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燾經學文獻研究述評

摘要：

郭嵩燾是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政治家、外交家，更是一位著述豐富的經學大師。本文主要通過分析大量研究郭嵩燾經學學術的相關論著，對學界關于郭嵩燾經學文獻成就的研究以及研究動向進行歸納與分析，并對學界有關郭氏經學研究之不足進行評述。

關鍵詞：郭嵩燾；經學文獻；經學研究；述評

中圖分類號：B259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004-7387（2014）01-0165-04

郭嵩燾（1818-1891），字伯琛，號筠仙，湖南湘陰人。其在傳統學術上造詣頗深，現存世的著述共有40余種，而解釋、質疑經學的著述亦有10余種。在這些經學著述當中，有半數以上未刊或散佚，故長期未為世人所了解，學界在這方面的研究也較為薄弱。然而，這些解經著述直接反映了郭氏在訓詁考證方面的突出成就，對我們今天通經治學有很大借鑒意義。以下就筆者所見，對學界關于郭氏經學文獻的研究做一個介紹與評析，有遺漏與不當之處，敬請專家指正。

一、郭氏經學文獻成就研究概況

學界對郭氏在傳統學術上的研究，特別是對郭氏經學的研究還處于偏枯狀態。一方面，如前所述，郭氏經學著述半數以上未刊或散佚，這使得全面研究郭氏經學也受到了一定的限制。另一方面，也跟學界對郭氏的定位有很大關系。學界多將郭氏定位為外交家、政治家，很少將其定位為文獻學家，且相關研究也主要偏重于歷史學的專門研究，真正立足于郭氏解經類著述，對其治經作系統、專門研究的較少，專著沒有，研究性論文更是寥寥。

具體來說，學界有關郭氏在傳統學術上的研究，主要圍繞郭氏生平傳記、學術思想等方面來進行，郭廷以、陸寶千、王興國、王繼平、任俊華等學者作過一些有益的探索。其中，王興國《郭嵩燾評傳》[1]、《郭嵩燾研究著作述要》[2]兩書是近幾十年研究郭氏文獻成就的力作。《郭嵩燾評傳》總結了前人研究郭氏的重要成果，糾正了前人關于郭氏生平事件的某些誤記，第一次系統考訂了郭氏著述的寫作、出版和保存情況。其中，有關郭氏“調和漢宋、堅持致用”的經學考據思想，論述較為詳細。《郭嵩燾研究著作述要》將學界研究郭嵩燾的相關論著進行了全面的歸納、總結，并進行了詳細地揭示與介紹。書末還附有《郭嵩燾研究著作索引》，此附錄主要收錄2008年年中以前的以郭嵩燾研究為主題的中文論著，其它在內容上涉及郭氏的論文則未收入。附錄列有研究郭嵩燾的專著17部，論文356篇，為學界進一步深入研治郭氏的學術提供了資料線索。另有《晚清學術簡史》[3]、《晚清湖南學術思想史稿》[4]、《晚清經學研究文獻目錄1901-2000》[5]等著作也有專章考論郭氏“調和漢宋”的經學考據思想，將郭氏經學考據思想置于湖湘經學考據思想的大潮中，與王書相似，多是歸納與總結。其它如，《郭嵩燾先生年譜》[6]、《郭嵩燾》[7]、《郭嵩燾大傳》[8]、《郭嵩燾思想文化研究》[9]等著作主要側重于研究郭氏生平及思想。也有一些論文，《郭嵩燾的經世思想》[10]、《郭嵩燾養知易傳輯》[11]、《郭嵩燾〈禮記質疑〉解經方法及態度初探》[12]、《臺灣學界對郭嵩燾之重要成果簡述》[13]等考察與總結了郭氏某方面或整體的治經成果。還有一些優秀碩士論文：張靜《郭嵩燾與湖湘文化》（2005年）、周忠《禮記質疑研究》（2008年）、吳保森《郭嵩燾〈三質疑〉研究》（2010年），對郭氏治經、治學都進行了論述，但論述還不很深入，突破性結論有限。

