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舞
不知從何時開始,每當我觀罷一場好戲,總是全身如注射雞血一樣興奮不已,腦海里情不自禁地“放電影”,一遍又一遍,反反復復,“播放”著那些精彩而感人的瞬間、奇特而新穎的創意、對真善美與愛(即藝術本質)的詩意呈現和情感的個性化表達……尤其是在湖南大劇院觀賞畢由湖南省歌舞劇院創作表演、晉京為十八大獻禮展演的大型原創舞蹈詩《溫暖》,更是感觸良深,幾近失眠。
幕啟,一位年輕、陽光、帥氣的“型男”坐在舞臺前沿,一邊灑脫地彈著心愛的吉他,一邊深情地演唱著動聽的鄉間民謠。不一會兒,一群土著都市人在節奏急促而鏗鏘有力的旋律中,邁著沉重而匆忙的步履穿行在繁華喧嘩的大街上,這時有一位白發蒼蒼的娭馳不小心摔倒在馬路邊,呻吟不已。開始沒有人看見,后來被彈吉他的型男發覺,立即沖上前將娭馳輕輕喚醒并扶起,當埃母也心存感激地回頭四處尋找型男時,他卻早已消失在人群中……這樣一個溫情脈脈而感人肺腑的精彩前奏即開端,為全劇展開埋下了伏筆、做了較好的鋪墊,也是全劇主題——大愛無疆或大愛無痕的一個完美注腳。
接著,從第一幕的數十載默默資助一撥又一撥邊遠貧困學子的靠蹬三輪車為生的老人;到第二幕搶救落水兒童時獻出自己寶貴生命的大學生;再到第三幕在生命最后時刻將自己眼角膜無償捐給美麗女孩的青年男士;第四幕長年堅持為村民放電影的鄉村電影放映員;第五幕寫六百多封情書喚醒植物人丈夫的癡情妻子;第六幕在寒風中自發脫下外衣為路邊產婦搭建產房的一群陌生人;直到尾聲——在雨中紛紛主動為別人打傘遮擋風雨的陌生的匆匆過客。這是一個身份平凡而有著不平凡之舉的“草根人群”,這是一群生活在社會最底層而心中蘊藏著“純真、簡單、偉大的愛”的平民百姓,這是一群有情有義、德如膏腴,對社會有責任感且勇于擔當、對他人忘我關懷且無私奉獻的“活雷鋒”!
舞劇通過詩一般的肢體語言與夢一般的舞美意境、大膽夸張的藝術手法,以及巧借其他藝術表現手段和新的現代技術,匠心地對上述人物進行深情而形象、細致而具體、個性而獨到的表現與描繪,從而,“雕塑式”地塑造了一個個可歌可泣的“最可愛的人物形象”,魔幻般地譜寫了一部關于真愛的大型變奏曲。真正的文藝作品必然是一個時代和社會的最佳形象代言人。由于舞劇《溫暖》取材于屢屢見諸于以“真實性、時效性”為生命的新聞媒體的典型事件。比如老人摔倒了有人主動扶起而悄悄離開、為山區貧困學子慷慨資助、眼疾失明的人接受角膜捐助重見光明以及為救落水者獻出寶貴生命的人、夫妻一方遭遇不幸另一方不離不棄精心呵護多年等一樁樁感人事件,均可在新聞媒體報道中找到原型。這種不分男女老幼,不分身份職業,不分親朋戚友,跨越種種現實局限與制約的愛,充分展現了我國新世紀公民的水晶般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因而,《溫暖》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一部真實描繪百姓團結友愛、和睦相處的高度凝練的電影,而那一群“最可愛的人”,就是我們眼下生活的現實社會高度和諧美的真實反映和形象代言人。
近年來,隨著經濟的迅猛發展與社會的飛速轉型,盡管社會上出現了一些不盡如人意的現象——“血液里缺乏道德”的人和缺乏人性的“冷血”行為。但是,《溫暖》這一“接地氣”的舞劇素材與現實主義題材及其完美的個性化表達,在表現故事中人物行為美、情操美、心靈美、境界美之余,打破了以前舞劇不敢正視現實、取材現實而習慣于非現實如民間傳說、歷史著作等的傳統模式,彰顯了創作者的非凡勇氣與智慧,在藝術審美上已然具備集時代美、導向美、理想美、崇高美于一體的特質。于觀眾而言,對其無不“發生興趣”、“產生感情反應”,感受到一種夕陽般的溫暖,且釋放一種精神上的正信號與正能量。
