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輝《北國之戀》《我在你的世界里》專輯之欣賞

★文／白 寧

劉輝《北國之戀》《我在你的世界里》專輯之欣賞

★文／白 寧

最近，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民族聲樂教育家劉輝教授出版發行了兩張個人聲樂專輯《北國之戀》《我在你的世界里》（均為中國唱片總公司出版），共演唱了24首作品，并將作品表現得異彩紛呈，各具特點。這里，選取其中的 《哥哥撐排走丹江》《我在你的世界里》《一個世界的愛戀》等作品，對劉輝教授的演繹試作解讀、剖析，以期為民族聲樂作品的創作、演出以及教學提供有益借鑒，也可以為欣賞這些作品提供啟發性的導讀。

一、貫穿著民族聲樂的基本理念，蘊含著民族聲樂的演唱精髓

《北國之戀》《我在你的世界里》這兩張專輯，是劉輝教授近年演唱的創作歌曲的集大成者，匯集了眾多新創作的民族聲樂作品。劉輝教授將民族聲樂多種演唱技法融為一爐，處理得至善至美，演唱得輝煌大氣，情感真摯凝重，這是他對中國民族音樂文化的一次深入挖掘和展示。

學習、欣賞這些作品，在民族聲樂的實踐方面極有意義。劉輝教授對這些作品的詮釋，具有較強的典范意義，可以成為民族聲樂演唱、教學的示范性作品。通過研究劉輝教授的演唱，我們可以從中學習民族風作品演唱的多種表現特色，挖掘民族聲樂演唱的諸多技法，體味中國民族音樂的特有審美。比如，演唱各類作品時，對聲音表現基調應該有著怎樣的內在設定？音色的選用及變化與作品表現具有怎樣的內在聯系？表現作品不同段落層次時對聲音和氣息應該如何拿捏？演唱相同題材、相同風格的作品，如何通過不同的音樂詮釋，演繹出不同的音樂特色？對具有民族風情的創作歌曲，演繹時應該運用哪些相應的民族聲樂表現手法？中國傳統聲腔技法怎樣自如地運用于作品的二度創作？如何通過演唱技法和風格表現，傳遞出作品特有的神韻、意趣以及其中蘊含的民族文化審美？通過解析劉輝教授演繹的《哥哥撐排走丹江》《你在我的世界里》《一個世紀的愛戀》等作品，這些問題都可以從中尋找到答案。

劉輝教授的演唱體現了民族聲樂的基本理念，將民族聲樂的演唱精髓通過不同作品的不同表現方式進行了展示。

專輯《北國之戀》中的《哥哥撐排走丹江》，是一首具有非常濃郁民族音樂特色的創作歌曲，旋律優美，詞匯口語化，劉輝教授在演繹中緊緊抓住這個特點，通過民族聲樂特有的運腔形式，展現民族聲樂的特有的表現技法，體現出具有中國民族音樂特色的審美情趣。可以說，他的演唱始終貫徹著民族聲樂的基本理念，圓融地展示了民族聲樂的演唱方法，使民族性、藝術性與音樂表現融為一體。

創作歌曲《我在你的世界里》是《我在你的世界里》專輯的同名主打作品，劉輝教授的演繹特點是：氣勢雄渾，磅礴大氣，把對祖國的無盡愛傾瀉而出，進而具有極強的震撼力，感人至深，也借此展示出了民族聲樂所具有的時代回響。

專輯《我在你的世界里》中的《一個世界的愛戀》是表現熱愛生活、健康向上精神風貌的創作歌曲，這類題材作品的表現手段容易雷同，對此，劉輝教授在演繹作品時，著力挖掘并表現其中的親切感和時代感，通過行腔技法的選用、音色的變化、音樂語言的詮釋，呈現作品特有的內涵，使其別有風韻。

二、作品的演唱特色分析

劉輝教授的演唱既有聲情，又具特色。那么，他是如何做到的呢？這里，我們從作品的基調設計與把握、作品的色塊表現、作品的細部處理三個方面作深入的研究分析。

1．對演唱作品基調的準確把握

演唱作品首先要把握作品的基調，這是決定作品的審美傾向、表現內涵、風格特點的基礎，它是作品二度創作所要呈現的音樂表現傾向，也是欣賞者在接受作品情感表達和藝術抒發時能夠引發共鳴的共振點。在演唱這三首作品時，劉輝教授對它們有著不同的基調設計，由此傳遞出不同的音樂表現。

