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語言教育的國家戰略意義及發展趨勢

關鍵詞： 語言教育；國家話語能力；國家戰略；趨勢

摘要： 語言教育的狀況和水平，不僅決定一個國家的國民素質水平，同時也決定著其國家軟實力、政府執政能力乃至國家傳播能力和國際競爭力。面對全球化挑戰和新發展機遇，我國的語言教育應上升到高國家戰略高度加以認識和對待。從語言知識教育走向語言能力教育，從說寫技能教育走向文化素養教育，從語言體系教育走向語言傳播秩序教育，從個體語言工具教育走向國家話語能力教育，從國內語言教育走向國際語言教育，從語言文化教育走向語言文明教育，正在成為我國語言教育發展的新趨勢。

中圖分類號： H002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12435（2014）02019707

On National Strategy of Language Education and Its Development Trend in China

CHEN Rudong （School of Journalism Communication，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Key words： language education； state's discourse competence； national strategy； trend

Abstract：

The situation and quality of language education is not only key to civilization of a nation， but also key to a country's soft power， the abilities of its government's governance， as well as a country's abilities in communication and international competition. Facing global challenges and new development opportunity， China's language education should be highlighted as the nation's strategy. It should be transferred from language knowledge education to language ability education， from speaking and wring skill education to cultural literacy education， from language system education to education in the orders of language communication， from education of individual language tools to State's discourse competence education， from domestic language education to international language education， from language culture education to language civilization education， which is becoming a new trend of China's language education.

2013年3月11日，有媒體報道稱，一名全國政協委員大聲疾呼：“學英語使中國教育質量遭毀滅性打擊”，“全民學英語的教育方式已經弱化了對漢語言的學習”。他表示，《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80.8%的人確認當前存在漢語應用能力危機。為此，他建議從小重視中文教育，治理中學、大學、考研等各教育階段的“英語崇拜癥”。[1]

盡管這種標題有聳人聽聞之嫌，國人的漢語應用能力也未必出現了危機。但是，其所提出的問題值得國家語言教育的政策制定者、管理者以及從業者深思。

在政治經濟全球化、局部沖突不斷、霸權與民主并行的今天，如何擺正民族語言與外語的比重，如何使語言教育成為提高國家話語權和民族競爭力的重要手段，如何平衡普世情懷與民族文化之間的關系，是當今我國語言教育研究者、從業者不得不面對的問題。有人驚呼中國的“學英語使中國教育質量遭毀滅性打擊”，有人呼吁中國應制訂正確的外語教育戰略，有人為國民母語教育質量的降低痛心疾首。何去何從，值得廣大語言教育工作者深思。

經過30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國已成為崛起中的東方大國，在國際政治經濟中起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中國不但需要建設、創新自己的文化，更需要傳播民族文化，提高國際文化競爭力，提升國際話語權，這不僅需要軍事、技術、經濟等硬件的支撐，更需要文化的創新和積淀，需要向世界和人類發展提供思想和文化的創新動力。所有這一些都離不開國家環境、國民的語言能力，也離不開語言素養和國際語言傳播效率。為此，我們在本文中將著力以多學科為視野，從共時和歷時角度，闡釋語言媒介之于人類社會的價值和意義，從國家戰略角度來認識、分析語言教育的屬性及其在國家戰略中的地位和作用，發掘我國語言教育的發展趨勢，力圖為我國的語言教育如何體現國家意志，如何爭取國際學術話語權提供一種新的視閾。

語言與語言教育：秩序與秩序的建構

語言學家對語言社會功能的闡釋多局限于思維和交際方面：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思維和交際工具。但是，從更為廣泛的社會意義上看，人類對語言社會功能的闡釋需要擴大視野。

