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作為一種文學形式在文學史上占據極其重要的地位,它產生于唐而大盛于宋。宋詞的繁榮有多方面的原因:從歷史沿革考察,詩在唐人筆下已臻于至善,而詞這塊領域還未來得及充分開發,遂給宋人留下了充分的空間;就從時代背景考查兩宋經濟發達,城市繁榮,市民娛樂興起,極大地刺激了具有演唱功能的詞的創作;另外宋詞的發達還有其美學因素以及認識原因等等。在宋朝,詞的創作是作品如云、名家輩出、派別繁昌、風格各異,所以被后人尊奉為能和“楚之騷、漢之賦、六朝之駢語、唐之詩、元之曲”并駕的“一代文學”。
詞在發展初期多為小令,文人詩士們在寫詞時也多是抱著游戲的心態,并不用心于精思結撰的安排,所以此時的作品多是滿心而發、肆口而成,無需更多的手法和技巧。到了宋代詞則多是中長調,往往在篇章結構、鋪陳點染、呼應映襯、語言修辭上講究技巧方法。對于宋詞,我們可以分為北宋和南宋兩大階段。北宋詞,特別是初中期詞,對唐五代的繼承還頗為明顯,作品也多為小令,屬自然感發一類。柳永在詞壇出現后,雖然已經開始用長調來填寫慢詞,也有長調之作,但基本上仍是以自然感發為主,而并不著力于思索安排。所以北宋詞天成的成分更多些,文人志士們寫詞多半是采用就景抒情、自然感發的手法。而南宋詞則多重慢曲,小令已明顯退居到次要地位,這時期的作品已淳乎為“宋調”,多論事敘景、注重人工的布置和思力安排。自然感發到思力安排這一風格的轉變自然需要一個過渡,而周邦彥則恰恰就在人工安排方面獨樹一幟,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
下面就《雨霖鈴》與《蘭陵王》這兩篇作品來具體分析“自然感發”與“思力安排”兩種文學風格。
《雨霖鈴》和《蘭陵王》都是送別詞,但我們在閱讀《雨霖鈴》時一眼就可看出其離別之情是溢于言表,屬于“自然感發”這一風格;而《蘭陵王》則不像《雨霖鈴》那樣直接道出離別情,卻讓讀者從思索這一途徑去體會作者詠柳時透出的絲絲離別之情。在結構布局上,《雨霖鈴》采用平鋪直敘、層層推進的手法,分別從別前、別中、別后道出難舍難分的離別之情。而《蘭陵王》則是時空交錯、層層曲折、語語吞吐,極盡變化之能事。客中送客一曲折;閑尋舊跡、感慨離別時又逢送別又一曲折;“愁”字以下代離人設想分手之快又一曲折;“漸”字以下又回寫孤帆遠去后送者的心情,又一曲折;“念”字以下追憶彼此間昔日的歡樂,又一曲折。從抒情方面看,《雨霖鈴》是借景抒情,別前“寒蟬”“驟雨”、“帳飲”無不透露出離別的傷感;別中的“淚眼”“無語凝噎”則是離別之情的直接抒發;別后凄清寂靜的景色“楊柳岸曉風殘月”則點染了主人公的孤零之感和別后的傷心無盡,更是把離別情抒發得淋漓盡致。而《蘭陵王》則是即事敘景,開端詠柳,對柳樹遠景、近景盡心概括,表面雖是對景物的描繪鋪陳,是“景語”而非“情語”,但讀者稍加思索,便可從“絲絲弄碧”中體會出其幽幽離情。接下來的“拂水飄棉”表面上也是對“柳”之物態的描摹敘寫,然而“拂水”二字令人想起柳條飄拂,與下面的“送行色”相結合,則景中生情,生出無限送別之柔情;而“飄棉”則讓人想起柳絮飄飛、春光已逝,與“送行色”所表現的離別漂泊之情相互映襯。第二段開端以“閑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三句總的呼應首段所寫的“柳”之景色與送別之情。然后以“愁”字為領字,以“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三句寫別程漸遠,也同時引起第三段的別后之情。第三段開端“凄側、恨堆積”二句直寫別情,后以“斜陽冉冉春無極”七字將旅途中所有離別之情都融入一片暮靄蒼茫的春色之中,起到了烘托渲染別情的作用。全篇總結“沉思前事,似夢里,淚暗滴”三句則總寫對過去的追懷難忘和今日的別淚無窮,沉痛深摯。總的來說,通讀《雨霖鈴》全篇無不是由自然感發而生,作者將自己一時一瞬的情感直接明了地擺到了我們面前,而《蘭陵王》則需要我們去思索體會作者的情感。另外,《蘭陵王》十分注重遣詞用語的上下勾連,回環照應,如“長亭路”照應“隋堤上”,“年去歲來”照應“曾見幾番”等,再加上善于錘煉語言,如“愁”“漸”“念”幾個領字運用得十分精煉傳神,而“斜陽冉冉春無極”更是絢麗中帶悲壯。因此周邦彥的送別詞相比柳永同類題材的詞更顯得淳雅渾厚,曲折深遠。
從上述比較中,我們可明顯看出北宋詞和南宋詞的變化和差異:即北宋詞較清新質樸、含蓄蘊藉,天成的成分更多些;南宋詞則多雕琢藻繪、盡興窮態,人工的安排更明顯些,也就是轉向了“思力安排”這一文學風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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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李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