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翔,劉二鵬
(1.河南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0;2.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0)
中國社會已經進入老齡化是一個不爭的事實,《2013中國老齡事業發展報告》顯示,截至2013年底,我國60周歲及以上人口20 243萬人,占總人口的14.9%,65周歲及以上人口13 161萬人,占總人口的9.7%。據預測,2050年前后,中國老年人口將達到4.8億左右。①與人口老齡化相伴而生的是我國老齡人口增加速度也呈加速趨勢。《中國老齡化發展趨勢預測研究報告》分析指出:我國老年人口正以年平均3.28%的速度持續增長,80歲以上的高齡老人正以年平均3.7%的速度持續增長,遠超過總人口年平均0.66%的增長速度。②但是,我國老齡化社會有一個很大的特征就是“未富先老”,在老齡化社會已提前到來的情況下,我國應對老齡化危機可利用的社會資源明顯不足。突出表現為老年服務業發展緩慢、社會養老機構發展滯后、專業化的人才隊伍尚未形成等,加之我國的人口老齡化與工業化進程重疊、與社會人口轉型沖突,致使家庭養老模式日漸式微,城市社區居家養老也就應運而生。然而,要想使這種模式發揮其最大功效,還必須充分整合社會資源優勢,構建社會支持系統,才能實現城市社區居家養老的良性發展。
(一)社區。“社區”一詞最早出現在德國社會學家F·滕尼斯(Ferdinand Tonnies)1887年的代表作《共同體與社會》。1993年我國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在翻譯美國社會學家帕克的論文集時,第一次將英文Community譯成社區,并逐步成為中國社會學的通用術語。這里所指的社區意指一個生活在同一地域,彼此發生互動關系且背景各異的人群,這一人群通過社會交往相聯系,并具有一定程度相同的守則、傳統、文化以及潛在的需求與利益上的一致性。
(二)居家養老。它是相對于家庭養老和社會養老而言的。最早的居家養老模式起源于20世紀末期的英國,稱之為“社區照料模式”(Care By The Community)或者在社區內照料(Care In The Community),“依靠社區力量,充分發揮社會網絡作用,使被照顧的老年人的權利與尊嚴都得到保障”[1]。這里的居家養老是指以城市社區為實施載體,以社區組織為主導,通過人員組織、資源整合、潛力挖掘,使老年人在自己熟悉并依賴的環境中接受來自家庭、社區、政府、志愿者以及專業社會工作人員的養老服務,并且通過自身社會資本的挖掘、整合與利用,能夠在物質、經濟、精神情感等方面得到最大化的滿足的一種養老模式,具有養老功能的全方位性、養老資源的多元性、養老體系的多層次性、養老體系的開放性與優勢互補性等特征。
(三)社會資本。最早將社會資本概念引入社會學領域的是皮埃爾·布迪厄(Pierre Bourdieu),他認為所謂社會資本就是“實際的或潛在的資源的集合體,那些資源是同對某些持久的網絡的占有密不可分的。這一網絡是大家共同熟悉的,得到公認的,而且是一種體制化的網絡,這一網絡是同某團體的身份制相聯系的,它從集體性擁有資本的角度為每個會員提供支持,提供為他們贏得聲望的憑證,社會資本以關系網絡的形式存在”[2]。這里的社會資本是指處在社會組織中的個人,利用自己的地位、威望和資產(有形的或無形的),通過對規則制度認可、履行義務或建樹性貢獻而獲取自身所需資源的能力或行動,這種能力或行動由于必須通過參與式的互動才能達成,因而具有累積性,而且必須通過信任、協作來維持與培養。
隨著我國許多城市跨入人口老齡化的行列,不同地區開始嘗試推進城市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以應對日益嚴峻的養老問題。然而,在居家養老服務方面,我國并沒有出臺統一的建設標準,因此,各地從本地區實際出發,因地制宜地進行了一系列的探索,形成了不同的居家養老服務模式,但因為制度因素使我國居家養老的實行步入困境。
