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
習近平在安徽代表團參會,當代表談到混合所有制經濟時,習近平說,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基本政策已明確,關鍵是細則,成敗也在細則。要吸取過去國企改革經驗和教訓,不能在一片改革聲浪中把國有資產變成謀取暴利的機會。
習近平的講話提出了國企改革中一個重大的風險問題,為下一步國企改革反腐敗問題打了一劑針,使人清醒。深刻體味習近平的講話,進一步加強“陽光央企”建設,吸取政治腐敗與分利集團勾結謀取暴利的歷史教訓,研究混合經濟“防暴”問題,對于認識和推動國企混合所有制改革,意義極其重大。
國際上改革分利集團獲取暴利觸目驚心
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撒切爾推進國有企業私有化以來,幾乎所有的國家都有把國有資產變為謀取暴利的教訓,最為突出的是俄羅斯。
1991年底,蘇聯解體,俄羅斯聯邦獨立。一大堆半死不活的企業,1萬億盧布內債、1200億美元外債,讓新總統葉利欽坐臥不安。痛定思痛,要避免重蹈覆轍,應該大刀闊斧,進行深刻變革。此時,年僅35歲的蓋達爾投其所好,炮制了一套激進的經濟改革方案,葉利欽破格將其提拔為政府總理。1992年初,一場以休克療法為模式的改革,在俄羅斯全面鋪開。
休克療法的重頭戲,是放開物價和財政、貨幣“雙緊”政策,緊接著是國有企業大規模私有化。在蓋達爾政府看來,改革之所以險象環生,危機重重,主要在于國有企業不是市場主體,競爭機制不起作用,國有企業改革,最省事的辦法莫過于私有化。為了加快私有化進度,政府最初采取的辦法是無償贈送。每個俄羅斯人領到一張1萬盧布的私有化證券,可以憑證自由購股,大批國有企業落入特權階層和暴發戶手中。
俄羅斯的分利集團在經濟改革中起了消極作用。在前蘇聯時期分利集團便已形成,有的是行業型(如軍工、能源集團、銀行、鐵路系統),有的是地區型,還有的是由中央機關干部與地方領導人組成的龐大的貪污網絡(例如通過操縱棉花的生產、加工、貿易而大獲其利的利益集團)。俄羅斯的新聞媒體也直言不諱地說,俄國的暴發戶中,61%的人是靠將國有企業化為私有而致富的,而90%的私有企業老板是過去的社會主義企業領導人。在這種情況下,工廠被以很低的價格賣給了廠長,而“銀行家”們的大多數銀行都是靠政府資金建立起來的。
俄羅斯把休克療法當作靈丹妙藥,本想一步到位,創造體制轉軌的奇跡。可是南美小國玻利維亞的治療方案,到了歐洲大國俄羅斯,卻是藥不對癥。政府來個大撒把,大搞市場自發調節,滿以為播下的是龍種,可到頭來收獲的卻是跳蚤。1992年12月,蓋達爾政府解散,俄羅斯的休克療法也隨即宣告失敗。
政治腐敗與獲利集團互相勾結獲取暴利
俄羅斯學者認為,金融工業寡頭選擇“官僚國家資本主義”形式,“官員并不非法占有國營企業的資本,而是在國營部門內部非法利用所有這一切”;“金融官僚資本并非私有制,而是由私人管理的國家所有制”,這些資本由于國家的民主程度不夠而被官僚控制并用以謀私。由此可見,形成寡頭的必要條件并非私有化過份了,而是公開化不夠,民主化不夠。
“俄羅斯謀取暴利現象”還包括“分封化”與“犯罪化”兩種趨勢。
“分封化”主要是指把原來的國有財產通過不那么明確的非法、但也不怎么合法的灰色方式,暗地轉讓給那些最有權勢的寡頭們。例如,俄羅斯政府要求由銀行或銀行主持的投資基金來接管龐大的國有企業,但這些銀行家和投資基金的主管們并沒有什么資產,于是政府特許這些人成立銀行或非銀行金融機構,讓他們通過發行債券股票等方式,象征性地對政府付極少的一點錢,用“空手道”就接管了國有企業的資產。
