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文棟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 國際商學院,北京 100029)
為了鼓勵和支持高新技術企業進行科技創新,防范科技創新風險,2007年,科技部聯合保監會推出科技保險。但近幾年的實踐發展表明,科技保險并沒有引起高新技術企業的興趣。在試點初年,僅有1100余家企業參保科技保險,占同期高新技術企業的比例不足3%[1];截至2013年,雖有8省、7市、3區開展了科技保險業務,但針對北京、上海、天津、重慶四個試點地區的調查表明,企業科技保險參保率均低于5%[2]。需求不足,已成為制約科技保險發展的重要瓶頸。
為什么具有高風險特征的高新技術企業購買科技保險的意愿如此之低?學者從多個角度提出了不同的解釋:一些研究從科技保險的公共性入手,認為財政干預機制缺陷導致科技保險市場失靈[3];一些研究從科技保險產品開發入手,認為創新型產品缺乏導致需求低迷[4];也有學者從創業者特質入手,認為風險偏好限制了對于保險產品的需求[5]。
現階段對于企業保險需求的研究大多遵循經典的公司金融范式,提出了破產成本、代理成本、稅盾效應、投資不足、真實服務(real service)等多個理論假說(Mayers and Smith,1982[6])。上述理論依賴于一個共同的假設:即決策者的理性。近年來,心理學和經濟學的發展表明,人們在現實決策中往往表現出與“理性”相偏離的特征,呈現出過度自信、啟發性思考、錨定效應、認知偏差等特征。隨后的實證研究也表明,管理層的“非理性”特征會影響企業的投資和融資決策(Heaton,2002[7];Malmendier and Tate,2005[8])。因而,保險作為一種風險管理手段和事后融資方式,其決策機制也可能受到管理層風險偏好和風險認知的影響。本文基于我國高新技術企業的特點,嘗試將行為金融學和公司金融學的主要觀點進行融合,重點從風險偏好和風險認知兩個方面對高新技術企業科技保險參保決策做出解釋。
科技保險的現有研究具有以下特點:現狀描述多,理論研究少;定性研究多,定量研究少;從保險公司和政府部門的角度研究多,需求方科技企業的研究少。針對這一現狀,本文擬從高新技術企業的角度,對科技保險的購買意愿進行定量研究。
文章后續部分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提出研究假設;第三部分介紹數據來源、模型設計和變量定義;第四部分為實證分析結果;最后是本文的結論。
企業客觀風險水平與管理層主觀風險特質是影響企業風險管理決策的重要因素。管理層風險特質通常由風險偏好與風險認知來刻畫[9]。因此,本研究從創新風險水平、管理層風險偏好與風險認知三個方面著手,研究影響高新技術企業參保科技保險的因素。
保險總是針對特定的風險應運而生,無風險則無保險。因此,風險水平的高低會影響公司對于保險產品的需求。MacMinn and Han(1990)[10]提出,企業可以通過購買保險規避因意外損失而引致的破產成本。Zou et al.(2003)[11]以中國上市公司為樣本,實證檢驗了公司風險水平與保險購買決策之間的關系,研究發現,償付能力不足風險與企業保險購買意愿顯著正相關;同時,企業保險購買量與公司系統風險正相關。此外,Harrington and Danzon(2000)[12]進一步研究了費率監管對企業風險水平和保險購買意愿之間關系的影響,他們發現,費率監管會進一步刺激高風險企業的保險購買意愿,原因是在費率監管條件下,保險公司不能向高風險企業索取額外的風險補償,因此高風險企業可以低于公平費率的價格獲取保險保障。在我國,保監會對保險公司的經營具有監督權,他們不僅對絕大部分保險產品設置了一個基準費率,而且還針對企業財產保險設計了規范化的保單條款,這些監管措施大大限制了保險公司承保條件的浮動空間??萍急kU同樣實行保單條款報備制度,并且在費率方面接受保監會的監督。因此,Harrington and Danzon(2000)[12]所得結論適合分析科技保險問題?;诖耍岢鋈缦卵芯考僭O:
