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P2P網絡借貸運作模式的比較研究

潘莊晨　邢博　范小云

摘要：文章選取國內目前運行較好且有代表性的人人貸、拍拍貸、陸金所穩贏—安e貸和招商銀行小企業e家作為研究對象，分別對四家P2P平臺的基本運作模式和主要參數、資金端與資產端對接、風險控制模式進行了比較。研究發現線上與線下結合的O2O模式或將成為我國P2P行業未來發展的主要模式，互聯網金融平臺與金融機構平臺將根據各自的優勢呈現差異化發展的態勢，風險資產定價能力將成為平臺未來發展的核心競爭力，科學的風險管理將成為P2P平臺健康發展的重要前提。

關鍵詞：P2P網絡借貸；運作模式；比較研究

一、 引言

P2P（peer-to-peer Lending），即網絡小額信貸模式，發源于2005年的英國，是資金持有者通過網絡信貸平臺將資金貸給其他資金需求者的一種民間借貸方式。

本研究選取了目前國內P2P行業中較具代表性的四家平臺作為研究對象，在大量調研的基礎上對四家平臺的運作模式進行比較分析，歸納提煉國內P2P行業成長的一般共性，以為我國P2P行業未來的健康發展起到拋磚引玉之用。

二、 研究方法與研究設計

對P2P網絡借貸的研究是源于P2P實踐的發展而進行的理論構建探索，理論構建功能突出的案例研究方法是本研究的首選。案例研究作為重要的質化研究方法之一，在闡釋概念、描述未知現象和理論驗證方面十分有效（Yin，2009）。在案例研究的實施過程中，與單一案例研究相比，跨案例研究能更好的減少數據收集中可能出現的統計誤差，有助于識別數據中更深層次的潛入代碼和模式，研究結論通常更具說服力（Leonard-Barton，1990；Yin，2009）。基于跨案例研究的科學性和案例企業的代表性與典型性，本研究選取了目前在國內P2P市場上運行較為良好的四家平臺企業，通過對四家平臺運作模式的比較提煉國內P2P平臺運作模式的特點和共性。

三、 案例企業基本情況

人人貸（renrendai.com）成立于2010年5月，是人人有信集團旗下的獨立品牌。截至2014年4月，人人貸服務已覆蓋全國30余個省的2 000多個地區，累計總交易金額達23億元，累計幫助理財用戶實現收益11，264萬元，平均收益率13.6%。

拍拍貸（ppdai.com）成立于2007年6月，是中國第一家P2P網絡信用借貸平臺，也是第一家獲得金融信息服務資質并得到政府認可的互聯網金融平臺。2012年，拍拍貸線上年度交易額突破1.95億元，接近10年、11年兩年總和的2倍，實現了快速增長。

“穩贏-安e貸”服務（lufax.com）是陸金所網站平臺推出的個人投融資服務，幫助投資人和借款人雙方快捷方便地完成投資和借貸。通過平安集團旗下擔保公司審核的借款方直接向投資方借貸，雙方通過平臺的電子借貸協議明確債權債務關系。

小企業e家是招行于2013年9月上線的專門針對投資者和小企業投融資的互聯網撮合平臺，本質是通過線上線下相連接的信息見證服務，實現資金供需者之間的信息與資金交互。目前該平臺注冊的企業用戶超過30萬，已累計發布20個E+穩健融資項目，投資期限大部分為180天左右，投資門檻最低5萬元，預期投資收益率最高7.5%。

四、 案例企業P2P平臺運作模式比較

1. 基本運作模式及主要參數比較。我國的P2P網絡借貸平臺在西方傳統的P2P模式上進行了各具特色的本土化改造和創新，以更加適應我國在個人信用評價制度尚不健全的大背景之下的信用借貸市場環境。為了更加直觀的了解四家案例平臺的運作模式，本研究對基本參數進行了比對（表1）。