二、郭氏經學文獻研究動向

郭氏熟讀儒家經典，對儒家的四書與五經都頗有研究。在這些經典中，郭氏重點研考《禮》、《易》之學，次及《詩經》、《尚書》、《春秋》之學，兼及研考《大學》、《中庸》等四書中的立身致行、經世致用之學。其治禮崇尚鄭學，但并不迷信鄭學；治“易”重“幾”，強調應以象數為基礎，不能“舍象以求義”，應“以經解經”，不能“強經以就己之說”。五經中他還論及了《詩》與《春秋》，并作《毛詩余義》，認為《詩》有經世之大用，《春秋》是撥亂世之書。從這些論著以及郭氏提出的見解不難看出，“通經致用”是郭氏研治儒家經典的終極目標。

（1）關于郭氏禮學著述的研究

郭氏曾任禮部侍郎，對禮儀、禮義頗有研究，《禮記質疑》、《校訂朱子家禮》都是其治禮之專著。學界對郭氏禮學思想的研究最為關注，成果相對稍多；尤其對《禮記質疑》的評析，見仁見智，褒貶不一。陳澧、潘祖蔭等一批先儒都肯定了郭氏在治禮方面的成就。梁啟超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評述清代學者整理《三禮》之成績時，甚至認為“清儒于《禮記》，局部解釋之小書單篇不少，但全部箋注，尚未有人從事。其可述者，僅杭大宗（世駿）之《續札記集說》……次則郭筠仙（嵩燾）的《禮記質疑》，對于鄭注所匡正不少。將來有著《禮記》新疏的人，這兩部書總算最好的資料了。”[14]禮學大家沈文倬先生在為《續修四庫全書》收入的《禮記質疑》一書作提要時，以及在他的大著《菿闇文存》里，則多次舉例對郭氏治經、治禮進行了貶斥。鄔錫非、陳戍國點校《禮記質疑》[15]，肯定了郭氏治禮之功，贊賞郭氏不一味迷信古人，同時也不為郭氏避諱，指出郭氏有些說法違經悖理，評價較為客觀。孫致文《郭嵩燾〈禮記質疑〉解經方法及態度初探》等揭示了郭氏的禮學思想，肯定了郭氏對《禮記》鄭注的匡正。羅檢秋《學術調融與思想改良—曾國藩、郭嵩燾的禮學思想述論》[16]認為郭氏雖崇奉宋學，卻像乾嘉漢學家一樣崇禮、考禮、接續漢學主題，并揭示了郭氏的禮學思想。陳冠偉、肖永明《郭嵩燾〈禮記質疑〉研究》[17]，論證了郭氏《禮記質疑》的得與失，肯定了此書在禮學史上的重要意義，分析較為合理。另外，《校訂朱子家禮》也是郭氏的禮學專著，除了肖永明、陳冠偉從社會學角度對《校訂朱子家禮》進行了考察外 [18]，暫無相關研究。

（2）關于郭氏易學著述的研究

郭氏對易學的研究并不遜于禮學，陳澧稱其“有易注者，有易疏者，有與注疏兼存者，于國朝經師卓然為一家。其以封疆大吏退歸田里而精治經學，則昔之經師所未有也。”[19]實不為過。其易學專著就有三部：《周易釋例》、《周易異同商》、《船山王氏周易內傳箋》，這三部著述暫未有人進行過深入研究。另外，在郭氏的日記和書信當中，也散見一些郭氏對《易》的評析。還有少數輯錄和概述的論文。如《郭嵩燾養知易傳輯》主要輯錄了《郭嵩燾日記》中論《易》的零散資料，這些資料可以補充郭焯瑩輯佚的《周易釋例》。《郭嵩燾易學研究方法論》從四個方面闡述了郭氏治易之方法，但論述不深。《圣賢德業 易學正宗—評郭嵩燾〈周易異同商〉一書》[20]、《郭嵩燾〈船山王氏周易內傳箋〉述略》[21]重在揭示書的內容與基本特點，未展開深論。事實上，郭氏的三部易學著述，直接反映了郭氏對船山學術的繼承與發展，也體現了他的治易主張，很有必要進行深入細致的研究。

