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芭蕉和蕪村俳句的比較

摘 要： 松尾芭蕉和與謝蕪村是日本江戶時代有名的俳人，他們創(chuàng)作了許多膾炙人口的俳句。同時，他們也是一生都在漂泊、旅行的旅人，旅行對他們來說有著十分重大的意義。在他們的眾多俳句中，關(guān)于旅行的、抒發(fā)旅愁的也有不少，這是兩人的共同點。本文通過對芭蕉和蕪村有關(guān)旅行的俳句的比較、分析，來尋求兩人旅行及其俳句的不同之處。

關(guān)鍵詞： 俳句；旅行；旅愁；感情；客觀描寫

一、芭蕉與蕪村

松尾芭蕉和與謝蕪村是江戶時代有名的俳人。而且，兩人都是旅人，在漂泊的旅途中度過了自己的一生。旅行，對他們而言是十分珍貴的體驗，也給他們的俳句創(chuàng)作帶來了不可忽視的影響。這是二人的共同點，但是實際上，兩人的旅行又是各不相同的。

松尾芭蕉于1644年出生在伊賀上野，本名松尾藤七郎，通稱忠右衛(wèi)門。他十歲開始做大將藤堂家的嗣子藤堂良忠（俳號蟬吟）的侍童，由于良忠?guī)煆谋贝寮疽鲗W(xué)習(xí)貞門俳諧，因此芭蕉也對貞門很親近。1666年，他的主人逝世，芭蕉選擇了離開而不是留下來服侍新的主人。芭蕉在對蟬吟的悲傷和追慕之情中越來越耽迷于俳諧的世界。后來在江戶，芭蕉寫出了《談林十百韻》，已經(jīng)具有很明顯的談林俳諧風(fēng)格。但是，在芭蕉37歲的時候，突然決定從繁華的江戶移居深川的芭蕉庵，當(dāng)時深川還是人跡罕至之地。從那時開始，他已開始摸索一條和表面機智詼諧的談林俳諧所完全不同的俳諧之路。其中一個摸索的方法就是旅行，尤其是1682年的江戶大火把芭蕉庵燒毀之后，芭蕉更是把人生喻為旅行，決定了作為一名漂泊者的生活方式。從1684到1694的這十年間，芭蕉大半都在旅行。1684年的秋天，他開始后來稱之為《曠野紀(jì)行》的旅行，在這次旅行結(jié)束時他創(chuàng)作了《散文之旅》和一些詩歌，奠定了今后芭蕉紀(jì)行文的基調(diào)。之后，還有《鹿島紀(jì)行》（1687）《笈之小文》（1687）《更科紀(jì)行》（1688）等一系列旅行。其中，最重要的一次旅行為1689年春芭蕉由門人曾良陪同，從江良出發(fā)，步行于關(guān)東，奧羽，北陸等地的旅行，旅程二千四百公里，歷時六個月。于五年后完成的紀(jì)行文《奧州小路》，作為芭蕉最后的也是完成度最高的紀(jì)行文作品，成為了芭蕉紀(jì)行文的代表作。1964年秋，芭蕉留下辭世名句“旅途羈病，荒原馳騁夢魂縈”，在旅行途中大阪病逝。芭蕉一生都在旅途中度過，對他來說，旅行本身就是人生，而他畢生所追求的俳句藝術(shù)自然也是在旅途中產(chǎn)生并得到升華。

與謝蕪村1716年出生于攝津國毛馬村，本姓谷口，別號夜半亭（二世）。20歲前后喪失家產(chǎn)，漂泊至江戶，拜師學(xué)習(xí)俳諧，寄寓于芭蕉傳人早野巴人的夜半亭，為江戶俳壇所矚目。因崇拜松尾芭蕉，蕪村追隨其足跡周游東北地方，以及游歷丹后，贊岐等地。其后十年間游歷各地，致力學(xué)畫。之后作為俳人和畫家而名聲大震。他提倡“離俗論”，反對耽于私情，沾染庸俗風(fēng)氣的俳諧，致力于“回到芭蕉去”。但他的“離俗”意圖導(dǎo)致脫離現(xiàn)實和沉溺于古典的傾向，缺乏芭蕉的人民性和現(xiàn)實性。他的俳句擴大了題材范圍，表現(xiàn)手法也更為細(xì)致。關(guān)于蕪村的家庭出身卻并沒有詳細(xì)的文字記載，蕪村本人也對自己的出身閉口不談。他晚年十分懷念故鄉(xiāng)毛馬村，但一直不曾回去過。詩人荻原朔太郎在《鄉(xiāng)愁詩人與謝蕪村》中寫道：“雖然一直思念著故鄉(xiāng)，但由于一些特殊的緣由而有家不能回這樣的鄉(xiāng)愁之情，隱藏在他的作品深處?！币虼耍谑彺宓脑S多俳句中常常出現(xiàn)母親朦朧的身影，可愛的故鄉(xiāng)，洋溢著一股淡淡的鄉(xiāng)愁。蕪村自小便離家，不得不出外過著漂泊流浪的旅行生活。

