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冰心問題小說《去國》

摘 要：冰心以“問題小說”，步入“五四”文壇。原載1919年11月22日至26日北京《晨報》第七版冰心短篇小說《去國》，以限制敘事視角、優美語言，反映五四時期青年知識分子苦悶心情，批評人才遭到北洋政府棄置浪費的社會問題，具有積極的時代意義。

關鍵詞：《去國》；問題小說；冰心

1919年下半年，冰心在《晨報副刊》上發表《兩個家庭》《斯人獨憔悴》《去國》等等，正式開創了“問題小說”的風氣。冰心小說不事情節的鋪張，著力于揭示人物內心，側重抒發作者對生活的主觀感受。《去國》關注的是五四時期頗為嚴重的人才棄置流失這一社會問題。留學生英士自美國學成歸來，面對的卻是軍閥混戰、民不聊生的黑暗社會，這位報國無門的青年迫于祖國現狀被迫無奈再度去國，喊出悲憤的心聲。在國家貧弱、亟需用人之際，在國外接受了良好教育的人才，卻不得其用。冰心敏銳地發現這一社會弊端，痛切陳辭。小說勾畫國人靈魂，深度挖掘心理與精神的病苦。作者采用平凡的題材，通過對普通的人物事件的描寫，讓讀者重新審視自己熟悉的生活，思考身邊這樣的現象。

一、創作藝術

作品著眼于對社會的理性思考，作者以歸國留學生英士為視角，主要描寫他的歸國所見所聞所感所想。小說限制敘事，敘述者知道的和主人公一樣多，英士不知道的事，作者無權敘述，只能通過父親朱衡、同事同學等等其他人物敘述。小說大多運用心理描寫，有著結構心理化傾向，以人物心理為小說結構中心，按照人物“情緒線”安排敘事時間。作者以英士情緒為尺度重新剪輯敘事時間，通過英士的視角、內心、語言，將意識的流動和內心的獨白向讀者袒露，使讀者和他接觸親密，從中探尋作者意圖。冰心問題小說具有反傳統小說注重故事敘述特征，不事情節的鋪張，擅長對人物內心的揭示、氣氛的渲染等等表達人物的心境、情緒和思想，在展示問題時，不是直接寫明，而是在對比之中呈現出來，通過人物的語言展現沖突、交鋒，小說描寫景物環境營造氛圍，烘托主人公內心。去北京的路上，英士看到的自然風光，塵沙彌漫、草木凋黃，就像國家當時的處境，找不到出路，處于迷茫狀態。天氣的冷，描寫的是外界環境，其實也是英士內心世界的感受——心灰意冷。小說最后一段與第一段前后呼應，一回一去，時間跨越，海水、明月等等自然環境和祖國現狀等等社會環境不變，變的是人的心境。

憑闌神思、海上明月、浪花如雪、游子思鄉、碼頭送別等等詩化語言敘述，就像一幕幕電影場景，凝練、典雅、純凈、清麗、行云流水般的文字傾訴心里話和感情，微帶淡淡的憂愁，探索人生的意義，“白話文言化”“中文西文化”具有獨特的審美價值。

二、真實反映國家困境 關注人才流失問題

冰心“ 問題小說”反映、抨擊社會黑暗，雖然指出社會存在的問題，但是沒有給出具體的解決方法。雖然早期創作“只問病源、不開藥方”，但是“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她從知識分子角度提出問題， 表達了她對社會現狀的不滿。面對這樣或那樣的社會問題，冰心沒有能力給出具體可行的解決方案，陷入苦悶與仿徨的境地，這種心緒喚起當時知識分子感情上的共鳴。《去國》表達青年知識分子受封建勢力的壓抑的苦悶，代表知識分子反封建呼聲，在社會上激起廣泛反響。小說反映辛亥革命之后的國家困境，在此情況下，能人志士要么去國，要么墮落，導致人才流失。

在回國路上，英士心中充滿著快樂和希望，做著“祖國莊嚴”的夢——認為自己能夠改造社會、使民族能進步，同時，民族成就他的輝煌。然而等待他去面對的是積貧積弱的國家：軍閥混戰，國庫空虛，各項事業停滯不前，他驚呆、很失望，原來離開之后，祖國沒有什么發展。在去北京的路上，他看到人們的清朝長辮仍在，聽見無數乞丐苦苦乞討的可憐哀聲。辛亥革命沒有改變中國面貌，仍是民生凋蔽，百姓生存無法得到保障，處在封建社會，官僚主義作風、裙帶關系不減，政府腐敗，為了保住“飯碗”，需要憑借關系，還有賄賂。一周之后，憑借父親的交情得到一個虛職，無事可做，白拿薪俸，心理受到打擊。不肯隨波逐流、同流合污的他，八年以來有所作為的盼望落空。曾經一腔熱血遭到現實冰冷殘酷扼殺，正如爐中的火，最后化為灰燼。現實迫使他這位人才流著眼淚再次決定出國，喊出心聲“我的初志，決不是如此的，祖國呵！不是我英士棄絕了你，乃是你棄絕了我英士啊！”[1]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雖然英士優秀而且有救國的抱負，但是他沒有能力改變現狀，最后只有離開這一條路可走。雖然選擇離開，但是仍對祖國寄予希望，希望回國不再這樣，而是有所進步。文中最后一句既是英士對祖國的希冀，也是作者和當時知識分子的共同愿望。