“分封化”的另一表現是,政府把原材料的開采經營權和出口貿易權讓給一些權勢集團來壟斷,這些人則把用俄國自然資源換來的外匯存在國外占為己有。
對俄國經濟的“犯罪化”,觀察家們的評價是:大概沒有一個國家像俄國一樣,有組織的犯罪和大型工商業相互滲透重疊到這種程度,以致于經常無法分清,犯罪行為到何處止,合法正當的生意從何處始。”俄國的國民經濟整體有40%以上被控制在黑道手里,而在幾個行業(比如銀行界、房地產界和消費品市場)里,黑道更是不容爭議的“龍頭老大”。
終其原因,罪魁還是極權體制帶來的腐敗。首先,那些最有權勢的寡頭們大多是蘇聯時期掌握資源和國有資產部門的官員,很多是中央委員。蘇聯解體的初期,他們利用原有計劃體制崩潰、新的市場制度尚未建立起來的間歇,搖身一變就將“國有”資產化為私有,成為大企業主和財團寡頭。其次,“分封化”的原因之一是政府把原材料的開采經營權和出口貿易權讓給一些權勢集團來壟斷,這一切只有在政府完全掌控資源的前提下才能做到。
中國雖然沒有出現“俄羅斯現象”,但中國的腐敗和“犯罪化”并不比俄國遜色。
混合所有制是暴利流入少數掌權者手中的機會
目前,急速推行的混合所有制改革確實有可能為現有權力者提供把國資轉化為暴利的機會。我們要用公開化、透明化來解決這個問題,首先要把這種獲取暴利的黑幕揭開。
與西方國家不同,俄羅斯、東歐國有企業比重相對較大;具有體制轉軌的特征。從過去的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變,相應地需要培植、擴大私有產權;國有企業私有化改革是體制轉軌的需要,也有利于市場體制的建立及完善。與西方國家相同之處在于:俄羅斯、東歐國家國有企業私有化改革深受西方國家國有企業改革私有化浪潮的影響,是以其為模本并強調與西方國家市場經濟接軌的同樣的私有化改革。
俄羅斯、東歐國家國有企業私有化改革主要采取內部私有化和外部私有化以及大私有化和小私有化的形式進行。所謂內部私有化是將股票出售給本企業職工從而實現企業私有化改造的一種方式。外部私有化是通過股票上市的辦法,即在證券交易市場出售股票的辦法實現私有化。小私有化則是對國有商業、服務業以及小型工業企業的私有化,主要通過商業招標和租賃的方式進行。大私有化則是對大中型工業企業的私有化。
俄羅斯私有化為什么失敗,教訓在于,創造了許多少數人獲取暴利的機會。
內部私有化易導致國有資產流失;外部私有化則使舊體制中的隱性收入顯性化,它有利于同舊體制有聯系的權勢階層迅速致富,從而引起社會不滿。 “民營化”過程要去“官員化”,要真正做到政企分離,使政府官員退出民營化過程,做到“官退民進”,建立官員不越位的制度,防止國有資產流人官員手中,使民營化的成果可以歸國民享有。這一步要引起對當前中國混合所有制實施過程的高度重視。
私有化進程過快,與此相應的市場體系、法律制度及經營管理方式難以迅速形成并與之配套,因而對國民經濟及社會生活造成巨大沖擊。應當做緩“民營化”進度 ,特別是完善產權制度極為重要。由于我國“民營化”配套制度還沒有跟上來,如健全公正的“民營化”監督體制,民主透明的“民營化”運作機制等,因此,我國目前的“民營化”也只應該還處于增量改革階段,而非大規模的“存量改革”。同時,我們還需要在逐步的“民營化”過程中,對已出現和將出現的問題及時制定“藥方”。此外,要想使“民營化”真正惠及廣大國民,我們還需要時間讓國民富起來。
相比較而言,國有中小企業的改革比大型企業要順利,大企業改革相對緩慢,從而使整個私有化進程延遲,其結果是使多數國家面臨巨額預算赤字、失業人數劇增以及社會貧困面的擴大。不光是俄羅斯,英、美、法、意,無一國不是如此。過度私有化導致貧富兩極分化和政府對國家安全控制能力削弱等問題。這是所有國家國有企業改革的兩個重大教訓。
