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油畫藝術創作中的肌理表現

李影

摘要：肌理是油畫創作中重要的語言表現形式，是反映藝術家創作理念，表達思想情感的方式之一，透過肌理可以反映出藝術家對油畫語言的敏銳程度及對形式美的把握能力。當代油畫中不同形態的肌理構成是油畫材料性能與技法特點的直觀顯現，也是藝術家抒情表意的重要手段，在畫面中運用恰當的肌理構成有利于凸顯藝術家的個人風格及內在精神，從而使作品更具審美意義。關鍵詞：油畫藝術；藝術創作；當代油畫；肌理；藝術形式；美學風格

中圖分類號：J2 文獻標識碼：A

Texture Representation in Contemporary Oil Painting Art Creation

LI Ying

（School of Education， Nanjing Xiaozhuang College， Nanjing Jiangsu 211171）[WT5”BZ]

隨著科技的快速發展，新型油畫材料的使用促使油畫表現形式日益豐富與多元。縱觀油畫的發展歷程，在當代油畫中，肌理的運用更是在不斷的變化出新，各種各樣的肌理形態躍然于畫面之上，彰顯出油畫藝術更為廣闊的表現領域。與此同時，肌理作為當代油畫重要的表現手段及自身的審美特征，成為眾多藝術家研究的對象。

一、油畫肌理的含義及其視覺效果

肌理是指事物表面高低不平、縱橫交錯的紋理變化。如我們常見的木紋及大理石表面的紋理等都屬肌理范疇，這類肌理是客觀存在的，不受人為控制。而油畫中的肌理是指畫面的表面結構或給人的視覺形態，是藝術家運用筆觸、色層、基底等語言形式及不同材料的有機結合所達到的一種效果，如顏料的流淌、噴灑、印染、刮刀的堆積、刮刻留下的痕跡等，這種創造性的肌理形式并不是對自然肌理的描摹，而是藝術家對繪畫形式系統化的把握，也是油畫創作中重要的表現形式之一。同時，肌理作為藝術家繪畫創作的表現技巧，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藝術家的創作理念與思想情感，是增加作品感染力，傳達作者表現意圖的重要方式。因此在油畫的發展過程中，藝術家們都非常重視對肌理的探索運用，希望通過不同的肌理形式達到表現畫面精神內涵及取悅觀眾視覺的目的。

二、當代油畫中的肌理形式及特點

（一）畫面肌理的單純與平面形態

受西方現代繪畫影響，中國當代油畫氣氛也隨著活躍起來，藝術家在繪畫材料及肌理形式的試驗與探索上也更加多元，從諸多油畫作品中可以看出，油畫肌理的單純與平面形態已成為當代繪畫的一個重要特征。畫家朱進運用自制的“五色土”與顏料混合使用進行創作，畫面常以泥土與顏料混合形成厚重的肌理效果，給人以深刻的藝術感染力。他的畫不強調對事物形體及空間關系的描摹與表達，以單純、平面化的構成方式使畫面形成厚實的肌理形態，所有這些都是對當下繪畫形式積極探索的主觀體現。其作品大蟲系列結合中國水墨表現技巧，以厚薄相間的肌理形態描畫出稚拙、原始的生命形態，給人自然、渾厚之感。同樣，魚系列也是在平面的背景上繪制出孤獨、單一的視覺形象，給人兒童畫般的單純與稚拙之美。畫面中平面的背景與主體形成不同的肌理效果，展現了對原始生命形態的迷戀，給人一種空靈與孤獨感。同時也映射出了生命背后的文化和社會形態。他的作品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演化與延伸，并以單純、平面的肌理形態來強化畫面的張力，更顯出強大的人文情懷，也彰顯了朱進獨特新穎的繪畫語言。

可見，在藝術家的創作中繪畫肌理的平面形態，有助于將生活中的自然形象進行藝術化地概括和提煉，并進行主觀化的藝術處理使畫面形象與平面肌理融為一體，并根據藝術家內心情感的需求進行整合，使之形成節奏的律動，悅目的形態，從而表現出藝術家的內在精神和藝術追求。

