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井俊二影像的悲劇情懷

張蕾

摘要：日本新電影運動催生了新一代導演，巖井俊二作為新電影運動的旗手，以其唯美、含蓄、委婉，并帶有本民族文化的印跡的電影風格，吸引了大批電影觀眾。盡管電影風格唯美動人，但卻表現了對青少年的人文關懷，揭示了一定的社會問題，在影像世界中滲透著日本民族傳統(tǒng)文化中的悲劇意識。

關鍵詞：巖井俊二電影主題悲劇意識

20世紀90年代，在日本新電影主義運動中崛起了一批新銳導演，巖井俊二便是其一，他以獨特的電影語言和主題著稱，是最為中國觀眾熟悉的日本電影導演之一。

一、巖井俊二電影的主題

（一）電影風格——清新唯美

巖井俊二電影中的人物形象主要鎖定青少年群體，這是一個具有蓬勃生命力而又時常處于困惑與迷茫中的群體。巖井俊二細膩地呈現青少年成長中的憂傷與懵懂，摒棄曲折復雜的戲劇化故事情節(jié)，呈現出生活化的真實。在影片整體影調較為真實的前提下，還利用色調造成一種清新唯美之感，如《花與愛麗絲》中的綠色樹木、《關于莉莉周的一切》中的大片綠色稻田以及兩部影片中主人公都穿著白色校服，都給人一種純潔的美感。除了在影調、色調方面，大量手執(zhí)攝影、長鏡頭、中近景等MTV式的鏡頭語言給人真實、不穩(wěn)定或感性的感覺，加上影片中出現的大量美好事物，還有逆光、高光的布光形式更是給人光鮮亮麗而又朦朧的感覺。

（二）電影主題——青春與成長

巖井俊二在高三時偶然看到的一部由加拿大導演以紀實手法拍攝的電影《慶子》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盡管影片質量粗糙，但片中那種青春期的懵懂與感傷，卻深深觸動了他?！盵1]巖井俊二將鏡頭聚焦于青少年成長中的困頓、懵懂，給蛻變中的青少年以深切關懷，含蓄地批判了殘酷的社會現實，從側面反映社會隱疾。

“日本自古以來就是一個悲劇精神相當突出的民族?！盵2]櫻花短暫而絢爛的綻放與凄美的凋零，滲透到日本國民性當中，與武士道的獻身精神相融合，形成了對死亡的獨特觀念。

二、影像中的悲劇情懷

（一）殘酷的社會現實

殘酷的社會現實是巖井俊二電影主題中悲劇意識得以體現的普遍存在。巖井俊二90年代開始電影創(chuàng)作，此時日本的經濟正遭遇滑鐵盧，引發(fā)了一系列危機。社會現實的殘酷在巖井俊二的電影中也多有呈現。

在《燕尾蝶》中，黑暗的社會現實體現的最為明顯。每個錢鎮(zhèn)人以錢為中心，說著多國語言，身份模糊，吸毒、賣淫、坑蒙拐騙等犯罪行為在城中橫行。影片中的人物均為獨立的個體，漂泊在異地他鄉(xiāng)、沒有親人。而巖井俊二在這一混亂的條件下賦予固力果一群人一個美好的夢想。夢想萌生之前他們雖有各自的生活，但在巖井俊二的影像表達中，他們是一群可憐而又單純的生物。當有了夢想后，由于種種社會上的壓力和破壞力量，如之前誤殺事件的暴露、固力果成名后被爆曾經是妓女以及飛鴻被捕，夢想開始變得支離破碎。在整個故事中還穿插了少女阿格哈的成長歷程。身份無法得到認定的阿格哈本來是沒有名字的，實際上她是社會上一部分青少年的代表，或者也可以說是當今日本的隱喻。殘酷的社會現實讓親人失散、友情破裂、愛情無從獲得。

