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紅
摘 要:傳統意義上的圣經漢譯是將圣經原文語言信息轉換成漢語來表達,讓讀者在漢語語境下以漢語思維模式領悟圣經原文的語言信息。而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與此相反,它是以漢語符號系統展現新約圣經希臘原文的“原貌”,目的是讓讀者通過漢語進入希臘語原文語境,以希臘文的思維模式來體驗經文原文信息,在翻譯思想及翻譯理念上具有很大程度的相“逆”性。試采用描述性翻譯研究方法能夠較好地闡釋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的翻譯策略及其所體現的翻譯思想與理念。
關鍵詞:圣經漢譯;翻譯策略;“逆”翻譯;原語;譯語;語境
中圖分類號: H315.9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6720539(2014)06009405
我們有時會遇到一種翻譯現象,無法用現有的翻譯理念或術語來描述它,因為它似乎與現有的翻譯行為與翻譯理念都是相“逆”的,我們暫且稱之為“逆”翻譯,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就是這樣一種翻譯文本。
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版權:Copyright 2010 by BRSI, Inc.)是圣經研讀學會(Bible Research Study Institute-BRSI)創編的一個研讀圣經的漢語文本系統。圣經研讀學會的前身是圣經參考工具出版社(Bible Reference Publishers Inc.),由圣經研究專家馬健源先生創立。早在1987年,馬健源先生就和封志理先生共同出版了《原文編號新約全書》一書。該書序言中這樣描述其目的:“根據最可靠的原文版本(The United Bible Societies Greek New Testament, 3rd ed. and the Nestle-Aland Novum Testamentum Graece, 26th ed.),將相當于原文每個字的編號置于中譯之下,旁邊附以英譯。如此,既可以中、英對照,更可以藉著編號翻查本書后部,找出該字原文的字義、字源、字系和字匯。” [1]1
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是馬健源等先生在《原文編號新約全書》基礎上,經過多年潛心研究,于2012年完成的一個漢語圣經研讀系統。這個系統在新約圣經原文釋經上又邁進了一大步,由“原文編號”階段的詞層面“單字釋義”擴展到句層面的“單字+文法”釋義。在漢語語境下,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在更深維度上展現出新約圣經原文——普通希臘文的原貌。
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在翻譯策略、翻譯思想及翻譯理念上,都有其獨特性,研究其翻譯策略、翻譯思想及翻譯理念,有助于我們拓展對翻譯概念的認識,也有助于建構豐富多彩的翻譯學理論。本文試采用描述性翻譯研究方法闡釋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的翻譯策略及其所體現的翻譯思想與理念。
一、 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翻譯策略
(一) 翻譯目標
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的翻譯目標與一般翻譯作品差別極大,也與諸多漢譯圣經版本不同,甚至可以說是相“逆”的。
就一般意義而言,翻譯是“把一種語言文字的意義用另一種語言文字表達出來。”[2]5189,翻譯的目標是讓譯語讀者(聽者)在譯語語境下領悟原語文本的語言信息。對圣經漢譯來說,其目標是讓漢語讀者在漢語語境下通過漢語系統領悟圣經所傳達的語言信息。
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的翻譯目標與此截然不同,創編者在序言中說:“使得以華人為主的弟兄姊妹們可以在某種程度上經由中文直接認識由普通希臘文所撰寫的新約圣經,并得以按照原文的字序,有機會以希臘文的思考模式來體驗經文中的重點強調及上下文的邏輯關系。”[3]3
這里所謂“按照原文的字序,有機會以希臘文的思考模式來體驗經文中的重點強調及上下文的邏輯關系”,其實可以解讀為:讓漢語讀者進入新約圣經所使用的普通希臘文語境。而“經由中文直接認識由普通希臘文所撰寫的新約圣經”,讓我們看出,這種進入新約圣經原文希臘文語境的途徑,卻是通過漢語系統,也就是說通過漢語認識新約圣經希臘文原文原貌。
從序言中這段話我們可以看出,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的翻譯目標與以往所有譯作包括圣經漢譯的翻譯目標大相徑庭。
以往的翻譯是在譯語(這里指漢語)語境下轉換原文的語言信息,目的是讓譯語讀者在譯語語境下接受原文信息,其目標指向是譯語語境;而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恰恰相反,其目標指向卻是原文語境即新約圣經所使用的普通希臘文語境。
這個翻譯目標是相“逆”的。更大的反差還在于:完成這種語境轉換卻是在漢語符號系統內進行。當然,這個希臘文語境也并非真正的希臘文語境,而是運用漢語符號系統表達的在漢語語境下的“希臘文語境”。
因為翻譯目標的相“逆”性,由此帶來翻譯原則、翻譯方法等一系列的相“逆”性,稱之為“逆”翻譯,應不為過。
(二) 翻譯原則