法國亨利·柏格森指出：“如果沒有語言，人的智慧將完全局限于其所關注的客體。語言之于人的智慧的重要性，就如車輪之于人的雙足和身體。車輪使人大大擺脫了空間羈絆，快捷便利地做事。”[2]113加拿大馬歇爾·麥克盧漢指出：媒介即訊息、媒介即人的延伸。“從功能和實踐意義上說，媒介就是透露一種信號，意即，任何媒介給個人和社會帶來的結果——就是延伸我們自己，——通過新技術實現我們的延伸，給人類事務帶來進步。”“任何媒介或技術所透露的‘信號’就是它給人類事務處理規模、速度和方式上的改變。”[2]1920作為人類第一套系統的媒介符號，語言為人類提供了信息傳播的新手段和新方法，為人類提供了新的思維和認知工具。從某種意義上說，語言也是一種思維秩序、認知秩序，同時也是一種集體意識或者說集體價值體系。對使用同一民族語言的人來說，溝通的暢通首先是他們共享一種語言意識系統，在思維方式上享有公分母。同時，語言也為人類不斷發展的傳播技術奠定了基礎。語言始終伴隨著人類的發展進步，人類社會形態的演化和傳播技術的不斷革新，包括文字、印刷、書籍、報刊、電報、電話、廣播、電影、電視乃至網絡等新媒介技術的產生和發展，都是建立語言符號系統基礎上的。

加拿大媒介學者哈羅德·伊尼斯曾經指出：“宇宙之初，神圣的語詞具有創造性。它對神、人和萬物產生作用。”連上帝都說：“我用我口里說出來的話創造各種形態的萬物。那時既沒有天，也沒有地。”[3]11從這種意義上說，語言是人類最初的秩序體系。語言為人類信息傳播制度的產生和發展提供了可能。語言的產生和發展，使人類信息傳播和信息接受等相關制度的產生成為可能，因為語言為傳播權利分化和傳播秩序的誕生奠定了基礎。這種秩序和制度意義首先表現在語言是一種傳播權利和權力，尤其是當民族、國家和文化與語言捆綁在一起時。

對中國人來說，掌握外語尤其是英語，就意味著獲得了一種特殊的權利，擁有了生活甚至是身份上的權力。而在國際傳播中，英語國家及其國民與使用其他語言的國家或國民相比，無疑就擁有了一種獨特的傳播權利和權力。在此意義上說，語言媒介也為人類建立起了一種新的傳播秩序，或者說建立起了一種社會制度，并促使人類不同類型的傳播成為可能，特別是文學藝術傳播、科學傳播、政治傳播、商業傳播等。語言不同，人們的交際習慣、傳播習慣也不同。在此意義上說，語言塑造了人們的傳播方式。使用不同語言的人們之間的信息交流，實際上是不同語言傳播秩序之間的碰撞和交換，跨語言傳播的實質就是消除秩序之間的隔閡。語言為人類社會組織和社會活動提供了新的途徑和方法，使人類公共意志的統一和社會行為的協調更為便捷。語言的產生，不僅意味著信息交流方式方法的轉變，更重要的是意味著人類組織形態、社會結構的變化。語言產生之后，人類的社會組織形態、社會結構產生了巨大變化。語言能力、水平的高下，成為區別社會個體能力的重要因素。語言的民族、社會、地域變體，成為人類社會分化的重要因素。

語言不僅是人類信息交流的最重要工具，同時也是人類傳播的信息載體。語言產生后，即成為人類信息存儲的新載體，使人類信息實現了由大腦向其他媒介的輸出和延伸，首次實現了人類個體信息交換的符號化。語言本身不僅自成一個公共知識體系，同時也成為最重要的人類知識庫、文化庫和文明傳承平臺。語言使人類思想、文化的產品化、商品化成為可能。在語言產生之前，人類個體之間的信息輸出和交換是簡單的，碎片式的，主要通過體態、動作、表情以及其他方式實現，缺乏整體性。語言的產生，使人類獲得了個體之間信息輸出、傳播和交換的新媒介、新方式。語言也是人類文化與文明的重要載體之一。在語言產生之前，人類文明主要以物質文明為主要載體，語言的產生使人類精神文明獲得了新載體，成為反映人類文明的最重要樣式之一。語言文本成為人類政治、經濟、文化等各種歷史的符號載體。就英語來說，它不僅是國際社會的通用語言，同時也是發達國家的文化和文明的重要載體。