（二）殘缺的情感關系

在巖井俊二的每部影片中都存在著情感缺失，或親情，或愛情，或友情。

《夢旅人》作為講述精神病人的題材在影片開始便暴露出親情的淡漠。可可的父母毫無憐憫之心地將可可送入牢獄般的圍墻之內，而且直至可可死去，她的父母都沒有再次出現，而可可卻將父母視為創(chuàng)造世間萬物的神，且堅決否認父母將其遺棄。同時，在其他病人或呆滯、或痛苦的表情中也可以看出他們的不幸。在卷毛身上體現出老師關愛之心的缺失。卷毛無法忍受老師的虐待，最后將其殺害，但受到永無止盡的幻覺的折磨。整部影片充滿救贖的意味。在《燕尾蝶》中更能體現出情感的荒漠化，一群孤獨的無法得到身份認定的流浪者集聚在黑暗骯臟的錢鎮(zhèn)，他們揣著僅有的友情互相取暖，但在實現夢想的道路上，隨著飛鴻的死以及各種真相的浮現，友情也變得殘破不堪。

巖井俊二對青少年成長過程中的心理狀態(tài)進行了細膩的刻畫。迷失在青春歲月中的孩子如同迷途的羔羊，憤怒而又無能為力。

（三）迷失的精神狀態(tài)

影片《關于莉莉周的一切》中游移不定的手持攝影制造了一種游離的不穩(wěn)定感，更是以文字敲入的形式大膽切斷畫面，產生一種間離效果，使觀眾在觀影中陷入思考，這種迷離感從形式上表達出青春期的迷茫。同時，影片中論壇交流的不少話語直觀的傳達了這一群少年的迷茫和失望，如“開學的那天，世界變成了灰色”“2004年，14歲，灰色的時代，只有田園的綠，一無所變的耀眼”，除了這些言語，對莉莉周的癡迷和忠誠是他們唯一堅信和明了的事，像是黑暗中一束拯救他們的光。歌迷將莉莉周稱為能媒的使者，“我有非常重要的東西，我的朋友、家人、戀人，但是卻總是為他們受到傷害。大家都得忍耐著生存下去，所以才需要有能媒，一個安寧和永遠的地方，那就是能媒?！庇捌胁粩喑霈F雄一站在汪洋一般的綠野之中，安靜的沉浸在莉莉周的歌聲中，游移的鏡頭像風、像音符，更像雄一徜徉在夢中，周圍一切都是虛無。當星野在曠野上撕心裂肺地嘶吼時，那一種痛徹心扉的迷茫與無助喚醒了每個人的記憶。

三、詮釋悲劇情懷的唯美手法

唯美自然的風格特征透露著巖井俊二內斂、含蓄、優(yōu)雅的氣質和性格，詩化的手法傳達著巖井俊二心中對殘酷青春的贊美?！俺墒斓拿佬g經驗以及大量MTV、廣告和電視短片的拍攝經驗，讓巖井俊二以攝影機為畫筆，在傳統(tǒng)與現代兩種風格中盡情描繪自己心中的青春影像。”[3]

（一）詩意的畫面造型

1.鏡頭語言

巖井俊二作品較多地使用運動鏡頭、長鏡頭、慢鏡頭，形成流暢感，蘊含著一種感性的情緒。在《關于莉莉周的一切》中，雄一在綠野中聽CD，無邏輯游動的長鏡頭時而逼近時而拉開時而俯拍時而仰拍時而旋轉，營造出一種飄忽不定的氛圍，喻示著雄一迷茫的心理狀態(tài)，失衡的世界。同時，巖井俊二非常注重細節(jié)，在《情書》中渡邊博子躺在雪地里起身拍打身上的雪用了8個特寫，分別拍攝主角臉部表情和手上動作。在影片開始部分，巖井俊二細膩地刻畫著渡邊博子的表情和手的細微動作，暗示著這個人物心中是有故事的。接著是一個2分鐘的長鏡頭，隨著博子走下山，攝像機不斷升高，拉出一個具有唯美意境的雪景?！稛熁ā分袔r井俊二用了近70個鏡頭的快切來表現和玄等人爭論的情節(jié)，這一段完全是手持拍攝，鏡頭為近景和面部特寫，平實、自然、真切的表現了孩子的單純和倔強?！堆辔驳分袆t充斥著大量MTV式的混亂影像。