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另一個名字是漢字對等化希臘文新約圣經。這個名字很好地體現了它的翻譯原則。
在《使用說明》中,創編者說:“但相反的,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則是完全將就希臘原文思考的模式以及希臘原文語法的規則。”[3]3
為了讓讀者進入希臘文語境,“將就希臘原文思考的模式”,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采用對等(Equivalent)翻譯原則,它包括三個層面。
1.符號層面
符號層面是指編號對等(Number Equivalent)。
新約圣經是用普通希臘文寫成。普通希臘文(Koine Greek)大約于公元前300年到公元后300年間使用,與現代希臘文(Modern Greek)差別巨大。當代人讀新約圣經希臘原文,有相當的難度。為了讓普通人有機會直接了解圣經原文原義,圣經研究專家“用編號來代替原文。全新約使用了五千多個不同的希臘字,每一字都用一個編號來代替。”“原文編號,種類很多,各國都有好些不同的編號系統,它們都是根據原文字母排列,將每一個原文字給予一個編號。各編號系統都大致相仿,卻不盡相同。”[4]3
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沿用《原文編號新約圣經》所采用的國際通用的史暢博士(Dr. J. Strong)的編號系統。
2.詞層面
詞層面是指字義對等(Word Equivalent)。
史暢博士(Dr. J. Strong)在原文編號基礎上還做了原文字注解工作,“列出字的組成,追溯字的來源,再加上原文字義及英欽定本的翻譯。” [1]1
1987年出版的《原文新約圣經》在新約原文字典部分又補充了漢語圣經和合本譯字,使新約圣經原文編號與漢語系統聯系起來。
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在《原文新約圣經》的基礎上又邁進一大步。在《簡介》中說:“根據原文學者對各個字的來源及解釋,以中文代表字將其字義表達出來,然后將其試讀于所有用到該字的各處經文中,最后找出最能夠表達該原文字的一組中文代表字。通常在同一個字系中,由每個原文字的中文代表字可以看出字與字的衍變關系。”[3]
這一工作,使新約圣經希臘原文在字義層面與漢語系統建立起一個“對等”關系,而不是像《原文編號新約圣經》那樣,僅僅給出和合本譯字。
3.句層面
句層面是指文法對等(Grammar Equivalent)。
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不僅在詞層面上建立起漢語系統與新約圣經原文的“字義對等”關系,還創造性地在句層面上建立起新約圣經原文與漢語系統的“文法對等關系”,“將原文每個字的文法要素,以中文代表字表達出來,使研讀經文的時候,可以直接了解到希臘原文動詞的時態、語態、語氣、格式,和其他字詞的性、數、格等文法特性。藉此可更深地明白原文圣經的意義。”[3]
“文法對等”已進入思維模式層面,文法的差異直接體現出新約圣經希臘原文的思維與漢語思維模式的巨大差異。“文法對等”也是從漢語系統進入希臘原文語境的必由之路。
(三)翻譯方法
為了實現通過漢語進入新約圣經希臘文語境的目的,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在“對等”原則下,采用“代表字”化的方法進行新約圣經的“逆”翻譯。
所謂“代表字”化,就是把希臘文語境下的詞匯意義和語法意義用固定的中文字表達出來。任何一種語境下的語篇文本都包括兩方面的含義:一是詞匯意義,就文本中一系列能指(signifier)符號的所指(signified)含義[5]68;二是語法意義。語法意義,即語法形式的意義,“包括在各種語境中都穩定不變的基本語法意義和在特定語境中出現的派生語法意義。”[6]25
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的“代表字”化也分詞匯意義和語法意義兩個層面進行,通過“代表字”化實現“對等”。詞匯意義的對等即“字義對等”,前面已有闡述;語法意義的對等是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獨創的翻譯方法。“代表字”對語法意義的對等化,是基于漢語與普通希臘語之間巨大的語言形態差異而人工創制的一套對等法則。普通希臘語與漢語文法上的差異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語序。語序在漢語中起著基本的、核心的意義制約功能,也是漢語語法意義表達的主要手段和形式。而在普通希臘文中,語序的語法意義功能大大減弱,有時候甚至失去了意義制約功能,但修辭功能(如強調)突出增強。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在翻譯文本中保持了希臘文原文語序。
二是形態。漢語是缺少形態變化的語言,而普通希臘文的形態變化極其豐富。漢語中靠語序制約的語法意義,在普通希臘文中大多由形態變化來完成。當然,也有一些在漢語中以詞匯直接完成的意義,在希臘文中也由形態變化來完成。
對這些由形態變化來完成的語法意義,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則一一采用“代表字”來實現其“對等”化。新約圣經希臘原文形態的“代表字”化,是從漢語系統進入普通希臘文語境的一個至關重要的環節。
二、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的“翻譯”思想與理據
與現有的翻譯行為及翻譯作品相比,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在翻譯學意義上有其明顯的相“逆”性。但是,我們并不能因為它在翻譯理念上諸多的相“逆”性而將其排除在翻譯范疇之外。我們仍把它視為翻譯作品,在翻譯思想與理念上有其內在的邏輯理據。