H1:高新技術企業創新風險水平越高,企業對于科技保險的購買意愿越強。
風險偏好(Risk appetite)是指個體承擔風險的基本態度。創新活動具有高風險特征,創新風險既包括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也包括創新活動的復雜性以及創新者自身能力的有限性。作為企業的掌舵人,管理層隨時需要面對來自市場、消費者、供應商、融資渠道、環境等方面的不確定性,因此風險性決策是企業管理層尤其是高層管理者的主要任務和基本職能。在Sitkin and Pablo(1992)[9]提出的管理層風險決策模型中,他們使用風險偏好與風險認知來刻畫管理層的風險特質。Sitkin and Weingart(1995)[13]指出,風險偏好是個人感知決策情景及制定風險決策的重要前導因素。
科技保險購買決策屬于企業風險決策范疇,因此會受到管理層風險偏好的影響。風險偏好包括風險厭惡、風險中性與風險喜好三個類型[14]。依據保險經濟學的觀點,在其他條件相同時,風險偏好程度與保險購買意愿負相關。因此可以預期,管理層為風險喜好型時,企業科技保險購買意愿會降低,即面對創新風險,呈現出“無畏”的態度?;诖耍岢黾僭O2a:
H2a:高新技術企業管理層風險偏好程度越高,企業購買科技保險的意愿越低;反之亦然。
管理層風險偏好與企業風險水平都會對企業風險管理決策產生影響。兩者不僅會單獨發揮作用,而且還存在交互效應。具體而言,對于風險偏好型管理層而言,企業經營的高風險可能被視為潛在高收益的前提,此時,企業經營的不確定程度越高,管理層購買保險產品的動機會越弱;與之相對,對于風險厭惡型管理層而言,企業經營風險的加大會進一步刺激管理層對不確定性的厭惡情緒,從而購買保險的動機會更強?;诖?,提出假設2b:
H2b:管理層風險偏好在企業創新風險水平與科技保險參保意愿之間存在顯著的負向調節作用。
風險認知(risk perception)是指個體對存在于外界各種客觀風險的感受和認識。理論研究方面,Kahneman and Lovallo(1993)[15]提出,僅用風險偏好這一因素,難以完全解釋創業行為。原因在于,在創業決策中,風險認知起著重要的作用,人們采取冒險行為是由于他們感知到的風險較弱。Sitkin and Pablo(1992)[9]進一步指出,對風險感知的忽視會顯著制約認知因素在創業領域的解釋力。在實證研究方面,針對多種保險市場的研究都發現了風險認知因素影響參保決策的證據。Pauly (1990)[16]的研究發現,人們對健康風險的評價會顯著影響其對于健康保險的需求。Sherrick et al.(2004)[17]發現,農戶對于農業經營風險的認知與農業保險參保意愿呈顯著正相關關系。此外,Doiron et al.(2008)[18]、Botzen et al.(2009)[19]、Hung(2009)[20]、Ogurtsov et al.(2009)[21]、張躍華等(2005)[22]、方伶俐(2008)[23]、王爾大和于洋(2010)[24]、杜鵬(2011)[25]也分別在健康保險、農業保險、災害保險領域分別驗證了風險認知對保險需求的影響。因此,對于科技保險需求的分析也需要納入風險認知因素?;诖?,提出如下假設:
H3a:管理層風險認知水平越高,企業參保科技保險的意愿越強;反之亦然。