比較發現，我國目前P2P平臺在運作模式上的主要區別在于線上與線下的分工安排以及是否對本息提供保障，線上與線下結合的O2O模式和對本息提供多種形式的保障是目前大多數平臺的選擇。在服務對象上，多數平臺延續了歐美P2P平臺的模式，面向個人投資者和借款人；具有銀行背景的小企業e家則將企業作為借款人，提供個人投資者對企業的信貸通道。在支付方式上，大部分平臺選擇第三方支付平臺進行資金的劃轉，以減輕投資人開戶銀行對投資的限制，實現資金的跨渠道對接和有效監管。在保障方面，大部分平臺提供多種形式的本息保障安排，通過平臺自身的本金保障計劃和第三方機構連帶擔保為投資者的本金和利息提供保障。在審核方式上，大部分平臺采用線下審查的方式對借款人的資信進行調查和信用評級，其中陸金所將對借款人的審查交給第三方擔保機構進行，并將擔保機構的審查結果作為債權發布和放款的依據；招商銀行按照自營貸款的標準對借款人進行風險審查。在利率、期限和金額方面，大部分P2P平臺呈現出較高的利率水平、較短的期限和較低的金額。

2. 資金端與資產端比較。P2P平臺的資金端即在平臺登記注冊的投資者用戶，是資金的供給方。在吸引投資方面，各家平臺呈現出了差異化的特點，拍拍貸和人人貸突出以風險定價為基礎的多種收益產品，穩贏-安e貸推出債權轉讓服務以增加了債權的流動性，小企業e家則依賴其在零售業務中的固有優勢和投資者對招商品牌的信任。對比發現，互聯網金融平臺更加注重對風險資產定價產品的研發，通過多元化的投資產品線吸引投資；金融機構平臺則具有將線下傳統業務轉移到線上的傾向，且其線下優勢對線上業務有明顯的帶動作用。

P2P平臺的資產端即在平臺登記注冊的借款人用戶，是資金的需求方。與吸引投資人相同，各家平臺在借款人獲取方面也有明顯的差異性：拍拍貸和人人貸突出以借款用途為基礎的多種借款標的；穩贏-安e貸將擔保審查作為獲取借款人的唯一渠道，實現借款人與擔保的統一；小企業e家將通過招行自營信貸審查的小微企業融資人作為平臺借款人，除個人經營貸之外，均以小微貸款的風險增信措施作為對借款人的劃分標準。對比發現，互聯網金融平臺更加注重依據借款用途的產品細分吸引借款人；金融機構平臺線上線下業務協同的傾向愈加明顯，且更加重視對借款產品的風險把控。

3. 風險控制比較。在風險控制方面，金融機構平臺呈現出更強的專業性，風險增信的意識也更強。在貸前審查方面，大部分平臺采用傳統的線下審查方式，延續了商業銀行授信審查標準和方法。人人貸和拍拍貸注重對借款人個人信用等級的評定，并將其作為借款定價的重要依據，展現出較強的小額風險資產定價能力。在對大數據的運用上，拍拍貸更具特色。與人人貸主要靠有經驗的評級人員評定不同，拍拍貸將70%的信用審核工作都交給技術完成，并通過不同權威數據庫的交叉信息比對和借款人在購物、社交與其他網絡碎片信息的綜合應用剔除虛假信息和高危借款人。金融機構平臺繼續發揮其線下授信審查的技術和專業優勢，陸金所從平安引入專業授信模型作為檢驗借款人的必要標準，目前的審核通過率只有40%左右；小企業e家直接將平臺線上借款申請按照線下自營貸款的標準進行風險審查，把控信貸風險。

在逾期管理方面，除了催收、罰款、罰息等常規做法外，人人貸延續了歐美P2P平臺對社交關系的倚重，發動借款人的緊急聯絡人、親屬和單位督促逾期借款人盡快還款；拍拍貸以根據隱私規則的約定分階段曝光逾期借款人黑名單的形式增加逾期借款人的違約成本。另外，為投資者提供本金保障計劃或第三方擔保的平臺還會就違約金額先行對投資者清償。

