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情人”是杜拉斯筆下的異國情人形象,在傳統(tǒng)意義上處于他者地位,是孱弱、消極的社會集體想象。其實不然,“中國情人”仍然是迷人的,“他討她喜歡”,從這一點發(fā)散開來,一個立體的形象浮現(xiàn)。杜拉斯之所以如此塑造她的“中國情人”形象,原因在于她要通過這個“他者”來言說“自我”,在某種意義上“中國情人”是年幼的“我”的一種精神寄托,是另一個自我。
關鍵詞:孱弱;拯救者;自我
法國當代著名女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創(chuàng)作了諸多具有濃烈東方色彩的作品,如《情人》、《廣島之戀》、《印度之歌》、《抵擋太平洋的堤壩》、《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琴聲如訴》等塑造了一系列東方形象,特別是她的“情人”形象尤為著名。她的自傳體小說《情人》回憶了作者16歲時在印度支那與一個中國富人的愛情悲劇,小說中“中國情人”他的姓名不為人知曉,但是他的形象卻讓讀者感受深刻。
孱弱的他者
“中國情人”是杜拉斯筆下的異國情人形象,是她作為一個西方作家對中國人的形象的特殊感受創(chuàng)造出的形象。這個形象是杜拉斯基于對當時的中國社會的了解,有一定程度的西方人“意識形態(tài)”的社會集體想象。如中國情人“孱弱”形象。
這一形象,從兩人相識時就已經(jīng)成形。這位二十五六歲的華人青年在湄公河上第一次遇到這位十五歲半的白人小姑娘時,他的手在發(fā)抖,即使比起貧窮的小姑娘,他有著無與倫比的經(jīng)濟優(yōu)勢,他的手依然在發(fā)抖,他膽怯,他害怕,就因為對方是一個法國白人,同樣從杜拉斯的角度來說,她必須使他發(fā)抖,因為他是一個黃種人,她無法想象一個黃種人在面對一個白人時能夠不膽怯,在這里種族優(yōu)劣很明顯,種族差別是超越一切的。在整個情感經(jīng)歷中,小姑娘始終是主動的,第一次上黑色小汽車,第一次去堤岸的單身公寓,甚至在第一次親密時,也是這位白人小姑娘“不慌不忙,既耐心又堅決,把他拉到身前,伸手給他脫衣服”而那位華人青年所能做的只是“退到床的另一頭,哭了起來。”在小姑娘的眼里,華人青年“身體是瘦瘦的,綿軟無力,沒有肌肉,他沒有唇髭,缺乏陽剛之氣。”懦弱、無能、消極被動,這就是華人青年留給讀者最強烈的感受。事實上,這種模式化的形象在歐洲很多作家的筆下都呈現(xiàn)過,是歐洲人對華人甚至是東方黃種人的普遍看法。顯然,這種遭受極度輕蔑的中國形象反映了一些種族由于經(jīng)濟和工業(yè)力量強大而產(chǎn)生的優(yōu)越感[1]。
與與此同時,“中國情人”仍然是迷人的,“小姑娘”卻 “已經(jīng)喜歡他了。他討她喜歡”。除了他富裕,他溫文爾雅的氣質(zhì)吸引他,“中國情人”還有其他形象特質(zhì),他的懦弱、無奈與對未來的絕望等方面與自己如此相似,仿佛就如同另一個自我,這以致讓她牽掛一生。
低微的“自我”
從形象學角度看,杜拉斯塑造了一個19世紀初的中國形象,但是又絕非常規(guī)的中國形象,而是加入了理想成分和個體成分。達尼埃爾-亨利·巴柔認為形象學重點不是探討是什么,而是把重點從梳理他者形象“是什么”轉(zhuǎn)向探究自我“為什么”塑造他者形象。其原因在于通過言說“他者”來言說“自我”。
我“看”他者;但他者的形象也傳遞了我自己的某個形象。在個人(一個作家)、幾天(一個社會、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或班集體(一種思想流派、一種“輿論”)的層面上,他者形象都不可避免地同樣要表現(xiàn)出對他者的否定,對我自身、對我自己所處空間的補充和外延。我想言說他者(最常見的是由于專斷和復雜的原因),但在言說他者時,我卻否認了他,而言說了自我[2]。
同時由于“我”對自身處境的絕望感,也致使杜拉斯給塑造的“情人”注入了絕望形象。 如“情人”寄生于有錢的父親,自己不能自食其力,不能掌握自己的愛情婚姻。當離開的日期越來越近,他對她無欲為求,“他說他已經(jīng)死了”。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忍看著自己的情人離去,他絕望至死。這如同“我”一樣,我是那么無奈無能,十六歲與這位中國情人發(fā)生了那段無望的沉重的愛情,十八歲離開了成長的東方國家, 離開了中國情人, 這種悲傷的遭遇給“我”留下了巨大的心靈創(chuàng)傷,這何等絕望。
