社會對醫學的尊重,也是社會期望醫學發展的方向。希波克拉底指出:“醫學是一切技術中最美和最高尚的,醫生應當具有優秀哲學家的一切品質:利他主義,熱心、謙虛、冷靜的判斷。”[1]醫學人文精神是人文精神在醫學領域的具體體現,它是對人的生命神圣、生命質量、生命價值和人類未來的健康與幸福的關注,是對人類身心健康和自然、社會與人之間的和諧互動及可持續發展的關注。關愛生命、尊重生命、拯救生命是醫學人文精神的內涵和核心[2]。
作為“生命干預”的醫學,從來就不是單純的技術,而是人性關懷、社會公正公平的人道主義事業的真正體現。1977年恩格爾提出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然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到目前為止中國醫學領域內占統治地位的仍是傳統的生物醫學模式。盡管一再強調以病人為中心,但總是具體措施落后于醫療理念,情感的交流落后于疾病的診治,人文精神落后于醫療技術的教育。
醫學人文精神的缺失表現在理念指導中,是醫者對于醫學人文精神的輕視。醫學科學研究的進展令人歡欣鼓舞,而和人文有關的東西則被視為虛幻。這種人文無用論和實用主義的思想在醫學界甚至在整個科技界都占據著一席之地,以致人文的觀念長期被冷落。在不少醫者的眼里,醫學人文既不能殺滅病毒細菌逆轉病情,也不能豐富醫學科技層面的知識,更不能提升醫療專業技能;相比于“硬”技術,醫學人文是或然的、邊緣的、輔助的、幾近無用的知識,是可有可無的職業情感訓練。醫學人文在掌握了醫學“硬”科技的醫者身邊“布道”時,常常會引致其充滿鄙夷不屑的目光。王一方先生在《醫學是科學嗎?》一書的自序中寫道:“其實大部分有醫學知識背景的人都漠視醫學人文學科,認為是一只‘不下蛋的雞’……”[3]這種思潮也波及到醫學生身上,在高等醫學院校的課堂上,醫學作為專業課程備受醫學生的重視,而相關的人文課程則被認為是調劑緊張學習的輕松課,醫學生對于醫學人文知識學習僅是為了應付考試,而對醫學豐富的社會文化內涵和多維性知之較少。某種意義上,醫學人文精神幾近成為一種奢侈的理想。于是,醫學科技轉身向左,人文扭身向右,兩者分道揚鑣!
醫學人文精神的缺失表現在臨床實踐中,主要是醫者面對患者的醫療求助表現出職業傲慢、偏見與冷漠,不尊重病人的情感和要求,不考慮病人的整體利益,就病而治,導致醫療服務質量較差、醫患關系緊張。診療過程中,有些醫者不愿、不會或不屑于與患者溝通專業技術方面的知識,患者只需聽話就成,即所謂“遵醫囑”。醫者威嚴冷峻的權威態度,滿嘴的專業術語,醫患的交流媒介限于冷冰冰的機器,醫學日益成了一門冰冷高傲的學科,令人望而生畏??巳R曼批判了現代醫學所信奉的單邊主義和唯技術論,認為技術至上的臨床路徑必然導致醫生眼中只有病,沒有人;只有公共指征,沒有個別鏡像;只有技術,沒有關愛;只有證據,沒有故事;只有干預,沒有敬畏;只有護理,沒有溝通;只有救助,沒有拯救。技術與人文疏離、現代醫學在冰冷的醫療器械中迷失成為普遍現象,醫學行為丟失了仁愛的圣杯,被技術主義所綁架,被消費主義所裹挾,成為不可愛的醫學[4]。醫學生在學醫之初便受到這種現象的熏染,也為其將來的從業埋下了隱患。據媒體報道,某醫科大學的一些學生在上解剖學實習課時將教學用的人骨作為道具拿在手中擺出各種造型,并拍成照片上傳到網上,這組照片就是在網絡上被熱議的“玩尸門”圖片。一些醫學生在實習過程中表現出與患方的溝通能力較差,缺乏對患者的關愛與同情,不懂得關心患者的心理需求,這些都凸顯了醫學生缺乏人文精神,缺乏對生命的尊重與關愛的現狀。
從技術層面上看,醫學技術的異化是醫學不可愛的真正根源。強勢的醫學技術主義,崇拜技術的成長與成熟,忽視對人類苦難的敏感、敬畏、同情和悲憫等人文情懷的養成,遮蔽了醫學科技內在固有的人文精神屬性??茖W并不是“什么都知道”,正如美國哲學家Richard所說,“真理不過是我們關于什么是真的共識,我們關于什么是真的共識不過是一種社會和歷史狀態,而并非科學和客觀的準確性”。醫學作為一門科學,有它的局限性和風險性,對醫學而言,“包治百病”肯定是謊言。由于人類認知的相對性和片面性,人們對疾病的診斷未能大知,或認知不確、不全是難免的。所謂醫療并不總意味著治愈各種疾病,多數情況意味著關懷、體恤和減輕病人痛苦,美國的一份調查報告顯示,在為病人開出的成千上萬種藥物中,可有可無的占30%,基本無效的占60%,只有10%是確切有效的[5]。正如特魯多醫生的銘言:醫療“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保╯ometime to cure,often to help,always to console。)因此,醫學要回歸人,回歸社會,回歸人文,必須破除醫學技術主義的束縛。
目前,我國的醫學生人文素養與社會現實需要嚴重脫節,醫學人文教育的效果不盡如人意,提高醫學生的人文教育的實效性已擺在教育工作者面前。