在保障措施方面，四家平臺全部進行了風險緩釋安排，具體方式上主要有建立風險備用金制度、分散投資、第三方機構擔保和借款人自身的風險增信。

（1）風險備用金制度。風險備用金制度是人人貸為保護平臺全體投資人的共同權益而建立的信用風險共擔機制，類似于商業銀行的貸款撥備，是互聯網金融平臺發起的P2P網絡借貸的創新之舉。借款成功后，人人貸在依協議向借款人收取服務費的同時，會按照貸款產品類型及借款人的信用等級等信息計提一部分風險備用金，存入“風險備用金賬戶”。出現嚴重逾期時，平臺會根據風險備用金賬戶使用規則通過風險備用金向投資人墊付此筆借款的剩余出借本金或本息，并將未來催回的金額返回到風險備用金賬戶中。當風險準備金的提取比例高于壞賬發生的比例時，投資人的潛在損失則被降到最低。拍拍貸也提供了類似的本金保障計劃，區別在于對投資人自動享受該計劃設定給了分散投資的約束條件，且其保障范圍僅限于投資本金。

（2）分散投資。與金融機構平臺不同，互聯網金融平臺將分散與組合投資作為風險控制的重要手段，引導投資者將“雞蛋放在不同的籃子里”。在產品設計上，人人貸推出可以進行批量債權轉讓從而退出的高級投標工具優選理財計劃，用于投資平臺現有信貸產品為基礎的一攬子投資組合服務，并規定加入優選理財計劃的資金將優先于平臺普通用戶的資金，根據計劃設定的分散投資原則對人人貸平臺產品進行優先投資。在投資金額上，人人貸通過系統設置把每筆貸款的單筆投資金額控制在投資總額的5%以內，強行分散投資以控制風險。拍拍貸將分散投資作為投資人享受平臺本金保障計劃的基本標準，規定投資人只有成功投資50個以上的借款列表、借出金額每筆小于5 000元且小于列表借入金額的1/3時才能自動享受該計劃。

（3）第三方機構擔保。雖然目前尚未出臺關于P2P平臺的具體監管措施，但央行已明確表示平臺本身不得提供擔保，因此選擇第三方合作機構對借款本息提供擔保成為P2P平臺增信以吸引投資者的重要手段。人人貸旗下的“機構擔保標”投資產品由擔保機構承擔全額連帶保證責任擔保。穩贏-安e貸借助平安融資擔保（天津）有限公司為通過平臺達成的交易提供全額擔保，擔保范圍包括逾期罰息、利息和本金，并進行催收、代償等工作。第三方機構擔保的保障模式需要擔保公司介入對借款人的貸前審核，并在借款人獲得擔保額度后才能成立。

（4）借款人自身的風險增信。此種方式與資產證券化有類似之處，代表平臺是招商銀行小企業e家。平臺根據借款人的增信類型將貸款劃分為信用貸款、聯保貸、組合貸、個人經營貸、物業抵押貸、一般擔保貸和設備抵押貸，其對投資標的的設定已經超越了傳統P2P個人信用貸款的投資標的，為具有可供抵質押資產的小微企業融資開辟了新的渠道。

五、 研究結論

經過對國內目前四家P2P網絡貸款平臺的比較，本研究得出以下結論：

1. 線上與線下結合的O2O模式或將成為主流?；ヂ摼W為P2P平臺提供了便利且低成本的投融資渠道，線下信貸審查與風險管理又較好的彌補了現階段我國個人信用評價體系不健全的問題，控制并管理平臺風險。O2O模式能較好的將線上的便捷和成本優勢與線下的風險管控優勢結合起來，實現平臺在風險可控前提下的健康發展。從實踐來看，國內發展較好的大部分平臺都采用了O2O模式，在線上發布借款信息、完成投資者注冊登記、風險能力評估、投標、簽約、查詢還款進度等工作；在線下完成對貸款項目與企業的貸前審核、風險評級、資金監管、逾期追繳等工作。值得注意的是，不同血統的P2P平臺對線上與線下的側重有些許差異，人人貸、拍拍貸等互聯網金融平臺更加注重線上功能的建設；而金融機構出身的陸金所和小企業e家則更加側重線下功能的建設，平臺的渠道性質更加顯著。

