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嚴歌苓移民小說中的男性形象

摘 要：嚴歌苓作品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對其小說中女性形象的研究。但是，她小說中的男性形象的塑造也是極具個性和特征的，她小說中的女性形象是純潔高尚的形象的代表，而男性形象則塑造成了各種帶有缺陷的形象特征，是“非理想”的。嚴歌苓移民小說中的男性形象主要有以下幾類：一是柔弱卑微的華人男性形象；二是極具顛覆性的另類華人男性形象；三是儒雅傲慢的西方男性形象。本文通過對嚴歌苓移民小說中男性形象的分析，從而更好的了解華文女性文學。

關鍵詞：嚴歌苓；移民小說；男性形象；非理想

20世紀80年代開始，中國當代文壇出現了女性文學思潮現象，眾多具有女性文學內涵的“文學思想、文學主張和文學理論”開始涌現，當代著名女性作家的作品也開始被研究。嚴歌苓是著名的旅美作家，她創作了以《天浴》、《扶桑》、《少女小漁》等為代表的多部長篇以及中短篇小說以及電影劇本和人物傳記，獲得過多項文學大獎和電影獎。

在嚴歌苓眾多的小說作品中，女性占據了主體地位，對人性的思考和女性特殊的生命體驗貫穿了始終，具有強烈的“雌性”色彩的東方女性是她塑造的重點。但同時，在嚴歌苓的很多作品中，和充滿“雌性”特質的女性形象相對應的，出現了許多性格特征也非常具有特色的男性形象。這些男性形象大多帶有缺陷，或軟弱、或霸道，或呈現出華人男性刻板的形象，或呈現出西方男性富有優雅的形象，相比嚴歌苓小說中女性形象身上所成呈現的“雌性”的光輝形象，這些帶有缺陷的男性形象是嚴歌苓小說中另一道風景的存在。

一、柔弱與卑微——移民環境中的底層華人男性形象

19世紀當華人勞工移居美國舊金山期間，在那個年代，白人的世界對華人是相當抵觸和排斥的，大多的華人形象（包括男性）在那個年代呈現出一種柔弱的狀態的。美國本土的文學作品中當時這些華人男性形象在當時處于社會底層，是弱勢的，在嚴歌苓的作品中也同樣如此。

《少女小漁》中的江偉，在國內時曾經很有地位，無論是家庭背景，職業，經濟收入來說都算得上是上流社會的人。但江偉來到了國外，處在了一個陌生的環境下，沒有人際關系，沒有生存的技能，到了國外卻淪落得什么也不是，不得不靠小漁 “騙婚”來取得國外的居住權。盡管江偉的外表和在國內時沒什么大變化，依舊健壯，“喉結大幅度升降，全身青蛙肉都鼓起，把舊貨店買來的那件西裝脹得要綻線”[3]，可是內心卻變得十分脆弱，甚至自卑、敏感且低落。

“他伏在她肩上，不自恃地飲泣”……“他燙人的抖頤，他沖天的委屈”。

處在異國他鄉的江偉，由于缺乏生存技能，對現實他毫無辦法，卻不斷地把氣撒在實際上救了自己的小漁身上，換取可憐的尊嚴。這樣的男性形象，無疑是柔弱且卑微又令人所不齒的。

《少女小漁》中的另外一個男性形象，是一個窮困潦倒的“老頭”，同樣呈現出一中柔弱的狀態：

“她一張張追逐著老頭一天辛苦換來的鈔票。在老頭看見她，認出渾身透濕的她時，摔倒下去。他半蹲半跪在那里，仰視她，似乎那些錢不是她撿了還他的，而是賜他的。”

在“老頭”潦倒一生的最后歲月，是少女小漁救贖了他，使得他至少獲得了一點尊嚴，一點自食其力的快樂，一點需要被尊重的知覺。一般人認為本應該更柔弱的女性小漁，竟然成了這個男人的支柱。