1.政府主導型。比如上海,早在上世紀80年代就開始了居家養老模式的探索,開始在楊浦區、浦東新區進點,逐步覆蓋全市。通過政府出資新建和完善社區基礎養老設施、引進并培育專業化的護理人員、發放服務券等形式開展社區居家養老。享受政府居家養老服務的對象為特殊貢獻老人、百歲以上老人、困難老人、80歲以上其他老人。其最典型的做法是政府依托社區提供居家養老服務,政府居家養老服務采取發放“服務券”的形式,符合條件的老人或其親屬可向社區、鄉鎮居家養老服務中心申請享受購買服務,服務中心對老人的身體狀況進行綜合評估,根據服務對象需求按重、中、輕的級別發放“服務券”并選派適當的護理員上門服務。[3]
2.非營利組織參與居家養老服務。2004年5月12日,寧波市海曙區政府頒布了《關于海曙區社會化居家養老服務試點的指導意見》,提出政府支出、非營利組織運作、社會參與的工作思路,這一政策在2004年9月在全區65個社區中全面展開,主要內容是政府向非營利組織星光敬老協會購買居家養老服務,社區組織、落實居家養老服務人員,通過對轄區內老人上門服務,內容包括生活照料、醫療康復等。服務質量通過星光協會內部和被服務對象的反饋進行監督評估。其運作模式大致為:由社區和星光協會評估養老服務對象、確定養老服務的內容、培訓服務人員與資格審定、結對服務與個性化需求滿足、質量監督與反饋。
3.“居家養老院”模式。2002年9月,大連市第一家居家養老院產生于民權街道,轄區內13戶17位80歲以上的特困孤寡老人成為首批居家養老院成員,通過成立了居家養老院管理服務中心,居家養老院的行業審批、制度制定、養護津貼提供、福利養老人員資格審批和社會養老人員備案。同時要求全區所有街道成立居家養老院管理服務中心,在社區居民委員會成立了居家養老服務站,進一步明確了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在居家養老院中的職責,保證為老人提供免費或成本價的上門衛生、保健和醫療服務。制定了養護員職業道德規范、工作守則和服務承諾,并在此基礎上形成了老人、養護員和管理中心三方的協議規范,通過政府規劃及資助、慈善機構募捐及老人自籌的融資方式、積極培訓大齡失業女工(主要是有勞動能力的低保對象:社區公共服務社社員)上崗的辦法、成立街道居家養老管理服務中心等措施,初步解決了居家養老服務的三大難題,即資金配置問題、養護員供給問題和服務管理問題。從而在政府責任行動的主導下,推動居家養老院形成了雛形。
第一,資金提供不足,籌資渠道單一,居家養老參與主體單一,受惠面狹窄。目前居家養老主管部門單一,只建立了各部門參與的老齡工作委員會, 但各部門往往從自身利益出發,難于形成合力。第二,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總體水平較低,社區服務設施不完善,社會工作專業人員缺乏,服務質量堪憂。由于我國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人員隊伍發展較晚,職業的專業性不明顯、福利待遇偏低,不能吸引專業人員投入到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中來。所以普通的社區養老服務者很難勝任一些專業性要求高的工作。這樣的現狀必然導致社區服務質量低,個性化養老需求難以得到滿足。第三,忽視精神慰藉與老人的自我發展。雖然在城市社區老人的社會保險、社會救濟等社會保障制度較為完善,貫徹落實也比較到位,但是經濟、物質方面的滿足不是城市社區老人的全部需求,這就使得城市老人的心理需求、自我提升需求以及由社會交往需求而產生的存在感無法體現。第四,現存混合福利制度造成誘導性社會資本無法建立、挖掘與使用率較低,而社會資本的形成與利用對于老人生活質量的提升有更加巨大的作用。[4]
個人在社會交往中的社會資本及其外顯形式可分為正式支持系統(social formal support systems)和非正式支持系統(social informal support systems)。正式支持系統一般包括指來自于正式組織的各支持供給者的集合,如各級政府、各級社會組織、企業、社區等。正式的社會支持,具有經常性、持續性特征,往往有政策或者法律依據,表現的是一種個人與社會組織的聯系。非正式照顧系統是指來自于老年人在生活中獲得的非組織的社會支持供給者集合。這一體系包括家庭成員(配偶、子女、其他親屬)、鄰居、朋友、志愿者,是解決老人日常生活照顧問題的一種自然機制。非正式社會支持具有不確定性、非強制性特征,它更多地表現為獨立社會個體之間的關系。在實行多元福利模式③的情況下,解決老年人等社會弱勢群體的社會問題更要注重非正式支持系統的作用,而非正式支持系統在內容、建構模式、表現途徑等方面卻依賴于社會資本的積累與形成。