（二）畫面肌理的立體與可觸之感

從以上分析我們可知，單純、平面化的肌理形態在油畫創作中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是當代油畫肌理表現的重要方式之一。但無論是肌理的平面形態，還是立體形態，都是藝術家主觀表現的一種方法與技巧而已，只不過是不同的藝術家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除了單純、平面的肌理外，立體化的肌理運用也是當代油畫肌理表現中的重要形式。如忻東旺的新寫實主義繪畫，以厚薄相間的立體肌理凸顯當代繪畫的特點，大小不等的刷子與刮刀是其繪畫創作的主要工具，鋪第一遍色時，先用刷子涂、抹出大的色調，再用刮刀把暗部的色層刮掉，使底層畫布的紋理顯現出來，給人一種薄薄的、虛幻的肌理效果，這樣能使亮部刮刀的厚涂與暗部的虛化形成鮮明對比，同時也有利于暗和亮的銜接。這種方法制作的肌理在光線的照射下傳達出立體可觸的視覺美感，既符合了繪畫表達上的真實，又參與了畫面整體構成的需要，是視覺與觸覺完美結合的產物。而在后期深入過程中主要用筆觸及刮刀在亮部堆出厚重的肌理，但這種筆觸與肌理又不是預先想好的，而是根據畫面整體的需要，憑借畫家敏銳的感覺找到能夠表達其對事物現時感受的那種形式，是在對人物形體結構、表情結構及內心深刻把握的前提下，肌理隨著畫面構成的需要也就自然表達出來。

忻東旺的“村民列傳”等肖像畫運用了夸張變形的造型手法，并借助獨特的肌理形式凸顯人物個性特點，尤其在刻畫人物額頭時，常常運用刮刀的厚涂產生立體可觸的肌理效果，按照藝術家本人的話說，“額頭的造型代表人的思維和思考，從符號的角度上看它是人的思維、思想的暗示，因此有的人額頭上的表情比較糾結，有的比較舒緩，這些在我的畫中被有意識的強調。”①而這種被強調的形體結構，在肌理的作用下則最能體現出人物的微表情，肌理所傳達的表情結構是藝術家對創作對象深層理解和深切感受的結果，也是其對新寫實主義繪畫語言的直觀表述，更顯示出繪畫最本質的精神內涵。

（三）畫面肌理的寫意與抒情表現

詩歌可以抒情，繪畫亦是如此。油畫肌理形態的構成，由不同的材料性能及藝術家的人生體驗和特殊的表現技巧，會產生寫意和抒情的極佳視覺效果。通過用筆的輕重緩急，顏料的干濕厚薄，線條的粗細長短、轉折起伏形成的肌理表達出不同的心境與情感。吳冠中以自己獨特的視角和特有的繪畫語言去感悟自然，抒發情懷，作品中習慣運用干澀豪放的筆觸表達蒼桑粗狂的氣質特點，其筆法吸納了書法中線的特質，用筆肯定而灑脫，線條虬勁有力，給人厚重、灑脫的肌理之美，從某種程度上也反映了藝術家的氣質特征與精神內涵。但他的作品又不拘泥于對現實事物的描摹，而是抓住最初的視覺印象，一氣呵成地表達作者對自然的感受與認識，借助瀟灑的用筆以及抒情般的肌理效果，彰顯出狂放灑脫的形式特點。而張冬峰的畫則給人寧靜、清新的感覺，其筆法平穩而不狂放，以慢條斯理、有條不紊的方式組織畫面，更顯示出江南風景的秀麗與青翠，靜靜的原野，濃郁的樹叢是對江南風景的最直觀表達。從他的畫中可以感受到詩意般的情懷，這當然和他的技法表現分不開，張冬峰的畫面顏料并不厚，暗部往往用色稀薄，像中國畫的潑墨，給人一種墨色浸潤般的肌理美，其早期作品運用了中國畫的皴法，亮部略帶干澀之感。作品往往從藝術家表達情感的需要出發，在創作過程中不拘泥于對客觀物象的簡單描摹，畫面常呈現出寫意性、抒情性的肌理形態，表達出自然、隨意的意境之美，給人獨特、優美的視覺感受。endprint