（3）關于郭氏《春秋》學、《詩經》學等著述的研究

五經中，郭氏還專門研究了《詩》與《春秋》等儒家經典，并作《詩疑義》、《毛詩余義》、《尚書疑義》、《〈春秋〉始隱公說》等論著。然而，就現有的研究來看，郭氏對《詩經》學、《尚書》學、《春秋》學的詮釋，學界研究幾近空白。郭氏對《大學》、《中庸》中有關心性、理義、修身、知天命以致用等思想也有所闡發。王先謙認為《大學章句質疑》“還古本之舊觀，息數百年之辨爭，使大義粲然復明于世，為功于學術治道甚巨”。[22]且又評價《中庸章句質疑》“獨有見于子思著書之精義，實以禮為之質干，反復推闡，而不離其宗……誠亦古經之幸”。[23]可見，郭氏在經學上的成就不可小覷。

三、研究之不足與展望

盡管學界對郭氏經學成就的研究取得了一定成績，但立足于郭氏經學文獻來研究郭氏經學還未成氣候，這與郭氏的經學成就與地位很不相稱。總的來說，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學界對郭嵩燾經學的研究起步較晚，研究也不夠重視。由于郭氏在歷史上長期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其著作的刊刻、出版以及相關研究都受到了極大的限制。隨著郭氏的大部分著作相繼整理與出版，相關研究也成為了熱點，但對郭氏經學的研究仍很欠缺。近兩年，《光明日報》也不斷有介紹郭嵩燾學術成就及著述的文章。事實上，郭氏治經確有真知灼見。在研治經學上，郭嵩燾受湘籍先輩學者以及學術交往過程中的師友影響至深，并沒有脫離晚清湖湘治經的大環境。其治經主張漢宋調和，且以宋學為基本立場，又不廢漢學家的考據之功，有自己獨立的見解，在訓詁考訂上堅持“一準之經以校注之”[24]的實事求是的態度。其一生中大多數時間用于著書立說，在同時代的學者當中，他并不遜色于他人，也敢于對經典與傳統的觀念質疑，且考證嚴謹，其治學思路與態度值得今人學習與借鑒。

（2）學界對郭氏經學的研究過于單一，從方法上看顯得比較單調。學界對郭氏經學的研究，主要采取經學研究中的歸納法，對其專著、文集、日記等論著進行梳理，分析郭氏經學研究的規律，得出的結論往往也大同小異。譬如對郭嵩燾治經考據思想的研究，大多研究性論著都歸納為“漢宋調和”、“通經致用”，沒有新的突破。事實上，“漢宋調和”只是晚清儒學演變過程中重要的學術現象，并不能揭示郭氏治經的個體特征。筆者認為，從事郭氏經學的研究，有必要立足于郭氏解經類著述進行比較研究。可以將郭氏與同時代或不同時代的學人進行比較研究，既與今文經學家作比較研究，也與古文經學家作比較研究，既有宏觀的綜合，也有微觀的比較，找出異中之同，同中之異，充分研究郭氏經學的特色。如郭氏治易往往視漢之焦氏易學、京氏易學為亂流，其較為推崇程朱易學以及王船山易學，這些在他的三部易學著作里得到了充分的闡釋。《船山王氏周易內傳箋》便是郭氏研究王船山《周易內傳》的一部專著。首先，郭氏作箋語267條，旁征博引，采歷代各家易學之說，可見郭氏易學研究方法也是在積累歷代各家易學理論的基礎上形成的。其次，郭氏對船山易學雖有褒揚，但又不囿于其說，在箋語中對船山的某些觀點還提出了異議。再者，書中郭氏對惠棟等清儒治易之學也提出了看法。因此，如果對郭氏易學與船山易學及清人治易之學作一個比較研究，就更能辨明郭氏易學及清代易學的特點及關系。

