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克行動繪畫作品分析

摘 要：抽象派表現主義運動主要力量杰克遜·波洛克，以巨幅滴畫而獲殊榮。他把自己的作品解釋為“繪畫自身行動”， 打破傳統架上繪畫觀念，繪畫不再是美學的設計， 而成了承擔由內心支配的人的運動的載體，是作者內心情感宣泄的一種表達方式。 這一極具美學意味的創作方式，其背后隱藏的復雜而又隱秘的心理過程。“行動繪畫”也必將引起我們對傳統繪畫方式以及繪畫作品另一層次的質疑與思考。

關鍵詞：行動繪畫；創作心理；美學意味；情感表達

杰克遜波洛克作為美國抽象表現主義代表人物，他執于追求藝術情感的真實表達， 并勇于嘗試一切有助于情感表達的繪畫方式，最終以極富挑戰的行動繪畫出自己的抽象主義新作，從而成為20世紀美國最有影響力的藝術家之一。他的作品《1948，第五號》以1.4億美元的高價，成為了有史以來最昂貴的繪畫作品，從數字意義上也給與了他的的畫意義上的一個肯定。人們在對其作品創造的交易價格嘖嘖稱奇之時，也在對其繪畫作品進行新的欣賞和解讀。

一、行動繪畫創作過程

行動繪畫，從字面上解釋，它是畫家動作表演的紀錄，通過這幅畫，你完全可以感受作者創作這個作品的全過程，它是作為一種行動紀錄而不是畫面最終效果展現給觀眾的。它強調的是不自覺的內心活動和潛意識的表達。

波洛克在1947年開始使用“滴畫法”，取消畫架，把巨大的畫布平鋪到地上，用鉆有小孔的盒子，棒或畫筆把顏料滴濺在畫布上。在作畫過程中，他幾乎意識不到自己在畫什么，只有在畫完之后，才根據需要剪裁一塊，繃到畫布上去。其構圖沒有中心，結構無法辨認，以反復的無意識的動作畫成復雜難辨、線條錯亂的網，畫面上線條縱橫扭曲， 色彩變幻無常。

這種滴灑繪畫是一種不受控制的直覺行動，富有形體、輪廓線的壓力和韻律的變化。畫布的每一部分都承受同等分份量，利用不規則碎片動態數學分析法，他創造了一個均勻的，沒有高潮的表面，迫使眼睛在他纏結的網和團狀顏料迷宮似的小徑中，不斷地尋覓掃視往返不息，同時這個表面又可以任意分割而不影響其整體訴求效果。其具有自由、忽視客觀的、空間劃界的特點。

二、波洛克行動繪畫背后復雜又隱秘的創作心理分析

波洛克憑借著一種野性，迫使美國畫壇徹底沖破了歐洲畫風的籠罩， 而獨立于近兩百年之后，自立于世界藝壇之林，這種極具強烈刺激性和直接感染力的繪畫作品，與當時復雜的社會背景和他自身隱秘的個體心理因素是分不開的。

1、抽象表現主義產生的社會心理分析

美國的抽象表現主義藝術運動始于20 世紀40年代初到50年代后期進入尾聲。然而它的起因要從30 年代美國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和藝術的發展中去尋找，因為大多數的美國抽象表現主義藝術在30年代就開始了他們的藝術生涯，那個時期歷史的種種特點都在他們的繪畫中留下了深深印記。30 年代，美國社會被大蕭條的陰影籠罩著，工廠倒閉，銀行破產，金融癱瘓，導致一度繁榮的經濟之勢土崩瓦解。大批大批的人們失業，流落街頭，甚至衣食無著，不滿情緒一觸即發。這些藝術家們也不例外。當時，這些抽象變現主義藝術家們在危機中度過了青年時代以后，緊接著又跌入二戰的戰火之中。就是在這樣一種社會背景下，迫使他們產生了一種神經和信仰的危機。 于是，他們對人類前途失去信心，對正義，真理和人類理性等傳統的價值觀念產生了深刻的懷疑。抽象表現主義畫家聲稱他們不接受任何意識形態的教條，只相信他們變化不定的內心體驗和直覺，而他們的藝術正式這樣一種心理狀態的表現。他們“喜歡用簡單的形式來表達復雜的感情”，這也是他們的一種生活方式，他們企圖用這種獨特的生活方式來對抗或逃避黑暗的社會現實。然而，這種對抗或逃避的方式最終沒能掙脫社會給他們的種種束縛，也沒有正確解決他們內心的矛盾與沖突。所以，正如西方藝術家所說，這些抽象表現主義畫家是一群不茍與世，悲觀失望的浪漫主義者。

