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20世紀復雜的思想史、倫理史、儒學研究史與“打倒孔家店”密切相關,而文化精英們相應的各種闡釋,使透視新文化運動變得非常艱難。仔細考察新時期以來學界研究“打倒孔家店”的成果,可以發現的是,絕大多數人都將它當成新文化運動的“口號”,但學者們的立場大致有以下三種:肯定“口號”及其正面價值型;肯定“口號”但否認其正面價值型;否定“口號”但僅只部分肯定其正面價值型,而這與該詞組中“倒”字暗示的含義密切相關。其實,從80年代開始,學者們已從其存在的真實性、提出者和誕生過程以及其是否代表新文化運動的主潮兩個方面對這一“口號”進行了質疑。此外,學者們重返五四批孔的歷史語境,對新文化運動批孔真相進行的呈現、梳理,以及他們對文學界之于思想界反孔非儒運動的呼應狀態進行的分析,推動了對“打倒孔家店”這一“口號”的研究。
關鍵詞:打倒孔家店;新文化運動;新時期
中圖分類號:B26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004-7387(2014)01-0169-09
在19世紀中后期開始啟動的中國現代化進程中,孔子、儒家和儒學的命運在20世紀的百年里也遭遇了“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這個變局,與20世紀中國思想界、學術界、政治界、教育界的精英們息息相關,因為正是陳獨秀、李大釗、瞿秋白等馬克思主義者,蔡元培、陶希圣、戴季陶等三民主義者,嚴復、胡適、殷海光、林毓生等自由主義者,吳稚暉、劉師培等無政府主義者,梁漱溟、熊十力、唐君毅、徐復觀等現代新儒家,以及學衡派、東方文化派、新啟蒙派、《新青年》派等代表人物針對孔子、儒家和儒學的言說,導致了20世紀復雜的思想史、倫理史、儒學研究史的誕生。
細考他們的言說時,“打倒孔家店”這個詞組會不時闖入我們的視域。然而讓人迷惑的是,各種意識形態下的各種立場的人都在運用這個詞組,他們做出的各樣闡釋形成了龐大而混雜的歷史迷霧。一旦我們試圖去詳細審思新文化運動與孔子、儒家與儒學的關系,就不得不注意到“打倒孔家店”與新文化運動之間的膠著狀態,并深深感知到透視新文化運動的艱難。
在這種情況下,對新時期以來學界研究“打倒孔家店”的成果做一次綜合考察,也許是我們深入研究新文化運動的一個重要準備工作。下面就是筆者的一次嘗試。
“打倒孔家店”:一個口號
新時期以一場關于真理問題的大討論,解放了建國以后尤其是“文革”期間國人被緊緊禁錮的思想,與之相隨的,是文史哲等各個領域在諸多方面的復蘇與再出發。對于中國哲學研究來說,“1980年代上半期……已開始嘗試打破教條、禁區,……該時期最引人注目的是孔子的再評價問題。”[1]或者說,“1980年代,對孔子的再評價是中國哲學領域思想解放的突破口”[2]。作為此期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從五四啟蒙運動到馬克思主義的傳播》[3]的第2版于1979年出版,發揮了重要的研究導向作用。就在該書中,丁守和、殷敘彝先生以“打倒孔家店”命名反封建的新文化運動,獨立成節,并在該節中多次將“打倒孔家店”作為固定名詞來使用。而真切反映1980年代上半期這個過渡時期特色的《孔子及孔子思想再評價》中所收龐樸的《孔子思想的再評價》[4]、張豈之的《真孔子與假孔子》以及朱玉湘的《試論“五四”時期思想界對孔子的評價》正是揭開新時期孔學研究帷幕的重要文章。然而可以看到的是,這一時期,“打倒孔家店”依然被作為一個習以為常的“口號”在使用——龐樸認為:“五四新文化運動號召‘打倒孔家店’,揭開了現代批孔的序幕,立下過不朽功勛。”[5]與此類似的說法出現在朱玉湘的文章里:“‘五四’運動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戰斗口號,……立下過不朽的功勛”[6],“魯迅是‘五四’時期打倒孔家店的主將”[7],此外,他的文章中說“五四”時期的尊孔派對孔子做出了不合實際的評價,但“即使針對反動勢力掀起的尊孔復古逆流,提出‘打倒孔家店’的思想革命和文學革命的新文化運動倡導者和參加者,對孔子的態度及其思想的評價,也是有區別的。”[8]還說胡適是個“被卷進了‘打倒孔家店’洪流的洋奴”[9]。可見,在當時的語境中,“打倒孔家店”是與新文化運動密切關聯的“口號”的確就是一個不言自明的“常識”。
