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駱駝祥子》是老舍先生的小說代表作。其語言帶著老舍的濃郁的“京味兒”,極具特色。本文以《駱駝祥子》為例,試圖從其人物、環境以及語言風格,來窺探作品中濃郁的地域色彩以及老北京的民俗文化。
關鍵詞:老舍 駱駝祥子 地域色彩 京味兒
“在現代文學中,老舍第一個把城市底層社會生活和城市貧苦人民的命運引進了創作領域,并獲得了巨大成功”。特別是對于北京地區生活風光、民情風俗和文化心理結構的出色描寫,清醒嚴謹的現實主義手法與特有的幽默諷刺格調,這種獨特的地域風味是《駱駝祥子》的特色之一。對駱駝祥子及其周圍各種人物的描寫被置于一個老舍所熟悉的北平下層社會中,富有地域色彩。從開篇對于北平洋車夫“門派”的引言,到虎妞籌辦婚禮的民俗的交代,從對于北平景物的情景交融的描寫到駱駝祥子拉車路線的詳細敘述,都使小說透出北平特有的地域色彩。
一.鮮明濃郁的地域色彩——多角度全方位的描寫折射出老北京的風土人情
1.小說中對人物的描寫是北平文化性格的真實寫照。
祥子是小說中的主要人物,他的職業是拉洋車,圍繞在祥子周圍的還有他的同行以及虎妞、劉四爺、小福子、曹先生等一系列下層市民及普通市民。他們幾乎都是北京人,都在北京城求生存。老舍通過這些人物寫了他們的奮斗與追求,幻滅與希望,抒發了悲愴與憤懣的激情。但作者不是簡單地教諭讀者如何做人,而更多的是寫出做人的艱辛,寫出人物經歷的痛苦與磨難,作者也并不是孤立地塑造眾多典型的人物形象,而是透過塑造的人物,讓讀者看到一種歷史與現實的存在和聯系,表現了一段歷史時期的社會現狀和獨特的北京文化性格。
2.小說中對日常生活的描寫再現了北京民情生活。
老舍卻很少寫重大的社會事件,而是大多寫北京市民最普通的生活事件。如北京人重視“吃”,他們講究生活的藝術,上層人對吃的講究不在話下,下層人也毫不遜色。《駱駝祥子》就有許多關于“吃”的小事件的細節描寫。例如,祥子從軍營歷盡磨難逃了回來,他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橋頭吃了碗老豆腐:醋、醬油、花椒油、韭菜末被熱得雪白的豆腐一燙,發出點頂香美的味兒,香得使祥子要閉住氣。”祥子和虎妞結婚以后,由于和劉四爺鬧翻,家里貧寒,但他們的午飯簡單也要講究些:“餾的饅頭,熬白菜加肉丸子,一碟虎皮凍,一碟醬蘿卜,別的都已擺好,發出些極美的香味。”
總之,“老舍總是把一些社會變動、政治煙云融入北京地域環境、日常小事中加以描寫,從另一個視角挖掘人物深層的性格特征”。
3.小說中的環境描寫顯示了色彩濃郁的北平地域景觀。
祥子活動的主要地點是西安門大街、南北長街、毛家灣、西山等,這些都是現實生活中確實存在的。更為稱道的是老舍筆下的北京相當真實,其中山水名勝、古跡、胡同店鋪基本上都用真名,大都經得起核對和驗證。另外,老舍還特別善于描寫完整的行動路線,例如祥子牽著駱駝從軍營逃回的具體路線是:磨石口—金頂山—禮王墳—八大處—四平臺—南辛莊—魏家村—南河灘—紅山頭—杏王府—靜宜園—海淀—西直門,這條線路不僅地名準確,而且方位、地形、順序都對。有了這樣的環境描寫,整個北京城就變得可知、可感,變成了活生生的主體,仿佛豁然從書本上站起來一樣。
文中對自然環境的描寫也流溢著濃重的北方色彩。如:“冬天又到了,從沙漠吹來的黃風一夜的工夫能凍死許多人。聽著風聲,祥子把頭往被子里埋,不敢再起來。直到風停止住那狼嗥鬼叫的響聲……狂風怕日落,直到四點多鐘,風才完全靜止,昏黃的天上透出些夕照的微紅。”作者把獨特的語言用到了自然環境的變化上,讓讀者更加熟悉了北方獨特典型的氣候特征。
4.小說中煩瑣生動的民俗描寫刻畫了北京人的精神面貌。