世界上的舞劇大凡分兩類:一類是有故事情節、有人物貫穿的,即按照戲劇形式展開的舞蹈。另一類是恰好相反——無情節、無人物貫穿的舞劇。該劇屬于后者,全劇沒有傳統意義上以講故事為主的戲劇沖突,強調個性化表達,八個不同的、簡短的、感人肺腑的愛心故事(包括序和尾聲)之間有一個貫穿始終的主題——愛,然沒有起、承、轉、合的梯次關系,恰如八顆珍珠串聯在一根銀線上,既獨立又相連,是典型的散文詩式的結構,“形散而神不散”,存在較強的跳躍性、靈活性和藝術表現力。這與我省在2007年創排并在全國及省里獲獎的舞蹈詩《我的湘西》有著相似的一面,章與章或幕與幕之間沒有固定的明顯的關聯詞,主要通過一組組流動的意象來表現主題、實現目的。
作為舞蹈藝術最高表現形態的舞劇,肢體語言永遠是第一語言,音樂、舞美是第二語言,然兩者相輔相成,互為補充,協同作戰,往往取得琴瑟和鳴、鹽溶于水的藝術效果。該劇肢體語言在堅守“心入”生活、影響現實的原則,按照美的規律,創造性地采用了激情、夸張、新穎且頗具“舞蹈味”的藝術表現方式,進行天馬行空般的大膽想象,同時充分利用第二語言,所謂的浪漫主義手法。本來是一些嚴肅的“正劇式”的內容,卻把它表現得有板有眼,活靈活現,趣味橫生,詩意盎然。比如,序募中象征人們忙碌不堪的大踏步和強勁的音樂;第二幕貧困學子剛拿到新書包時“雜技式”的騰跳翻滾的歡快場面;第三幕重獲光明的女孩拉著輪椅上的捐角膜者的瘋狂旋轉和背后屏幕上慢慢變化的大眼睛;第五幕妻子將百多封情書一份份地擺放地上的“宣泄式”的舞詞,以及“雙時空”即舞臺左右同一時刻不同形式內容的表演和電影“定格”鏡頭的表現手法;第六幕路人脫衣為產婦御寒搭建產房的“旋風式”的舞句,等等,可謂出手不凡,亮點頻頻,令人耳目一新。
最值得稱道且印象頗深的是第四幕。夜幕降臨,放映員挑著沉重的放映機,搖搖晃晃地翻山越嶺趕去放電影,村民們提前忙著搶占位置。當電影進入高潮部分,村民們伸長脖子左看右看、站在凳子看、向前傾著身子看,一副總覺得不過癮的范。突然下雨了,村民們并非散場走人,而是或撐著雨傘,或穿著雨衣,或戴著斗笠,或舉著大鐵鍋繼續看電影,越看越起興。這些優雅、大方、生活化、形象化的動作表演及故事化的情節,繪聲繪色,生動有趣,幽默詼諧,情景交融。加上富有本土民族特色的音樂伴奏,背景屏幕顯示的淅淅瀝瀝的雨滴與江南民居風格的屋檐,營造了深邃的意境和“有意味的形式”,形成了強烈的喜劇色彩與逼真的藝術效果,將二十一世紀新農村村民對電影等精神文化需求的如饑似渴以及放映員不辭辛勞為人作嫁衣的執著與堅守表現得淋漓盡致。
此外,該劇開創性地采用舞臺投影及素描等多種藝術手法,靈動詩意地突出主題的隱喻性、表現性、戲劇性和象征性。比如多幕開啟前不同的手牽在一起的感人素描,第一幕從發芽、綠葉到黃葉、枯枝反復多次的大樹,第五幕高大的火紅的玫瑰,尾聲表現天下所有人的理想和愿景即人人參與愛的傳遞的流星花園式的場景:流動的雨,炫麗的傘,變幻的燈光,匆忙的行人,熱情的雙手,七色的彩虹。這無一不是或明或暗、直接或間接地表達著豐富的信息和涵義。尤其是尾聲播放的新聞圖片及大量的報紙,似乎再次向觀眾宣告:生活中,無數“最美的人”即默默無聞的平民英雄和雷鋒就依偎在我們身旁;無數感人的“最美的故事”就發生在我們的身邊或眼前。
俗話說,人無完人,金無赤足。倘若《溫暖》欲要更加至真至善至美,私意以為,還有一定的提升空間。比如,可以進一步強化“君主”手中的統帥能力,即增加舞蹈的表演成分和凸顯舞蹈的表現張力:舞劇的情節可以進一步細化,增強劇情的故事性與戲劇性,從而實現思想性、藝術性、觀賞性的“三位一體”。
(責任編輯: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