2.構圖

巖井俊二并不刻意追求理性構圖，使用具有隱喻意義的構圖來表達特定寓意，增添了戲劇性元素。在《愛的捆綁》中，萌實站在窗前，左手邊的窗臺上放著蘋果，她努力伸手去抓吊在頭上方的烏龜。這是一個中景封閉性構圖，喻示著萌實的孤獨與內心封閉?！蛾P于莉

莉周的一切》中，前景是鐵網，后景是雄一在同伴的嘲笑中騎著單車背著海報離去，鐵網既是成人世界與青春期少年的鴻溝，也是人與人之間的鴻溝，是同伴對雄一的不解與嘲弄。《花與愛麗絲》中，愛麗絲與宮本雅志從樹林中走出，鏡頭搖下，兩個瘦小的身體被大片的綠色樹木叢包圍，青春的流轉，時光的流逝終將把一切變成回憶，縱使這一刻許下山盟海誓，也抵不住滄海桑田。

3.光、影調

在電影中巖井俊二為營造夢幻、朦朧、青春的格調，多采用逆光，例如在《花與愛麗絲》中愛麗絲與宮本雅志分手時的一段戲中，逆光烘托出一種憂傷而又唯美的氛圍。而《無名地帶——人魚傳說》中浦凌旺第三次造訪夏露時，兩人便籠罩在黃色的光中，制造出一種懷舊、憂傷而又美好的氛圍，喻示著兩人的快樂時光，男主角夏露臉上的半陰影表露了他內心的矛盾和復雜的情感。

巖井俊二電影作品的影調相對單純，著重渲染特定的情緒。《愛的捆綁》的灰暗色營造了壓抑的氣氛，表現人們的現代都市??；《情書》的白色，象征美好記憶和對逝去的青春緬懷；《夢旅人》第一個鏡頭中的幽藍喻示了悲劇的結局，可可的黑色羽毛外套是所有人對可可的認定：她是一個罪人，她是與眾不同的，是叛逆的象征?！啊堆辔驳犯且圆煌{來區(qū)分不同場景，傳達不同的意義。當燕尾蝶刺青時陷入兒時的回憶，畫面便由現實的暖黃色轉入青綠色來表現痛苦、凄冷的童年記憶?！盵4]

（二）如臨其境的電影配樂

巖井俊二作品中的配樂風格與電影風格很好地融為一體。在《花與愛麗絲》中，電影配樂完全由巖井俊二一人創(chuàng)作，片中《wo ai nee》一曲由鋼琴和小提琴合奏，曲風舒緩優(yōu)美、纏綿而又憂傷，在片中出現三次，分別是愛麗絲與父親分別、愛麗絲與宮本雅志分手、愛麗絲面試時跳芭蕾，而這三次恰好用于表現愛麗絲的親情、愛情和夢想?！秹袈萌恕分行∥驈膲ι系浜螅陉柟庀率チ朔较蚋泻推胶?，再也找不到圍墻，在小悟“咔咔”的頸椎斷裂聲中，響起輕快明朗的鋼琴伴奏。小悟死前的“生命之舞”喻示著青春的斷裂和生命的夭折，使觀眾對單純的主人公更增添一份悲憫。

巖井俊二的作品通過唯美的影像表現手法詮釋悲劇意識，風格獨特，意象豐富，表達了他對生命中不可承受之沉重的愛與包容，使觀眾在美的體驗中感受到電影意旨，無論從審美還是創(chuàng)作的角度來講，都是珍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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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尹樂.巖井俊二青春題材電影的影像特質[J].藝苑，2010（4）.

[4]張博.淺析巖井俊二電影后現代表現手法[J].青年記者，2011（11）.

[5]四方田犬彥.亞洲背景下的日本電影[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