《哥哥撐排走丹江》由鐘阿城作詞，趙季平作曲，同時收錄于《趙季平作品專輯》和劉輝《北國之戀》專輯。這是一首具有濃郁民族風情的創作歌曲，它采用船歌這種特定的表現形式。船歌也稱劃船歌，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稱作“棹歌”，唐宋以來的史料中不乏見“棹歌”之稱，元代燕南芝庵《唱論》“凡歌曲所唱題目”中也提到“棹歌”，由此可以知道，這是中國民間久唱不衰的一種歌曲類型。《哥哥撐排走丹江》以潑墨式的手法繪寫秀美的風光，抒發飄逸自由的情懷，如何通過演唱傳遞出作品特有的韻味呢？劉輝教授準確地把握了船歌的特點，著力表現山水的空靈感和船的搖動感，并創造性地發展了演唱船歌時節奏的晃動與悠揚旋律的有機結合、通過聲音的寫實性描述與作品飄逸意境的把握，表達出作品特有的藝術魅力。

《我在你的世界里》由張亮、段嶸作詞，王闖作曲，詞作縱橫于宇宙、光影之間，穿越時空，音樂氣勢磅礴，撼動心靈，是弘揚愛國情感的正能量之作。劉輝教授在演繹這個作品時，既采用內心獨白式的傾訴形式，努力表現作品所蘊含的深沉情感；也采用英雄式歌劇男高音的全通道歌唱，通過逐一鋪寫情感層次，最后推向最強音以表現激越的心靈震撼。在演唱中，他還注意結合音樂的轉調，通過表現音色層層變化，讓歌聲隨著旋律進行越來越明亮。從而體現作品迸發出的時代激情。

《一個世界的愛戀》是陳道斌作詞、龍偉華作曲的創作歌曲，作品的基調既親切又昂揚向上。劉輝教授的演唱，采用了不同于《我在你的世界里》的處理手法，將西洋美聲唱法的腔體運用與中國民族聲樂的吐字、運腔方法融為一體，既有宏大敘事又有細膩處理，既有國際范式的聲音表現又有民族風韻的特殊手法，堪稱具有民族特色創作歌曲二度創作的典范。

2．作品的色塊表現

如果借用美術術語來形容音樂作品的表現，我們可以使用“色塊”這個概念，由幾個大的色塊，表現作品的整體構圖和各個層次的區別。在音樂表現中，也存在著通過大的色塊劃分和表現，以形成演唱作品的藝術特色。劉輝教授在演唱這3首作品時，在確定作品基調的前提下，注意分層級處理成幾個大的音樂色彩，在音樂色彩之下實現音樂的具體表現。

色塊的建構不是簡單的、幾何式的劃分，而需要建立在對作品的深刻理解基礎之上。這就是為什么同一作品、同類主題，不同的演唱者會演繹出不同的音樂審美的主要原因。我們試以《哥哥撐排走丹江》為例，分析劉輝教授對作品音樂色彩的劃分及具體處理運用。

在《哥哥撐排走丹江》中，劉輝教授通過音樂寫作特點把作品劃分成A-B-A’來處理。形成了三大色塊的音樂設計。其中的A和A’色塊非常相似，他設計成船工號子式的演唱感覺，這種處理手法與信天游的自由體式歌唱在意境上有異曲同工之妙。而其中的B段，劉輝教授則采用行船式的音樂感覺，結合音樂的內在律動表現船的搖晃感。在技法處理方面，有時用“肩膀頭”手法和句尾加重咬字的處理，刻意表現逆水行舟時拉纖的辛勞；有時用順暢、透亮的音色、大樂句的連貫感以及民族聲樂大甩腔的技巧，表現順水行舟時的暢快與愉悅，進而將作品B段演繹得酣暢淋漓。