芭蕉被稱為“一生的旅人”“旅行的詩人”，他懷抱著夢想，決定去尋求一條新的俳諧之路。與親友告別，離開自己熟悉的土地，堅定地走上自己選擇的道路。最終，成為了一代“俳圣”。芭蕉的旅行可謂是探尋其理想世界的一場追夢之旅。而蕪村雖不能像芭蕉一樣被稱為“一生的旅人”，但他的人生也一直在漂泊之旅中度過。在外旅行的途中，他專注于俳句和繪畫技藝的磨練，最終成長為一名優(yōu)秀的俳人及畫家。旅行對蕪村而言，不是自己的決定，而是一種逃避現(xiàn)實，逃離世俗，沉溺于自己理想世界的一種手段。

二、抒發(fā)旅愁的俳句

1.松尾芭蕉的俳句?！感肖氦澍B鳴き魚の目は涙」，“春將歸，鳥啼魚落淚”。

1689年晚春，芭蕉從深川的芭蕉庵出發(fā)，出外旅行。在千住與送別的友人及弟子告別。這樣描寫道：“此去前途三千里，思之抑郁凄楚，且向虛幻之世一灑離別之淚。春將歸，鳥啼魚落淚?！贝速骄涞募菊Z為“春將歸”，點明了時間是在暮春時節(jié)，為了表達(dá)俳人的離愁別緒，還描寫了此時鳥和魚的姿態(tài)。暮春三月，無端愁緒襲上心頭，似覺天上飛鳥聲哀，水中魚眼含淚，自己與眾人依依惜別，踏上漂泊之旅，不知何時歸來。句中的切字「や」飽含了俳人深深的詠嘆。芭蕉在此句中并沒有直抒胸臆表達(dá)自己的情感，而是借用鳥和魚使用擬人的手法，讓自然，動物都賦予了感情。和杜甫的詩“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有異曲同工之妙。人們在日常生活中都很容易觸景生情，移情于物，這種表現(xiàn)手法很能引起讀者的共鳴。

「この道や行く人なしに秋の暮れ」

“秋日黃昏，此路無行人”。

芭蕉就這樣開始了他一個人的漂泊之旅。旅行中，有美景有收獲，但大多時候陪伴自己的還是那份孤獨寂寥之感。這是1694年，芭蕉在旅途中大阪吟詠的一首俳句。此句的季語為「秋の暮れ」，可譯為晚秋或是秋日黃昏，在這里也可理解為芭蕉的晚年。在秋日黃昏的背景下，俳人走在旅行途中的一條小道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胸中的寂寥感全都寄予在了這樣的場景中。這不僅是單純地描寫眼前景色，也可看做是芭蕉對自身的一個比喻。在這條獨自探索俳諧之路的途中，芭蕉體會到了辛苦，品味到了寂寞，也感受到了獨自一人沒有同伴的孤獨。特別是此時的芭蕉已到晚年，這樣居無定所四處漂泊的生活更容易勾起他內(nèi)心深處的慨嘆。

「旅に病んで夢は枯野をかけ巡る」

“旅途羈病，荒原馳騁夢魂縈”。

這是1694年芭蕉在最后的旅行途中病臥在床吟詠的俳句，可被稱為他的辭世之句?！翱菀啊睘榇司涞募菊Z，代表的季節(jié)是冬天。冬天的嚴(yán)寒總會給人絕望之感，特別是對于重病臥床的芭蕉而言，悲傷與絕望之情縈繞心間。畢生都在追求俳句藝術(shù)的芭蕉，在自己即將離世的夢中，看到的仍然是自己堅持繼續(xù)旅行，在荒野馳騁的樣子。芭蕉被稱為“一生的旅人”“旅行的詩人”“旅行成就的俳圣”，這些說法都毫不夸張。旅行貫穿了芭蕉的整個人生，對芭蕉而言，旅行本身就是人生。