俄羅斯國企私有化是基于經濟的快速私有化轉型戰略開展的,政府突然一聲令下,覆蓋國民經濟的國有經濟迅速地進行私有化改革,而當時,非國有經濟基本上沒有自然形成和發展,權力缺乏監管,國企改制運作不規范,沒有在制度和法律的框架下運作,這就使俄羅斯國企私有化走向失敗的命運。
中國國企改革“改革暴利”之鑒
習近平講到吸取過去國企改革經驗和教訓,顯然包括國內的國企改革經驗和教訓。俄羅斯私有化改革的慘痛教訓足以警示世人引以為戒,可悲的是,中國90年代的國企改革教訓很快就發生了。雖然這是主要發生在縣以下基層國有企業身上,對全國經濟份量影響不大,但是教訓異常深刻。
我們要注意,當時在條件根本不具備,并且明知國企領導層存在腐敗問題的情況下,過早地撤銷了國企的幾乎所有上級管理機構,給了國企老總們不受監督和制約的特權。
有權勢的老總們打著“改革”的旗號內外勾結,幾乎是瘋狂地瓜分著國有資產。在國有資產“民營化”、“私有化”的浪潮中,他們僅用不足十分之一,甚至幾十分之一的低價就買賣了十幾倍幾十倍的國企資產。有許多企業的領導不僅能以不成比例的低價買斷國企優良資產,而且所出資金竟是利用權勢動用的其他國有資產(其中許多是自己企業轉移出去的資產),或是以這些資產為擔保抵押,從國有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有些國企領導僅僅憑著現任老總的身份便享有了企業的巨額股份。一大批原來的國企老總“一夜之間”便擁有了巨額股份,成為引人注目的新“百萬富翁”。
那些經營無能卻監守自盜的老總們一旦持了大股,首先要做的是把企業的資產全部變成自己永久的合法財產。他們一方面解雇大部分職工,用自己的親信形成中間管理層,然后通過雇用農民工,盡量壓低工資,不顧職工的安全環境進行掠奪性的生產;另一方面千方百計利用各種復雜交易和產權重組將企業資產轉移到完全屬于自己的帳戶,特別是更加安全的海外私人帳戶上。
那些腐敗的國企老總們不僅盯著所在企業的國有財產,還充分利用沒有上級機構監督的大好機會,和銀行等金融機構的老總們勾結起來共同盜竊銀行的貸款,造成金融機構不良貸款的進一步增加和社會財富更大規模的“出血”。
顯然,歷史已經向前走過20年,國企改革的條件與反腐敗的形勢發生了很大變化。國企監管部門能力增強,國企老總們的政治素質也非往日可比。而且我們現在搞的是混合所有制改革,不是私有化改革。然而,俄羅斯災難與中國國企改革90年代“改革暴利”的教訓,仍然有發生的條件。盡管我們不用“俄羅斯現象”這樣的概念來描述中國,中國的情況確實有俄羅斯現象重演的機會。更令人擔憂的是,今天的俄羅斯情況已經大為好轉,而中國腐敗仍未解決,加上迅速到來的混合所有制改革,使得少數人大有在混亂中獲取暴利的機會。
怎樣解除“改革暴利”的擔憂,把政府官員與企業老總們在國企改革中獲取暴利的機會消滅在萌芽狀態,習近平總書記給出了明確答案,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的關鍵是公開透明。怎樣做到公開透明呢?國務委員王勇認為,在推進國企的混合所有制改革時,一定要加強監管、規范運作,在制度和法律的框架下運作。顯然,黨和國家領導人不僅提出了操作的公開透明問題,而且提出了改革保障體系建立的問題,是改革與反腐敗并行的任務。
建立健全國有企業改革的保障體系