風險決策不僅與認知水平相關,而且還受到主觀風險認知與客觀風險水平之間偏差的影響。在農業保險和健康保險領域,學者先后證明了風險認知與風險水平之間的交互效應。Turvey et al.(2012)[26]以中國陜西省730戶農民為樣本的研究表明,農戶普遍具有高估收益、低估損失的傾向:82.3%的被訪者認為,下一年的糧食產量會高于過去年份的平均產量;同時,71.63%的農戶認為下一年的損失會低于歷史平均值;進而提出,主觀風險認知與客觀風險水平之間的偏差是導致農業保險參保率低的主要原因;Zhou,Browne and Grundl(2010)[27]的研究表明,人們普遍對長期護理(long term care,簡稱LTC)風險的發生概率和結果的嚴重程度存在低估,這是導致長期護理保險需求不足的重要原因(糾正認知偏差以前,僅有1.8%的民眾愿意購買LTC保險);而通過矯正民眾的認知偏差,則可以顯著提升長期護理保險的購買意愿(糾正認知偏差后,愿意參保LTC保險的民眾比例上升到30.7%)??萍紕撔嘛L險不僅包括市場風險、財務風險、操作風險,還包括技術風險,具有復雜性特征;而高新技術企業對于創新風險的認知普遍有限。因此,在科技保險需求方面,主觀風險認知與客觀風險水平之間的偏差會更加嚴重?;诖颂岢鋈缦录僭O:
H3b:管理層風險認知在企業創新風險水平與科技保險參保意愿之間存在顯著的正向調節作用。
對于風險偏好、風險認知與風險決策三者之間的關系,學界的觀點并不一致。Palich and Bagby(1995)[28]認為風險偏好是通過風險認知來影響決策的,即風險認知發揮中介作用。Lopes(1987)[29]則認為,創業者的風險偏好是直接作用于創業決策,并不是通過風險感知來影響創業決策,但是兩者之間可能存在調節效應:采取高風險行為的個人與采取低風險行為的個人相比,可能僅僅是由于前者感知到的風險較低。因此,即便個人的風險傾向不高,但由于其認知到的風險較低,也可能采取風險性較高的行為,即“無知者無畏”。而在現有科技保險文獻中,鮮有研究直接探討管理層風險偏好與風險認知之間的關系?;诖?,本文不對兩者關系進行預先判斷,而是作為實證問題加以檢驗。提出如下兩個對立假設:
H4a:管理層風險認知調節管理層風險偏好與科技保險購買意愿之間的關系。
H4b:管理層風險認知中介管理層風險偏好與科技保險購買意愿之間的關系。
綜上,本研究的概念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本文概念模型
本研究使用數據來源于課題組在2010年7月聯合浙江省科技廳下發的《高新技術企業風險管理調查問卷》。問卷內容包括基礎信息、運營績效、企業治理、創新能力、風險管理五個方面共77個問題。樣本選擇方面,課題組隨機抽取了環杭州灣地區(杭州、紹興、嘉興、湖州、舟山)、甬臺溫沿海地區(寧波、臺州、溫州)及金衢麗內陸地區(金華、衢州、麗水)的1500家國家級和省級高新技術企業作為調研對象,以確保調查樣本在地域分布方面的無偏性。同時期,浙江省新認定高新技術企業共有2870家,本研究的調查覆蓋率達到52.26%,因此具有較強的代表性。同時,為保證填答信息的有效性,課題組將答題人限定為公司核心管理層,具體包括董事長、總經理、副總經理,或者財務部、研發部、產品部、風險管理部的責任人。
在隨后的三個月,課題組展開了兩輪催收,截至2010年10月,共收回問卷704份,回復率為46.9%。剔除信息存在缺失的問卷,最終得到有效樣本683個。
本文核心內容是基于行為金融理論的相關觀點,從高新技術企業管理層風險偏好和風險認知這一視角,檢驗管理層個體因素在企業保險購買決策中的作用。基于上述理論推導,本文構建如下probit模型來驗證創新風險、風險偏好、風險認知對科技保險參保意愿的影響:
Yi=β0+βXi+γCi+εi
(1)
模型中,Y為二元離散變量,當Yi=1時,表示第i家企業愿意購買科技保險,當Yi=0時,表示第i家企業不愿意購買科技保險。X為自變量,主要包括創新風險、管理層風險偏好和管理層風險認知;C為參照既有研究設定的控制變量,主要包括企業規模、企業成長性、代理成本、財政補貼以及產品性能等;在二值選擇模型中,回歸系數的經濟含義比較復雜,為了更方便地解釋各變量對于選擇結果的影響,可以進一步估計變量的邊際效應(Greene,1993[30])。各自變量的邊際效應為:

(2)
為便于討論,本文在報告實證結果時,同時報告各變量的回歸系數以及邊際效應。
1.因變量