五四運動60周年前夕,五四運動的參加者許德珩說:“五四運動時有個口號,叫‘打倒孔家店’,就是反封建。針對這個口號的叫‘保存國粹’。”[10] 80年代以后尤其是90年代以來,“打倒孔家店”出現的頻率更高。如陳旭麓在其論著《近代中國社會的新陳代謝》中說“從戊戌的‘托古改制’到‘五四’的‘打倒孔家店’是一種歷史性的進步”[11];余英時認為“康有為提倡孔教,與當時‘打倒孔家店’針鋒相對”[12];房列曙等則認為“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們……以《新青年》為主要陣地,以進化論觀點和個性解放思想為主要武器,批判維護封建專制制度的舊禮教、舊道德,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號”[13];柳士同在2009年還認為當年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號,并為其合法性辯護[14]。以《中華讀書報》為例,據筆者初步查閱與統計,從2004年到2009年7月,有51篇文章涉及到“打倒孔家店”(有少許文章是“砸碎孔家店”),而且多與“口號”相連。而在中國知網上以“篇名”為“孔家店”作為檢索條件,會得到這樣的結果:新時期以來學術界共有27篇相關論文發表,從第一篇文章——陳本銘《孔子教育思想試評——兼論五四時期“打倒孔家店”的口號》[15]到最新發表的一篇文章——王東、納雪沙《“打倒孔家店”是五四運動的口號嗎?——五四精神實質新論》[16],“打倒孔家店”幾乎無一例外地出現在每一篇文章中,而且大都將之與新文化運動的“口號”之說相聯系。
在這林林總總的表述語境中,“打倒孔家店”與新文化運動往往成為一枚硬幣的兩面,前者之于后者,有著類似身份證的功效。這對于我們解讀新文化運動,固然提供了一個方便的入口,然而細查這些論述可見,論述者對“打倒孔家店”這個“口號”本身,對于它之于新文化運動的正負面價值所做出的價值判斷,卻并不如鐵板一塊。因此,對其構成的非常蕪雜的闡釋場景,我們首先需要仔細辨析。
大致說來,學者們的立場有以下幾種:第一,肯定“口號”的存在及其正面價值型。這種觀點認為,新文化運動中確實提出了“打倒孔家店”這一口號,并從反封建的必然性等等方面為這一口號的合法性辯護,代表性文章如柳士同的《重溫“打倒孔家店”》、徐頑強的《評“五四”時期的“打倒孔家店”》[17]。這類觀點,是對此前尤其是“文革”發生前主流觀點的承續,而論析更為細致。第二,肯定“口號”的存在但否認其正面價值型。也就是說,他們認為新文化運動中確實提出了“打倒孔家店”這一口號,但認為正是這一口號,代表了新文化運動的發起者們對中國悠久傳統文化的決絕態度,而這不僅導致了中國文化在現代的斷裂,而且象征著中國激進主義的發生,導致了現代史上革命思維的形成,并且在事實上導致了“文革”的發生。這種觀點在韓達1982年發表的《打倒孔家店與評孔思潮》中已初見端倪,而在海外學者類似觀點大量涌入大陸之后,呈逐層推進趨勢,并在8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上半時期,成為學界的一種主流認識。與這類觀點相對,有人否定“口號”存在于新文化運動中,認為它只是后來者在闡釋新文化運動的過程中強加于其上的一個說法。事實上,持這類觀點者往往對“打倒孔家店”這一“口號”的出現過程進行關注,并對其與新文化運動的關系進行細微的辨析,正如王東、納雪沙在《“打倒孔家店”是五四運動的口號嗎?——五四精神實質新論》尤其是宋仲福在《關于“打倒孔家店”的歷史考察》[18]中所做的那樣。對于新文化運動反孔批儒的正面價值,他們有的僅只部分地肯定,或者將新文化運動的價值重新闡釋,如王東、納雪沙認為新文化運動的精神實質在綜合創新,劉濟生認為打倒孔家店反映不了新文化運動的實質[19],宋仲福則說不能讓“打倒孔家店”這個冒牌貨登上歷史舞臺去領獎。
這種種分歧的存在,固然有前學者對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理解在內,但不可回避的是,“打倒孔家店”這一說法尤其是其中“倒”字本身所暗示給研究者們的負面信息,為負面評價的出現提供了溫床。呂振羽早在1940年就已指出,“在反封建文化斗爭的高潮中,曾產生一部分自由主義分子的盲目反古的傾向,即反歷史主義的傾向。他們無視偉大祖國文化的優良傳統,幾乎認為中國歷史上的一切都是要不得的,在‘打倒孔家店’的口號下,一時就抹殺了發展到那樣高度的中國封建文化的一切,不去估計其互大的創造成果和它對人類文化的巨大貢獻。”[20]指出“打倒孔家店”具有歷史虛無主義傾向的不只是呂振羽,在署名“本社”的《五四運動與民主主義》一文中就提到“有人批評五四時代的文化運動,認之為非民族的”,該文認為“這批評是不公允的。誠然五四時代人物對封建文化的批判不能使我們今日完全滿意,但這并不是因為他們的批評太激進了,而是因為他們在批判中缺少歷史主義;正因為他們不能運用歷史主義來執行批判,因此他們的批判反而嫌不夠,有時反而留下了讓封建文化視為避逃藪的罅隙。也因為他們不能運用歷史主義來執行批判,他們常只能一般地卑視舊有的文化遺產,但是決不因此,五四時代的思想文化是完全脫離了民族基礎的;恰恰相反,說起中國民族文化的發展來,那么作為民族文化的繼承人的是他們而絕不是他們的反對派——國粹論者。……五四新文化運動實在當得起是一個民主的民族的新文化運動,雖然沒有能徹底地完成。”