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新聞傳播教育的最新進展與改革趨向*——基于美國十所頂尖新聞傳播學院的調查統計研究

■ 吳 鋒 陳雯琪 ［美］章于炎

(作者吳鋒系江南大學數字媒體學院報刊發行研究所所長、博士，美國密蘇里大學新聞學院訪問學者;陳雯琪系江南大學2013級數字媒體藝術專業碩士研究生;章于炎系美國密蘇里大學新聞學院中國項目部主任、博士)

最近幾年，隨著傳統媒體轉型、媒介融合進程的加快，我國新聞傳播教育面臨課程教材老化、實驗設備陳舊、畢業生就業率下滑等困境，來自社會及業界的批評聲不絕于耳①，已到了非改革不可的時候②。但究竟該如何改革，尚無清晰的路線圖。美國擁有全球最完備的新聞傳播教育體系，更有豐富的教育的改革實踐，對其最新進展與發展態勢進行研究，對我國新聞傳播教育改革大有裨益。本文選取美國聲望較高的十所頂尖新聞傳播類學院③，即密蘇里大學新聞學院、哥倫比亞大學新聞研究生院、威斯康辛大學新聞與大眾傳播學院、西北大學麥迪爾新聞學院、佛羅里達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北卡羅萊納大學新聞與大眾傳播學院、俄亥俄大學新聞學院、印第安納大學新聞學院、加州大學 (伯克利分校)新聞研究生院與南加州大學安納伯格新聞傳播學院，以其學院官方網站公布的最新數據④，就歷史沿革與現狀規模、學位與課程設置改革、師資配備及學費等進行調查與統計，以期為我國新聞傳播教育改革提供借鑒。

一、歷史沿革與當前規模

美國是全球最早開啟新聞傳播專業教育的國家。1908年，在密蘇里新聞學會的資助下，著名新聞記者沃爾特·威廉姆斯在密蘇里大學創建了美國也是世界上第一所新聞學院;1912年，美國現代報業先驅普利策捐資創辦了哥倫比亞大學新聞研究學院，開美國新聞學研究生教育的先河。二戰前后，傳播學在美國率先興起且內容日漸豐富，許多新聞院系中加入傳播學教學內容⑤，導致新聞與傳播教育的融合，部分傳統新聞學院改稱新聞傳播學院或新聞與大眾傳播學院，如威斯康辛大學、佛羅里達大學、北卡羅來納大學。但也有強調新聞與傳播應分設的學院，西北大學分別建立新聞學院與傳播學院，將新聞與傳播教育分開，各自相對獨立運行。目前，美國新聞傳播類專業點約1000多個，擁有全球規模最大、最完備的新聞傳播教育體系。

關于美國綜合性大學及所屬新聞傳播類學院的學生規模，調查前預設:新聞傳播學院創建時間越早，學院學生規?？赡茉酱?當前在校學生規模越大，新聞傳播學院學生規?？赡茉酱蟆＝y計顯示:十所被選學院所在大學皆為綜合性大學，平均在校生總數在3萬人以上(以2013年各校注冊學生人數的近似值統計);各校新聞傳播學院學生規模不盡相同:4所千人級別學院，5所百人級別學院，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新聞學院學生人數最少，僅90余人 (見表1)?？梢妼W校學生規模與學院學生規模之間并無直接關聯，各大學建系或建院的早晚與現今院學生人數亦無明顯關聯。原因在于:首先，各新聞傳播學院層次定位不同，如哥倫比亞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新聞學院皆屬于研究生院，僅提供碩士與博士教育，定位于科研型學院，因而招收人數有限;其次，美國的一流新聞傳播學院特別重視教學質量的提升、教學方法的改進及師資力量的完善，師生比保持在較理想的平衡狀態，不隨意擴招。

表1 十所學校建校及建新聞傳播類學院時間及當前學生規模

二、學位、專業與課程設置

1.學位設置:多樣化的學位結構與雙學位

十所新聞傳播學院中大部分院校分別在本、碩、博3個層次設立1至2種學位。新聞傳播類學士有新聞學學士 (B.J)、理學學士 (B.S)、文學學士(B.A)三種;碩士有新聞學碩士 (M.J)、理學碩士(M.S)、文學碩士 (M.A)、傳播管理碩士(M.C.M)、公共外交碩士 (M.P.D)五種，通常針對的領域包括新聞學、傳播學、大眾傳播學、傳播管理、廣告學、整合營銷傳播、公共關系、公共外交等。同時，不少院校擁有特色學位項目。如北卡羅來納開設了全美首個醫療與科學新聞文學碩士，及美國密西西比河東部唯一的商務新聞學文學碩士項目;密蘇里新聞學院開設了獨特的戰略性或策略性傳播專業。在博士學位方面，密蘇里新聞學院早在1934年就授予了全美第一個新聞領域里的哲學博士，各學院的博士項目豐富多樣，各具特色。