人類語言的產生為人類的發展進步，產生了巨大的推動作用。可以說，沒有語言，也就沒有人類社會的現在。鑒于語言的上述功能闡釋，我們有必要從多學科、跨學科視角來重新審視語言教育及其全球化語境中的國家戰略意義。可以說，語言教育不僅是社會個體語言知識的簡單授予，而是人類自身的再生產；它既是思維、交流和認知方式的建構，也是語言傳播秩序、社會價值秩序、社會關系乃至社會制度的建構，同時也是權利與權力的建構。語言教育的核心，不僅是賦予被教育者知識和能力，更重要的是賦予其道德素養和秩序意識，賦予其文化和文明價值意識。語言教育是人類文化和文明的傳承和延伸。

失樂園與新殖民陷阱：我國語言教育的機遇與挑戰

我國的語言教育歷史悠久，自先秦時期起就形成了自己的語文教育傳統。孔子建立私學，設立“言語”一科，開創了語文私學教育的先河。在漫長的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中，我國雖然沒有形成現代意義上的語言學教育，但是卻形成了良好的語文教育傳統。

進入現代特別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的語言教育形成了完善的母語、外語教育體系，并且逐漸擺脫了語文教育范疇，成為一個專門的教育體系。但是，隨著語言教育的深入發展特別是國家社會的發展，在新的形勢下，我國的語言生活、語言教育迎來了新的機遇，但也面臨許多新的挑戰。這主要表現語言教育觀、教育建制、教育內容、課程體系以及教學方式和方法等方面。

語言環境面臨的機遇與挑戰。蓬勃提升中的中國國力給我國和世界都帶來了良好的機遇和挑戰，也為我國的語言環境創造了新契機。國際社會對漢語的需求力不斷增強，他們迫切需要通過語言之橋了解中國，同樣中國也需要外語實現經濟文化的輸入與輸出。但是，我國的國際國內語言生活環境也面臨諸多挑戰。在中國當下的公共語言生活領域中，語言霧霾現象隨處可見，網絡輿論污染嚴重，“謠言盛行、水軍肆虐、標題黨泛濫、人身攻擊隨處可見，網絡輿論變幻莫測甚至‘癲狂’”[4]121，嚴重缺乏語言道德，這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國家的話語能力。

此外，中國的國際語言環境同樣面臨挑戰。盡管近年來中國在政治、經濟、外交、文學藝術以及科學領域，取得了相當多的話語權，比如我國領導人的國際政治活動、政府參與的國際經濟對話、各種國際學術論壇、諾貝爾文學獎以及國家媒體的國際傳播等等。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無論是我國的政治、經濟、外交，還是文學藝術和科學技術成果的國際傳播，大多是建立在翻譯基礎上的。真正以漢語形態被國際認可的話語產品還十分罕見，因為漢語還沒有成為國際通用語言。這表明中國的國際語言環境和中國話語權所面臨的挑戰不容樂觀。這需要我們語言教育工作者，特別是漢語國際教育工作者繼續不斷地努力，創造漢語國際語言環境。

我國的國際學術空間還比較狹窄，國際話語權微弱，學科創新后勁不足，亟待拓展。比如，長期以來，中國的現代語言學研究對國際語言學亦步亦趨，少有創新，難以發揮對國際學術界的引領作用。盡管漢語是聯合國的正式工作語言之一，但是，在國際語境中，漢語的話語權依然很小，與我國的國際地位不相稱。目前只有少數國家和地區使用漢語。在許多國際場合，漢語依然不是通用語。比如在重大國際體育賽事中，漢語并非官方語言。在許多國際場合，比如學術交流中，中國學者大多必須使用英語等作為學術語言。這應成為中國決策階層、各話語領域的主導者特別是語言教育工作者認真思考應對的重要問題之一。

國家話語能力面臨的機遇與挑戰。我國公共語言生活的現狀，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國國家話語能力的現狀。“國家話語能力，是各種國家話語主體建構和理解國家話語、扮演國家話語角色的能力……國家話語能力，既包括話語建構能力，也包括話語理解或話語認知能力。前者包括信息的價值判斷、采集、處理和文本的構建、表達等方面的能力……”[5]當下，在新媒介全球傳播環境下，我國的國家話語能力、傳播能力面臨新的挑戰，亟待提高。這表現在以下方面：