英士的父親朱衡，作為革命黨中的重要分子，曾經廢寢忘食，不顧個人安危，為革命拋頭顱灑熱血，最終形成的卻是現在幼稚的共和國，面對這樣的現實只有遺憾和悲憤。原來與英士意氣相投、豪爽的同學朋友，現在客氣、恭維、世故，一個個都沒有建樹，工作只是混口飯吃。原來志向遠大，敢于創業實踐的同事，遭到打擊之后安于現狀，渾渾噩噩度日，變得奴顏婢膝，雄心壯志早已消磨殆盡。英士目睹同學將時間精力金錢浪費在娛樂上，受到社會惡習沾染漸漸玩物喪志，頓時悲從中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給人警醒。封建北洋政府統治把有志青年拽下泥潭，即使他們不甘于命運掙扎，最終還是徒勞。

小說描寫“五四”覺醒青年對祖國變革圖強寄予希望的愛國熱情，對污濁現實無能為力的失望，反映五四時期社會動亂，新舊勢力沖突，舊勢力對新勢力的打壓，新勢力絕望，找不到出路，從而暗示辛亥革命的任務沒有徹底完成， 社會依舊被官僚機構控制。愛國救國的知識分子， 在此條件下， 理想必會破滅。北洋政府對人才的漠視導致能人志士無法實現個人理想和人生價值，無法改善國家現狀，只能在這毫無希望的民族中墮落下去或者無奈地離開。冰心敏銳關注并且提出人才嚴重流失的社會問題，這些報國無門的知識分子的遭遇反映辛亥革命的失敗，揭露北洋政府的昏庸，對人才流失的憂憤之情貫穿全篇。面對國家困境，英雄無用武之地，要么去國，要么墮落，造成人才流失。祖國的現狀令人擔憂，未來使人迷茫。那個時候，出國留學回到祖國的青年不計其數，報國無門的隨處可見。民族復興亟需人才，可是腐敗的政府只會浪費、逼走人才。這篇小說看了讓人有所警覺，想去改變。冰心提出問題讓讀者思考，我們反思英士為何去國。除了國內現狀使人感到無力，無法施展才華的原因之外，外國為何能夠留住人才呢？一是較為安定自由的政治提供良好的環境和厚實的經濟基礎不用擔心生活溫飽問題，二是注重培育并且尊重珍惜人才的思想文化，這些為人經世致用提供機會，能使人才得以而且愿意留下的因素。五四時期如此，“四人幫”被粉碎之后的十年也是一樣，1980年諶容創作《人到中年》。兩部小說產生于不同時期，年代相隔較遠，兩者同樣抒發中國知識分子愛國情感。從英士到陸文婷，中國知識分子經歷痛苦和艱辛，中國不是缺少人才，而是不會珍惜、使用人才。二十一世紀進入知識經濟主導的時代，歸根結底就是人才的競爭。目前我國人才流失仍有加重趨勢。對于科研工作者，社會應該為他們提供良好的科研環境，除了提供高端科研儀器之外，還須給予信任和尊重，營造良好的工作氛圍、組織環境，使他們充分發揮才能。

三、愛的哲學

冰心基于社會責任感、使命感以及社會憂患意識審視外部世界，她的文學作品體現對民族的關懷和對國家命運的關注。這篇小說有著強烈的時代感，印下感傷、擔憂的痕跡。冰心的早期創作，把目光投射在現實人生，直面提問社會，渴望用愛拯救人們痛苦的心，希望推動社會進步，國家早日擺脫封建專制的壓迫。冰心贊美、宣揚愛，“愛的哲學”抒發對美好世界憧憬之情，雖然今天看來這些作品對愛的作用過分夸大，有些天真，甚至空洞幻想，不是一個理想、效果極佳的“藥方”，但是它表達了人們普遍擁有的一種情感，以純潔、真摯、高尚的愛慰藉大眾讀者的心，表現在虛偽狡詐的現實生活中人們對于美好、無私的感情的渴望。冰心早期作品中的“愛”，主要包括母愛、對兒童的愛、和對祖國的愛，她認為“愛”是解除社會矛盾與人類痛苦的靈丹妙藥。冰心建立“愛的哲學”，目的在于治愈社會創傷。

作品構造一個和諧溫馨的家庭，有著關愛兒子的父親，青春活潑的妹妹以及新型的賢妻良母。冰心塑造的新型賢妻良母，關愛、體恤丈夫、兒女，是丈夫和兒女們精神和生活上的知音，不再只是繁衍后代的工具和兒女的壓迫者。作者認為一個美滿溫馨的家庭是社會安定、幸福的基礎。《去國》鮮明地體現了愛國主義思想，充滿了作者對祖國命運的關注和憂慮。作品塑造熱愛祖國的人物形象——憂國憂民的英士，曾經為國家付出的朱衡、英士的同事同學和未來想為祖國做貢獻的妹妹。

在這篇小說中，“愛的哲學”的體現、表達并非明顯，讀者需要多遍細讀、品味之后，透過作品反映的思想才能感受得到。“ 愛的哲學”正是作者不滿現實的委婉地流露，對社會作了無聲的反抗。她想通過文學來感化人心、改造社會，起到救國的作用。可惜作者沒有深思青年應該如何投入改變現實狀況的斗爭，是個缺憾。

四、結束語

《去國》是辛亥革命所建立共和政府的一個縮影，是五四落潮之后社會時代的一面鏡子。冰心關注祖國的未來和知識分子的命運，描寫當時較為嚴重的人才棄置這一社會問題。這篇小說可以說是敲響一個警鐘，不僅在當時是發人深省，而且現在仍有現實意義。

注釋：

[1]劉慧英：《冰心作品新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年，第29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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