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畸者”形象與中國藝術

摘 要：莊子通過“畸人”形象直面刻畫出人的本質存在和價值體現，人要穿越形體的靈魂和內德存在，人的最高價值在于穿越外界障礙和形體束縛，這種思維成果在文學創作、書法、繪畫、雕塑、戲劇等等藝術門類中得到廣泛的應用，被稱為是中國藝術精神，同時也影響到了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

關鍵詞：畸者；丑石；中國藝術

莊子的思想既包含玄妙空靈的哲學智慧，也包含極高的美學價值。莊子生活在戰亂紛起的戰國時代，這種激烈動蕩年代的沖突除了對莊子的心靈造成巨大打擊之外，又促使他擺脫殘酷，脫于現實的決心大增。他一心想思考一種能夠讓民眾擺脫疾苦的方法，沒有專心研究美學及藝術方面的問題，但在莊子筆下呈現出來的汪洋恣肆的一個個寓言、重言、厄言，又無不表現出美學、藝術上的鮮明特點，這也使得莊子成為先秦眾多學者中最富有美學思想的人。

莊子在《德充符》中描繪了一批身體殘疾、相貌奇丑但內心純凈深受人們喜愛的形象，即“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 王駘——圣人游心乎德之和，申徒嘉——厚德而賤“形骸之外”， 叔山無趾——有“尊足者”存，哀跆它——才全而德不形者，闉跂支離無脤、甕罌大癭——有所長而形有所忘”。這些人雖然有的缺腿，有的駝背，有的長著很大的瘤子，但并不妨礙他們內在的人格魅力，不僅受到國君的尊敬和禮遇，甚至還有好多女子爭搶著要做他們的妾。莊子認為一切外物的區別都是相對的，所謂美與丑，也不過是自己或外人帶有局限性的眼光來看。在莊子看來，外在形體的丑不僅不影響一個人內在精神的修養，甚至丑陋的人反而更容易獲得極高的哲學造詣。這一思想發展到后世，便產生了各個藝術門類中對于外在丑與內在美的表現。

宗白華先生認為唐宋畫中外貌奇特怪異的羅漢形象，正是依據莊子在《人間世》《德充符》中刻畫的“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的“才全而德不形”的畸者形象。比如五代時前蜀擅長畫人物的貫休，其筆下的人物往往外形異于常人，不僅怪異，甚至可以直接形容為丑陋，但透過他們的外部容貌，卻能感受到一種強烈的精神力量。其名作《十六禎羅漢像》中，所畫羅漢骨骼奇特，姿態各不相同，但給人的共同特點為“狀貌古野，殊不類世間所傳”，顛覆了前代畫家的傳統，也為中國繪畫史上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貫休不僅繪畫遵循“丑“即為美”的美學主張，他的書法、詩歌創作等，也無不體現出“畸人”形象的影響。

唐玄宗時期，吳道子根據玄宗夢中的描述，畫出了鐘馗的形象，“鞹一足，眇一目，腰笏巾首而蓬發”，這與《德充符》中的畸者形象如出一轍。相比吳道子認為鐘馗既然可以震懾小鬼，其相貌也是令鬼魅一望之下變聞風喪膽吧。

自舊石器時代，人們便開始跟石頭打交道，后來各種造型的石器玉器，也漸漸由實用轉為裝飾。后世對石頭的喜愛產生了收藏、繪畫石頭甚至以石頭入詩的奇特風氣，這其中，特別令人關注的是對丑石的喜愛。唐代詩人白居易不僅喜歡丑石，并為此寫了一系列文章。在白居易看來，以太湖石為代表的石頭盡管表面坑洼，形狀怪異，與圓潤的石頭比起來的確非常丑陋，但有許多一般石頭所沒有的“瘦、透、露、皺”等特點。

與文人欣賞雪天的竹子、貧瘠的樹木一樣，古人認為丑石都是可以使人獲得某種“清遠益清”藝術熏陶的物象。丑石如同“畸者”形象一樣，代表了內在對形體的超越，寄托了文人內心狂狷的性格和離經叛道的深層精神追求。

中國書法歷來講究古拙質樸，反對媚俗圓滑。明末清初傅山明確提出“寧拙勿巧，寧丑勿媚，寧支離勿輕滑，寧直率勿安排”的“四寧四勿”理論，這其中就包含著“丑”“天”“支離”的美學主張。“丑”否定了當時崇尚趙孟頫、董其昌一派圓滑媚俗的書法風氣，提倡返璞歸真的古拙之風，“天”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主張人與自然、人與字、人與人的和諧相處，相與為一，這樣符合莊子“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的思想。“支離”一詞則直接取自《人間世》中對支離疏的描寫。傅山領悟了支離疏那樣的“畸者”拼接丑陋殘缺的外形而得以頤養天年的境界，在書法上也追求一種清新脫俗的出世之風，表現出高蹈凌虛的空靈思想，與莊子超越解脫的思想一脈相承。傅山承接莊子崇尚天然而毫不做作的哲學追求，在書法美學中開創了全新的藝術風氣。

莊子“畸人”形象表現為造型藝術上為飄逸、本真、自然恬淡。以宋瓷為代表的瓷器制造代表了中國瓷器燒造技藝的一個高峰，宋瓷在質地、顏色、器形等方面都與莊子在《德充符》中表現出來的“才全而德不形”觀念不謀而合。宋瓷在美學追求上奉行“合于天造，厭于人意”，強調自然恬淡之美。這與老莊哲學中“大象無形，大音希生，大巧若拙”的思想是相的，與莊子筆下的“天人”“至人”“神人”“真人”的逍遙飄逸境界也一脈相承。

莊子“畸人”帶給后世的影響是多方面的，莊子的“重德賤形”觀點對后世學者的價值觀形成起到了潛移默化的影響，使得他們在判斷一切外物時，不單純從外形上區別一個事物的高下妍媸，而是能深入到內在的精神品質中。不僅表現在文學創作、書法、繪畫、雕塑、戲劇等等藝術門類中，也影響到了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說莊子對我們的影響是深入而深遠的。正是有了兩千五百多年前莊子筆下的一個個“畸人”華夏民族各門類的藝術造詣才如此高深，華夏民族的子孫后代才會形成現在這樣的品格。

作者簡介：袁云霄（1983.03-）， 女，河北省館陶人，現就讀于河北大學政法學院中國哲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