（四）畫面肌理的構成與抽象之美

受西方現代繪畫及中國傳統繪畫的影響，當代藝術家對肌理的探索與運用也發展至新的高度，開辟出繪畫藝術更加廣闊的表現領域。同時繪畫受到藝術設計方面的影響也日漸明顯，部分藝術家更加強調繪畫表現的構成與抽象之美。

朱德群、趙無極的抽象繪畫，強調畫面形式的構成性、抽象性，他們把西方繪畫表現技巧與中國水墨精神相結合，強調“寫”的精神，以粗狂、豪放的筆觸創造出平面、抽象的肌理形式，表達了宇宙的和諧與真實。可以看出，這些繪畫作品中沒有具體事物的描繪，取而代之的是線條、塊面、色彩、筆觸等純粹的抽象因素。筆觸的大小、長短、方圓等變化都會使我們產生不同的肌理感受，通過筆觸與筆觸之間的排列組合與方向上的變化，形成一定的節奏與韻律。猶如音樂中音符的排列組合、高低變化等，筆觸形成的肌理在這里也成了符號，他們正是利用這些符號使觀眾產生視覺和心靈上的波動，這些由肌理符號組成的畫面成了他們心靈解放的記錄。就像音樂中并不一定要有歌詞才動聽，畫畫也一樣，它是節奏與韻律，氣的貫通，這也正是為什么藝術家可以用那些無生命的媒介（如繪畫中的肌理）可以再現那些運動著的生命的原因所在。當代繪畫表達方式的改變，使抽象的構成形式與肌理形態成為畫面表現的主要語言，藝術家把繪畫的藝術精神推向了新的高度。

三、當代油畫中肌理的制作方法

肌理能使畫面產生平涂著色難以達到的特殊效果，它易受到畫布紋理的粗細、基底的光滑與粗糙、筆觸的大小變化、顏料的干濕、厚薄等方面的制約。常見的肌理制作方法有：

（1）描繪法，直接利用畫筆的掃、搓、揉、拖、擺或筆觸的不同組合等而產生的肌理效果（朱德群、吳冠中）；（2）印染法，在凸凹不平的物體表面涂上顏料后印在畫布或其他材質上，會形成斑古樸的肌理效果；（3）流淌法，以松節油或其它化學溶劑將稀釋過的油畫顏料涂與畫布，讓其自由流淌，或根據需要控制流淌的稀稠、形態、面積等；（4）滴灑法，用噴筆或牙刷蘸上稀釋過的油畫顏料，以霧狀的形態噴在畫布上，可以形成朦朧、斑駁的肌理之美；（5）拼貼法，把紙、布、圖片等實物材料直接粘貼于畫布之上，可形成立體肌理效果；（6）物理化學法，可以用礬或鹽等材料來表現，這種手法制作的肌理效果極佳，但難于把握，需進一步探究；（7）綜合材料法，在同一畫面中多種材料混合運用所制作的肌理效果，如顏料的稀、稠、厚、薄等，以及借用筆觸或油畫刀的刮、刻等做出粗糙不平之感，如忻東旺、白羽平先生的油畫作品。還有的在顏料中摻入沙子、鋸末、泥土、貝殼粉等材料，使之堆積制作肌理，如朱進、許江、尚揚先生的油畫作品。

四、肌理在當代油畫中的審美價值

（一）肌理是藝術家抒情、表意的載體

繪畫是由各種視覺形象構成的綜合體，這種形象包含了點、線、面、色彩、肌理、構圖等要素，不同的形象有著不同的作用，體現出不同的視覺效果，但卻都是藝術家抒情、表意的載體。“一切事物在我們看來都是形象形成的，一個人物，一件東西和一個園弧都是形象。這些形象對我們或多或少要產生影響，有些形象與我們的感覺很接近，觸及我們敏感的感官而產生感情；另一些形象則更與理智密切相通……”②畫面中不同形態的肌理也正是一種形象，藝術家通過平滑與粗糙、具象與抽象的肌理形態使人產生聯想，喚起對某一事物形象的記憶，進而用于某種情緒與氛圍的表達。如具象肌理形象、直觀，抽象肌理傳情、表意；垂直肌理給人靜穆、崇高之美；水平的肌理給人穩定與寬廣的氣勢；傾斜與曲線型的的肌理讓人感到動蕩不安；破碎的肌理傳達殘缺、凌亂之感；整齊的肌理能表現規整與秩序等。