藝術的張力往往存在于色塊的對比之中，勾畫出作品的大的色塊，才能將作品具化，并表現出新意，否則就容易呆板、平直、了無新意。

劉輝教授在這首作品的音樂色彩處理中，采用了三種不同手法：一是著意表現A段船工號子和B段的順水行舟的演唱區別，用夸張式的手法凸顯逆流、順流時的滯澀與暢快的對比。二是有意將同樣的船工號子A與A’段賦予不同的聲音色澤，將演唱者哥哥劃船由遠到近又由近至遠的空間感展現無遺。三是在同一段落色塊中，也有意強調其中的音樂色彩對比，比如在A’的演唱中，借用喊號子及兩岸回響的飄遠感覺，進行兩相呼應式的處理。

大的音樂色彩對比手法為二度創作提供了更大的空間，也使得劉輝教授的演唱具有余音繞梁式的效果，甚至可以讓人久久難以忘懷那片充滿魅力的山山水水。

3．演唱細部的精巧處理

在大的基調、色塊已經建立的前提下，細節的處理往往會成為作品是否完美的關鍵之處。從這個意義上說，作品的細膩化處理對整個音樂至關重要，甚至可以決定成敗。這要求演唱者必須于細節處下功夫。劉輝教授這三首作品的演繹，在聲音、氣息、吐字、行腔等方面，都注意細節的處理，表現出卓越的演唱功底。

——音色的使用及變化。中國古代演唱歷來講究音色變化，燕南芝庵《唱論》有“凡一曲中，各有其聲：變聲，敦聲，杌聲， 聲，困聲”之論。劉輝教授將音色的變化作為重要的演唱手段，在演唱《我在你的世界里》時，結合音樂由小調至大調的轉換，借用音色襯托以表現情緒變化，由作品開始時恍若夜空般的幽遠深邃，結合轉調逐漸增強聲音的色澤度，再到作品高潮處的攀升，產生海嘯般一浪高過一浪的震撼，不斷撞擊欣賞者的內心。在作品《一個世紀的愛戀》中，A段的表現，突出胸腔聲音，著意于音色的沉穩，似乎是娓娓敘說，而在B段則把腔體全部打開，使作品的抒情段在大段抒發中又戛然而止，讓人回味無窮。

——多種“聲”、“字”運用技法。劉輝教授在2007年“第三屆全國民族聲樂論壇”的學術講座中，曾對傳統“聲”、“字”關系在新時期的發展運用，創造性地提出了“先腔后字，以腔帶字，先聲后字，以聲帶字，聲韻同出，腔圓字正”的二十四字訣，這是他對多年演唱實踐、教育教學和理論科研進行的理性總結。在這兩張專輯中，劉輝教授將二十四字訣極好地付諸實踐，并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在演唱《哥哥撐排走丹江》中，劉輝教授在處理開頭及結尾的船工號子般的音樂時，采用的是“以腔帶字”。在處理行船時行云流水的音樂時，采用的是“以聲帶字”和“聲韻同出”。這些“聲”、“字”處理，與明代魏良輔《曲律》提到的“字清”、“腔純”無二，更具“腔領字行”、“腔圓字正”之美。

——多種運腔技法的運用。劉輝教授多年來潛心民族聲樂的演唱、教學及理論研究，他極為重視傳統演唱中的運腔技法，在這兩張專輯中，許多技法運用得十分嫻熟又不著痕跡，達到了渾然天成的程度。在演唱《你在我的世界里》時，劉輝教授在作品起始處，有意借用較為口語化的行腔來增強作品的親和力。在處理樂句“為什么地上有星光”時，“地上”二字使用傳統演唱技法中的“待拍”，有意打亂節奏規則而造成一種延遲的時空感。在作品《哥哥撐排走丹江》中，運用傳統演唱中的捻字、甩腔、滑腔等多種技法，使得作品表現出極強的民族風格。

三、體現鮮明的音樂形像，演繹深具民族特色的音樂審美

演繹音樂作品的最高境界，在于表述出作品內在的藝術審美。在這方面，劉輝教授從來不囿于作品的直觀表達，始終注意追求作品內在的審美意趣。透視這三首作品乃至這兩張專輯，可以看出劉輝教授演唱中所表達出的音樂審美特點。