老舍沒有像某些作家那樣偏重于異域情調的渲染和古風遺澤的獵奇,而是意在通過風俗這一社會心態的橫截面來刻畫民族性格。北京民俗多種多樣,其中關于四時節令和婚喪嫁娶、人際往來等方面的民俗描寫,在作品中尤為生動具體。如臘月二十三北平過小年的節令,“路旁增多了顏色,年畫,紗燈,紅素蠟燭,絹制的頭花,大小蜜供,都陳列出來。”還如元宵節,人們也都在忙碌著,“虎妞很高興,她張羅著煮元宵,包餃子,白天逛廟,晚上逛燈。”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些煩瑣生動的民俗描寫不僅顯示了北京人的精神面貌,而且具有了游離于文學世界之外的另一種獨立的審美價值。更表現出作者對故鄉了如指掌的熟諳和駕輕就熟的描寫技巧。正如作者所說:“我生在北平,那里的人、事、風景、味道,和賣酸梅湯杏兒茶的吆喝的聲音,我全熟悉。一閉眼我的北平就是完整的,像一張彩色鮮明的圖畫浮立在我的心中……它是條清溪,我每一探手,就摸上條活潑潑的魚兒來。”
二.個性化的人物語言——無處不在的“北京味兒”
對北京人民口語純熟準確的運用,給作品增添了濃郁的生活氣息,使人物的性格得到鮮明生動形象的表現,是《駱駝祥子》的一個獨到的藝術成就。老舍嘗試著用群眾語言來充分地描境狀物,表情達意。“地道的北京市民口語,比之一般化的知識分子語言更能生動地表現北京市民生活,并加濃了老舍小說特有的‘京味”。老舍認為文字要極平常,澄清如無波的湖水,但又特別強調如何在平易中而不死板,他喜歡給平易的文字添上些親切、新鮮、恰當、活潑的味兒。《駱駝祥子》的語言是從北京市民社會的口語中提煉出來的,但又保持了口語的“原味兒”。這不僅表現在作品中大量出現的那些北京市民特有的“敢情”、“回見”、“白饒”、“不論秧子”之類的詞匯和句式上,更表現在作家對市民社會各種身份的人物說話的語氣、語調的精致傳神的描摹上。“京味兒”滲透在作品中的各個方面。
“老舍的語言借鑒了說唱藝術,《駱駝祥子》是可以當作評書來說的。文中的詞語具有形神兼備、意韻俱全,平中見奇、高度凝練的神功。例如:在烈日下,拉車的小伙子們“見井就奔過去,趕不上新汲的水,就跟驢馬同在水槽里大灌一氣。”用“奔”不用“走”;用“灌”不用“喝”,可見其渴之甚,思水之切。在烈日下,有的車夫中暑發病,“一頭栽到地上,永不起來。”用“栽到地上”比“倒在地上”更能說明發病之猝,進一步突出酷熱之甚。寫祥子拉車,由于汗水,“褲褂全裹在了身上。”一個“裹”字,極言其出汗之多,有著豐富的表現力。這些詞都是常見的、口語化的,但都用得準確自然。
《駱駝祥子》中的人物語言,都是個性化了的。人物性格的突出和生動同作家運用語言的這種出神入化的功夫密不可分。祥子的語言厚重而又樸拙,他第一次買車,心情激動,如臨大敵,只會說:“我要這輛車!”賣車的鋪主夸耀車好,希望加錢,祥子還是那句話:“我要這輛車,九十六!”只加了個錢數。這同他的堅實沉默的性格是一致的。虎妞的語言則是另一個味道。“不喝就滾出去,好心好意,不領情是怎么著?你個傻駱駝!”這些話既符合虎妞潑辣、粗野的個性,也極有口語特點,京味實足。語言運用的成功,令人嘆為觀止。老舍對于自己的作品,一向自謙,嚴格到近于挑剔,但對于《駱駝祥子》的語言,卻是滿意的。作品的敘述語言多用精確流暢的北京口語,既不夾雜文言詞匯,也不采用歐化文法,長短句的精心配置與靈活調度,增強了語言的節奏感和音樂美。在老舍手里,俗白、清淺的北京口語顯示了魅力和光彩。
王國維曾說過:“大家之作,其言情必沁人心脾,其寫景必豁人耳目。其辭脫口而出,無矯揉裝束之態,以其所見者真,所知者深也。”以此贊譽老舍,實不為過。
(李煜,講師,現居安徽蚌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