2.與謝蕪村的俳句?！覆摔位à湓陇蠔|に日は西に」，“遍野菜花黃，東有新月西夕陽”。

此句題為《春景》，是蕪村著名的代表作之一?！安嘶ā笔谴泶禾斓募菊Z。黃昏時分，東邊是新月，西邊是夕陽，中間是一望無際的金黃色油菜花田。日月運行，動中有靜，靜中有動。俳人攝取了這樣的一個靜止的瞬間的景象，描繪了一幅視野廣闊的色彩艷麗的畫面，月亮的白色、夕陽的殷紅、菜花的金燦，籠罩著一片恬靜的黃昏氣氛。蕪村無論是作為一名俳人還是一名畫家都是十分優(yōu)秀的，他善于把二者結(jié)合起來，創(chuàng)造出一種“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新境界。以上是從畫面的構(gòu)圖角度來分析，接著看俳句的構(gòu)造。毫無疑問“菜花”是本句詠嘆的中心，作為背景的「月は東に」「日は西に」如反復(fù)朗讀就如同歌謠調(diào)子，朗朗上口，容易記憶。

「蕭條として石に日の入る枯野かな」

“荒野蕭條不堪，夕陽沉沒山石間”。

本句的季語也是“枯野”，是代表冬天的景象。在一片蕭條荒野之中，只見夕陽慢慢墜落于遠(yuǎn)方的山石之間。無論是“蕭條”還是“蕭蕭”，在俳句以及漢詩中都經(jīng)常使用。比如杜甫的著名詩句“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讀來仿佛身臨其境，把讀者帶到了一個荒涼而磅礴的景致當(dāng)中。此句一開頭就用“蕭條”二字，點明語境，讓人對如此蕭條壯大的場面印象深刻。

「花いばら故郷の路に似たるかな」

“薔薇開處處，想似當(dāng)年故鄉(xiāng)路”。

這是蕪村寫于1774年的名句。季語為「いばらの花」即薔薇花，是一種十分常見的小花。旅行途中，蕪村無意走到了一條開滿薔薇花的小路上，突然覺得這條小道像極了自己的故鄉(xiāng)路。此句讀來十分清新自然，不矯揉造作，俳人直抒胸臆。每個人的童年記憶都是印象深刻的，正是這樣隨處可見的尋常小物更容易勾起人最深處的記憶。如果結(jié)合蕪村的家世背景來看，就更能體會此句中蕪村的情感了。蕪村年少便離家，一直在外漂泊，即使到了晚年，由于一些不為人知的緣故也是有家不能回。但是故鄉(xiāng)永遠(yuǎn)深藏在蕪村心底里，一株普普通通的薔薇花就讓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幼年時的故鄉(xiāng)小路。蕪村被稱為“鄉(xiāng)愁詩人”，那股鄉(xiāng)愁的哀緒靜靜地流淌在他的作品當(dāng)中。蕪村留下了許多浪漫、唯美的俳句作品，他的浪漫主義的源泉就是其望鄉(xiāng)之情。

三、芭蕉與蕪村俳句的比較

松尾芭蕉和與謝蕪村既是有名的俳人，又是一生都在漂泊的旅人。這是兩人的共同點，但他們的旅行又是各自不盡相同的，這就導(dǎo)致了芭蕉和蕪村在旅行途中創(chuàng)作的俳句的不同。芭蕉出外旅行的目的是十分明確的，就是為了尋求一條新的俳諧之路，因此芭蕉是以非常積極地姿態(tài)來面對旅行的。在他有關(guān)旅行的俳句中，大多都是以途中所見風(fēng)景為詠嘆中心，再加上自己當(dāng)時當(dāng)?shù)氐男睦锔惺堋１热?，離別時的哀傷，旅途中的寂寥以及辭世之句。芭蕉是一位感情豐富，感受敏銳的旅人，他通過無數(shù)次的旅行，最終確立了自己的“蕉風(fēng)”俳句，成長為一代“俳圣”。他主動積極地堅持旅行，把途中感受到的一切都記錄下來，感情自然流露。而蕪村，就如前面所述，旅行是他逃避現(xiàn)實沉迷于自己藝術(shù)世界的一種手段。所以，在創(chuàng)作俳句時，蕪村并不像芭蕉一樣直抒胸臆，而是如繪畫一般把景色寫實地客觀地詠嘆出來，避免表達(dá)內(nèi)心情感。芭蕉與蕪村最終形成了各自獨特的俳風(fēng)，與旅行的關(guān)系是不可分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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