由此可見，肌理是藝術家情感表達的重要方式之一，是繪畫創作中不可或缺的表現語言。在畫面中，藝術家的情感隨著不同的肌理形態得以流露，使人產生不同的心境與聯想，引起觀眾情感深處的共鳴，進而表達特定的精神與內涵。

（二）肌理是油畫材料性能與技法特點的視覺顯現

每個畫種都有其自身的特點與獨特的表現力，也有著不同于其他畫種的表達方法與技巧，這源于各畫種之間材料性能的差異與表達方式的不同。因而對于肌理的構成形式也會因畫種不同而演化出各自不同的肌理形態，傳達出不同的視覺感受。油畫肌理是藝術家對油畫材料與技法綜合運用的體現，顏料的干濕、厚薄，運筆的輕重、緩急，畫布紋理的粗糙、細膩都會形成不同的肌理形態，體現出藝術家不同情感表達的需要。肌理是油畫中重要的視覺語言之一，它從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油畫自身的特點與魅力，尤其在當代繪畫中，肌理更是藝術家觀念表達的重要手段，一幅畫的成功與否，肌理在某種程度上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如莫奈所說，“繪畫的好壞，只要閉上眼睛撫摸畫布表面即可判斷”。這正是畫面肌理給人視覺及觸覺上的感受，憑借身體與畫布的接觸感受肌理的不同形態及位置分布，在觀眾視覺與觸覺的共同作用下，也能更加深刻的感受到油畫自身的性能與特點，進而體會肌理的視覺與觸覺之美。

（三）肌理是藝術家藝術風格的直觀表述

“藝術風格就是指藝術家的創作在總體上表現出來的獨特的創作個性與鮮明的藝術特色。事實上，藝術風格是非常復雜的，它既與藝術家主觀方面的特點有關，也和題材的客觀方面的特點分不開，它涉及到藝術作品內容與形式的各個層面，是從藝術作品的整體上呈現出來的。”③

當代油畫以新穎、獨特、與眾不同為其表現特征，可稱得上千姿百態、風格迥異。在這些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豐富多彩的肌理構成，有平滑的、粗糙的、寫實的、寫意的，也有絢麗多彩、質樸平淡的。不同的肌理構成是藝術家不同觀念與表達技巧的體現，也是藝術家個人風格的象征。如白羽平、忻東旺的油畫以豪放的筆觸加上刮刀的運用創造出粗狂、厚重的肌理效果，表達了質樸、渾厚的形象特點。而翁凱旋、張冬峰的畫則借鑒中國畫的表現技法，以水墨般的肌理與筆法，形成干與濕、厚與薄的對比，給人寧靜、清新之感。朱德群融中西與一體，以流暢而富有韻律的肌理效果，用抽象的肌理形態折射出人與自然的關系。可見，肌理作為藝術家表達思想情感的媒介，在畫面中有著獨特的作用及意義，通過畫面中不同的肌理構成，可以使我們直觀的辨別藝術作品的表現特點及風格差異，同時透過作品也能體現出藝術家的內在精神與品格。

五、結語

肌理作為油畫表現的語言形式之一，有著獨特的視覺效果與審美價值。在畫面中，不同的肌理形態總會給人不同的視覺感受，在進行不同的藝術形象處理時也需要藝術家以不同的肌理結構來實現其藝術主張。藝術家通過肌理可以更好的表達思想與情感，增強油畫作品的感染力、表現力。因此畫家在創作中應根據具體的畫面需要，創造出適合自己表現意圖的肌理形態，合理有效地運用肌理傳情、表意，不能為了追求表面的肌理效果而濫用肌理，致使失去繪畫最本質的東西。要始終謹記，我們運用肌理只是作為畫面表達的一種手段，而并非追求的目標。（責任編輯：賈明哲）

① 《相由心生：寫實·意向·社會關懷——忻工旺繪畫藝術研討會》，http：//xindongwang.artron.net/news_category_1。

② 閡希文、丁天缺譯《美術譯叢》，浙江人民美術出版，1984年版，第58、59頁。

③ 彭吉象《藝術學概論》，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287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