因變量TECHINS是一個二元變量,用來測度企業是否愿意購買科技保險。在問卷的第75項,設計如下問題測度企業的科技保險購買意愿:“貴企業是否愿意采用科技保險的方式化解科技創新風險”。如果企業選擇回答是,則TECHINS賦值為1;如果企業選擇回答否,則TECHINS賦值為0。
2.自變量
RISK代表企業風險水平。在公司金融領域,以下變量常被用來衡量企業風險水平:(1)盈利的波動性;(2)股票回報的波動性;(3)負債比率;(4)R&D支出、資本性支出(Coles et al.,2006[31];Bargeron et al.,2010[32];Faccio et al.,2011[33])。本文選擇研發投入的波動性作為RISK的代理變量,原因是:第一,本文研究對象為高新技術企業,相比于一般的工業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更重要的意義;第二,本文數據主要來源于問卷調查,大部分受訪對象均未非上市企業,限制了公開數據的可得性。
APP代表企業管理層的風險偏好。風險偏好的測度通常有量表法和自評法兩種方式。MacCrimmon and Wehrung(1990)[34]對已有風險偏好測度量表進行分析,認為既有量表在測度企業管理層風險偏好時存在如下問題:第一,由于大部分研究都是選擇學生作為研究對象,因此在問題設計上往往突出學生特征,而忽視了管理層特征;第二,不少以管理層為研究對象的量表在問題設計時與管理決策缺乏明顯的相關性;第三,基于期望效用理論框架的問題設計具有理論上的有效性,但這些問題大都基于假設的情形,因此被試做出選擇的背后動機并不清晰。借鑒MacCrimmon and Wehrung(1990)[34],Zhou,Browne and Grundl(2010)[27]的研究,本文設計如下情景請管理層對自己的風險偏好進行自評:“面對不確定的市場機遇,我們將積極把握每次進入機會”。選項1至3按照同意程度由低到高取值,其中1代表風險厭惡,2代表風險中性,3代表風險喜好。當管理層選3時,APP取1;其他情形APP取0。
PER測度企業管理層的風險認知水平。參考已有創新風險評估量表(Mustafa,1991[35]; Titarenko,1997[36]),本研究設計15個題目綜合測度管理層的風險認知:創新項目延期風險、創新資金短缺風險、技術開發失敗風險、技術先進性穩定性風險、研發人才流失風險、創新產品市場化風險、客戶需求變動風險、成本上升風險、應收賬款風險、利率及匯率風險、產品替代風險、知識產權風險、戰略決策風險、宏觀政策風險。每一個題項按照1-5進行打分,1代表不重要,5代表非常重要。最后,將15個問題的得分進行加總,得到企業風險認知總得分PER。
3.控制變量
參照Coles et al.,(2006)[31];Bargeron et al.,(2010)[32];Faccio et al.,(2011)[33],Hoyt and Khang(2000)[37]; Zou and Adams(2006)[38]等研究,本文的控制變量主要包括:企業規模(SIZE)、企業成長性(GROWTH)、代理成本(SHARE、FOREIGN)。此外,科技保險具有正外部性特征,政府干預對于緩解市場失靈具有重要作用,因此,本研究控制了財政補貼(SUBSIDY)變量。同時,科技保險仍是一個新鮮事物,產品性能與企業需求的匹配程度也會影響到企業的參保意愿,基于此,文章還控制了產品性能評價(USEFUL)。另外,回歸過程中還對行業類型(INDU)進行了控制。各變量的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表
統計發現,高新技術企業參加科技保險的意愿普遍不高,只有57家企業愿意購買科技保險產品,占比約為8.35%。在風險態度方面,核心管理層為風險規避、風險中性、風險喜好型企業的個數分別為33、204和446,占比分別為:4.83%、29.87%和65.3%,這表明被調研高新技術企業的管理層大都是風險喜好型的,因此在面對創新風險時,通常會表現出“無畏”的狀態。在風險認知方面,全部樣本企業的平均得分(PER)為41.02(滿分為70),這表明被調研企業的管理層對企業創新風險的認知水平普遍不高。各變量分組描述見表2。