2. 互聯網金融平臺與金融機構平臺差異化發展。在對資金端和資產端的對接上，互聯網金融平臺展現出與金融機構平臺完全不同的特點。以人人貸、拍拍貸為代表的互聯網金融平臺貫徹了互聯網思維，重視產品設計、客戶交互和體驗，善于針對投資人和借款人設計豐富的產品系列，以此對客戶進行細分和分類營銷，是典型的用互聯網思維在做金融。以陸金所、小企業e家為代表的具有金融機構平臺更加愿意發揮線下業務管理和風險控制等專業優勢在線上的延伸和協同作用，重視風險把控和平衡收益，善于通過嚴格的信貸審查和增信措施提升平臺的安全性，在資金端的選擇上更加樂于對接規模相對較大的個人經營借款和小微企業或項目借款，借助互聯網進行金融創新。基于上述差異，這兩種不同背景的平臺未來很有可能面向不同的細分市場發展業務，互聯網金融平臺向歐美P2P借貸模式趨近，而金融機構平臺則向小微企業融資平臺的類P2P方向發展。

3. 風險資產定價能力成為平臺發展的核心競爭力。傳統銀行借貸的營利模式依賴于資本市場信息不對稱帶來的利差收益。P2P借貸平臺公開發布信息而將資金價格公開化，打破了利差收益賴以生存的信息藩籬。在利率市場化的大環境下，投資者可以方便獲知資金價格，并在不同平臺中對同類型的資產價格進行比較，競爭者也可據此分析平臺對各類資產的定價偏好，進而提出更具競爭力的價格，平臺因市場價格波動和競爭帶來的損失風險增加。在目前P2P平臺價格形成機制上，互聯網金融平臺多采用借款人報價和投資人投標的形式確定，金融機構平臺則沿用了傳統的資產定價模式，在定價的科學性和專業性方面得益于豐富的業務經驗和充分的市場信息暫時更勝一籌。當價格不再是秘密，價格的形成機制就將替代價格成為新的商業秘密。未來對平臺的風險資產定價能力要求將更高，促使平臺開發基于不同參數的風險資產定價模型從而形成核心競爭力。

4. 科學的風險管理是P2P平臺健康發展的重要前提。雖然是為資金供求提供中介撮合的機構，國內的P2P平臺并非完全獨立在交易之外，還承擔資信調查、貸后管理、催收追繳等工作，平臺信用與平臺上發布的借款人信用并不能截然分開，這一點在金融機構背景的平臺上尤為顯著。為了吸引投資者，大部分平臺都通過一定的制度安排對投資本息提供了部分或全部保障，從而增加了平臺的流動性風險和聲譽風險。因此，除了進攻方的風險資產定價能力之外，防守方的風險控制和管理能力更是平臺健康發展的重要前提。在實踐上，人人貸和拍拍貸的風險備用金制度為平臺預留了部分流動性，對可能出現的信用違約提供了風險緩釋。第三方機構擔保一方面借助擔保機構的專業性對借款人進行風險審查和把控，另一方面轉嫁了平臺的信用風險。借款人自身的風險增信是未來值得進一步探討的問題，其對接的資產端和平臺都將呈現不同于傳統P2P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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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攻關項目“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的金融風險與安全研究”資助（項目號：11JZD0022）。

作者簡介：范小云，南開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南開大學經濟學博士；潘莊晨，南開大學工商管理博士后，南開大學經濟學博士，渤海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天津分行投資銀行部總經理；邢博，就職于渤海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天津分行投資銀行部，南開大學管理學博士。

收稿日期：2014-0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