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戀不是病|治起來要人命

作為中國第一位對提供“同性戀性傾向治療”的診所提起訴訟的人，今年30歲的小振（化名）近幾個月來因此受到關注。“同性戀性轉向治療”是為了轉變性傾向的一種治療方法，這種治療被許多醫(yī)學專家批為無效且有害。在北京同志中心——一所代表同性戀、雙性戀和變性者（LGBT）權益的組織的幫助下，小振起訴了位于重慶的心語飄香心理咨詢中心和中國最大的搜索引擎百度，因為百度曾在搜索頁面上發(fā)布了心語飄香的廣告。

中國在1997年將同性戀非罪化，又在2001年將同性戀從精神病的名單中去除。但是，自稱保證能夠“扭轉”同性戀性向的診所在中國還是大量存在，因為社會上對同性戀的歧視之深、來自家庭的結婚生子的壓力之大讓許多同性戀者期望通過采取一些非常措施，加入異性戀這個主流群體。

如今，小振一方面還在等待北京市法院的庭審結果，另一方面，他則加入了同性戀國際權益組織全面出柜（All Out）的大軍，向世界衛(wèi)生組織致信，要求其發(fā)表一項公開聲明，譴責這種性轉向治療。目前，已有逾10.7萬人在請愿書上簽名。在一次采訪中，小振談論了作為同性戀者在中國的處境和他最近的抗議活動。采訪節(jié)選如下：

問：你是什么時候向你父母坦白出柜的？

答：他們是在去年才知道的。我沒有直接告訴他們，因為我覺得我還沒有辦法告訴他們。我知道他們肯定不能接受，因為在我的家鄉(xiāng)——廣東的一個小鎮(zhèn)，人們根本沒有聽說過同性戀。后來是因為我在微信的好友圈里面發(fā)了一些跟同性戀人群相關的消息，他們看到了，就來問我這個事情。

問：那當時他們理解什么是同性戀嗎？

答：不理解。他們看到了以后就馬上打電話給我，問我是怎么回事。然后我就跟他們說了。他們什么也沒說，我估計他們是很難過的反應吧。然后沉默了一陣子以后，電話就掛了。

問：他們本來是對你有什么希望呢？他們是想讓你結婚成家吧？

答：不結婚是一件極不正常的事。在我們家鄉(xiāng)那邊，男人大了以后不結婚的是那些沒有能力結婚的，或者是很窮的、很丑的。而且不結婚還不生小孩，那怎么面對父母？所以他們就很沒有辦法接受。后來就去網(wǎng)上搜索“同性戀”。他們看到百度上那個心語飄香的廣告，然后就跟我說：“同性戀明明是可以治的啊，你為什么不去治啊？”他們就會這么認為啊，因為廣告都說是可以治的。

問：去找這種治療是你的主意還是他們的主意呢？

答：這個還蠻復雜的，因為他們一方面不能接受，很難過很傷心。然后我自己也在想，作為他們的兒子，我怎么能這么不孝順，而且還讓他們難過傷心？另一方面，他們也相信這個東西是可以轉變治療的。而我其實很搖擺，因為我想，為什么要去轉變呀，我覺得我現(xiàn)在的生活挺好的呀。當時我很矛盾，不過最后我還是決定去試一下。所以就去了重慶的這個診所。

問：你為什么選擇了這家診所呢？

答：最主要的是因為他們在廣告上說了可以治療。而且如果我去了別家，然后告訴父母說沒治好，他們可能就會說：“那你干嗎不去這家啊？”

他們網(wǎng)上的廣告上說治療了很多同性戀者。所以我就去了那里，然后去以后還蠻讓我驚訝的，因為他們墻上明碼標價掛著同性戀治療多少錢。3萬元五個療程，每個療程有六次治療。

問：治療過程是怎樣的？

答：他們讓我躺下，然后開始對我進行催眠。他們讓我放松，閉上眼睛，大概有二十分鐘吧。二十分鐘后，他們就開始讓我想象跟同性發(fā)生性關系的一些場景，他們說，如果我在想象過程中身體或者心理有一些反應就動一下手指告訴他們。

然后因為這二十多分鐘的催眠還蠻舒服的，我就放松照做，想象了跟同性發(fā)生關系的場景。然后突然間，我就被電了一下。那個時候因為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就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我問他們是怎么回事。

