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關東”

關東，顧名思義，無非指關隘或城關之東面而已，似乎并沒有什么深意。在我國，古往今來，大大小小的關隘或城關數不勝數，與之相應而可稱作或曾叫過關東的地方恐怕也難以勝計，也無須一一推考。這里僅就近、現代在我國一些人中頗具影響的一個關東，說一點閑言碎語。“關”指山海關，“關東”自然就是指山海關以東了。

山海關古稱渝關（渝也作“榆”），又名臨渝關或臨閭關，在今秦皇島市東北15千米處，是萬里長城東邊的盡頭。明代的長城從山海關南渤海邊上的老龍頭起經山海關，穿越燕山山脈的群山之顛而向北延伸。城關依山面海，故名山海關。據說山海關原本是河北臨渝縣縣城的東門。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大將徐達在那里構筑長城，建關設衛，始名山海關。有了關，自然也就可以有關里、關外，關東，關西之類的名稱了。但事情也并非就如此簡單。譬如關東這個名稱，雖然在明末的某些官方文件中就曾經出現過，但專門用它來指代一個特定的地區，并且叫得響，又為較多的人所認同，恐怕還是清朝以后的事。用“關東”來專門指代山海關以東的一個特定地區，首先是從民間興起的。如果追根溯源的話，似乎應該從清政府的封禁政策談起。

當年我國東北的盛京和吉林（清初吉林將軍轄區包括今第二松花江以及黑龍江以東的廣大地域）原為滿族聚居地區，即所謂“龍興之地”，是清皇朝的根本所在。清統治者入關后，為了確保其根基穩固，力圖保持住這里原有的經濟生活和文化傳統，如滿族原有的風俗習慣、語言文字、騎射等，使之長期不變，防止滿族漢化。同時也是為了繼續獨占這里富饒的自然資源、名貴珍稀特產，如人參、東珠、貂、獺、猞猁、雕、鹿、狍、鱘鰉魚等，因而將這里劃為一個特殊地區，封禁起來，不只是不準漢族、蒙古族等其他民族的人們遷入定居，而且不準其自由出入 。為配合封禁政策的實施，清政府于順治年間（公元1644—1661年），首先在盛京將軍轄區邊緣筑了柳條邊墻，并且于康熙十四年（1675年）、二十五年（1686年）、三十六年（1697年）三次向外擴邊。擴邊后形成的柳條邊（又稱老邊或盛京邊墻）東段起鳳凰城（鳳城）以南的黃海邊，止于開原東北的威遠堡，西段起于威遠堡，止于山海關，兩段邊墻合起來長約950千米。從康熙九年到二十年（公元1670—1681年）又修筑了由威遠堡到法特哈東北亮子山的西南東北走向邊墻，長約345千米，稱為新邊。新邊到亮子山后就與松花江相接邊，遂以松花江為界，老邊的西段（山海關至威遠堡）以東，新邊和第一松花江以東都屬于封禁地。據當時人楊賓在《柳邊紀略》中所記，邊墻是“插柳條為邊，高者三、四尺，低者一、二尺，若中土（指華北一帶）之竹籬，而掘壕其外，人呼為柳條邊，又曰條子邊。” 其具體筑法是在高、寬各三尺的土墻上，每隔五尺種柳樹三棵，樹間再用柳枝橫連起來，編成柳樹帳子。在邊墻外側還挖有一條深溝。溝深八尺，底寬五尺，口寬八尺。深溝中引水，以阻擋擅自進入封禁地的行人。在邊墻所在的交通要道上還開筑邊門，設官員率兵丁把守。緊要隘口還設有卡倫（卡哨）或立封堆進行監視堵截，凡來往行人必須走門洞大道，憑路票出入，嚴禁爬邊越壕，“有私越者，必置重典”。

1860年以后的一個時期時里，以“關東”來指代全東北地區，雖非相當普及，也稱得上頗為流行了。可是興盛一陣子之后，雖未完全銷聲匿跡，在國內卻很少有人使用了。這恐怕也是事出有因的。至少有以下兩個原因。其一是它稱謂的普遍性。從歷史上看我國從戰國到漢唐等定都在陜西的王朝，幾乎都稱函谷關或潼關以東地區為關東。如《史記·李斯傳》記李斯說秦王政：“自秦孝公以來，周室卑微，諸侯相兼，關東為六國”。 又《吳越春秋》：“越王既已誅忠臣，霸于關東，從瑯琊起觀臺，周七里，以望東海。” “關東”古已有之，而“以前例后，義似無別。” 另一個原因就是沙俄和日本先后侵占了我國東北的旅大地區，并且在我國的這塊固有領土上，建立了他們的所謂“關東州”。

為了滿足沙皇皇尼古拉二世“謀求揚威拓土的渴望”，實現其占領我國“一直到奧林匹克城腳下的大片領土，并獲得在東亞的霸權” ，沙俄早就把侵略魔爪伸入我國東北。而具有同樣野心的日本侵略者更是不甘示弱。中日甲午戰后，日本強迫清政府簽訂的《馬關條約》中就有迫我割讓遼東半島的條款。這一割讓和沙俄的利益沖突，所以沙俄糾集法國、德國出面干涉。本來就是自己固有的領土，卻要清政府再出三千萬兩白銀買回來。沙俄更是以之邀功。經過精心策劃，沙俄艦隊于1897年12月19日強行進駐我旅順口，并以共同對抗日本、德國為由威逼清政府“租借”我旅順、大連地區。迫于壓力清政府與之簽訂了《中俄旅大租借條約》（1898年3月27日）和《中俄續訂旅大租借條約》（1898年5月7日），清政府被迫將我遼東半島普蘭店至貔子窩一線的旅順、大連地區“租借”給沙俄，而且在“租借”地以北還劃出大片所謂隙地歸其控制。條約上雖然寫明“租借”期是25年，但其真實企圖是想無限期霸占。沙俄的野心還不只限于此，自以為“在這兩個港口租借期限終止之前，滿洲得為他們所有，并且直隸（北京、河北省）即使不在他們手中，也將完全由他們支配。” 也許正是出于這樣考慮，沙俄將旅大租借地命名為“關東州”，通過“關東州”來掌控我國東北地區。

和“滿洲”一樣，“關東”從來就不是我國行政區劃中正式用過的名字，而且由于被侵略者的長期利用，用之也易使人們聯想起被欺凌、被污辱、被迫害的過去。這也許就是許多人不愿意再用它指代東北地區的原因吧。但這一詞語本來自民間，有些人對之頗為偏好，用之也無傷大雅。

作者簡介：張廣宇，現就職于吉林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