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濟朋

2014年香格里拉對話曲終人散。短短3天的會期里,中國人通過各種媒體看到自己國家的安全訴求、安全理念直面挑釁、坦率表達的過程。
香格里拉對話的主辦方之一英國國際戰略研究所的網站上,為美國國防部長哈格爾和中國副總參謀長王冠中的演講添加了兩個標題。前者是:“再平衡不是目標是現實”;后者是:“亞太地區的和平與安全”,后面加了個“?”。
作為再平衡的舉措,美國如今一年在亞太地區舉行超過130場演習。
而對于中國提出的亞洲安全觀,有些人還在觀望。
在中美日乃至越南、菲律賓這些當事國家之外,世界特別是東盟國家究竟如何看這次關于亞洲安全問題的激烈交鋒?
《瞭望東方周刊》就此次香格里拉對話中的熱點問題,分別采訪了多位參加會議的新加坡國際問題專家,他們大多數人也有豐富的從政經驗,為多個國家領導人提供政策咨詢服務。
他們是: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院長馬凱碩,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高級研究員胡逸山,新加坡國立大學亞洲與全球化研究所所長黃靖,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副教授李明江。
問題一:怎么看亞洲安全觀
《瞭望東方周刊》:最近中國領導人在上海闡述了亞洲安全觀,此次香格里拉對話中,中國代表團也作了大量介紹,你如何看中國人的這些想法?
馬凱碩:我非常高興,中國闡述了一個保證地區安全的新計劃。讓中國領導并組織新的思路來保證地區穩定是非常好的,但這需要很多外交手腕和行動。中國不能再被動了,它的外交政策必須更加主動,從而維護地區的穩定和安全。
黃靖:我覺得中國的安全主張是很對的。這次王冠中將軍也提出來,第一,發展是安全的根本保證,因為發展應該是大家越來越合作的發展,越來越連為一體,就是所謂interdependency 和interconnection。區域一體化是必然趨勢,如果大家都認真發展經濟、加強一體化,就會促成習近平所說的安全與合作以及共同安全。中國提出的安全主張、合作安全機制是符合大趨勢的,會為未來的發展趨勢奠定堅實基礎。
李明江:中國提出的合作安全和共同安全主張,符合這個地區的長遠利益。長遠來看要走這條路線,但目前來說還比較難,因為這會削弱以日美同盟為基礎、以雙邊安全體制為基礎的現有秩序。但在話語權上來說,有正面意義。中國提出的實際上是一個非常具有包容性的新思路,所有國家不管大小都可以平等參與。但從實踐來說,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胡逸山:起碼從東南亞國家的角度,希望看到的最理想的狀態就是不要出現戰爭或其他武力行為,使本區域能有更多的時間、精力聚焦在發展問題上,就好像王冠中副總參謀長所說的。這一點我們非常贊同。發展是安全的前提,安全也為發展創造了條件。我們希望大國能夠攜手合作,對本區域非常急于解決的問題作出貢獻,比如說自然災害、人道援助、緊急搜尋以及反海盜等。一個和平發展的地區,當大家都有錢的時候,爭端自然會減少。
問題二:南海糾紛如何解決
《瞭望東方周刊》:如何解決中國與極少數東盟國家發生在南海的糾紛?
馬凱碩: 我認為,如果可以保持現狀就是很好的,把問題留給后代去解決。在短期內想解決這些島嶼和海洋的問題非常難。公眾的看法永遠偏向這樣:菲律賓是一個小國,中國是個大國,所以公眾總是喜歡聽弱小國家在說些什么。
黃靖:現在美國的做法和日本的做法,實際上就是跑進你家后院,放把火。中國在不斷地往火上澆水,他們在不斷地澆油。南海的情況就是這樣。
李明江:現在還有一些比較喜歡挑事的人,認為是中國挑起事端,很多事情是中國制造的。南海的共同安全可能比較難,回到共同開發和合作安全是比較理想的提法。但現在基本上不大可能回到過去的狀態。首先,南海角逐有域外大國干預,導致復雜化。小國也想利用大國的戰略角逐追求自己的利益。其次,中國認為在其他大國干預的情況下讓步更難。中國、越南和菲律賓都有爭取開發、保護自己利益的取向。第三,“南海行為準則”雖然在談,但最近這兩年很難達成。所以說,這個問題最近兩三年不會太樂觀。
胡逸山:我覺得亞洲或亞太的安全觀肯定能夠實現,而且已經有了雛形。多年來,東盟主導的東盟地區論壇、東盟防長擴大會等,已經有了行之有效的基礎。在這個基礎上慢慢提升層次,提升到涵蓋整個亞洲的模式。另一個基礎就是上海合作組織,涵蓋北亞各國、俄羅斯、中亞各國。把上合和東盟的框架綜合協調起來,就變成亞洲安全結構。
問題三:日本再軍事化挑戰了誰
《瞭望東方周刊》:如何看日本的再軍事化問題?
黃靖:安倍最大的問題就是一邊大喊和平,一邊說日本要在區域安全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亞太地區要對此保持警惕,因為過去給整個亞太地區造成重大災難的,只有日本的侵略行為。再一個,到今天日本領導人還去參拜靖國神社,還去把反映二戰時期零式戰機飛行員的《永遠的零》推為最感人的影片,這么一個日本首相,沒有對最慘痛的歷史教訓作出回應,反而提出在區域安全中扮演更重要角色,合適嗎?這不但違反日本憲法,也是對歷史的公然挑戰。
胡逸山:一個國家要成為正常國家,不管它以前做過什么,很難不準它這樣做。但我們心里面有疙瘩,怕日本走上軍國主義的老路。我們希望看到的日本是上世紀60年代、70年代和80年代的日本,經濟非常輝煌,也帶動周邊國家興旺,地區和平接踵而來。我們害怕的是日本軍國主義的一面,掩蓋其“和平正常化”的一面。我們歡迎看到強大的日本,不想看到衰敗的日本,衰敗的日本,軍國主義肯定回來。不要走上軍國主義的老路。
《瞭望東方周刊》:你如何看美國在此次香格里拉對話中的態度?
胡逸山:哈格爾及美國國防部的思維,可能還是冷戰思維,或者說新冷戰思維,把中美之間的關系想成是美蘇之間的關系,這是不對的。以前美蘇之間經濟、意識形態都不相容,現在美中之間,如果撇開安全課題不談,緊密交融的情況非常密切。所以冷戰思維第一不太恰當,第二也浪費美國自己的資源。美國最要緊的是把精力放在搞好經濟而不是武器方面。
地區穩定,坦白說需要中美攜手才能達成,如果只是靠美國及其盟友加強各種合作,肯定達不成。而東盟在區域穩定上發揮的影響肯定是很大的。
黃靖:那些認為中國應該調整現在策略的人,腦袋有問題。現在美國的戰略調整是強弩之末,奧巴馬的講話更多是回應國內強硬派的質疑。中國要有定力,任爾東西南北風,咬定青山不放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