江偉和“老頭”的形象，代表了那個時期在白人世界里的典型東方男性形象：備受白人世界的壓迫，不被美國法律保護，處在社會的最底層，有時候甚至連女性都不如。

二、野性與顛覆——移民環境中另類華人男性形象

《扶桑》中少女“扶桑”是整部小說的主要女性形象，扶桑的形象充滿著迷一樣的性格和地母一般的雌性特質。在小說中，而和“扶桑”的形象相對的，是唐人街的惡霸——大勇。

與以往描寫那個年代華人形象所不同的，嚴歌苓小說中唐人街的大勇是一個典型的惡霸形象，極具雄性的氣息，他一出場便顯示出一股特有的“野性”氣息：

“午夜時樓梯上下來個男人，身材寬厚，個頭要高過一般中國男人。他梳著一根極粗的長辮。人們發現這辮子之所以粗得不近情理，是因為他的頭發順著他頸后一直長到上半個脊背上，如同馬鬢或獅鬢。他腦門刮過不久，一片新鮮的青藍。”

大勇的長辮使得大勇的整體形象顯得霸氣而英武，隱約中透著一股兇險的氣息。這股兇險的氣息貫穿了整部小說，體現為大勇在唐人街的所作所為：放高利貸、開春藥廠、壟斷洗衣行業、暗殺白人、倒賣妓女。這在那個華人作為西方白人環境中的陌生人的年代，是非主流的，顛覆了那個年代大部分作家文學作品中的華人形象。

“只有曾買過阿丁相片的妓女確認阿丁會在這一帶活過，造過孽。阿丁從十七歲就開始印自己的裸體相片賣給這碼頭上的窯姐們。最初的買主是南美、波蘭窯姐，漸漸中國窯姐攆上來了。阿丁的相片最多賣到七角錢，他自己不露頭，交給打梳頭油、賣頭花、頭繩的人去走街穿巷。阿丁的漂亮不是第一位的，而他那得罪天下的氣概使這個充滿邪惡的海灣至少多了一味相匹敵的邪惡；窯姐們把阿丁的相片當一種邪咒買來，以邪避邪。這城里云集了全人類的強盜、兇手、騙子，他們聽說這是個無法無天的好地方，便成餅成團地游來了。一種邪惡屈服于另一種更高明更強盛的邪惡。沒有正義，勝了的邪惡便是正義。于是一個奇特的食物環鏈形成了。”

“一種邪惡屈服于另一種更高明更強盛的邪惡。”正是大勇的這種邪惡氣質，使得他可以輕易的游走于華人與白人的世界而沒有喪生。在那個年代里，華人在白人的世界里是沒有法律保護和遭受白人歧視的，在那樣的生存環境下，只有充滿邪惡的暴力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大勇正是暴力、謀殺等，通過一種非理性的“惡”的形式，遏止了白人對華人肆無忌憚的壓迫和侵擾。

大勇還利用法律的空隙為自己找到后路，逍遙于美國法律之外。

“在消失和再現過程中，更名改姓使他嘗到類似輪回轉世的快樂；對于前一世名分下的血債命債風流債都可以賴掉。”

大勇塑造的形象，通過轟轟烈烈地完成雪恥過程，維護了尊嚴，蔑視了整個白人世界。打破了東方主義的文化范式，顛覆性意味極濃。“他對西方世界的拒絕、嘲諷、玩弄、利用是華裔美國文學作品的華人男性形象中所絕無僅有的，具有很強的顛覆性。”

大勇的形象充滿了雄性的特征，有血有肉，雄性氣概十足。“大勇這一充滿野性和活力的男性形象在美國華人文學史上的出現，無疑對于重構美國本土文學中華人男性的性別身份。重塑華人男性的的文化自信有著十分積極的意義。”

三、儒雅與傲慢——移民環境中的西方男性形象

在嚴歌苓的移民小說中，華人男性大多呈現出柔弱的狀態，只有個別的形象如大勇是一種顛覆性的存在。這些華人的男性形象和性格特征是由當時的社會環境和機制所決定的。反之，在那個社會環境下的西方男性和華人男性的地位是截然相反的，一般都擁有一定的社會地位。

一談到西方男性，首先映入我們腦海的形象特征便是談吐文明、優雅紳士，是西方文化的代表：

“栗色頭發長得很高，我認為他俊是因為我小時候單戀過十八世紀的詩人拜倫，記得最牢的是拜倫的栗色頭發。”

《栗色頭發》中的“拜倫”一出場便是一個優雅的形象，使得作為女主角的“我”一開始便被他的這種儒雅的氣質所吸引，同時在小說中“拜倫”也對“我”萌生了愛意，可以說是兩情相悅。但文化差異的不同導致角色的個性也不同，“拜倫”和“我”在很多事物的認知上都有著其不同的理解。比我作為女主角的“我”實際上很厭惡栗色頭發的“拜倫”假裝很酷的模仿中國人吐痰：