從表2可知,科技保險購買組(Techins=1)與科技保險未購買組(Techins=0)在管理層風險偏好、風險認知、企業風險水平、財政補貼效應、產品性能評價、股權性質、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方面存在顯著差異。愿意購買科技保險的高新技術企業,其管理層的風險偏好較弱,風險認知程度也較高,這意味著管理層行為特質可能對科技保險購買決策具有重要影響。同時,購買科技保險的高新技術企業,風險暴露程度更高,對于政府補貼及產品性能的評價更高,第一大股東持股更多,并且更多的被外資控股。此外,企業成長性和企業規模通過了中位數檢驗,表明購買科技保險的企業,其成長性較弱,企業規模更大。

表2 變量分組描述性統計
注:“T-Test of Mean”一欄中報告的雙尾檢驗的T值;“Rank Sum Test of Medians”一欄中報告的是Wilcoxon秩和檢驗的Z值;“***”、“**”、“*”分別表示在1%、5%、10%的水平上顯著。
結合前文的理論分析,本節將從創新風險、管理層風險偏好、管理層風險認知及其交互效應分別展開實證檢驗。同時,為了分析和比較的方便,在展現實證結果時,本文同時報告了自變量的回歸系數和邊際效應。
1.創新風險與科技保險購買意愿
表3顯示,測度創新風險的變量RISK的系數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這一發現支持了假設1:創新風險水平越高,企業購買科技保險的意愿越強。對于高新技術企業而言,研發能力是其核心競爭能力的重要組成成分,研發的不確定性則是企業面臨的最重要的風險之一。因此,為了控制創新風險,提升創新績效,創新風險水平較高的企業有更強烈的動機去購買保險產品。
在控制變量方面,財政補貼、產品性能、外資控股的系數顯著為正,而企業成長性與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的系數顯著為負,企業規模的影響則不顯著。

表3 創新風險與科技保險購買意愿
2.管理層風險偏好與科技保險購買意愿
表4展現了納入管理層風險偏好后的實證檢驗結果,綜合來看,假設2a和假設2b均得到驗證。
從表4的模型1可知,在控制其他變量的影響后,測度管理層風險態度的變量APP在1%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管理層風險偏好會顯著影響企業的科技保險購買決策:風險喜好型的管理層會更少的選擇購買保險,而風險規避或風險中性的管理層會更積極的購買科技保險以應對創新風險。表3的模型2展示了考慮管理層風險偏好調節效應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到,創新風險與管理層風險偏好的交互項APP*RISK在5%的水平下顯著為負,這意味著當管理層為風險偏好型時,企業的風險水平越高,其購買科技保險的意愿反而越弱。

表4 風險偏好與科技保險購買意愿
注:括號中報告的是標準誤;***p<0.01,**p<0.05,*p<0.1。
3.管理層風險認知與科技保險購買意愿
表5報告了管理層風險認知對高新技術企業科技保險購買意愿的影響,綜合來看,管理層風險認知不僅單獨作用于科技保險參保意愿,而且會正向調節創新風險與企業參保意愿之間的關系,假設3a和假設3b均得到驗證。