1．進入角色去演唱，通過角色表達審美追求。聲樂演唱存在一個主觀身份或是角色身份的問題。進入角色去演唱，往往更能感染觀眾，這是中國古典戲曲、歐洲歌劇等音樂戲劇藝術中角色演唱所具有的魅力。明代王驥德《曲律》提出：“曲以模寫物情，體貼人理，所取委曲宛轉，以代說詞”。劉輝教授演唱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進入特定角色，以期更好地揭示作品內涵以及其中蘊含的情感表達，進而更容易感染和打動受眾。對內涵較豐富的作品，劉輝教授還注意對角色進行多重設計，比如在演繹《哥哥撐排走丹江》時，有意運用旋律處理來表現角色的轉換，A、B段將角色設計為第一人稱，而在A’段又轉換為第三人稱，結尾處的山歌形式處理，似乎在用歌聲伴隨妹妹越走越遠，又似乎歌聲在山水間久久回蕩，產生一種意料之外的美感。

2．塑造音樂的形象感，通過形象產生美感。音樂的形象感是音樂審美的直接對象和重要載體。劉輝教授的聲樂演唱十分注意表現音樂的形象感，我們欣賞的不僅僅是一種美妙的歌唱，也通過歌聲中欣賞其中表現的音樂形象。在《哥哥撐排走丹江》一曲中，我們似乎看得到哥哥的質樸、憨厚、深情和妹妹的嬌美。在《一個世界的愛戀》一曲中，我們似乎感覺到蒙太奇般的場景轉換，其中有對往昔的回味，對光陰的珍惜，對真情的摯愛，對未來的憧憬。

3．體現出極強的民族風，通過民族性、風格性表達對美的追求。音樂審美從來不是一個空泛的概念，我們所說的音樂審美，是建立在中國老百姓喜聞樂見的音樂之上的審美表達，這就離不開音樂演唱的民族性、風格性。劉輝教授的演唱歷來以濃郁的民族性和風格性見長，在這兩張專輯中，盡管都是創作歌曲，依然注重表達其中蘊含的民族風情，許多作品將這種特色發揮得淋漓盡致。在這兩張專輯中，我們常常可以從那種民族風式的作品表達中感受到一種內在的美。在《牽掛》一曲中，通過濃郁的民族音樂表達，中華傳統風韻撲面而來。在《月光戀》，一曲中，通過那種魂牽夢繞式的音樂表達，我們似乎又想起唐代詩人李白“低頭思故鄉”的詩句，依稀在回味著夢中的故鄉。

4．表現特定的音樂文化，進而表達出一定的審美意趣。如果把聲樂作品放在一個更加廣闊的領域去認識，它總是一定文化規定性下的音樂表達。通過劉輝教授演唱的《我在你的世界里》，我們從聲音表達中能夠感覺出一種內在的文化意蘊，這是中華民族的聲音，是中華兒女的心聲，有如黃河泰山般奔騰巍峨，有如黃鐘大呂般輝煌壯美，進而讓欣賞者內心產生一種強烈的共鳴。

不可否認，劉輝教授有著極強的對作品內涵的領悟力和表現力，這使得同樣的作品在劉輝教授那里，能夠把作品的內涵和韻味挖掘得更深一些，這是他演繹作品的魅力所在。

劉輝教授多年前就活躍在演唱舞臺并飲譽歌壇，這兩部張專輯的出版，印證了他多年來的不懈努力，在原有歌唱基礎上又實現了新的超越，這是一種自我實現中的自我超越。后來，他擔任沈陽音樂學院院長，又擔任遼寧省音樂家協會主席等社會職務，雖然行政事務纏身，他依然肩負著本科、研究生的教學任務，并在教學、科研中不斷創新，不斷提高自身的聲樂演唱水平，這是他得以實現自我超越的原因所在。著名音樂家徐沛東先生曾評價劉輝為“歌者”、“師者”、“學者”，從對劉輝教授兩張專輯的欣賞和學習中，我們所聽到的正是這種 “歌者之聲”、“師者之聲”、“學者之聲”，這是劉輝教授能夠不斷攀登聲樂藝術高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