國民公共話語能力，即參政議政的語言運用能力不能適應新形勢下的社會發展需要。20世紀90年代國際互聯網的興起，擴大了我國國民公共言論的空間，21世紀后我國國民公共話語呈現出蓬勃發展的態勢。網民的話語信息傳播由自我生活、情感、交際等轉向公共政策、公共事務。他們通過網絡話語參與國家的政治生活和公共事務決策。但是，由于缺乏有效的公共話語功能發生機制，我國網民的公共話語并沒有很好地發揮其公共政策功能，沒有發揮出生產資料和生產力的作用，沒有有效地轉化為正能量，成為語言經濟發展的動力。“面對公共事務、公共政策時，網民更多地是用激憤的情緒發泄，代替理性的修辭說服，這大大削弱了網民公共話語的修辭效果。”[5]究其原因就是網民缺乏公共話語道德，非理性話語肆虐。“這不僅損害中國的文化環境和社會風氣，同時也影響了中國的國家形象……需要媒體和受眾的道德他律或自律，需要建構理性的受眾秩序。”[4]當然，其深層因素則是國家公共修辭能力培養機制欠缺，致使國民語言素養難以適應我國社會發展的需要，與我國的經濟發展速度、經濟實力不相稱，有負國際社會的期望。

國家話語能力薄弱。“國家話語能力，不僅包括國際國內政策、法規話語的形成能力，而且包括對各個國家、民族、社會階層之間關系的調控能力；不僅關涉國際事務處理中的組織能力、導向能力和策略能力，同時也關涉國內事務處理中的法律政策建構能力，輿情引導和國民心理調控能力，以及國民行為的組織動員能力等，它是國家執政能力、國家智慧的綜合體現。”[5]當前，我國的國家話語能力薄弱，除了表現在國民話語的道德缺失之外，還表現在政府官員、國家媒體、文學藝術家等的話語能力薄弱等方面。

首先，政府官員的文風僵化、國家八股現象嚴重，公共場合的口語能力表現和傳播效果欠佳。“多數場合下是書面發言，國家口語修辭能力尤其是即興演說修辭能力還有待提高。”[5]政府官員應對公眾和媒體時，打官腔、避重就輕、閃爍其辭甚至強詞奪理、王顧左右而言他等現象比較普遍。多數政府新聞發言人基本是政府的喉舌或玩偶，舉行新聞發布會時大多是與政府演雙簧，其國家話語能力羸弱。

其次，媒體的國家話語能力薄弱，文風僵化，“假大空”現象隨處可見。許多新聞報道，往往是指令性操作，主題先行，記者往往站在新聞事實的前面，宣傳色彩遠大于傳播，背離了新聞靠事實說話的固有規范，把新聞寫成了論說文。在典型人物報道中，極端化、模式化、空泛化現象嚴重。總之，

無論政府官員、發言人的話語，還是媒體乃至文學藝術等領域的話語，均不同程度地形成了一套中國式的官僚主義話語體系。這不僅是一種僵化的話語范式，而且具有制度性，它依靠政黨、政府的固有權勢來產生傳播效果。我們認為，這種“國家八股”式的國家傳播模式亟待轉型。

當然，我們也應看到，國際互聯網的興起和發展，也為我國國家話語能力的提高提供了良好的機遇。網民的公共話語熱情和能力正在不斷提高。我國某些領域的國家話語能力已取得顯著成就，比如文學和科學領域。2012年10月，我國作家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這不僅是國際文學界對我國文學作品和作家創作能力的肯定，也是對我國文藝話語能力和水平的肯定。它大大提高了漢語在國際社會中的影響力。

語言教育面臨的機遇與挑戰。母語教育與外語教育比重失調，是當下我國語言教育面臨的重大挑戰之一。首先，外語教育目前已呈現出幼兒化、終身化、全民化、商品化、產業化現象，外語教育已成為國家教育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外語教育的理念和價值已被異化，呈畸形狀態。對外語教育者個體來說，外語教育是謀生手段。對學習者來說，外語教育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敲門磚。在幼兒階段，外語教育成為父母通過孩子實現自身理想的途徑。在機關、企業、大學，外語成為晉級、人才篩選的制度標尺，而不是交際工具。在真正的社會生活中，究竟有多少人、有多少機會使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學了個半吊子的外語呢？從社會發展角度看，外語教育已成一個巨大的社會浪費漏斗，它一定程度上制約了國民素質的全面提高。

