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舞臺的規定情境

畢建民

戲曲要表現人物的思想感情，表現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表現人的遭遇和命運，一句話，要反映人的社會生活，而人的社會生活，離不開一定的歷史環境和具體的物質環境，環境與人物之間發生關系，互相作用，與人物在此時此地思想感情結合起來，就是戲劇中的規定情境，或者說，規定情境包括人物內在的思想感情和外部的物質環境兩個方面，規定情境是由誰規定的？劇作者規定的。用唯物主義觀點看問題，客觀世界的物質存在決定人的主觀意識，人們的言行舉止都不同程度地受著客觀環境的影響和制約。只有深入分析了人物所處的環境，才能理解人物的思想、言行。舉止極其社會意義。才能啟發演員去感受、去體驗，去接受環境的刺激。

首先看看歷史環境或者說時代背景對人的思想行動的影響，這在生活中是隨處可見的，比如在階級斗爭擴大化的十年動亂時期，人們被那種無中生有，無限上綱的誣陷和殘酷斗爭，無情打擊弄得十分緊張，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變得冷淡了。互不信任，人人謹小慎微，唯恐被別人抓辮子，這就是那個特殊的歷史環境造成的心里狀態。這種歷史環境的影響，在戲曲里表現出來就是典型環境。具體環境或人物活動的具體場所對人的思想和行動的影響，人們常說觸情生情一定的環境氣氛會在人們的思想感情中引起某種反響，舞場給人的感覺是輕松愉快的，法庭給人的感覺是威嚴肅穆的，靈堂給人的感覺是是壓抑悲痛的，婚禮給人的感覺是幸福甜蜜的，所以舞臺的規定情境直接影響人的情感。如《梁山伯與祝英臺》一劇中，有的劇種有下山一場戲，描寫梁山伯得知祝英臺是女子，并托師母為媒終身許他，興沖沖地辭別老師到祝家探望祝英臺，一路上經過百花山，清水河，觀音堂，古井邊，想起他送祝英臺回家經過這些地方時，祝英臺曾用種種比喻向他表白心事，不由得他越想越好笑，越想越歡喜，以上種種，都是客觀環境對人的思想產生刺激，使人觸景生情。

劇中特定的環境，特定的人物關系與人物自身的情況往往糾纏到一起，形成更加微妙的規定情境，這種情境，往往是很賦予戲劇性的，人物的思想性格在這種規定情境中往往會得到充分的展示，現代京劇《沙家浜》中的智斗一場，投靠了日寇，回到沙家浜搜捕新四軍傷病員的土匪司令胡傳奎和他的參謀長刁德一來到春來茶館會見阿慶嫂。在這個地方，以茶館老板娘身份作為掩護的地下聯絡員阿慶嫂曾經救過胡傳奎的命。胡傳奎念念不忘她這個救命恩人，對她十分相信，但陰險狡詐的刁德一懷疑阿慶嫂跟新四軍有聯系。阿慶嫂利用與胡傳奎的關系跟刁德一巧妙周旋。這種規定情境產生了戲味兒很濃的互相試探的行動，充分展示了三人之間的思想性格。演員必須在深刻認識這一規定情境的基礎上才能恰當的組織這一場戲的戲劇沖突。在莆仙戲《狀元與乞丐》的最后一場，被斷為乞丐命的丁文龍中了狀元，被斷為狀元命的丁文鳳淪為強盜和乞丐，偏偏又是搶著為他算命的舅公。文鳳的父母丁花實和胡氏也淪為乞丐。在這場戲里，龍飛鳳落，在這種規定環境中相會，有歡喜激動的，有萬分羞愧的，有驚愕不解的，相互映襯，令人回味無窮。充分體現了成不成才關鍵在于教育的主題。演員不把握這種規定情境起到關鍵作用的人物關系，這段戲的戲味兒就不能充分的挖掘出來。

分析規定情境時必須注意，不僅規定情境制約人物的行為，反過來，人物的行動又能推動規定情境的發展，在《徐九經升官記》的第一場，本來是一個鼓樂喧天、喜氣洋洋的喜堂，由于李倩娘突然之間掀開蓋頭，甩下紅斗篷，露出一身白孝，手捧靈碑呼天搶地的行動，驟然改變了喜堂的熱烈氣氛，推動了規定情境的發展變化。待至劉玨帶著軍校沖進喜堂來搶倩娘，氣氛又為之一變，喜堂之上，拔劍弩張，一派殺氣，把劇情又推進了一大步。

人的思想感情隨著規定情境的變化而變化，要從規定中去理解人物的感情和言行。脫離了規定情境，就拿不準人物行動的原因，要特別注意的是，規定情境是不斷變化的，它是一個流動著的過程，就是在一場戲里，規定情境也不一定從頭至尾相同，有時物質環境沒變，人物關系。人物的地位變了，規定情境也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