(一)正式支持系統在城市居家養老模式建構中的作用。作為一種制度化、持續性高的社會支持方式,政府、企業、社區在城市老人社區居家養老的作用體現在:政府通過正式的社會保障制度(養老保險、社會救濟)發揮著兜底的作用,最普遍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加大社會保障力度,提供完善的養老保險、醫療保險、社會救濟制度,目前的狀況是城市社區老人的退休金普遍不高,不能與日益提升的經濟發展水平相符,因此,政府在提供養老方面資金來源的作用就顯得至關重要;由于現階段退休老人大都是計劃經濟時代“企業包辦”的職工,他們對原屬企業有著那個時代特殊的情結,而企業作為老人為之奮斗了一輩子的主體,及時開展針對退休老人的文娛生活、精神慰藉是非常必要的;作為城市居民生活的基本單位、國家政策執行落實的最后一個環節,社區功能的發揮,則更能決定老人生活質量的高低,通過社區精神文明建設、基礎設施完善、政策宣傳與落實,社區基層組織成為城市老人居家養老的核心載體。
(二)非正式支持系統在城市居家養老模式建構中的作用。非正式支持系統作為有效解決養老需求的一種自然機制,主要由老年人所在的家庭、鄰居、朋友構成。中國的社會結構是一個“差序格局”的社會,個人從一出生便被先賦性的安排在某以固定的關系中,家庭成為老年人非正式支持系統的最重要支持部分。另外,老年人在社會互動中所積累的社會關系(朋友、鄰里)等也是老年人社會支持網絡中的重要部分。其在情感慰藉、心理支持、文衛體育日常生活起居中發揮了比正式支持系統更為重要的作用。相對于物質方面的滿足,正式支持系統與非正式支持系統中的精神照顧、心理慰藉更能提高老人生活質量,但這一點往往被物質庸俗主義所弱化,空巢老人,空缺的不是“巢”,而是老人期盼已久的“心”。
社會資本對于城市社區老人居家養老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鑒與指導意義,尤其是在城市化進程中社區作為最基本的社會單元,在承擔社會管理方面顯得日益重要,多元化的社會福利模式在解決制度福利供給方面承擔著積極的作用。因此,在城市社區居家養老模式的推進過程中,要進一步發揮老人的主體性功能,在增強自身資本在社會資本中作用的基礎上,進一步發揮個人、家庭、政府、社區和社會多方面的合力,構建一個完善的社會資本支持網絡(見圖1),促進正式支持系統和非正式支持系統交互作用的充分發揮和政策制度的進一步完善,以有效地推動我國城市社區居家養老模式的快速健康發展。

圖1 城市社區居家養老社會資本支持模型圖
1.完善政府社會保障制度。社會保障制度是一個國家的安全網,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社會保障制度尤其是養老保障制度的完善程度決定了一個國家現代化的進程。現階段我國社會保障已經完成了“擴面”工作,但“拔高”與“提平”的工作還未正式開始。突出表現為養老金雙軌制或者多軌制運行,企業退休職工養老保險金低,這種狀況不利于維持社會公平與正義,也會釀成社會不穩定因素,提高企業退休人員養老金、完善靈活就業人員與城鎮居民養老保險的擴面與拔高,勢在必行。
2.完善政府社會組織治理模式,調動社會組織參與社區居家養老積極性。在完善的社會管理組織框架中,工會組織、慈善組織、志愿者團隊、盈利性社會養老機構在社區居家養老事業中大有可為,西方國家的經驗及模式已經證明這一點。但目前由于我國缺乏相應的引導與梳理模式,大多數社會組織游離在社區居家養制度外,其原因歸結于社會組織管理混亂、準入門檻高、引導與協調機制不健全、政府購買服務方式不完善等,要建立多層次、質量優、效率高的社區居家養老體系,就必須適當調整社會組織準入門檻,加大政府財政購買社會服務力度、完善政社協調機制,同時鼓勵引導志愿服務團隊進社區進行義工服務并建立表彰獎勵制度。同時,鼓勵與引導企業工會、基金會等組織參與社區老人的幫扶與救助,加強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