與我國的外語教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漢語母語教育的弱化。在與外語教育比重的爭奪戰中，漢語母語教育可以說是失魂落魄，喪城失地，因為外語教育如狼似虎。除了中小學階段外，漢語母語教育在大學中已嚴重萎縮。此外，漢語基礎教育僵化的應試模式，嚴重束縛了學生的創造力。大學漢語繼續教育缺失，學科設置偏狹，長期囿于既有的語言知識體系教育，缺乏創新，也導致了國民母語學習熱情和力度的萎縮。

漢語母語教育的失魂落魄與喪城失地，并非來自強迫，而是教育制度拱手相讓，自動放棄陣地。此外，外語教育的攻城掠地，也是主因之一。外語教育目前已開始占領幼兒教育領域，連最高學位教育也把外語作為入門的刀槍陣。外語甚至成為國家高級知識分子學術水平考核的攔路虎。不僅如此，外語教育還以商品的形式，成為國民教育經濟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這與我們的教育管理者、教育工作者的理念不無關系。客觀上我們的外語教育成為了西方殖民主義文化的延續，正在為西方文化的延伸鋪路修橋，盡管這種延伸擁有許多冠冕堂皇的因由。誠然，在我們需要了解世界文化時，在拓展貿易時，在新聞、外交等領域，這種外語教育是必需的。但是，無論如何，這些都不應成為外語教育全民化、商品化、終身化乃至制度化的理由。

語言教育的商品化、貨幣化現象嚴重。語言教育的商品化、貨幣化，不僅異化了語言教育的本質及其文化功能，同時也異化了教育者與被教育者的關系，把兩者之間的關系轉變成了語言商品生產者與語言商品消費者的關系。這種現象不僅僅存在于語言教育領域，而是存在于整個教育領域。教育的商品化，既有來自語言殖民主義的外來因素，也有本土的驅動，包括政治的、行政的乃至教育本身的。教育管理部門以及相關的教育部門既得利益群體，把持著國民語言教育的設置權，造成了應試教育的商業生產鏈。

語言教育建制、教學內容同質化現象嚴重。無論是母語教育，還是外語教育，教育建制、教學內容、學科方向設置等，均不同程度地存在同質化、重復設置現象。語言教育理論缺乏創新，語言學等學科領域中的新成果、新理論難以及時轉化為生產力，國外的傳統學科修辭學和新興學科話語學等，難以納入語言教育建制。這與科研腐敗、學術既得利益者的集團化現象不無關系。

漢語國際教育力度、方式、方法有待改善。不過，我們也應看到，目前中國政府已十分重視漢語國際教育，尤其是孔子學院。改革開放30多年以來，我國的對外漢語教育發展迅速，漢語國際教育的規模空前壯大，特別是2004年以來先后在數百所大學建立了旨在傳播漢語和中國文化的孔子學院、孔子課堂，目前已建立孔子學院440所、孔子課堂646個，總數超過1000個，覆蓋了五大洲的120個國家和地區。

[6]

孔子學院的建立標志著我國的國際漢語教育成為長遠的國家戰略。但是，國際漢語教育如何融入本土文化、形成中國語言文化傳播的橋梁，還需要在課程設置、教學內容、教學方法等方面進一步改進、完善。

語言教育：全球化語境下的國家戰略

語言教育是人類教育的重要方面，也是人類知識與文化傳承和人類自身再生產的重要途徑，同時也是國民素質教育、國民生產力再生產的重要方面。語言教育的制度、體制、政策、形態、內容、方式和方法以及語言教育的質量和效率，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們的語言觀和語言教育觀。因此，我國的語言教育應從上述方面加以重新考量，把其上升到國民素質、國家文化軟實力、政黨政府的執政能力、國家生產力再生產、國家話語能力、外交能力、國際話語權等的建構高度加以認識，逐步使祖國的語言教育成為通向國民心靈陶冶的橋梁，成為國家文化輸出的前站，成為國家話語權爭奪的主陣地和國家發展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