絕望的拯救者
小說中的小姑娘,充滿著幻想與打算,她希望能成為一個拯救者,解救自己的家庭脫離貧困,解救自己的小哥哥。她希望走出無邊的苦恨。她還希望通過寫作來揭露殖民地的黑暗,揭露她一家人如何被騙,如何破產(chǎn)。杜拉斯自己無法實現(xiàn)這些,而把希望寄托給她的情人。她的情人,雖然和自己一樣瘦弱,但是他比自己年長10多歲,留學歸來,富有。她的情人就是更加強大的自己,雖然只是個有色人種,他和自己如此親密,如此相似,于是這個隱去“自我”——“中國情人”在某種程度上,要來完成自己的心愿,具有拯救者的意味。
愛情是美好的,相愛的雙方因為獲得彼此的愛而感到精神愉悅和滿足。“我”與“中國情人”的確相愛,“在所有的形象之中,只有它(中國情人的形象)讓我感到自悅自喜,只有在它那里,我才認識自己,感到心醉神迷。”多少年后,杜拉斯還能如此深情的回憶、感慨,可見她的情人的確讓她有過前所未有的快樂。在此之前,她內(nèi)心苦悶、積郁,產(chǎn)生一些可怕的念頭,“我想殺人,我 那個大哥,我真想殺死他,我想要制服他,哪怕僅僅一次,一次也行,我想親眼看著他死。目的是當著我母親的面把她所愛的對象搞掉,把她的兒子搞掉,為了懲罰她對他的愛;這種愛是那么強烈,又那么邪惡,尤其是為了拯救我的小哥哥,我這個小哥哥。”富有的“情人”可以滿足母親和大哥的金錢的需求,可以為大哥還清毒債,可以把他送回法國以免再迫害我和小哥哥,可以幫助她們一家從貧困中出來。而這些,就是“我”在腦海里想了千萬遍的事情。
情人的物質(zhì)財富的確發(fā)揮著不小的作用,然而終歸無用。母親、哥哥終究要帶著“我”即作品中的“小姑娘”回法國,他給的財富成了路費。小姑娘即便再怎么舍不得離開,終究不能違背家人的意愿。回到法國,他們一家又將置于大哥的魔爪之下,他吸毒、欠債,又將全家人推向貧困的深淵。情人的所作所為變?yōu)橥絼冢腿缤」媚锼鞯呐σ粯印?/p>
再說“中國情人”這個拯救者自身,他除了愛情,什么都不會,“他說他在巴黎是念商科學校,最后他說了真話,他說他什么書也不念,他父親斷了他的生活費,給他寄去一張回程船票,所以他不得不離開法國。召他回家,是他的悲劇。”父親堅決反對他和法國姑娘的戀愛,更是以死相逼,“要他違抗父命而愛我娶我、把我?guī)ё撸麤]有這個力量。他找不到戰(zhàn)勝恐懼去取得愛的力量,因此他總是哭。他的英雄氣慨,那就是我,他的奴性,那就是他的父親的金錢。”他又是那樣懦弱,那樣無奈,只能獲得一個無奈的結(jié)局。他變得頹廢,不能與心愛的人長相廝守,不能讓小姑娘脫離無邊的苦惱,他絕望之至以致吸食鴉片度日。小姑娘,同樣無奈,同樣絕望,只能互訴哀情,抱頭痛哭。
小結(jié):
孱弱溫存的“中國情人”,在殖民地卻被白人看成是有色人種,卑微地下的人種,盡管巨大的財富仍然未能填補兩人在社會關系上的差別,讓讀者很難想像這個情人在杜拉斯心中的重要地位,更不會想到他會是作為小姑時的“我”命運的拯救者角色,更不會聯(lián)想到“我”和“中國情人”除了是肉體上的情人,更有著精神上的伴侶關系。這三層關系,組成了作品中立體的“中國情人”形象,而正因為后兩層內(nèi)含,才使得中國情人的形象深刻,耐人尋味。
注釋:
[1]張慧敏.《杜拉斯與“情人”:“我”與“他者”——從形象學出發(fā)淺談杜拉斯的三部小說》[J].長治學院學報,2009(1).
[2][法]達尼埃爾-亨利·巴柔.比較文學形象學·從文化形象到集體想象物[M].孟華主編.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123-124.
參考文獻:
[1]杜拉斯.情人[M].王道乾,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
[2]曹順慶.比較文學論[M].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02.
[3]向紅.杜拉斯《情人》的形象學分析[J].湖南人文科技學院,2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