除本碩博3個層次的獨立學位以外，雙學位教育盛行，十所學院中有8所提供雙學位項目。雙學位設置模式豐富多樣，有21種雙學位結合方式。首先，雙學位縱向結合類型多樣，有學士－學士型、碩士－碩士型、碩士－博士型3種類型的雙學位，如密蘇里新聞學院與法學院有雙學位博士項目。其次，雙學位橫向結合類型涉及廣泛的專業領域，有新聞傳播學與藝術、商學、計算機、法學及社會科學等諸多領域結合方式，其中，新聞學與法學專業的結合最為常見。

2.專業設置:整合或細分

新聞與傳播類專業屬交叉型學科，十所院校的專業設置不盡相同 (見表2)。大致分為兩類。一種取向重整合，本科只開設一至兩種專業，如西北大學設新聞學和整合營銷傳播專業，威斯康辛大學設新聞學和戰略傳播專業。俄亥俄大學曾把新聞傳播類專業分為6個方向:廣告、廣播新聞、雜志新聞、新聞寫作與編輯、網絡新聞、公共關系，2012年將其整合為新聞與信息、戰略傳播兩個專業。這整合專業設置旨在使學生獲得綜合性、基礎性的專業技能，以應對媒介融合發展的現實需求。

表2 美國十所新聞傳播類學院專業方向設置

另一種取向重細分，表現在專業設置具體化、專業設置靈活化及專業學習方式的多樣化等方面。專業方向數量多是專業設置具體化的一種體現，如密蘇里、南加州、印第安納等，其新聞傳播類學院本、碩兩個層次平均方向數均在10種以上。以密蘇里大學新聞學院為例，本科專業為新聞學，下分六大“重點領域”(Emphasis Areas)，其重點領域又細分出多個具體方向，稱為“興趣領域”(Interest Areas)，數量多達32個 (見表3)，旨在為學生提供更明確與具體的專業內容，以適應學生的個性化需求。

表3 密蘇里大學新聞學院專業設置改革

美國新聞傳播教育的一個新動向是開設完全基于學生興趣的“個人定制專業”項目。為保證學生選擇專業的靈活性，學生可在教師的建議之下，依個人興趣偏好及發展取向，在學?，F有課程平臺和師資供給條件下選取最適合學生未來發展的課程結構，并給予相應的個性化命名。目前，密蘇里、俄亥俄、哥大及印第安納大學的新聞傳播類學院已開始實施個人定制專業。這種模式在某種程度上可視為專業細分的深化和拓展，屬個性化教育的最高層次。

專業的整合強調寬口徑，專業的細化強調針對性。目前尚無法評判哪種專業設置模式更優。但十所院校中，推崇專業細化的學院占多數，且由于個人定制專業教育的興起，這些學院的專業方向數量依然會逐漸增加。

3.課程設置:通識教育與專業課程并重

美國新聞傳播類院校的課程設置包括通識教育和專業課程兩大部分。一方面，強調通識教育的廣度和深度。十所學院的本科課程中通識課占較大比例。一般總學分要求120學分以上，大部分學分在通識教育領域，課程主要包括:人文 (歷史、文學)、社會科學與行為科學 (經濟、政治)、數學、物理與生物科學、藝術學、文學、語言。如此多面領域的知識覆蓋，既保證學生的基本素養的培養，又幫助學生深入了解社會。