國民語言素質教育戰略。如使語言教育上升到國家戰略的一部分，首先應把語言教育從國民基本素質層面上升到國民競爭力、國家文化軟實力建構高度加以認識和對待。語言教育，特別是母語教育，是國民素質建構的主要途徑，也是國家間國民競爭力的核心方面之一，同時也是語言傳播秩序建構的重要途徑之一。國民的國家話語能力，包括話語表達能力、修辭能力和話語理解能力，尤其是言語道德能力、公共話語能力的培養，應上升到國家戰略高度。目前，隨著網絡等新媒介技術的發展和普及，我國民眾通過網絡參政、議政的熱情和能力不斷提高，但是，也存在許多問題，特別是話語表達和理解的道德問題，盲從、盲信、盲傳等現象嚴重，缺乏質疑、批判等話語評價能力。這些方面應納入到語言教育中去。

此外，應加強國民的公共話語能力培育，重視語言的公共意志統一和公共政策建構功能。中國正面臨從傳統媒介向公共媒介的轉型時期。既有的建立在統一的政治意識形態基礎上的社會組織形態面臨嚴峻挑戰，主流價值觀念遭遇到來自市場經濟和西方文明的多重擠壓，各種社會矛盾交織。既得利益集團和新興商業資本，成為掌控網絡等數字媒介輿論場的主導力量之一。個體言語能力培養傳統造就的公共話語場缺失，難以承載我國公民的公共訴求。因此，培養國民的公共話語能力已成為我國語言教育和語言生活的重要任務之一。這不僅有助于提高公民的語言道德素養，而且將促進中國公共語言生態環境的改善，為國家公共意志的凝聚和國家公共事務的管理創造制度和輿論環境。

國民語言素質教育戰略，也應包括國民的外語能力培養，但是，應重新籌劃和實施母語教育與外語教育的比重匹配。重新定位母語教育，提高各級各類學校中漢語教育的比重，提高各類行業考試、考核中漢語的比重。

本文在中國語言教育年會上發表后，我們獲悉國家已制定了降低高考中外語分數比例的相關政策。這是令人值得高興的轉變。

在教育建制、教學內容、師資培養、教學方法等方面進行改革。當然，也需要鞏固外語教育的既有成果，適當縮減外語教育在國民語言教育中的比重，改革外語應試教育模式，改善課程設置，教學內容與方法，使外語教育為我所用，傳播中國文化。在外語教育課程設置中增加漢語教育的比重，使外語人才的培養成為傳播中華文化的重要途徑，而不僅僅是應試和謀生的工具，更不應成為他國文明的俘虜。重新認知外語教育的價值，恢復語言教育的民族倫理功能，使之成為國家文化價值傳播的武器。

國家話語能力提高戰略。語言教育也是國家傳播能力、國家話語能力、國家媒體競爭力、國家執政能力建構的重要組成部分和重要手段，無論是母語教育，還是外語教育，都應提升到這一高度加以對待。這包括各級領導人和政府官員的國家話語能力培養戰略、媒體國家話語能力培養戰略，以及文藝、科技國際話語競爭力戰略等。當前，黨和政府提出的文風改革等八項主張，其核心就是提高黨政機關和領導干部的語言傳播能力、執政能力，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近年來，中宣部等部委倡導的“走基層，轉作風，改文風”活動，實質是在改善國家媒體的話語范式，實現從宣傳到修辭傳播的模式轉變。所有這些，從實際工作著手解決，固然有其積極意義，但是，從長遠看，歸根結底，還應落實到語言教育中，