3.強化居委會、社區服務中心等基層居民自治組織的建設及養老服務職能。在完善我國基層社會自治制度的過程中,要切實保障社區群眾民主參與、民主管理的權利,做到及時反映群眾利益訴求,提高社區組織的服務水平,提升社區成員尤其是社區老年人社區事務參與積極性。此外,更加突出社區組織本社區內社會管理、社會服務職能,不斷完善社區基本公共設施、精神文明建設,突出社區組織在養老服務方面的作用,通過社區工作人員社會工作的專業訓練與培訓來提高社區在推進養老服務職能中的能力與作用。同時,在社區內部建立更加多樣的非正式群體,比如:老人聯誼會、老人文明糾察隊、社區老人活動之家等組織來增進老人之間的互動、了解、信任,增強社區老人之間社會網絡的緊實度。
1.積極宣傳傳統孝道,強化家庭的養老功能。雖然家庭養老功能尤其是在孝文化觀念滑坡的情況下不斷弱化,但是目前家庭養老依舊是我國社會的主要養老方式。費孝通先生提出一種“反饋模式”,即在傳統的倫理文化中,子女有義不容辭的責任去贍養父母。正是這種貫徹了“社會均衡互惠”原則的反饋模式,成功地解決了贍養老年人這個問題,成為維系家庭經濟共同體的紐帶。社區居家養老模式最大的優點在于老年人可以在不離開家的情況下得到來自家庭、社區、社會組織的養老服務。雖然這種狀況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家庭養老的壓力,但是老人對家的情感、對子女的眷顧以及對親屬的依戀決定了家庭必須承擔社區居家養老的主要職責。周永新在評論香港的老人社區照顧時也指出:如同馬丁·布爾默所說的,“社區照顧”不一定可以“壓縮家庭成員提供的照顧”,香港的經驗表明,正是家庭系統扮演著老人照顧主要提供者的角色。這既是因為大多數老人仍然同他們的子女生活在一起,也是因為其他部門所提供的服務不能夠充分滿足老人需求這個事實。[5]同時,基于血緣關系和親緣關系而導致的先賦性個人資本對老人的情感慰藉仍不容忽視。對此,應該強化道德因素在制約家庭成員承擔養老方面責任的作用,社區可以通過對孝文化的宣傳以及法律對于老人義務的規定來強化家庭子女對于養老責任的承擔。
2. 構建社區社會資本共享網絡。社區老年人之間人際網絡的建立實質是提升老年人生活的資本投資,鄰里關系、朋輩群體這些看似虛無的關系,卻能夠提升老年人精神與心理的滿足感、存在感。充分調動老人社區事務、社區文藝體衛活動的積極性與參與度,通過社區共建公益基金、共同開展各色各樣的服務項目、共同參與社會中的公益性活動,這個過程中有助于社區內部成員的信任感及互助作用力的增強。社區在社會資本建設中所能提供的資源的大小,取決于組織成員的關系密切程度、資源共享程度、社區意識形成程度以及組織成員自我滿足程度。
3.挖掘與建構老人自我社會資本。社區老人自我社會資本來源于個體與組織兩個方面,前面我們已經討論了組織層面社會資本的建立,而老人個體自我資本的來源是指老年人自身社會關系網絡所能調動的資源,其決定因素為個人社會關系的大小及質量水平。因此,維系和強化個人的關系網絡對個人資本的培育有重要作用。這里主要討論自致性社會資本,自致性社會資本主要是個人在社會化過程中,依據自身的需要、性格愛好、價值取向等個人意愿在參與社會互動過程中有意識的情感投入、物質資源來與他人逐漸建立關系。多參與社會交往是自致性社會資本形成的基礎,而持續性、經常性、積極性的社會交往決定了個人資本形成的質量,另外,基于信任而形成的穩定的交往預期是持續交往必要條件,因此,在社會投資時要注意對個人人格的培養以及多給他人幫助。社會資本的積累具有滾雪球的效應,基于信任關系而形成的良性社會交往有助于社會資本的擴大、再生,在提高老年人自致能力的基礎上,實現社會資本的良性互動,進而推進城市社區居家養老事業的穩定快速發展。
注釋:
①參見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老齡發展事業報告》(2013)。
②參見全國老齡委《中國老齡化發展預測趨勢預測研究報告》(2006)。
③多元福利模式也指混合福利模式,是相對于單一的福利模式而言,是指社會福利的來源與供給來自于多方,比如:政府、企業、社區、家庭等。參見埃斯平·安德斯的《福利資本主義的三個世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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