2. 波洛克行動繪畫產生的個體心理分析

波洛克把自己的繪畫作品解釋為“繪畫自身行動”，他堅信繪畫這個過程有其自身的生命力。觀賞波洛克的繪畫作品，與其說在他的作品中潛藏著內在的自身生命力，不如說他的作品是他個人經歷和人生滄桑和不幸所積淀下來的一種兇猛力量的宣泄。

波洛克出生在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自他出生后家庭一直處于不斷地被迫遷移當中， 從懷俄明到亞利桑那，又從加利福尼亞的北部到南部，他還多次被學校開除，這種不穩定的生活和他與眾不同的生活環境使他變得野性十足。少年時，他師從本頓，隨著本頓的聲明日熾而造成的權威性和本頓對他過于嚴格的要求，波洛克形成了強烈的逆反心理，從而使他的繪畫轉向另一個極端——抽象繪畫。

心理學家們通過對動物的印刻現象、關鍵期的研究發現，“早期經驗”對其后行為的發展起著很大的作用。這種“早期經驗”可以解釋為：外來的情緒刺激或外來的精神創傷，內在的或本能的恐懼、焦慮等心理創傷及痛苦體驗。所以， 可以說正是由于他少年時期的創傷經驗，使他的壓抑和痛苦在內心郁結，沉淀。 他的行動繪畫也正是他長期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潛意識沖動的宣泄。

另外，我們還可以從波洛克的作品《自畫像》當中做出進一步的心理分析。 在他的《自畫像》作品中，并沒有忠實地再現自己本來面貌，而是將自己描繪成一個滿臉瘡痍的孩子，眼神中滿是惶恐不安。在色彩上，采用濃烈的血腥紅色覆蓋，呈現給觀眾的是一種緊張的色調和氛圍，神秘又帶有一絲恐懼、不安、憤怒甚至死亡的氣息。從面貌上來說，這與畫家并無相似之處，然而我們從當時作者特殊的感情角度去理解它，便可以找到共鳴。當時社會的蕭條，艱難的處境，壓抑的生存空間激發了他的創作，同時，作為一名普通的畫家，他唯有通過創作在能找到自己的發泄方式。自畫像中包含的恐懼不安甚至憤怒，都是當時作者內心甚至是當時美國大眾內心最真實的狀態。

三、行動繪畫作品中的美學意味解讀

在波洛克作品恒久魅力的背后，是深藏在線條交織與色彩碰撞中強烈的情感表現以及勇于突破傳統的挑戰精神。他的作品，無論是其畫面形式還是其行動過程甚至到情感的運用，無疑都充滿了突破傳統觀念的一種新的美學意味。

1、畫面形式上的神秘意味

波洛克的繪畫作品以線條、痕跡、斑點為符號，利用偶發效果自由組織龐大的畫面，動作肆意而豪放，達到一種近乎癲狂的狀態，密布畫面，縱橫扭曲的線條傳達出一種不受拘束的活力，隨心所欲的運動感，無限時空的波動以及其內在的力量。如波洛克的代表作《男人和女人》，如果不是因為看到了這個作品的題目，然后才努力從交織復雜的畫面中搜尋到了具有代表性的女人的頭、胸，以及男人的身體，我實在無法辨認畫面中幾乎被完全抽離的所謂人物形象。整個畫面充斥著濃烈的色彩和強烈轉折變換的色塊，在顏色上采用濃烈的紅與黑的覆蓋，似乎在表達著畫家對女性的某種強烈的認知與感受，至于究竟想表達什么，這個我真不知道。 總之，整個畫面充滿了曖昧與血腥。

波洛克自己曾說：“我的畫并不起源于畫架上，我開始動筆繪畫之前，很少把畫布繃到畫架上畫，相反地，我寧愿把畫布鋪到地面上，然后進行創作。我在地上作畫，感到自然。這種全新的繪畫方式，創作出一個讓人心動的畫面。這種無重心的抽象畫面讓其想要表達的思想語言遍布畫面的每一個角落，這一特點讓其在整個畫面中可以任意自由分割，并且又在時空想象當中無限地延伸開來。讓欣賞者無意識的處在一個充斥著色彩與感情的氛圍當中。

一些文藝批評家曾強烈指責波洛克，認為這種過分隨意性的創作方式，“背叛了‘繪畫’的傳統，美術家成了演員和巫師，不僅嘩眾取寵，還使大眾與美術之間的距離逐漸拉大。”但另一些人則將波洛克的繪畫視為美術史上的“一個新的開端”，有畫家從中觀察到“總體均衡的美與流動的和諧”，美術評論家們開始注意畫家繪畫的過程， 并將其“視作藝術的創造”，歷史學家從中感受到“美利堅不墨守成規、勇于進取不斷開掘宏觀世界的精神”，社會學畫家們甚至從中體會到了“高度工業化社會中的憂慮、焦灼和不安”。

