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弗朗西斯·培根的傳記發表前,他的故事就已經家喻戶曉了。從最初的倫敦蘇豪開始,“殖民地房間”(Colony Room)的聞名遐邇培根功不可沒,這個私人俱樂部的管理者是以毒舌臭名昭著的穆里爾·貝拉吉歐(Muriel Belcher)。后來培根成為酒吧“法國小館”(French House)的要人,他經常將講究的穿著隱藏在雨衣下,肘邊一瓶打開的香檳放在吧臺上。他會從那里轉移到“車夫”(Wheeler’s),吃午餐或晚餐。當他興致來了要發表一番批判撒切爾夫人的演講時,會一把扯掉桌面上的白色桌布。他性情乖張是吸引視線的一部分原因,同樣令人側目的還有他作品策略中隱匿的可怕的現實主義。極少有人如他般堅信,人類和動物都深受自然本能支配,包括欲望、恐懼不安、以及對暴力的渴望。令人費解的是,他的作品不可否定地刺激了感官愉悅。
人們對培根的迷戀始于1975年初版的戴維·西爾維斯特(David Sylvester)與他的對話錄,該對話錄引發了巨大的轟動。從那時起,大部分關于他的文學作品都是嚴肅批評和零星八卦的混合體。基蒂·豪澤(Kitty Hauser)也延續了這一傳統。但她對培根和他的作品簡潔有力的介紹可讀性很強,直戳要害。“教皇和尖叫不應該同時出現。”這是她對培根一組令人不安的畫作做出的評價。畫作中,培根將西班牙畫家維拉斯奎茲(Velázquez)的《教皇諾森十世像》(Portrait of Pope Innocent X)中的教皇,與愛森斯坦的電影《戰艦波將金號》(Battleship)中護士尖叫變形的臉融合到了一起。“人類那與猿類似的本質,粗暴地從一個文明人體內沖出,沖破具有教皇特征的外表。從而讓人發現,教皇并非不朽或非人的。看上去更像是女王在尖叫。”
豪澤認為,這種虛飾的外表和真實的隱私并駕齊驅的習慣,時常出現在培根的作品中。這表明了他對肖像畫的興趣,但培根遠不是個墨守成規的肖像畫畫家。豪澤猜測這與他的同志身份有關。直到1967年同性戀行為合法化前,很多人還在譴責同志們的雙面生活。但培根喜歡這種將他的性取向看做變態和罪惡的社會形態。同志權益的行為榜樣嗎?培根完全不是。
遺憾的是豪澤并沒有挑戰現有的觀點,不過以二手資源為主要依據,為環繞在藝術家身上的神話氣息建立新的學說就太草率了。反而她將培根生活中的粗暴事實重新包裝,對他的作品做出簡短有力的分析。這本書不分章節,只有概括性的副標題和不超過兩頁的段落。

結果產生了漂亮的顛覆。這本書蔑視好品位、奉承似的腳注和端正的排版。它時髦、年輕化,積壓在厚重封皮的內頁會迅速被折得斑斑駁駁。更令人驚奇的是,書中還有克里斯汀·克里斯托弗(Christine Christoforou)的敘述性插畫,穿插在培根的作品間——它們最初看起來像種刺耳的入侵,培根正努力掙脫這種他所謂的“插畫陷阱”(Trap of Illustration),但克里斯托弗的插畫帶著一點點調侃和柔和的諷刺。她關于殖民地房間的雙頁插畫看起來就像漫畫。她畫的“異形”強調了培根的三聯畫《十字架上受刑的人》孕育了驚人的結果。
處于極端處境的人會迷戀培根,并把他當作生活范本。他不光自己危險地生活并不顧一切地賭博,還認為友誼是兩個人可以將對方撕碎的模式。他對真理的渴望將他引向暴力:他撕下書、報紙和雜志中大屠殺、流血的尸體、支離破碎的四肢的圖片。這些成為他工作的“肥料”,由于這種興趣,在他死后,伴隨著工作室的搬遷,碎片疊加碎片,使得都柏林的休·萊恩畫廊再現了更多新的被隱藏的原始素材。
如果她輕描淡寫了什么,那是對培根的持續致敬。他的原始素材需要近距離分析,他的原創性策略需要鋒利的評判。羅伯特·休斯是第一個指出這種悄然而至的“戲劇性”(Staginess)的。豪澤提醒我們,在培根的事業階梯上,藝術家將自己的早期作品變形,似乎想從中重新捕獲什么。他畫作的價值不斷飆升,而對其作品的深入闡釋似乎落后了。這本書沒有改正這個處境,但對于很多人來說它銳化了這個偉大藝術家令人困惑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