“唯一聽懂的是某人酷肖地模仿中國人吐痰：引長頸子先大聲清理喉嚨.然后響亮地往地上一嘩。”

因為文化背景的不同，最終故事中的“拜倫”和“我”并沒有走到一起，，因為優越慣了的“拜倫”不可能理解身在異國他鄉的“我”對于自己的民族有著更為敏感的情懷，有著更為細膩、生怕受到一點傷害的民族情感。小說中的“拜倫”作為西方男性的代表，其形象優雅、紳士，但同時帶有對其它民族的傲慢。

嚴歌苓中的西方男性和中國女性相處時產生的種種摩擦，展現了作為東西方文化差異的文化沖突。在將西方男性形象描繪成儒雅大方的同時，也呈現出他們傲慢偏見，不尊重其它民族的性格特征，他們的文化觀念和價值和東方女性有著質的不同。這是在那個移民年代東西方文化沖突時產生的不可避免的結果。

四、非理想的存在——移民小說中的男性形象解讀

嚴歌苓的這些移民小說中，男性形象相對于其小說中塑造的女性形象來說，大部分是被弱化了。她在塑造這些男性形象時，并沒有像在小說中賦予其女性角色美好的東方色調一樣去給予這些男性形象更多的吸引人的個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一種“非理想”的存在。 這種“非理想”的存在體現在嚴歌苓小說中塑造的男性形象大多帶有缺陷，不管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柔弱的“江偉”，又或是在唐人街叱咤風云的“大勇”，亦或是時刻儒雅傲慢的“拜倫”，嚴歌苓都是放大了他們性格角色中的一面，而弱化了另一面。

這種寫作的手法是嚴歌苓小說中經常使用的，究其原因，是由于作家本身的生活環境的創作心理所導致的。嚴歌苓作為一個海外華文女作家，在海外生活和創作時，不可避免的要面對和適應一個和自己祖國完全不同的生的環境。在那樣的社會背景下，作者通常會處在雙重身份的矛盾中，不得不被動的陷入一種“邊緣人”的漂泊狀態。華人男性在陌生的異國環境中，已經無法起到保護華人女性的作用，女性只能自己保護自己。作為生活在異國的女性來說，她們對男性的幻想破滅了，對異國的幻想也破滅了。“全球化的時代背景， 更為艱難的生存環境，都要求女性必須迅速獨立，適應新的語言、新的環境、新的思維方式。女性在這種壓力下，不得不努力從物質到精神增強自己的獨立性。”

因此，在嚴歌苓的移民小說中，一旦作為女性形象代表的“小漁”、“扶桑”的獨立性增強之后，作為男性形象代表的“江偉”等人就被弱化了。在特殊的環境下，男性的作用在女性心理弱化了。作為女性文學作品，作家在有意無意的強調女性的獨立性和抗拒性，弱化女性對男性的依賴性。相比小說中近乎完美的“雌性”女性形象，嚴歌苓將男性形象塑造為帶有缺陷的人物形象，有些甚至最后還需要女性去拯救。不管是小說的華人男性形象還是西方男性形象，其實從很大程度上來說，是女性們在“自我”的尋找過程中，通過不斷弱化其對立面的性別意識，增強女性的自我意識所產生的必然結果。

注釋：

[1]嚴歌苓：《少女小漁》，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58頁。

[2]劉繼蓮：《論<扶桑>中以大勇為代表的華人形象的顛覆性》 ，邢臺學院學報，2012（6）。

[3]劉珊：《嚴歌苓小說<扶桑>中的大勇形象解讀》，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2）。

[4]許輝：《論嚴歌苓小說中的男性形象》 ，溫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11）。

參考文獻：

[1]嚴歌苓.少女小漁[M].陜西：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2]嚴歌苓.扶桑[M].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1996年版.

[3]劉繼蓮.論<扶桑>中以大勇為代表的華人形象的顛覆性[J].邢臺學院學報，2012（6）.

[4]陳振華.撲朔迷離的現代性敘事：嚴歌苓小說敘事藝術初探[J].華文文學，2000年（2）.

[5]劉珊.《嚴歌苓小說<扶桑>中的大勇形象解讀》[J].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2）.

作者簡介：白濤（1985-），男 ，云南墨江人，助教，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藝學、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