[21]時隔40余年,當代的韓達也感知到“打倒孔家店”“這個口號具有嚴重的缺點,即對民族文化采取虛無主義態度和極端、片面的思想方法。”[22]而為新文化運動反孔非儒的合法性進行辯護的學者,“盡管……都在說明五四時期提出它的合理性、進步意義,同時也從多方面論證了當時并未打倒孔子和儒學,也未否定傳統文化。但是,由于‘打倒’這個概念的確定性,而‘孔家店’則是明顯的貶意詞”,從而感到了論證的艱難,因為,“‘打倒孔家店’從詞義上看,只能解釋為打倒孔子,否定儒學。”[23]“雖然‘打孔家店’和‘打倒孔家店’有一字之差,其實‘打孔家店’絕對沒有‘打倒孔家店’詞義厲害。‘打孔家店’充其量不過是批評、批判之意,而‘打倒孔家店’則是推倒、否定的意思。”[24]“‘打孔家店’和‘打倒孔家店’雖只有一字之差,其涵義卻大相徑庭。‘打’是抨擊、批判之意;‘打倒’卻是推翻、摧毀之意。‘打倒孔家店’并不符合當時抨擊孔子、儒學、孔教者之歷史實際。”[25]因此,“把‘打倒孔家店’作為五四新文化運動批評儒學的口號或革命精神的體現,必然使五四新文化運動蒙上一層歷史虛無主義的色彩。”[26]張翼星在《怎樣理解“五四”的“打倒孔家店”?》[27]一文中的說法也許是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這個著名口號給人的印象,似乎‘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的那批代表人物都是全盤否定孔子,全盤否定儒家思想和傳統文化的。”……或許正是有感于“倒”字本身預示的決絕性帶給人們闡釋的困惑,宋仲福先生提議“在今后的五四新文化運動史的研究中,拋棄那困擾了人們幾十年的‘打倒孔家店’”[28]。
“打倒孔家店”:一個“口號”?
誠如呂振羽和《理論與現實》在1940年代的言論提示我們的那樣,至遲在1940年代,因新文化運動先驅對孔子、儒家、儒學的批判而導致評價新文化運動時的“困擾”,就已經出現。但無可否認的是,對“打倒孔家店”的正面意義的肯定與論述,是當時的主流話語和常規邏輯。[29]然而到了十九世紀80年代,對“打倒孔家店”這一“口號”的質疑開始出現,相應出現了一系列對新文化運動的負面價值進行“反思”的學術成果。這種新傾向的出現,固然是十九世紀40年代就有的相關質疑的符合邏輯的發展,但更與新時期以來中國現代文學向海外漢學、新儒學的敞開,以及他們帶有沖擊性的一系列觀點——“‘五四’斷裂了傳統”論、“‘五四’新文學先驅‘感情用事’”論、“‘五四’時期‘全盤反傳統主義’”論,等等——的涌入密切相關。綜合起來看,對這一“口號”的質疑,存在以下兩個向度:
第一,質疑其存在的真實性,探究其提出者和誕生過程。
“打倒孔家店”這一“口號”存在嗎?對這個問題的關注,開始于1979年舉行的紀念五四運動六十周年小型座談會:“1979年,在一次紀念五四運動六十周年小型座談會上,彭明先生指出:他和一些同志查閱《新青年》等報刊和陳獨秀、李大釗、胡適、吳虞、易白沙等代表人物的論著,都未發現有‘打倒孔家店’的記載。”[30]此后,韓達在《“打倒孔家店”與評孔思潮》[31]中說“查閱‘五四運動’以前新文化運動時期的《新青年》雜志,卻沒有誰提出過‘打倒孔家店’這個口號”,杜圣修在《關于“打倒孔家店”若干史實的辨正》[32]中也有類似說法,嚴家炎則指出:“當時也并不真有‘打倒孔子’或‘打倒孔家店’一類口號,有的只是對孔子相當客觀、相當歷史主義的評價。”[33]再后,類似表述更多。甚至有人主張,不能給“打倒孔家店”以歷史地位,因為它“只不過是后來各種錯誤因素湊合在一起而形成的一種‘冒牌貨’。在五四新文化運動歷史中,本來就沒有它的地位,現在能肯定它什么呢?我們能讓‘冒牌貨’登上領獎臺嗎?”[34]
但“打倒孔家店”這一五四新文化運動期間并不存在的“口號”,到底是怎么出現并流行起來的呢?周策縱指出“孔家店”這一名詞是胡適首先在《吳虞文錄》序言中使用,以指稱孔教及其徒子徒孫[35],并且他說,“胡適在給《吳虞文錄》寫的序言中稱吳是‘四川省只手打倒孔家店的老英雄’。主要由于吳的努力,‘打倒孔家店’成了中國知識分子中一個十分流行的口號。”[36]也就是說,他認為胡適是“打倒孔家店”的提出者,而其流行,依賴于吳虞的打孔實績。值得注意的是,此處所言胡適《吳虞文錄·序》中的那句話,較之原文正多了那個“倒”字,可謂誤引。此后的研究者,做出類似誤引的,不計其數,而這往往導致他們最終將“打倒孔家店”的提出者鎖定為胡適或者吳虞。據宋仲福先生查考,從1940年到1989年,認為“打倒孔家店”一語出自《吳虞文錄·序》的就有21例,并由此而誤認為“打倒孔家店”是胡適提出的,有17例;誤以為是吳虞提出的有4例;誤認為胡適、吳虞共同提出的有1例。[37]
在對“打倒孔家店”“口號”提出者的考察方面,還有另外兩種值得重視的思路。
第一種思路認為,這一“口號”是由李大釗、魯迅、陳獨秀等新文化先驅者共同提出的,或者只籠統地說新文化運動提出了這一口號,而不具體落實到人。