但對大多數公眾而言，波洛克的畫確實蘊藏著“某種難以言表的吸引力”。數學家和物理學家們對此給出了一個理性視點的解釋——波洛克的油畫之所以有著令人愉悅的神秘美感， 是因為他們與自然界中的許多事物一樣，符合分形法則。就像人類的指紋、貝殼上宛如刺繡一般美麗的紋路、海岸線的曲折迂回、樹木上樹枝的錯落交織···乍看之下令人眼花繚亂，但其實各自存在著自己的內在規律。

在揭示波洛克的創作技巧上，科學家們的解釋也令人信服：在波洛克用身體撞擊顏料桶后，繩索的鐘擺運動和顏料桶自身的抖動，使下落的顏料在不同的比例上產生了無數具有自我相似性的線條。 這些居住在抽象世界里的精靈們，雖然毫無具體形態而言，卻在直覺地領悟到了自我相似性的波洛克的精心策劃下，具有了精妙的自然模式。

2、為表達情感而突破空間羈絆

波洛克作品具有特殊吸引力與他對藝術創作的理解具有很大的關系。在波洛克之前，藝術家們在創作一幅作品是都要考慮其中心視點或者是畫面的高潮，并且給與不同的色彩與大小的表現力度。然而波洛克完全漠視這種關系，在他的畫面中沒有高潮或者全都是高潮，一切矛盾都是合理的存在。不論是冷靜還是熱烈，血腥還是曖昧，他的畫面中似乎總是充滿了各種形態各異的東西，給欣賞者以各種捉摸不透的奇異表象，象是從中看到了什么，但是又陷入完全的迷茫與混亂。而這種迷茫與混亂，正是那個時代的抽象表現主意畫家們矛盾心理的真實寫照，更是波洛克內心復雜情感的突出表現。今天我們再來看這些作品，仍能感受到它帶給我們的強烈震撼與吸引。

波洛克將自己的繪畫完全歸結為自身情感的表達，在波洛克看來，一切繪畫創作都是為了感情的自然流露并最終為情感服務的。他曾這樣說：“現代藝術家生活在一個機器時代，我們有機器手段來逼真地描繪客觀現象，如相機，照片。在我看來，藝術家的工作是表現內心世界···現代主義藝術家的著眼點是時間和空間，他表現情感，而不是圖解社會。”正式基于這種追求情感表現的執著和堅持，才使波洛克有如此大的勇氣去超越那個被古典和傳統緊緊束縛的時代。

四、簡要概述自己對波洛克行動繪畫意義的理解。

1、找到了繪畫的“自身生命力”

波洛克始終堅信繪畫這個過程有其自身的生命力，反而繪畫的人是繪畫創作過程的一個自我展現的載體，通過人的潛意識的甚至無意識的繪畫活動，展現其本身愉悅、憤怒或是惶恐。這個創作過程就像一次冒險，在最終完成之前你甚至不知道你想要展現的是一個什么樣的效果。波洛克曾對人說起他創作是的感受：“一旦我進入繪畫，我意識不到我在畫什么。只有在畫完之后， 我才意識到我畫了什么。我不擔心產生變化，毀壞形象等等，因為繪畫有其自身的生命。我試圖讓它自然呈現。”在波洛克之前，我想似乎不會有人去尊重繪畫這個自身過程，涂涂抹抹，修修改改，都是為其心目中預設的最終效果服務的。波洛克可以說是找到繪畫自身生命力的第一人。

2、打破了繪畫傳統的模仿式效果

“模仿”是藝術的一種起源說之一。由此，也可以說模仿是繪畫藝術的一種起源。尤其是以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作品為典型代表。自古以來，模仿得像不像、真不真，是否形神俱備都是欣賞者評價一幅作品的最佳標準。而抽象表現主義流派和超現實主義流派的藝術家們卻用他們的作品打破了這一傳統觀念。波洛克的作品都不在乎任何形與神的相似度，情感宣泄是其作品的唯一動力和出發點。當你欣賞他的作品，呈現在你面前的仿佛不是眼前這個作為最終效果的圖片，而是他創作的整個過程，以及他飽滿充斥于其中又不自覺自然流露的感情。為什么繪畫作品一定要專注于其最終效果而不能作為一種行動的記錄？波洛克的作品無疑就是對傳統繪畫方法和欣賞觀念的一個深刻的質疑與大膽的嘗試。他的這個嘗試，迎來的是美術史上一個新的開端。

作者簡介：向雙，西南大學美術學院2011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