表5的模型1展示的是管理層風險認知的單獨效應??梢钥吹剑L險認知變量PER的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這意味著管理層對創新風險的認知水平越高,企業越傾向于購買科技保險。Zou and Adams(2006)[38]指出,中國大陸企業的管理層普遍缺乏風險管理的專業知識,這限制了其對于風險管理工具的使用。本文的實證結果表明,提升管理層風險認知水平,確實可以促進企業對于保險工具的購買意愿。表5的模型2展示了管理層風險認知調節效應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到,管理層風險認知與企業創新風險水平的交互項PER*RISK在5%的水平下顯著為正,這意味著當企業管理層的風險認知水平較高時,創新風險水平越高,企業卻傾向于購買科技保險。這一發現的管理啟示是:應考慮通過適當的管理辦法提高管理層的風險認知水平,避免由于風險認知水平較低而導致企業陷入財務困境。

表5 風險認知與科技保險購買意愿
注:括號中報告的是標準誤;***p<0.01,**p<0.05,*p<0.1。
4.管理層風險偏好、風險認知的交互效應
關于風險偏好與風險認知的關系,既有中介效應假說[28],又有調節效應假說[29]。本文參考溫忠麟等(2005)[40]的方法,分別對兩個假設進行實證檢驗,結果表明,中介效應假說得到支持。
表6展現的是調節效應的檢驗結果。從模型1可知,同時將風險偏好和風險認知納入回歸方程時,模型總體擬合情況良好。同時,與前述分析結果一致,管理層風險偏好與科技保險購買意愿負相關,而管理層風險認知與科技保險購買意愿正相關。但是,將兩者的交互項APP*PER納入回歸方程后(見表5模型2),不僅交互項不顯著,而且管理層風險偏好的回歸系數發生逆轉,且不顯著。綜上,認為管理層風險認知沒有調節管理層風險偏好和科技保險購買意愿之間的關系。

表6 風險偏好、風險認知的調節效應
注:括號中報告的是標準誤;***p<0.01,**p<0.05,*p<0.1。
表7展現了中介作用的實證結果??梢园l現,管理層風險偏好的系數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負,這意味著管理層如果是風險喜好型的,則其對于創新風險的認知普遍不高;而風險規避或風險中性的管理層通常具有更高水平的風險認知。綜上可以判定:管理層風險認知中介了管理層風險偏好與科技保險購買意愿之間的關系。同時,由于表6的模型1中,風險偏好和風險認知的系數同時顯著,可以斷定該中介效應屬于部分中介,而非完全中介。綜上,管理層風險偏好不僅可以獨立作用于企業的科技保險購買決策,而且還可以通過影響管理層的風險認知,間接作用于科技保險購買決策。假設4b得到支持。

表7 風險認知的中介效應檢驗
本文采用如下方法對所得結論進行穩健性檢驗:(1)將樣本按照風險偏好類型和風險認知水平進行分組,再分別對不同組別進行回歸分析;(2)將上市公司從總體樣本中剔除,僅利用非上市公司樣本重新進行回歸分析,以控制監管差異可能帶來的影響。檢驗結果表明,所得結論穩健。
1.按照風險偏好和風險認知進行分組檢驗
檢驗交互效應的另一種常見方法是將樣本按照關鍵變量進行分組,然后分別做回歸,再對比變量系數的顯著性和經濟意義?;谶@一思路,本文將樣本分別按照管理層風險偏好和管理層風險認知進行分組,然后重新檢驗回歸方程。分組的基本思路是:如果管理層為風險喜好型的,則歸為組1;如果管理層為風險中性或風險厭惡型的,則歸為組2;管理層風險認知大于樣本平均值(41.02)的,為組3(定義為 high perception,簡稱HPER);管理層風險認知小于樣本平均值(41.02)的,為組4(定義為 low perception,簡稱LPER)。各子樣本組的回歸結果見表8(僅報告了回歸系數)。
對比表8第1列和第2列的結果,不難看出,在風險喜好組(組1),創新風險對科技保險參保決策的影響不再顯著;而在非風險喜好組(組2),創新風險對科技保險參保決策的影響顯著為正,這一結論與表4的回歸結果類似。對比表8的第3列和第4列,在高風險認知組,企業創新風險越高,其購買科技保險的意愿越強;而在低風險認知組,創新風險與科技保險購買意愿關系不顯著。這一結論與表5的回歸結果類似。綜合來看,主要結論穩健。