第二種思路由韓達在《打倒孔家店與評孔思潮》中開啟。在該文中,韓達以“胡適提出的‘打倒孔家店’的含義”作為其中一節的標題,認為“‘打倒孔家店’系由胡適首唱”[38],而其首唱之語,即是他為《吳虞文錄》寫的序言中所謂的“打孔家店”。對于“倒”字的生成過程,他這樣解釋:“……于是‘打孔家店’的說法不脛而走,被廣泛流傳使用,衍成‘打倒孔家店’這個口號。”[39]這可以說是關于這一“口號”的“衍生說”的發端。后來,宋仲福在分析這一不存在的口號流行的原因時也持“衍生說”:“最初可能由于習慣和粗疏,在引胡適文時,把‘打孔家店’衍為‘打倒孔家店’而不自知。在客觀上,當時《晨報副刊》和《吳虞文錄》發行量都很少。即使學者們想核查,也不是每個人都辦得到的。以至以訛傳訛,流傳開來。”[40]2002年,龔書鐸先生再次用了衍導一詞,來解釋這一“口號”流行的原因:“1921年《吳虞文錄》出版時,胡適為之作序,文中稱贊吳虞是‘只手‘打孔家店’的老英雄’,由此而衍導出那個口號。”[41]
有些研究者就到此為止,但有區別的是,王東、納雪沙《“打倒孔家店”是五四運動的口號嗎?——五四精神實質新論》、宋仲福《關于“打倒孔家店”的歷史考察》,以及筆者《關于“打倒孔家店”的歷史辯證——兼評否定現代文學傳統的幾種意見》[42]則關注到從“打孔家店”到“打倒孔家店”的衍生過程。
王東認為這個“口號”并非五四新文化運動當時提出的口號,乃是后人強加給五四運動的附加物,而陳伯達等是該演變過程中的橋梁性人物,“‘只手打孔家店’這個提法,經過20 世紀 30、40 年代陳伯達等人加工改造,變成了‘打倒孔家店’的提法,并開始被曲解夸大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綱領性口號。”[43]
較之該文,《關于“打倒孔家店”的歷史考察》更為細致地梳理了這個過程,在“打倒孔家店”“口號”研究史上,具有重要意義。該文的主體部分,以舉例的方式,梳理了與該“口號”密切相關的三類人:第一類是“最早使用打倒孔家店概念的”,如《孔家店里的老伙計》一文的作者X.Y.,以及《關于全盤西化答吳景超先生》的作者陳序經,他們是“主張‘全盤西化’的學者”;第二類是“使用‘打倒孔家店’這種格式并使之固定化的人”,如發起孔子學說研究會、中華儒學研究會的學者,張君勱、馮友蘭他們這些新儒家以及何鍵,他們“是一些反對新文化運動的學者和軍閥”;第三類是“贊成和肯定五四新文化運動對儒學的批評的人”,如陳伯達、齊伯巖等,他們在抗日戰爭爆發前夕比較集中地使用“打倒孔家店”這一詞組[44]。區分這三類人以便于比較自有其道理,但遺憾的是,從其所舉例證來看,含混性是客觀存在的,也有一些可商榷處。首先,各個分類并非非常準確。如將最早使用打倒孔家店概念的人指認為X.Y.,從現有的史料來看,這是正確的,但我們知道,《孔家店里的老伙計》的作者X.Y.即是錢玄同[45],錢玄同是否是“主張‘全盤西化’的學者”,他與陳序經能否在“主張‘全盤西化’”這個意義上并列?這都是需要再做甄別的。又如,文章認為“使用‘打倒孔家店’這種格式并使之固定化的人,是一些反對新文化運動的學者和軍閥”, 并以《中華儒學研究會組織理由書》以及何鍵致廣東當局的“佳電”為例,加以說明。據筆者閱讀所見,就有兩篇文章作者的身份與之不符。一是《中華儒學研究會組織理由書》出版的六天前(即1934年11月4日),寫作《新文化運動與尊孔復古》的林風。他在該文中說“新青年畢竟超過了新民叢報而對孔教傳統施行了集中火力的正面的攻擊——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號”[46]。從其內容的傾向來看,林風既不是反對新文化運動的學者,也不是軍閥。二是寫作《尊孔救得了中國嗎?》的張申府。文中說:“前些年‘打倒孔家店’等等一輪行動鬧的太利(原文如此,引者注)害了。物極必反。現在的尊孔也可說就是‘打倒孔家店’的一個反動。”[47]張申府此文也引用了“打倒孔家店”,但是張申府是中國共產黨三大創始人之一,寫作該文時,他在清華大學任教授,經常利用講壇宣傳愛國主義,該文也并非反對新文化運動。可見,“使用‘打倒孔家店’這種格式并使之固定化的人”到底為何,還需要做進一步分析。此外,從文章的論析中我們可以大概獲知,在“打倒孔家店”這一“口號”的誕生過程中,《孔家店里的老伙計》、《發起“孔子學說研究會”宣言》以及國民黨發起新生活運動前后國民黨官員及其文人的論述,是最為重要的三個“點”,要具體呈現出“打孔家店”到“打倒孔家店”的誕生過程,需要以這三“點”為重,而旁及相關歷史文獻。
第二,質疑其是否為代表當時主流思潮的口號。
關于新文化運動的口號,歷來多有將“打倒孔家店”、“民主與科學”、打倒“吃人的禮教”等并列或者側重其中某一個的傾向,當新時期的學人開始重評孔子及其思想,并開始反思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貢獻與局限時,有一些學人就提出了“打倒孔家店”這一口號能否代表當時主流思潮的問題。應該說,這個問題的提出本身,就意味著我們對新文化運動的再打量,是開啟新研究維度的一次努力。考察這三十余年里學界的研究成果,韓達的《打倒孔家店與評孔思潮》、劉濟生的《打倒孔家店與打倒秦家店孰輕孰重——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重新解讀》以及王東、納雪沙的《“打倒孔家店”是五四運動的口號嗎?——五四精神實質新論》是三篇需要重視的文章。