（3）學界對郭氏經學的研究還限于表面，研究深度還不夠，也不成體系。首先，現有的研究多將關注點放在郭氏的禮學成就上，其它則有所忽略。事實上，郭氏學問廣博，治經并不限于禮學一隅，大凡儒家的五經、鄭學等方面均有專門研究，尤其在易學、鄭學方面更是有所創見。其次，學界對郭氏經學的研究，也多是針對某一經而展開論證。真要研究郭氏的經學，就必須將郭氏所有的經學著述進行梳理，才能進行更深入的研究。要評論郭氏《春秋學》，不知郭氏鄭學之研究，那就很難得出很公允的結論。在前文中提到，郭氏的經學著述有半數以上未刊或散佚，因此，學界對郭氏經學的整體面貌缺乏認識，對郭氏經學成果的評價出現偏差也是難免。2012年12月1日，《湖湘文庫》編輯出版委員會出版了《郭嵩燾全集》，將已知存世的郭氏未刊稿本都予以整理校點。其中前3冊為郭氏的經學著述，含《船山王氏周易內傳箋》[25]、《周易釋例》、《周易異同商》等10種。筆者查中國知網得知，近兩年已新出5篇介紹郭氏經學著述的研究論文，可見對郭氏經學文獻的研究已逐漸在重視。總之，要對郭氏經學進行研究，就必須全面考察與認知郭氏的經學著述，在此基礎上加以系統研究，才能看到郭氏經學的特點。

綜上所述，學界對郭嵩燾經學文獻的研究還很薄弱，某些方面的研究甚至尚為空白。因此，立足于郭氏的經學文獻對郭氏治經作一個全面而系統的研究很有必要。而且，郭嵩燾作為湖湘學人，在湘籍學人中治經成果也是較為豐富的，上承周敦頤、王船山、魏源等湘派學人，下啟一大批湘學飽學之士。研治郭嵩燾經學著述及思想，可以管窺湖湘學人整體治經之風貌，豐富補充湖湘經學史研究。

【 參 考 文 獻 】

[1]王興國：《郭嵩燾評傳》，南京師大出版社1998年版，第449-492頁。

[2]王興國：《郭嵩燾研究著作述要》，湖南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

[3]李開、徐冠才：《晚清學術簡史》，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66-81頁。

[4]王繼平：《晚清湖南學術思想史稿》，湖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12-235頁。

[5]林慶彰、蔣秋華：《晚清經學研究文獻目錄1901-2000》，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1995年版，第202-210頁。

[6]郭廷以編定：《郭嵩燾先生年譜》，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71年版。

[7]王壽南主編：《中國歷代思想家》，臺北商務印書館1978年版，第44冊。

[8]曾永玲：《郭嵩燾大傳》，遼寧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9]張靜：《郭嵩燾思想文化研究》，南開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

[10]黎志剛：《郭嵩燾的經世思想》，中央研究院近代研究所1984年《近代中國經世思想研討會論文集》，第509-530頁。

[11]陸寶千：《郭嵩燾養知易傳輯》，《漢學研究》1993年第11卷第2期，第361-362頁。

[12]孫致文：《郭嵩燾記質疑解經方法及態度初探》，國立中央大學中國文學系第六屆《近代中國學術研討會論文集》2000年版。

[13]車行健：《臺灣學界對郭嵩燾之重要成果簡述》，《中國文哲研究通訊》第14卷第1期。

[14]梁啟超：《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國書店1985年版，第188頁。

[15][19]郭嵩燾著，鄔錫非、陳戍國校點校：《禮記質疑》，岳麓書社1992版，前言、陳澧序第4頁。

[16]羅檢秋：《學術調融與學術改良》，《天津社會科學》2007年第3期。

[17]陳冠偉、肖永明：《郭嵩燾〈禮記質疑〉研究》，《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2期。

[18]肖永明、陳冠偉，《郭嵩燾〈校訂朱子家禮〉的社會學考察》，《湖南社會科學》第3期。

[20]藍甲云：《圣賢德業，易學正宗——評郭嵩燾〈周易異同商〉一書》，《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2期。

[21]殷榕：《郭嵩燾〈船山王氏周易內傳箋〉述略》，《長江學術》2012年第2期。

[22][23]王先謙撰，梅季校點：《王先謙詩文集》之《虛受堂文集》卷五，岳麓書社2008年出版，第79、81頁。

[24]郭嵩燾著，楊堅點校：《郭嵩燾詩文集》，岳麓書社1984年版，第23頁。

[25]按：湖南師范大學圖書館館藏稿本卷端題名為“船山王氏周易內傳箋”，書頁版心為“周易內傳箋”，岳麓書社2012年版《郭嵩燾全集》將此書定名為《周易內傳箋》。

（編校：龍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