另一方面，強調新聞傳播專業類課程的精度和特色，專業課學分為30～48學分，占總學分比例為32.5%。盡管各學院學科優勢與教學方針不同，但在新聞專業核心課程設置方面仍有許多共性。專業核心課程大致包括基礎性課程、實用技能課程、社會道德與法律類課程三類?；A性課程中，除了傳統的新聞史、新聞學概論、大眾傳播概論這類課程外，威斯康辛大學與俄亥俄大學還分別開設了數字時代的媒體趨勢、媒介未來這類關注當下與未來的課程。實用技能課程一般包括寫作、報道、調查、信息搜集等，佛羅里達與北卡的新聞學院還分別將視覺新聞與視覺傳播納入技能核心課程。社會道德與法律類課程是核心課程中的重要部分，如大眾傳播法、職業道德、作為社會機構的媒體等，其目的一是培養未來記者的新聞自律意識和職業規范，二是提高他們的社會責任感和新聞正義感，作為新聞工作者能夠扮演輿論監督和道德仲裁人的社會角色。⑥另外，專業核心課程中還設有高級專業課程 (Capstone Course)，這是一種類似于我國畢業設計的課程或操作項目。

新聞傳播類學院的課程設置與專業設置有相同之處，即劃分細致、提倡學生自主性。佛羅里達大學關于寫作類的課程就有10門，或按領域劃分，如雜志與特征寫作、大眾傳播寫作、電子媒介寫作等;或按等級劃分，分為初級與高級 (見表4)。按領域劃分使得每門課程有更加明確的針對性，提升了課程的專業化水平;按等級劃分，遵循由低到高的漸進學習路線，使得課程與學生的專業水平與專業要求相匹配。

院校強調學生課程的自主選擇性，主要體現在選修課程比例大于必修課程。佛羅里達新聞傳播學院的任何一種專業課的課程設置方案中，選修的課程數量都比必修的課程數量多，且所占學分也高于必修學分?？倢W分的最低要求為124分，而各專業必修類課程的學分從49分到64分不等，平均各專業選修課程學分為66分，占總學分的53%，超過了必修課比例。尤其是新聞學專業，僅其專業課類的選修課，數量就達到了33門。不僅將公共課程作為選修內容，專業課程中也有很大一部分作為選修課程。當然，選修課也有一定規則。各學院通過為課程制定附加條件的方式，既使學生的自主選擇得到實現又保證課程設置得有序合理。一般從三個方面設置課程選學條件:可選學的時期、已學過的課程與課程成績、是否需由導師批準。例如若選學報道的高級課程，需滿足完成應用實況調查 (Applied Fact Finding)與專題報道 (Beat Reporting)課程的學習，并通過考試這樣的條件。佛羅里達所有115門課程中，只有16門課沒有附加要求。沒有附加要求的課程一般屬于基礎性課程又或是專題類課程。

表4 佛羅里達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寫作與報道類課程設置

三、師資結構

1.高級職稱教師比例大

十所學院因學生規模不同，教師人數也不同。對2013年十所學院全職在崗師資統計 (不含退休、兼職和訪問學者)表明，高級職稱教師占各學院教師的比例較高 (見表5)，平均為57%。其中，9所學院達到40%以上，6所達50%以上。俄亥俄高級職稱教師比例為33%，系十所學院中比例最低者;哥大、南加州、加州伯克利與密蘇里高級職稱教師的比例較高，均超過了70%。

十所學院平均有教授人數為20名，有5所學院的教授人數在20名以上，3所在10至20名之間，2所在10名以下;教授人數最多者為南加州大學安娜堡新聞傳播學院 (50人)，最少為俄亥俄新聞學院 (3人)。十所學院平均有副教授人數為14名。兩所學院副教授人數在20名以上，3所在10至20名之間，5所在10名以下;副教授人數最多者為密蘇里新聞學院 (39人)，最少為加州伯克利新聞學院 (1人)。十所學院平均有助理教授人數為11名，兩所院校的助理教授人數在20名以上，3所在10名至20名之間，5所在10名以下;助理教授人數最多者為密蘇里大學新聞學院與西北大學麥迪爾新聞學院 (22人)，最少為加州伯克利 (1人)。此外，十所學院的師生比差異較大，平均為1/19.8，領先者為加州伯克利大學、西北大學和威斯康辛大學。

表5 美國十所新聞傳播類學院師資情況

2.專業實踐教師的培養方式

新聞學教育的突出特征是應用性強，注重傳媒實踐技能的培訓。調查發現，美國新聞傳播類學院除了傳統的學術型教師以外，還設置專業實踐教師崗(Professional Practice Faculty Members)。據統計，哥倫比亞大學共38人的全職教師中，有近三分之一的全職教師為專業實踐教師?？梢?，哥大在新聞傳播教育方面對于新聞操作實用培訓的重視。又如威斯康辛麥迪遜校區新聞與大眾傳播學院的37名全職教師中，21名為專業實踐教師。南加州安娜伯格新聞傳播學院也有15名專業實踐教師。密蘇里大學本科6個專業48名在職教師，其中專業實踐教師17名。專業實踐教師都有過從業經驗，以教授實踐技能為主。他們開設技能課程，或者通過在學生的實踐過程中引導與教學學生實際操作方面的知識。當然，專業實踐教師與學術型教師的區別在于他們不會有終身教職，不能享受免于被解雇的權利。

