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瀨舟》看森鷗外思想的妥協型

摘 要：豐富的人生經歷及多重身份使森鷗外的思想展示出矛盾的一面。留學回國的森鷗外最初以啟蒙者的姿態開始文學創作，作品中流露出對自由的向往與追求。然而，作為國家階級統治制度的受益者，森鷗外的思想始終沒有突破傳統倫理道德規范。《高瀨舟》的故事情節、人物性格的設定以及創作主題更是展示了森鷗外因受傳統道德的規范局限最終走向了對統治制度的妥協。

關鍵詞：森鷗外；高瀨舟；妥協

森鷗外是日本明治、大正時期的小說家、評論家、翻譯家，也是日本高級軍醫。早期曾以陸軍軍醫的身份留學德國四年。留學歸來后，森鷗外以啟蒙者的姿態開始文學創作。除了翻譯西方著名作家歌德、萊辛、易卜生等人的作品外，還致力于浪漫主義文學的創作。其處女作《舞女》反映了對個性解放的追求與社會現實的矛盾，最終主人公與現實妥協。

對于森鷗外晚年代表作之一《高瀨舟》，國內大部分學者都根據森鷗外“高瀨舟緣起”從其創作主題“知足常樂”、“安樂死”入手來分析作品。比如朱珠的《論<高瀨舟>之三重主題--手足情深、無欲知足與安樂死》、李艷秋的《論森鷗外的歷史小說<高瀨舟>的創作主題--知足、安樂死和反權威意識》等，從主人公喜助的個人精神境界以及與周圍人（包括弟弟、同心等）的關系來分析，肯定作品中體現的人性之善。以上研究主要是針對作品內容本身來研究分析的，對森鷗外本人為何如此設定人物角色、安排故事結構沒有進行深入的分析。當然，也有部分研究能顧及這一方面，比如房穎的 《從<高瀨舟>看晚年森鷗外的傳統道德回歸》，從人物設定視角、創作主題、創作理念三個方面進行了文本解讀，最終落腳到晚年傳統思想的回歸。

本文試圖從《高瀨舟》故事發生背景出發，分析作品角色的心理思想狀態，從中探求森鷗外個人思想中對現實的清醒認識、但最終卻妥協于現實社會制度的矛盾一面，并結合森鷗外個人經歷來分析其中淵源。

一、故事發生背景

故事發生在身份等級制度森嚴的德川時代，作者全文中雖然沒有對這種等級制度表示控訴或反抗，但還是如實地描述了當時生活在社會中下層人民的貧苦生活。最典型的是對主人公喜助和弟弟生活狀態的敘述：小時候就失去雙親，靠跑腿兒等受近鄰照顧好不容易長大的喜助和弟弟，每天四處奔波尋求工作，賺到的錢也僅僅夠糊口。后來因病失去勞動能力的弟弟為了不拖累喜助最終選擇自殺。顯而易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如果不勞動，就連基本的生存都保障不了。

再看一下作為同心（江戶幕府的下級官員職位）的莊兵衛的生活狀況，一家老少七口，雖然一直從官府領著薪水，但也一直過著近似吝嗇的節儉生活。在入不敷出之時，其妻子會偷偷從娘家拿些錢來填補家用，生活非常拮據。

在封建政權下，政治權力牢牢地掌握在幕府和貴族手中。除了君主和統治者，德川時代的其他人民大體可以分為士、農、工、商四個階級。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被排除在“人類”身份之外的“非人”和“賤民”。這種等級森嚴的社會體制大大限制了人自由，以致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喪失基本的謀生手段。

雖然森鷗外在行文中并沒有對兩位主人公的生活進行重點來描述，但是在構架故事內容時很自然地勾勒出了德川時代日本社會中下層人們的貧苦和艱辛。可見，雖然森鷗外思想清醒，以敏銳的洞察力和分析力揭露了故事發生的現實背景。

二、人物形象分析

作品中的登場人物主要有三個：喜助、莊兵衛、喜助的弟弟。這三個人物形象展現出來的都是人性中美、善的一面。接下來逐個分析這三個人物形象。

首先看一下喜助的弟弟。喜助弟弟是在作品后半部分出場的。作者雖然沒有用大量文字介紹，卻刻畫了一個善良而又自尊的人物形象。因害病失去勞動能力的弟弟每天在家等著喜助買吃的帶回家。弟弟心地善良，加上經濟極度拮據，對于當時的狀況實在是過意不去。喜助弟弟深知自己的病無法治愈，便不想再拖累哥哥而選擇了以自殺結束自己的短暫人生。在用刀刎頸未成功之際，他請求哥哥幫自己結束生命來擺脫痛苦。求生本是人類的本能，喜助弟弟卻毫不猶豫地選擇并面對死亡。顯然，喜助弟弟是在充分考慮現實情況之后做出的決定，其選擇之理性、過程之堅決，時代的殘忍令人不勝唏噓。這充分揭示了作品的兩個創作主題，即：手足情深、安樂死。森鷗外有意識地刻畫這種長幼尊卑、手足情深，實際上是對傳統道德觀的一種肯定和妥協。