韓達認為,人們把“打倒孔家店”當成當時評孔思潮的“大旗”或者“戰斗口號”是“歷史的誤解”,“因為這個口號并不是當時評孔思潮的代表性口號。”[48]其原因有二:首先,“打倒孔家店”不是新文化運動開始時就提出來的,而是五四運動兩年后才由胡適提出的;其次,打倒孔家店主張一概打倒,而主張一概打倒的僅有吳虞和錢玄同,當時具代表性的主流意見是易白沙、李大釗、魯迅以及陳獨秀等既不一味否定孔子也不全盤否定儒學的觀點。“胡適‘打倒孔家店’的原義,除含有急進民主主義者們共同聲討的禮教內容外,還突出的反映和表達了吳虞、錢玄同非孔滅儒的極端主張,卻沒有反映和表達易白沙、李大釗、魯迅以及陳獨秀等不打倒孔子、也不一概否定儒學的觀點和態度,因而是不能代表這一思潮的總精神的。”[49]在韓達看來,“當時代表這一思潮(指評孔思潮——引者注)的口號,實際上是反對‘吃人的禮教’。這個口號是先由魯迅吶喊出來,經吳虞等積極響應,而風靡一時的”[50],因為“反對‘吃人的禮教’這個口號,既反映和表達了急進民主主義者們在評孔中共同的看法和主張,也反映和表達了這一思潮中主流的精神,避免了一概打倒的錯誤。它抓住傳統儒學的致命弱點,給反封建思想的斗爭指明了主攻目標,因而受到當時思想界進步力量和青年學生的熱烈歡迎,使復辟守舊勢力和那些尊孔讀經的教育家們十分害怕。”[51]在我看來,韓達論述“反對‘吃人的禮教’”這個口號的主流性,與他對“打倒孔家店”之“倒”字的認識有關。換句話說,在一定意義上,這種論述策略,是韓達感覺到了“倒”字的歷史虛無主義色彩與新文化運動反孔非儒的正當性之間的裂痕,而尋找到的一種解決方案。然而事實上,“打倒孔家店”是一個被造出來的口號,當時實際的評孔思潮中,其實并不存在全盤打倒的問題。此外,反對禮教,正是當時打孔家店的首要內容之一,二者其實不存在分裂關系,或者說,與其說二者存在分裂關系,不如說二者是相統一的。因此,將“反對‘吃人的禮教’”作為當時的主流口號,以消解“打倒孔家店”“口號”,其合理性是有限的。
劉濟生的《打倒孔家店與打倒秦家店孰輕孰重——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重新解讀》提出了一個新的概念——“打倒秦家店”。所謂“秦家店”,是他創造出來的指專制體制的一個詞匯。孔家店與秦家店的關系,是毛與皮的關系,“拔了孔家店的毛,秦家店的皮還能長出專制之毛。”[52]他認為:“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的一開始的主流是打倒秦家店,而不是孔家店。就是因為袁世凱搞祭天尊孔,引出了打倒孔家店的一場小運動。沒有想到打倒孔家店的口號很響亮,反到(原文如此——引者注)淹沒了打倒秦家店的功績,這是歷史性的大誤會。打倒孔家店它反映不了這一運動的實質。新文化運動的一些重要領導者如蔡元培、陳獨秀、李大釗,甚至吳虞、易白沙等,他們批判的鋒芒直指封建專制主義。他們稍帶也猛烈地批判孔孟思想,但一直把它作為陪襯來批判的。”[53]“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的主流是反專制的,打倒孔家店只是一個策應,是一段插曲”[54]。筆者認為,“打孔家店”與反專制的關系,并非如該文所說,前者實在是后者非常重要的一個部分,一個體現。“民國初年的政教反動的空氣,事實上表現出來的是民四(1915)的洪憲帝制,民六(1917)的復辟運動,是也。經過這兩件事情的轟擊,所有復古的空氣乃全然歸于消滅,結果發生了反復古。這里表面是兩條路,即一是文學革命,主張用白話;一是思想革命,主張反禮教,而總結于毀滅古舊的偶像這一點上,因為覺得一切的惡都是從這里發生的。”[55]“毀滅古舊的偶像”正是反專制,“打孔家店”則是思想革命的重要內容,“打孔家店”事實上就是在反思想上的專制,而非僅只是一個策應或者插曲這么簡單。