各級政府官員、媒體從業人員的國家話語能力、修辭能力培養，落實到專業教育中。

此外，還應把國家話語秩序和制度建構作為國家語言教育戰略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言語交際是社會傳播秩序的重要方面，也是社會秩序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直接構成和影響著整個社會的秩序，乃至社會傳播制度。我們通常所說的禮貌原則其實就是社會禮制的一部分。語言教育的重要內容之一就是讓受教育者掌握言語交際的社會規范，使之成為社會話語秩序和制度的遵守者、建構者和維護者。語言教育同樣具有語言傳播制度建構的功能。因此，在各級各類的語言教育中，應加強語言傳播秩序和制度的教育。

國際漢語教育與中國文化、文明傳播戰略。加強國際漢語教育，制定國際漢語環境建構戰略，創造全球漢語環境，爭取國家話語權，傳播中華文化，也是我國語言教育國家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國際漢語教育，不僅是工具教育，同時也是中國文化教育，其中蘊涵了我國的國家價值觀念。國際漢語教育也是在進行國際語言傳播秩序的建構，是國家話語權的建構，是公共外交的延續，是國際友誼之橋的搭建。

另外，在國際國內的語言教育中，在母語教育和外語教育中，還應完善語言教育建制，創新學科設置，充分吸收國內外新的研究成果，加強修辭學教育，把提高學生的語言傳播能力放在首位。運用數字媒體等新傳播技術，提高語言教育的質量和效率。

創建全球漢語語境：我國語言教育的趨勢

從人類發展的歷史看，語言總是對應著文明的樣式。與黃河文明對應的是漢語言文字與竹簡，與尼羅河文明對應的則是圣書字和沙草紙。與印加文明對應的是瑪雅語言和文字。語言和文字的傳播，同樣關系到文明的演化，關系到文明的時間和空間延伸。語言的統一和傳播使帝國和文明能保持在時空上的統一。同樣，文明的擴張也離不開語言的統一和在時空上的延展。十五、十六世紀以來的西方殖民主義擴張，延續的不僅是文明的空間帝國，還有時間帝國，而他們的語言就是這種文明擴張的歷史遺產。

20世紀中葉后，西方的空間帝國拓展已基本停滯，但是，其帝國的語言擴張依然在時間上延續。文明的防御戰依然在語言的時間領域中不斷延伸。17世紀以來的英國殖民擴張早已停止，但是，其在語言時間緯度上的擴張卻依然在延續。一定意義上說，英語綁架了全世界。許多國家的英語教師依然在做著英國殖民主義的掮客，“販賣”著英聯邦的殖民文明。值得慶幸的是，在人類進入21世紀時，中國開始了又一次崛起，它預示了自漢唐以來的一次偉大的民族復興。經過30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國為世界輸送了新的經濟發展模式。與此同時，中華文明的偉大復興，還需要文化的強盛，中國需要向人類世界提供創造性的文化思想。

近年來，這種文化創新與傳播，已逐步通過漢語國際教育展開。世界各地孔子學院的建立，不僅是單純的公共外交策略，同時也是中華文明的全球傳播戰略，它已成為全球漢語語境創建、國家話語權實施的重要途徑之一。作為國家戰略的一部分，漢語國際教育無疑是主戰場之一。但是，我們也應該認識到，如果不在本土進行阻擊后殖民時代的語言文化擴張，也必將導致我國國家語言戰略的陣地失守。因此，我國的外語教育必須開展“逆戰”，轉變外語教育的價值指向，使其為我國的社會發展服務，使之成為中華文化全球傳播的利器，而不是新殖民文化的俘虜。這就需要在外語教育課程設置中加大國語的比重，不但開設漢語基本知識教育課程，更重要的是開設漢語應用教育，特別是漢語修辭學教育。這是我國語言教育的重要發展方向。

此外，面對新媒介技術迅速發展和傳播全球化的發展機遇與挑戰，我國的語言教育上升到國家戰略高度，還需實現語言教育的微觀轉型：從語言知識教育走向語言能力教育，從說寫技能教育走向文化素養教育，從語言體系教育走向語言傳播秩序教育，從個體語言工具教育走向國家話語能力教育，從國內語言教育走向國際語言教育，從語言文化教育走向語言文明教育。這些正在且必將成為我國語言教育發展的新趨勢。

[本文為作者在第四屆全國語言教育研討會上的主旨發言（寧波工程學院，2013年4月13日），發表時作了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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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鳳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