首先,醫學院校應重視醫學人文教育,克服醫學教育“技術至上”“科學至上”的認識偏差,加大醫學人文課程教育的力度。課程學習是學生獲取知識最為直接的途徑,加強教學和課程體系建設一直被認為是解決醫學人文精神培育中現存問題的有效手段。資料顯示,目前高等醫科學校開設的人文社科類課程并不能滿足醫學生未來職業的需要。國外醫學院校人文科學類課程占總學時的比例,美國、德國達20%~25%,英國、日本約為10%~15%,而中國醫學院校人文社會科學課程學時大約只占總學時的8%左右[6]。繁重的專業教育使得醫學院校的課時安排更偏向于醫學專業技能的學習,人文教育課程除了國家硬性規定的思政課外,一時間難以躋身于更多的教學計劃當中。另一方面,在課時有限的現實條件下又并存著開設人文課程過多、過濫;課程體系不系統、不健全;人文課程大多集中于基礎醫學階段的情況。因此,有必要對醫學人文課程進行全面設計,優化課程設置體系,將人文教育的課程區分為一般課程與核心課程,加大培養學生人文素質的人文社科教育教學內容,強化教學過程全方位、多層次滲透醫學人文精神。
其次,加強社會實踐及校園文化建設,營造醫學院校人文氛圍,促進醫學生人文精神的熏染和積淀。不僅要考慮讓學生直接通過課堂內容學習,還要讓學生能間接地學習,在潛移默化中提高自身人文修養,達到水到渠成之效果。推動醫學生社會實踐,提高以“人文關懷”為核心的溝通能力,在鞏固醫學生知識和技能的同時,把人文價值與醫學專業知識結合,加深學生對于醫學人文價值的理解。醫學人文課程大多在臨床前結課,缺乏全程性、體驗性和實用性,醫學人文教育與醫學臨床實踐的嚴重脫節,導致醫學生對人文精神的理解感到空洞,對人文精神的實踐感到可有可無。社會實踐的價值在于推進醫學生對醫學的理解,使學生深刻認識到醫學不只是對疾病的治療(cure),而且更需要對病人的關懷和照料(care),將對醫學的初步理解通過實踐再認識,把握醫學專業學習發展的價值理念,內化醫學人文價值為醫學人文精神。
最后,加強師資隊伍建設,提高教師的整體素質。(1)加強人文教師的醫學專業學習,提升知識結構。人文專業教師大都缺乏醫學專業背景,對醫學人文的理解不夠深刻和全面,基本采用灌輸式的教學法,很難聯系醫學實際進行探討和講解,缺乏心與心的溝通和心靈深處的對話,使得課堂講授沒有吸引力。醫學人文教師對醫學生的素質培養有著直接引導作用,為增強醫學人文教育的實效性,要求任課教師不僅需要人文社科知識,也需要一定的醫學專業知識。人文教師的知識結構的提升,有助于教師將醫學人文融會貫通于日常教學之中,激發學生學習了解相關的社會文化現象的興趣,增加醫學生職業道德素質中的人文意識和人文精神。此外,還應引導醫學專業教師重視人文教育,使其真正理解醫學科學和醫學人文的關系,并能有意識、有目的地在專業課教學中融入醫學人文教育,鼓勵醫學專業教師參加醫學人文培訓,全面提升教師素質;(2)更新教學內容,理論聯系實踐。改變人文教學內容偏重于概念、范疇、理論原理、知識體系講授的現狀,重視挖掘生動、鮮活的病例和事件,并深刻剖析典型案例中所蘊含的人生觀、價值觀、學習態度和敬業精神,使得醫學人文精神真正立體豐富起來;(3)變革考核方式,注重學生的實踐能力。從以筆試為主,偏重于測試學生對知識的了解和掌握程度,實現關注學生實踐能力和具體表現的轉變。以考核方式的變革進一步將醫學人文精神教育落到實處。
意大利的醫學史學家卡斯蒂廖尼指出:“醫學隨著人類痛苦的最初表達和減輕這痛苦的最初愿望而誕生,由于最初需要解釋人體發生的各種現象和以人類心靈為主題進行最初的辛勤探索而成為科學?!盵7]醫學人文精神是醫學的靈魂,是人的生命自誕生之時觸及的第一文化形態,是人在生命過程中最軟弱最痛苦之時恰恰最需要輸送的精神景象。人文與技術是醫學的兩翼,絕不是分道揚鑣的左右之爭,醫學教育的目標應該也必須在“醫學人文”與“醫學技術”兩方面齊頭并進。
[1]希波克拉底.希波克拉底文集·醫師論[M].合肥:安徽科學技術出版社,1990.145.
[2]楊耀防,汪力平,舒長興.從醫學生人文素養缺失看醫學人文精神的重塑 [J].九江醫學,2008,23,(1):46—48.
[3]王一方.醫學人文十五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4]楊曉霖.美國敘事醫學課程對我國醫學人文精神回歸的啟示[J].西北醫學教育,2011,(2):219—221.
[5]張大慶.論醫學的人文精神[J].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26,(4):20—24.
[6]董平.醫患關系現狀與醫學教育發展對策[J].醫院院長論壇,2008,(5):14—6.
[7]卡斯蒂廖尼.醫學史[M].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2003.12.
曾 競 廣東醫學院社會科學部 講師華中師范大學 碩士
(責編 樊 譽)
※ 本文為中華醫學會醫學教育分會醫學教育研究課題項目“論醫學生醫學人文精神培育”研究成果,項目編號:醫教通字[2013]5號2012-RW-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