王東、納雪沙的《“打倒孔家店”是五四運動的口號嗎?——五四精神實質新論》是最新發表的一篇關于“打倒孔家店”“口號”的文章。該文認為,新文化運動中偏激者,主張“打倒”孔家店者是吳虞、錢玄同、毛子水,但是,他們只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的次要人物,而非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要代表,故而他們的文化主張也不能稱之為五四精神主潮,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基本事實。而“真正能代表五四新文化運動主流的五位主要代表人物,是蔡元培、陳獨秀、胡適、李大釗、魯迅,他們之間的文化觀也有重大差異,但沒有一個人提出過全盤否定孔子與中國傳統文化的極端偏激主張。”并且指出,“五四新文化運動是一次‘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思想解放運動,具有豐富多彩的思潮走向,從否定封建專制,吃人禮教,走向全盤否定孔子與中國傳統文化,只是其中一個極端激進的小派別、小思潮,只是其中的思想支流,根本不能代表五四精神、五四新文化運動主潮。”[56]這種解釋的潛臺詞,其實就是認為“打倒孔家店”意味著全盤否定孔子與中國傳統文化,區分吳虞等所謂的次要人物與蔡元培等所謂的主要人物,事實上是一種為新文化運動的價值合法性進行辯護而采取的策略,和韓達的文章一樣,這里面也體現出了因為“打倒孔家店”的“倒”字的出現,而帶來的闡釋的緊張。
“打倒孔家店”:研究的新動向
在“打倒孔家店”口號的研究中,有一些新的動向已經出現。下面分別說明。
第一,追究新文化運動的批孔真相。
和追究“打倒孔家店”的誕生歷程一樣,這種研究思路,也是對海外漢學和新儒學家諸多質疑新文化運動合法性的挑戰的回應。在這方面,《五四批孔真相——“打倒孔家店”辨析》這一分兩次載完的長文,其研究思路和內容,都是值得我們重點關注的。
文章一開始就說,“近幾年來,隨著新儒學的興起,文化熱的高漲,歷史反思的深入,以及復古風的抬頭,學術界掀起了一股否定五四新文化運動批孔斗爭的思潮,有的直接否定‘打倒孔家店’的口號……。這種觀點,筆者不能同意。”[57]為了讓反對者明了當時的歷史環境和五四批孔的必然性,作者對五四批孔問題作了一次比較全面的歷史考察。接著,該文將五四時期的批孔分為互相連接的三個發展階段進行詳盡考察——“新文化運動初期(1915-1917):在維護共和、反對復辟斗爭中的批孔”(分“關于孔學與民賊”、關于孔教與國教、關于孔教與憲法、關于尊孔與復辟、關于孔學與現代生活五個方面);“新文化運動中期(1918-1919):在東西方文化論戰、新舊思潮激戰中的批孔”(分“東西方文化論戰與孔教、新舊思潮之激戰與孔教”兩個方面展開);“新文化運動后期(1919-1920):在問題與主義論戰及反對道德復舊中的批孔”(重點轉向論述以李大釗為主將的馬克思主義者在新基礎上對孔教的批判)。該文的論析建立在對五四原始批孔文獻的大量閱讀上,因而其分期合理,對每一階段內批孔的分層次討論也可圈可點。
文章認為,五四時期“對孔子主義進行這樣長時間、這樣規模的批判,是啟蒙運動的需要,是反對封建主義斗爭的需要,是反帝反封建愛國主義運動的需要,是進行民主主義運動的需要,也是傳播馬克思主義的需要;它是反傳統,但又不完全反傳統,它只是反傳統中的不利于或阻擋當時民族發展前進的那一部分,即封建倫理思想部分;對孔子、孔學與孔教的批判也不是一棍子打死,而有具體分析:既批判孔子與孔學,又肯定其在歷史上的地位與價值;對孔學的批判也只集中在批其君道臣命綱常名教封建道德方面,而對其哲學、教育等思想則很少涉及;批孔的重點也不是批孔子本人及其學說,而重點批反動派利用孔子及其學說篡權復辟、反對民主、阻礙歷史前進的陰謀與罪行。所謂‘打倒孔家店’,只是要打倒以孔子為代表的封建主義文化思想,絕非其他。”[58]并且認為“‘文革’中的‘批孔’與五四批孔,根本就是兩回事:前者是以批孔為幌子借此反對社會主義,后者是以批孔為突破口反對封建主義。一個反革命,一個革命……在我們批評民族虛無主義的時候,切不可自己犯新的民族虛無主義;在我們對歷史進行反思的時候,切不可否定一切,否定歷史;不然,還得要再進行‘歷史反思’的反思。”[59]
文章發表至今已逾20年,學界在研究新文化運動批孔真相方面自然有諸多進步,但無疑,該文那種試圖回到歷史現場進行仔細甄別的思路,給了后來相關研究者以啟示。
第二,考察文學界對反孔非儒思潮的反應。
思想與文學歷來存在膠著關系。對于中國現代文學的發生與發展來說,現代思想觀念的傳入、生根與流變,顯得更為重要。“中國現代文學之所以能產生重大影響、成為‘顯學’,主要不是依賴新的文學符號表達體系,而是依賴新的藝術符號體系所承載、傳遞的與現代中國人休戚相關的現代性價值,即合乎現代中國人生存發展需要的思想觀念系統和體現生命自身的情感形態,其中最有價值最具震撼力的就是與中國傳統迥異的‘思想’”[60]。“與中國傳統迥異”的現代思想,首推民主與科學。可以說,正是新文化運動,將由晚清開始萌生的民主與科學精神推向了此前所不及的高峰,而“打孔家店”運動,卻正好是這個推進過程中的重頭戲,聯袂演出的主角,正是思想界和文學界的精英們。