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的創編者在《使用說明》中強調:“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的發展,是奠基在一個與‘翻譯圣經截然不同的概念。”[3]3
創編者如此鮮明地表述與“翻譯”概念截然不同的立場,似乎表明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不是一種“翻譯”行為或現象。但從翻譯學意義上思考,這種獨特的行為或現象仍屬于“翻譯”范疇,其目的文本仍可視為翻譯作品。我們從“翻譯”的概念入手來分析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的“翻譯”思想與理念上的理據。
對于“翻譯”的概念,目前還沒有統一的定義,我們選取幾種界定作為參照。張振玉認為:“以甲種語言文字傳達乙種語言文字之含義曰譯,亦曰翻譯。”[7]1范存忠認為:“翻譯是把一種語言里已經表達出來的東西用另一種語言正確地重新表達出來。”[8]80黃宣范則認為:“真實的翻譯,從認知心理的觀點看,就等于對一個使用他國語言的行為作最可靠的推斷,最可靠的解釋。”[9]2而奈達(Nida, Eugene A.)對此卻認為:“翻譯就是在譯語中再造出首先在意義上,其次在風格上與源語信息最切近而又自然的對等信息。”[10]105
從以上幾個對“翻譯”概念做出的界定來看,翻譯(指語言文字翻譯)應包含這樣幾個基本元素:
一是原語文本,即翻譯的對象(源語信息文本)。正如張振玉定義中的“乙種語言”、范存忠定義中的“一種語言”、黃宣范定義中的“他國語言”。
二是譯語文本,即翻譯的目標文本。正如張振玉定義中的“甲種語言”、范存忠定義中的“另一種語言”。
三是譯者,即翻譯行為的實施者,其可為人,也可為機器。
四是翻譯行為或過程,即運用一定條件和手段完成兩種語言文本之間的轉換過程。這在張振玉定義中表述為“傳達”,在范存忠定義中表述為“正確地重新表達出來”,在黃宣范定義中表述為“作最可靠的推斷,最可靠的解釋”,在奈達定義中表述為“再造出”。
五是翻譯目標。翻譯目標是界定“翻譯”的一個重要元素,是在兩種語境文本之間轉換的方向、目的、成果形式等方面的規約。翻譯目標在范存忠定義中表述為“正確地重新表達”,在黃宣范定義中表述為“最可靠的推斷,最可靠的解釋”,而奈達的表述最為豐富——再造出首先在意義上,其次在風格上與源語信息最切近而又自然的對等信息。
從以上翻譯諸元素考查,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仍屬“翻譯”范疇。
首先,從原語文本、譯語文本和譯者等角度來看,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都具備這些基本要素:
原語文本——新約圣經普通希臘文原文;
譯語文本——漢語文本: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
譯者——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創編者。
就翻譯過程而言,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也屬于“翻譯”范疇,是從普通希臘語文本轉換成的漢語文本;而從翻譯目標的界定來考察,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似乎有些復雜。
以上幾個定義中,對翻譯目標的描述關注視角主要在譯語:范存忠定義中的“正確地重新表達”,是指在譯語語境下的“正確”;黃宣范定義中“最可靠的推斷,最可靠的解釋”,也是就譯語而言。
奈達對翻譯目標的界定與前面幾個有很大不同:“再造出首先在意義上,其次在風格上與源語信息最切近而又自然的對等信息。”他把關注視角擴展到原語文本,而且提出更高層面——風格層面的目的,不僅“在意義上”,也要“在風格上”界定翻譯目標。在此基礎上,奈達進一步提出一個更為理想化的目標——“對等”。奈達認為,翻譯目標就是“再造出”“最貼近而又最自然的對等信息”。這樣,以“對等”概念把翻譯目標推向了理想化的極致目的。
與奈達“對等”目的不謀而合的是,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也提出“對等”概念。當然,其“對等”指向與奈達“對等”指向有所不同。奈達“對等”概念指向原語文本的“意義”、“風格”。與其一致的是,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的“對等”也指向“意義”,并指明其“意義對等”的實施手段是“字義對等”。
與奈達“對等”概念指向不同的是,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沒提出風格上的“對等”,而是直接指向文法,提出“文法對等”。
我們認為,“文法對等”的目標已進入更深的層次——思維模式層面的“對等”,其目的是讓譯語(漢語)讀者在譯語語境下進入原語(普通希臘文)思維模式,最終目的是更完整、更全面地傳達原語文本的語言信息。在這個意義上,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當然也屬翻譯的范疇。
綜上所述,中文代表字原文新約圣經雖然在翻譯思想和翻譯理念上表現出諸多的相“逆”性,但仍是一種翻譯行為,是翻譯領域出現的一個全新的現象,值得我們深入地去研究、思考,以拓展我們對翻譯概念的基本認識,豐富翻譯學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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