我想，如果一次治療要被電三到四次，那五個療程，每個療程是六次，這樣算起來前前后后要被電一百次的樣子！太恐怖了吧！

后來我也問他們，治療是不是都這樣的，他們有沒有接受過一些培訓，他們都說沒有。當時我就覺得很奇怪。

問：你是什么時候決定起訴他們的？

答：直到我回北京以后吧。我覺得我經(jīng)歷的這個事情很嚴重，才決定去起訴他們。

當時北京同志中心正好在做一個對接受過性向治療同志的調查，我直到接受了他們的訪談后才意識到，原來還有很多人跟我一樣經(jīng)歷了這個過程。

同志中心也希望能找到一個人，能夠站出來反對這個事。然后，我就覺得，這個事情這么嚴重，肯定需要有人站出來阻止這一切。所以我就鼓起勇氣決定站出來。

問：你希望通過請愿從世界衛(wèi)生組織得到些什么呢？

答：我們希望世界衛(wèi)生組織能夠就此案發(fā)表一份聲明，因為對于中國的心理學家來說，世衛(wèi)組織是一個重要的權威組織。許多心理學家仍然認為同性戀是一種需要治療的疾病，所以，如果有一個像世衛(wèi)組織這樣很有名氣的組織能出面說點什么的話，我覺得在中國會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

世界衛(wèi)生組織在北京的辦公室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我。他們知道有很多人都簽了請愿書。他們說那邊正在準備一份聲明，并且準備接見我。我們希望聲明能盡快地發(fā)出來，因為等得越久，就會有更多的人受到傷害。

問：當時為什么想到要告百度呢？

答：因為它很多做法帶來了破壞性的影響。百度是一個人人都上的搜索引擎，它影響力非常大。你在百度里面輸入“同性戀”，跳出來的第一條結果就是同性戀專業(yè)治療，就像重慶的這家診所。很多人不了解同性戀，搜索看到的第一個東西就是同性戀是可以治療的。

這對中國人是有很不好的影響的，因為本來人們了解同性戀的途徑就很少。我們的電視、媒體、教材和學校全都不會說同性戀，就只能從網(wǎng)絡了解同性戀。這么大的搜索引擎還傳播這種錯誤信息，而且是收了錢來賣的商業(yè)廣告，這也太沒有社會責任感了吧。所以我們很希望百度也能改過來。我們提起訴訟也是為了讓他們知道他們有社會責任，不能這樣亂傳的。

問：你希望得到什么樣的賠償呢？

答：第一，我們希望百度能撤下那些說同性戀是病的相關廣告，然后心理診所停止那種治療的行為，這是最主要的。第二是我們希望他們雙方都道歉，在網(wǎng)絡上公開道歉。第三個才是對我們做治療產(chǎn)生的交通費用和治療費用做賠償。

問：你為什么要用一個化名呢？尤其現(xiàn)在你的照片在網(wǎng)上已經(jīng)隨處可見了。

答：首先是因為我覺得用我的真名的話肯定會對我以后的生活有一些不好的影響，因為在中國出柜了的話會對你的工作生活有負面的影響，不過我轉念一想，如果我的照片跟這些聯(lián)系起來也沒關系。這是一個好機會，我們應該要為自己站出來。我不希望同性戀被媒體描述成是需要隱藏的，是一個不能見人的群體。

我們想到用小振這個名字，就是希望找一個通俗的大眾的名字，來表明這不是一個人的案子——實際上有許多人都在經(jīng)歷這個。這不是一個特例，這是一個生活在中國的普通同性戀者的故事。

（美國精神病學會董事會1998年12月11日通過）

1973年，美國精神病學會董事會審查了有關同性戀不是精神變態(tài)的科學證據(jù)后，將同性戀從《疾病統(tǒng)計手冊》中剔除。1987年，經(jīng)過類似的討論后，自我失諧性的同性戀也被剔除出《疾病統(tǒng)計手冊》第3版修正版。

針對目前所能見到的在于改變一個人的性傾向的治療，即所謂的“修補療法”，美國精神病學會目前沒有正式的立場聲明。美國精神病學會于1997年通過的《美國精神病學會關于同性戀和雙性戀議題的事實說明》中表明，“沒有任何已經(jīng)出版的科學證據(jù)支持‘修補療法’在改變一個人的性傾向方面的有效性”。

“修補療法”具有巨大的潛在威脅，它會造成包括抑郁、焦慮和自我摧殘行為等在內的危害，因為治療師和反對同性戀的社會偏見聯(lián)合，這可能會助長病人一貫感覺到的自我仇恨情緒。許多接受“修補療法”的病人被不準確地告知，同性戀者是孤獨和不快樂的人，永遠不可能被接受或者得到滿足。同性戀者取得快樂和滿意的人際關系的可能性沒有被提及，有關處理社會偏見的其他方法也沒有得到討論。因此，美國精神病學會反對任何有關同性戀的精神治療，其中包括那些把同性戀本身看成是一種疾病，或者認為同性戀者應該接受治療的“修補”或者“糾正”療法。美國精神病學會認識到，在施行治療的過程中，有可能顯露出改變求助者性行為的企圖的跡象。

幾個主要的職業(yè)組織，如美國心理學會、全國社會工作者學會和美國兒科學會都已經(jīng)針對“修補療法”發(fā)表了聲明，因為這種治療給病人造成了傷害。美國精神病學會已經(jīng)明確表明，反對任何歧視和偏見，包括以性傾向為由引起的歧視等違反倫理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