祝宇紅的《“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論孔子形象在中國現代小說中的重寫》一文,考察、梳理的正是文學界對這一思潮的反應。文章選取曹聚仁、馮至、郭沫若、王獨清等等的創作進行分析,認為在古史辨派“層累說”的影響下,現代小說家重寫孔子時也力圖剝去其“圣人道德”的外衣,“還原其本相”。在重寫孔子的小說中,“子見南子”、“鳳兮之歌”、“伯牛有疾”等情節被多次重寫,顯示出肯定孔子人格、否定“孔子之道”的傾向,這和當時思想界普遍流行的對孔子“二分法”的分析相呼應。重寫孔子的小說多流露出惋惜孔子“我道不行”的“悲涼之氣”,這與其說是“情感與理智的矛盾”,不如說表現了小說的道德含混性。這種道德含混性也折射出當時的主流思想理念的含混與復雜。也就是說,“重寫孔子的小說,呼應了當時思想文化界對傳統文化、對儒家圣人孔子的觀念,同時,也以一種能夠承載含混性的文體更加突出了文化轉型期理解孔子、重釋孔子的多層面的復雜狀況。[61]
事實上,“打孔家店”這一思想界的行動在文學界的表現,不僅僅體現在小說方面對孔子形象的重寫,話劇、詩歌、散文創作方面,也存在這個問題。比如,林語堂在20年代據《論語》記載而鋪衍出的獨幕話劇《子見南子》中的孔子形象,就很值得探討,而山東省立第二師范學校的進步學生、新文化先驅以及孔子后裔因該劇而起的沖突,不僅透視出新舊兩種文化再次交鋒的復雜場景,而且,由這出現代思想史、文學史上的“《子見南子》事件”,我們亦可考察新文學先驅對一代“新青年”的引領與塑造,從而分析“打孔家店”運動的復雜過程,加深我們對“打孔家店”運動的理解。
更重要的是,20年代中國現代文學界新氣象的出現,是因了“打孔家店”行動中的先驅者,以及受他們啟蒙而出現的一批“新青年”的歷史合力。正是他們的現代文學寫作,大膽質疑了三綱五常在現代生活中存在的合理性,建構了新型倫理,有力呼應、深化了思想界的反孔非儒運動。此外,他們的創作,也體現了他們在近現代轉型過程中特有的掙扎與痛苦。魯迅、郭沫若、胡適等新文化運動先驅,馮沅君、冰心、廬隱、蘇雪林等被新文化運動解放、培養出來的女作家的創作,就鮮明地體現了在傳統中反傳統的過渡性。考察這種過渡性,有利于我們理解新文化運動,理解“打孔家店”。而我認為,這是我們深入研究“打倒孔家店”的可行路徑之一。
【 參 考 文 獻 】
[1][2]鄭家棟:《斷裂中的傳統:信念與理性之間》,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305、310頁。
[3]丁守和、殷敘彝:《從五四啟蒙運動到馬克思主義的傳播》,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63年6月1版,1979年4月2版。
[4]龐樸該文最初發表于1978年8月12日《光明日報》,這是最早提出“重新評價孔子”的問題的文章。
[5]龐樸:《孔子思想的再評價》,《孔子及孔子思想再評價》,吉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99頁。
[6][7][8][9]朱玉湘:《試論“五四”時期思想界對孔子的評價》,《孔子及孔子思想再評價》,吉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52、159、153、152頁。
[10]此話是許德珩所說,見《五四運動與體育——五四前夕訪許德珩》,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編:《五四運動回憶錄》(續),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79年版,第582頁。
[11]陳旭麓:《近代中國社會的新陳代謝》,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81頁。
[12]余英時:《五四運動與中國傳統》,《現代危機與思想人物》,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年版,第60頁。
[13]房列曙等編著:《中國近現代史》,合肥工業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89頁。
[14]柳士同:《重溫“打倒孔家店”》,《書屋》2009年第3期。
[15]陳本銘:《孔子教育思想試評——兼論五四時期“打倒孔家店”的口號》,《福建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9年第3期。
[16]王東、納雪沙:《“打倒孔家店”是五四運動的口號嗎?——五四精神實質新論》,《新視野》2010年第4期。
[17]徐頑強:《評“五四”時期的“打倒孔家店”》,《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2年第2期。
[18]宋仲福:《關于“打倒孔家店”的歷史考察》,《孔子研究》1992年第2期。
[19]劉濟生:《打倒孔家店與打倒秦家店孰輕孰重——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重新解讀》,《炎黃春秋》2004年第4期。