需強調的是，美國的新聞傳播學教育是高成本教育，美國新聞傳播教育中的小班教學、多樣化的專業設置、高度個性化的課程體系與及一流的師資陣容是建立在高投入基礎上的。對十所學院2012年學費標準調查發現，就本科來看，八所學院平均年學費約3.1萬美元，南加州新聞傳播學院本科學費最高 (約4.5萬美元)，最低為俄亥俄新聞學院 (約1.9萬美元);就研究生學費而言，最高者屬哥倫比亞大學為5.1萬美元，最低依然為俄亥俄大學，約1.7萬美元。奇怪的是，研究生年學費略低于本科，十所學院研究生學費平均為3萬美元，而本科平均為3.1萬美元。同時，各院校學費差異較大。南加州本科學費是俄亥俄的2.4倍;研究生學費，哥大比俄亥俄高出了3.4萬美元 (表6)。以現行匯率計算，十所學院的本科學費約為我國的37倍，研究生學費約為我國的22倍。為保障貧困學生的求學機會，各學院提供了財務補助 (Financial aid)、獎學金 (Scholarship)與助研/教補助 (Assisstantship)等補助方式。財務補助可分為貸款 (Loan)、助學金 (Grant)、校內兼職 (Work Study)等方式，獎學金分為貧困生獎學金 (Need-Based Scholarship)與優秀獎學金 (Merit-Based Scholarship)等方式，盡量解除學生因家庭經濟原因而無法獲得更好教育的困擾。

表6 美國十所新聞傳播類學院學費與補助情況⑦

四、結語

對美國十所頂尖新聞傳播類學院的調查表明，學生規模保持穩定，該領域的專業教育仍充滿活力，沒有出現衰落跡象。在學位設置方面，美國新聞傳播學領域的學位類型豐富，且提供多樣化的雙學位項目，其中與法學相結合的雙學位設置最為普遍;在專業設置方面，少部分學院傾向于專業整合，大部分傾向專業細分，個人定制專業模式已然興起;在課程設置方面，各學院提倡通識教育，開設課程具有劃分細致、學生自主選擇性強的特點;在師資方面，各學院有高職稱教師比例較高，不少院校還有專業實踐教師的設置，以培養學生的實踐操作技能;最后，美國的新聞傳播學教育是高投入、高成本的教育，這是我國難以企及的。

(致謝:感謝密蘇里新聞學院助理教授吳鶯為本文提出的建設性意見)

注釋:

① 張昆:《新聞教育改革論》，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53頁。

② 吳廷俊、王大麗:《從內容調整到制度創新:中國新聞教育改革出路》，《西南民族大學學報》(社科版)，2012年第7期。

③ 長期以來，各機構對美國新聞傳播院校的排名結果并不一致，且充滿爭議;本文選取的是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發布的2009年美國大學新聞專業排名TOP10的學院。

④ 密蘇里大學新聞學院http://journalism.missouri.edu/，哥倫比亞大學新聞研究生院http://www.journalism.columbia.edu/，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新聞與大眾傳播學院http://journalism.wisc.edu/，西北大學麥迪爾新聞學院官網 http://www.medill.northwestern.edu/，佛羅里達大學新聞傳播學院，http://www.jou.ufl.edu/，北卡羅萊納大學新聞與大眾傳播學院，http://jomc.unc.edu/，俄亥俄大學雅典校區分校新聞學院http://scrippsjschool.org/，印第安納大學伯明頓分校新聞學院http://journalism.indiana.edu/，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新聞研究生院http://journalism.berkeley.edu/，南加州大學安納伯格新聞傳播學院，http://annenberg.usc.edu/。

⑤ 伍靜:《傳播學教育在美國》，《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6年第12期。

⑥ 辛欣、雷躍捷等:《中外新聞傳播教育發展研究》，中國傳媒出版社2009年版，第108頁。

⑦ 美國公立與私立大學收費標準不同，公立大學還分為州內型學費與州外型學費，若申請學生所在州與大學所在州不同，則需繳加州稅的州外型學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