盡管我們現在總是強調國有企業產權清晰,強調公開透明,并不代表國家、百姓對國有企業改革的經營監督權、成果分享權得到了有效落實,更不能說少數人獲取資本暴利的機會已經消失。改革公開透明關鍵是搞好細則,進而建立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保障體系。
一是要大力強化國有企業改革的信息披露工作,做到公開透明。國有企業的最終所有者是全體人民,因而應當像上市公司定期向股民披露信息一樣,國有企業應當全面、準確、清晰地定期披露企業改革等信息,相關審計結果應當公之于眾,自覺維護公眾對國有企業改革的知情權、監督權和建議權。
二是制定細則,拿出“路徑圖”和“時間表”。民間資本進入“特許經營”領域、放寬外資準入條件的重大決策,如果沒有細則和辦法,如果缺少“路徑圖”和“時間表”,如果不能落實到行業和企業,將可能仍停留在現狀或改進不大。國資委副主任黃淑和的觀點是,一企一策,這就提得很好。一方面,從國企自身來說,要進行國有資產審計、評估,要按程序進行,搞清賬目;另一方面,從中介機構來說,要公平公正,按照規則進行。
三是建立合理規范的國企混合所有制改制步驟與制度。黃淑和提出防止國有資產流失的七項措施:明晰產權關系,搞好產權登記,完善公司章程,規范公司治理,強化資產評估,規范產權流轉,加強資產監管。這個“黃淑和七步法”,回答了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中操作細則問題。當然在具體操作中還有一些辦法,包括設立包括第三方專業人員及職工代表等組成的國企改制評估委員會,作為“裁判員”觀察、監督國有企業的全過程。也可以行使一票否決的權利,如果出現暴利現象,反映的問題一經核實,改制工作立即暫停或終止,將暴利問題消滅在萌芽狀態。
四是落實國有企業改革監管部門的責任。強化國資委的功能。要嚴格國有企業審計制度,加強監督國有企業經營管理人員履行信托責任情況,追究懲戒國有企業改革中存在的各種違法犯罪行為。此外,政府國資監管部門履行職責的情況,應當接受嚴格的輿論監督、行政監督和司法監督,涉嫌犯罪的應依法懲處。
五是股權激勵,做到公正公平。實施管理者、員工持股,實施激勵機制,這個問題非搞不可,但是確實敏感,要與社會分配改革同步,弄不好會引起較大誤解。要先試點,一步一步進行,統籌兼顧,要防止分配懸殊、兩極分化,造成社會不公,引起社會公憤。
六是建立合理規范的國有企業發展成果分享制度。這次李克強總理在工作報告中再次提出上繳紅利30%的意見,便是分享制度的要求。一方面,國家應面向所有企業執行統一的稅收制度,國企利潤原則上可以一分為三,即繳入國家財政(如用于補充社保基金)、繳入國有企業發展基金(這一待建立的基金,主要用于高新技術研發和補充國有企業資本金)、國有企業自身合理留存(用于企業發展)。
七是防止形成被外國資本主導的利益集團。世界各國對于自身的核心產業都是嚴格保護,嚴格防止外國資本的“滲透”,潛伏在央企上市公司的所謂國際戰略投資者成為控股人,很可能與國企的管理層成為利益共同體,形成了被外國資本主導的利益集團。對此,我們要高度警惕。
我們特別應該關注世界各國、尤其是俄羅斯私有化教訓問題,學者大多籠統地以私有化休克療法造成國家災難而論,但少有人在經濟理論上指出私有化與國家災難和國民遭到洗劫的具體理論聯系,更沒有人把這樣的聯系通過理論定量化。我們還應當關注在上個世紀90年代中國國企改制中很多國企負責人把國資變為暴利的嚴重教訓。如果以理論結合中國的實際,具體分析計算一下暴利是怎樣形成的,這些財富是怎么被洗劫的,把國企改革變成少數人獲取暴利的事實弄明白了,問題分析清楚了,對于混合所有制的改革風險就有了全面而深刻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