[20]呂振羽:《創造民族新文化與文化遺產的繼承問題》,《中國社會史諸問題》,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61年版,第120頁。該文的一部分曾以《“亞細亞的生產方法”和所謂中國社會的“停滯性”問題》之名,發表于《理論與現實》2卷2期(1940年10月15日)。
[21]本社:《五四運動與民主主義》,《理論與現實》2卷1期(1940年5月15日)。
[22][38][39][48][49][50][51]韓達:《“打倒孔家店”與評孔思潮》,中華孔子研究所編:《孔子研究論文集》,教育科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412-413、408、408、410、412、413、413頁。
[23][26][28][30][34][40][44]宋仲福:《關于“打倒孔家店”的歷史考察》,《孔子研究》1992年第2期,第85、86、94、80、86、83、80-85頁。
[24][52][53][54]劉濟生:《打倒孔家店與打倒秦家店孰輕孰重——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重新解讀》,《炎黃春秋》2004年第4期,第184、196、184、199頁。
[25]李殿元:《“打(倒)孔家店”的歷史誤會》,《中華文化論壇》2006年第3期,第151頁。
[27]張翼星:《怎樣理解“五四”的“打倒孔家店”?》,《中華讀書報》2004年3月17日。
[29]在肯定其正面意義時,常有論及新文化運動批孔反儒思潮中的形式主義傾向者,這與毛澤東《反對黨八股》等文中對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論述密切相關。而且,在肯定之末加上批判、反思的尾巴的論述方式,延續到了新時期,在70年代末到80年代前半期的論文、著作中所在多有。
[31]韓達:《“打倒孔家店”與評孔思潮》,中華孔子研究所編:《孔子研究論文集》,教育科學出版社1987年版。
[32]《文藝報》1989年9月16日。
[33]嚴家炎:《關于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反思》,中國社科院科研局、《中國社會科學》雜志社編:《五四運動與中國文化建設——五四運動七十周年學術討論會論文選》(上),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89年版,第133頁。
[35]見周策縱:《五四運動史》,陳永明等譯,岳麓書社1999年版,第422頁。在《五四運動:現代中國的思想革命》(周子平等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中,這里被翻譯成“孔教及其追隨者”,見該書第412頁。
[36]周策縱:《五四運動:現代中國的思想革命》,周子平等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420頁。
[37][44]參見宋仲福:《關于“打倒孔家店”的歷史考察》,《孔子研究》1992年第2期,第84-85頁。
[41]龔書鐸:《關于五四運動“打倒孔家店”小議》,《群言》2002年第04期,第20頁。
[42]《現代語文》2009年第10期。
[43][56]王東、納雪沙:《“打倒孔家店”是五四運動的口號嗎?——五四精神實質新論》,《新視野》2010年第4期,第61、62頁。
[45]具體推斷過程,詳見拙文:《吳虞“艷體詩”事件中的“XY”考論》,《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2年第7期。
[46]林風:《新文化運動與尊孔復古》,《清華周刊》42卷3-4期合刊,第34頁。
[47]申府:《尊孔救得了中國嗎?》,《清華周刊》42卷3-4期合刊,第7頁。
[55]周作人:《錢玄同的復古與反復古》,見沈永寶編:《錢玄同印象》,學林出版社1997年版,第11-12頁。
[57]呂明灼:《五四批孔真相——“打倒孔家店”辨析》(上),《齊魯學刊》1989年第5期,第61頁。
[58][59]呂明灼:《五四批孔真相——“打倒孔家店”辨析》(下),《齊魯學刊》1989年第6期,第98、99頁。
[60]何錫章:《論“思想”在中國現代文學價值生成與存在中的意義》,《文學評論》2002年第5期,第130頁。
[61]祝宇紅:《“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論孔子形象在中國現代小說中的重寫》,載《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8年第1期,第96頁。
(編校:龍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