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
摘要:科學運用“多重證據法”,應該是在多學科知識鑒定史料的基礎上,靈活運用各種材料,借鑒不同的學科,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進行多層次、全方位的綜合研究。對于中國音樂史的研究來說,因為其音樂本體丟失的客觀現實,所以不能只重視單一的文獻史料,而是要運用多學科的知識對已掌握的資料進行鑒別,更重要的是,在鑒別的基礎上,運用多種資料相互考證,運用多重證據法,作全面徹底的分析研究,以保證音樂史學研究的客觀性和科學性,更好地解釋音樂歷史的發展規律,提升音樂史研究的價值和意義,促進音樂史學的發展。
關鍵詞:科學;史學研究方法;音樂史;多重證據法
一、科學的史學研究方法之建立
“多重證據法”作為一種科學的史學研究方法,源于王國維先生在20世紀初,根據甲骨文字的釋讀成果而提出的進行古史研究所運用的“二重證據法”,即用文獻資料與考古文物相結合后的方法,來證實客觀的歷史實在。
一方面他繼承了清代乾嘉學派“立義必憑證據”、“孤證不為定說”的考據學傳統,一方面他積極采用西方近代史學的研究方法,結合一系列考古發現的新材料,對中國古代史進行考證,開辟了20世紀歷史考證學的新道路。
證據法又分為內證、外證、直接證據、間接證據。間接證據是指本身不能直接證明主要事實,而需要同其他證據結合起來才能證明事實的證據。直接證據,無需經過復雜的推理過程,直接即可證明?!岸嘀刈C據法”,顧名思義,就是結合不同材料、多種證據對研究對象進行考證的方法,而且所搜集、整理的材料和證據必須是有科學依據,是要經得起驗證的材料。
21世紀以后,隨著大量西方民俗學、社會學、文化人類學等相關著作引入中國,并紛紛建立相應的學科后,一些人類學家在“二重證據法”的基礎上派生出來的一種新的科學的研究方法——“多重證據法”,即對“文獻典籍”、“文物考古”和“文化人類學”的資料與方法進行綜合的運用。
二、在音樂史研究中的科學運用
1.材料的收集和運用
在中國音樂史的研究中,“多重證據法”的應用,可以狹義的理解為是用文獻史料、文物以及傳統音樂中“活”的材料,相互支持、印證。
文獻史料包括文本文獻和口述文獻,是史學研究中的基礎和前提,尤其是中古音史學中雖然樂譜文本留存極少,但文獻史料卻極為豐富。文物,即“有形證據”,主要包括遺址、出土樂器、畫像、古代樂譜、出土竹簡等,可以較為直觀、真實的了解古代音樂的相關內容。傳統音樂中“活”的材料如西安鼓樂、山西八大套、福建南音等都較好的保存了古代音樂的本體材料,是古代遺留下來的最直觀最重要的資料。
因為音樂藝術,與美術不同,它是一門時間的藝術,它本身具有很強的技術性,僅憑語言文字并不足以將它完全保存下來。而文物也是靜止的“有形證據”,它的年代需要借助其他學科進行判斷,即使可以斷定年代,但它是如何奏響哪些美妙旋律,無從而知。對于現存的“活”材料而言,它蘊含著一定的古樂因素,但是在歷史復雜的演變中,它受朝代的更替、民族遷徙、文化風氣的轉變等多方面影響,對于其源頭的確立,以及中間的變異程度,也是非常難以攻破的課題。
可以說三者各有優勢也各有不足之處,所以在音樂史學研究中需要將各種材料相互印證,取長補短,不能倚重倚輕,要根據具體情況來確定誰更可信。只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合情合理地、準確地使用真實、正確的材料,才能使研究結論更加符合客觀事實和內在規律。
2.多學科的相互依存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廣義的“多重證據法”是指不同學科之間的相互借鑒和參證。音樂史研究應當打破舊有的單一模式(文獻史料),從多角度來思考研究音樂史的相關問題,將各種材料,甚至是不同學科相互融合。
如民族音樂學的建立,就大大促進了音樂史學的相關民間音樂材料的收集整理,以及相關研究方法的借鑒和引入。民間音樂十大集成工作及各種民間音樂實地調查,為古代音樂史研究提供了寶貴的“活”材料,搶救整理了大量民間傳統音樂資料和珍貴的曲譜文獻音響資料。在田野工作中,還應當注意到對少數民族音樂資料的收集、研究。70年代學術界在對裕固族民歌進行搜集和調查時,偶然發現它與匈牙利民歌的曲調完全相同,經查閱裕固族的有關文獻記載,得知其祖先與匈奴有密切關系,通過與西方的歷史文獻相互考證,對匈奴族在公元9世紀,東遷歐洲定居這一史實進行確認。進而得知二者的曲調相同的歷史淵源。較好的運用比較音樂學的方法,對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音樂文化發展歷程相互比較研究,發現其中的共性規律和個性特點,是對中音史學研究的極大幫助。
除此之外,考古學、文獻學、音韻學、訓詁學、民族學、民俗學等學科,都可以與中音史研究相互融合、滲透,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3.主觀指導思想
馬克思主義歷史學的首要任務就是了解“實事”,掌握史實,從事實出發,進而揭示歷史發展的規律性。從事實出發是歷史研究的根本原則,離開既有的歷史事實,就不會有歷史科學。無論是文化史、哲學史等,都擺脫不了歷史史料和歷史史實的研究。