表8 風險偏好、風險認知的分組檢驗結果
注:括號中報告的是標準誤;***p<0.01,**p<0.05,*p<0.1。
2.對非上市子樣本進行檢驗
Mayers and Smith(1990)[6]認為,股權分散的上市公司與股權相對集中的企業在保險購買動因方面存在顯著差異。本研究的原始樣本是一個混合樣本,既包括636家非上市企業,也包括47家上市企業。為進一步驗證上述結論的穩健性,本文將上市企業從樣本中剔除,使用一個完全由非上市企業組成的樣本重新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見表9(僅報告回歸系數)。從回歸結果易知,主要結論與表8基本一致。

表9 非上市公司子樣本回歸結果

續表
注:括號中報告的是標準誤;***p<0.01,**p<0.05,*p<0.1。
科技保險是國家為支持企業自主創新而推出的一項創新性科技金融產品。但是科技保險業務的發展始終難以擺脫需求低迷的困境。針對這一突出問題,既有研究主要從政府部門或者保險公司視角開展定性探討,提出財政干預失效、產品創新不足是導致科技保險需求不足的主要原因。而本文嘗試從科技保險的需求方——高新技術企業著手,探討企業自身的特征,尤其是管理層的風險特質,對企業科技保險參保意愿的影響。
本文基于浙江省683家高新技術企業的調查問卷,從企業創新風險、管理層風險偏好和管理層風險認知三個要素實證檢驗其對科技保險參保意愿的影響。著手,對高新技術企業科技保險參保決策的影響因素進行實證分析。論文共提出了七個研究假設,六個得到了支持。研究的主要結論如下:(1)高新技術企業創新風險水平與科技保險參保意愿顯著正相關,創新風險越高,企業參??萍急kU的意愿越強;(2)管理層風險偏好和管理層風險認知均對企業參保決策具有顯著影響,具體而言,管理層風險偏好對企業參保決策具有負向影響,而管理層風險認知則對企業參保決策具有正向影響;(3)管理層風險偏好和風險認知可以通過作用于企業的風險承擔水平,間接影響企業的參保決策;在創新風險與企業參保決策的關系中,管理層風險偏好發揮負向調節作用,管理層風險認知則發揮正向調節作用;(4)管理層風險認知還部分中介了管理層風險偏好和企業參保決策之間的關系,即管理層風險偏好可以通過影響管理層風險認知,間接作用于企業的參保決策。
本文所得結論對科技保險發展的啟示在于:科技保險產品創新和政府的財政干預固然是推動科技保險業務發展的重要手段,但作為市場的需求方,高新技術企業的自身特點,包括管理層的風險特質,也會影響科技保險市場均衡狀態的實現,。在制定政策時,只有兼顧保險公司、政府部門、科技企業三方的利益,才能推動科技保險業務持續、健康、穩定發展。可以考慮從管理層風險特質著手,制定推動科技保險發展的對策。由于管理層風險偏好具有較強的穩定性,而管理層風險認知則具有較強的可塑性,建議制定針對高新技術企業特點的風險管理規范,并組織企業管理層進行宣傳、培訓,提升其風險認知水平,最終提升科技保險需求。同時,本文所得結論對于改善公司治理也具有一定的啟發:作為市場的需求方,高新技術企業的自身特點(包括管理層的風險特質)也會影響科技保險市場均衡狀態的實現。就改善公司治理而言,股東在聘任管理層時,不應僅評價其經營能力,還有必要關注候選經理層的風險傾向,選擇最為合適的管理人員來主導企業發展。
本文的研究結論進一步拓展了企業風險管理理論,揭示了管理層風險特質在企業風險管理決策框架中的重要作用。但是,如果管理層的上述風險特質使得企業的風險決策偏離了股東價值最大化的目標,即出現過度的風險承擔或過度的風險規避,企業應當如何糾正這一行為偏差呢?具體的,是否存在某些公司治理機制,可以有效制衡管理層風險偏好與風險認知對企業風險管理決策的影響?這將是今后研究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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