其次，主人公喜助。作品中喜助展現出來的是一個知足常樂的“殺人犯”形象。乘舟被押赴遠島的罪人們大都懊悔不已。而喜助卻沒有絲毫傷感之色，反而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莊兵衛問其原因，回答說：“去往遠島對于別人來說可能是件悲傷的事情，我也可以理解他們的心情。但那是因為他們在這個世上是享過福的人。京都是個好地方，但是我在這里所受的苦，以后不管去哪兒都不會再有了吧。皇恩浩蕩，饒我一命。島上雖然艱難，但也不是什么鬼棲之地。我從小居無定所，這次卻能夠在島上得到安居，確實得謝天謝地。雖然我身體不太健壯，但也沒有得過什么大病。去了島上不管多累的工作，我都能應對。并且在出發前公家還發了二百文錢。”雖然當時“殺”弟弟確實是迫不得已，但從喜助的話語中我們絲毫找不到他對裁決的不滿，甚至對判決者展露出了感激之情。他的欲求是簡單而容易滿足的。更進一步說，喜助對自己的處境自始至終是認同的，沒有絲毫反抗的意識。自出生就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潛意識中已經接受了那種等級森嚴的社會階級制度。

最后，討論一下莊兵衛。從作品中對莊兵衛心理活動的描述，可以看出莊兵衛是富有同情心的人。他被眼前這個對現狀知足的“犯人”深深打動，從喜助的經歷中看到了自己，相比之下，自己的生存狀況態要比喜助好很多。聽完喜助傾訴境遇后他也曾質疑過權威。“殺人犯罪，這點毫無疑問。但若是為了解除痛苦而殺人，這能算是犯罪嗎？”盡管莊兵衛做了很長時間的思想斗爭，但最終還是決定將判斷交給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對于喜助的遭遇，莊兵衛確實做到了“哀其不幸”，最終也沒有做到“怒其不爭”，甚至可以說莊兵衛本身也沒有絲毫“怒”的感情。

三、創作根源

森鷗外在德國留學四年，接觸過近代新思想的他回國后曾經致力于日本的近代啟蒙運動，并且進行了浪漫主義、反自然主義等文學的創作活動。1910年，日本政府制造了所謂的“大逆事件”，加強了對日本思想文化界的統治，森鷗外以此為契機轉向歷史小說創作，而且其作品思想也表現出了對封建傳統體制的一種妥協。到底是基于什么原因呢？

森鷗外出生在條件較為優越的醫生家庭，從小學習四書五經以及蘭學，綱常禮教的思想較為濃重。在《高瀨舟》中表現出的是喜助、莊兵衛對封建等級制度的一種毫無質疑的信奉態度，也較為典型的反映了其創作者森鷗外的思想。

森鷗外從東京大學醫學部畢業后，就職于陸軍省。之后作為派遣留學生去德國留學四年，其傳統思想與西方的近代思想發生了沖撞。森鷗外從那時起開始展露出其矛盾心態，在傳統道德和新思想間難以取舍。反映其思想矛盾的一部經典作品便是《舞姬》，作品中主人公的矛盾正是森鷗外自己的真實寫照。然而，正如《舞姬》的結局，最終森鷗外對傳統倫理思想做出了妥協的姿態。

造成森鷗外思想妥協的另外一個客觀原因就是森鷗外的另外一個身份：陸軍軍醫總監、陸軍省醫務局長。他本身就是社會制度的受益者。雖然他在晚年辭職了，即使對權威產生過質疑，但也是離開官場后宣泄無處存放的感慨。

本文從《高瀨舟》入手，通過分析作品中故事背景、人物形象以及森鷗外的創作根源，梳理了森鷗外思想中的妥協性。不可否定的是，森鷗外早期的作品創作對于喚醒文學界接受新思想、新文化起到了重大作用。

參考文獻：

[1] [日]森鷗外.高瀨舟.東京：集英社文庫，1992

[2] 房穎.從《高瀨舟》看晚年森鷗外的傳統道德回歸.劍南文學，2011.12

[3] 王愛軍.從《高瀨舟》看森鷗外的創作意義.高教論壇，2011.11

[4] 朱珠.論《高瀨舟》之三重主題--手足情深、無欲知足與安樂死.科技信息，2007

[5] 李艷秋.論森鷗外的歷史小說《高瀨舟》的創作主題--知足、安樂死和反權威意識.劍南文學，2013

作者簡介：馬興芹（1987.8-），女，山東臨沂人，碩士研究生，山東政法學院外語系教師，助教，研究方向：日本近現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