音樂史是一個綜合性的歷史問題,是各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不可能脫離其他因素,孤立的進行研究。在研究過程中,應堅持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為指導的研究理念,從理性上、從證據上、從實踐上審視音樂,不僅重視民間音樂研究、樂律實驗、音樂考古和古譜解疑的實踐,還要注意與文獻資料的相結合。要根據具體情況,靈活運用,在慎重考證各種材料的基礎上,盡可能使用多種史料,聯系多種學科,進行綜合研究,不能脫離實際的死板硬套。在這方面,音樂史學大家楊蔭瀏先生為我們樹立了好的范例,他撰寫《史稿》時,就運用唯物史觀,提出音樂是人民的音樂,音樂具有人民性。
三、音樂史研究中的代表人物
80年代以來,在各學科相互交融的發展趨勢下,音樂學界對音樂史的研究方法展開了激烈的討論,馮文慈先生最先借鑒歷史學中的“逆向考察法”,首次提出在音樂史研究中結合人類學、民族學實地調查的研究方法,開辟了傳統古史研究的新視角。隨后一批學者紛紛響應,并將這種方法付之于實踐。
然而,在此之前楊蔭瀏、黃翔鵬雖然沒有明確提出“多重證據法”的說法,但在實際的研究中,他們已經自覺的運用到這種科學的治學方法。
楊蔭瀏先生深深植根于中國民間的音樂實踐,在實踐中收集了大量的民間音樂資料,并將這些資料運用到中國音樂史學的學術研究中。在他的影響下,4、50年代,剛成立不久的音研所篇開展了一些列收集、整理民間音樂的實地調查活動,如對全國琴譜琴人、民間藝術家阿炳和劉陽地區的祭孔音樂的錄音和記譜資料,以及對新疆、山西、福建等地區類似的收集整理工作,雖然當時設備落后,但這一舉動,為樂律學、琴學、古譜學、民族音樂學等學科的建立奠定了基礎,為“多重”在中國音樂史研究中的運用,做好了準備工作。此外,在楊生“里程碑式”的著作《史稿》中,努力突破過去音樂史偏重“文學史”的局限,在材料運用上和研究方法上都盡量做到豐富、全面。書中廣泛吸收文獻學、歷史學、考古學、音響學、音韻學、民族學及民俗學各科知識和相關研究材料,已經開始引用大量考古實物材料及圖片資料。楊生尤其注意現存傳統音樂中“活”的音樂資料,對文獻資料的解讀和考證,如他借鑒西安鼓樂保存的一百余首用俗字譜記載的樂譜和山西五臺山《八大套》管子譜及北京智化寺音樂的宋代譜式,來解讀和翻譯姜夔《白石道人歌曲》“旁譜”,成為首位將17首詞調歌曲完全解譯的學者,打破了“啞巴音樂史”的詛咒,將絕響已久的宋音重現于世,可以說楊生在中音史的研究工作中已經開始運用“多重資料”“多重證據”的方法。
黃翔鵬先生在音樂考古學、音樂史學、傳統音樂研究領域均有深厚造詣,在《中國古代音樂史——分期研究及有關新材料、新問題》一書中憑借其多重學科知識的背景,已經成功運用了“多重”。他結合民族學、文化人類學角度,證實了現存于西南少數民族“口弦”樂器即是“笙”。他把古代音樂史中“活”的材料作為研究對象,證明文獻中將“簧”注解為“笙”的不當做法,正式“多重”運動的典范。80年代末,黃先生提出“曲調考證”法,是對逆向考察法的發展和延續,對傳統樂曲作歷史形態的考證。他發現了今樂與古樂之間共同的規律性的要素——曲調,古樂蘊含在今樂之中,強調“無形文物”同“有形文物”同樣具有歷史文化價值,對研究樂律、古譜和音樂史相關問題提供了新的思路。
此外,李純一先生作為一位音樂家,更是率先在遠古時期的音樂研究中運用考古資料,特別是其著作《中國古代音樂史稿·第一分冊》將先秦時期的文獻資料、測音資料、實物資料、圖片資料集于一體,綜合考古學、文獻學、人類學等學科的研究方法,充分發揮了音樂考古學科得優越性,并注意到與其它學科的借鑒融合。大膽采用古代傳說、詩歌和甲骨文的記載來研究夏商兩代的音樂史。并根據出土樂器的測音結果,來研究中國的音樂形態。如運用民族音樂研究所對河南輝縣出土的陶塤以及故宮編磬測音的結果,對十二律的形成年代進行考證。書中有不少猜測和想象,但仍不失為研究先秦音樂的重要著作。
近年隨著新史料、新學科的不斷涌現,在史學研究中也出現了對這些材料不加鑒別考證,直接全面進行運用的情況,其結構往往造成錯誤性的結論。如牛龍菲對于“琵琶”,歷史的研究要講邏輯,證據與他所要論證的要有邏輯關系,要有聯系,必須承認科學的法則。不然就會產生“多米諾效應”,一個錯誤的前提,引發出一系列的謬論。搜集再多的材料,也是枉費工夫。
此外,在史學研究的過程中,還出現了一些輕視某種研究資料,或者盲目相信某一單一史料的現象。對于不同學科的材料,不能相互良性的結合、參證,更甚者出現相互排斥的現象。這些都是在今后的研究中,應當仔細審視所收集的材料,擇取與所證問題有密切關系的材料。
科學運用“多重證據法”,應該是在多學科知識鑒定史料的基礎上,靈活運用各種材料,借鑒不同的學科,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進行多層次、全方位的綜合研究。對于中國音樂史的研究來說,因為其音樂本體丟失的客觀現實,所以不能只重視單一的文獻史料,而是要運用多學科的知識對已掌握的資料進行鑒別,更重要的是,在鑒別的基礎上,運用多種資料相互考證,運用多重證據法,作全面徹底的分析研究,以保證音樂史學研究的客觀性和科學性,更好地解釋音樂歷史的發展規律,提升音樂史研究的價值和意義,促進音樂史學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