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主要以在史詩性創作上取得巨大成就并且造成巨大影響的“前十七年”的軍事文學的經典之作《紅日》為例,在關注《紅日》在史詩性敘事深層內涵上的許多難能可貴而未被完全認識的嘗試和努力。
關鍵詞:史詩性;深層內涵;戰爭史詩
吳強的長篇小說《紅日》,“以其突出的藝術成就而成為‘前十七年’軍旅長篇小說的標高之作”[1],幾乎是“前十七年”的中國當代文學中史詩性創作所能達到的最高度。文學評論家們對吳強《紅日》的史詩性敘事給予了很高的評價。洪子誠認為《紅日》是“‘史詩性’的追求”[2];羅蓀認為,《紅日》“環繞著名的萊蕪、孟良崮兩大戰役”,“寫下了氣魄宏偉的史詩”[3];程光煒認為《紅日》是“戰爭史詩的探索”[4]。
本文將主要從重大歷史敘事、人物群像的塑造、以及文本結構的宏闊三大方面來探究在《紅日》敘事中展現的史詩性特質。
一、重大歷史的敘事者。
史詩的要義之一,按照保羅·麥錢特的定義,就是“包含歷史”。海登·懷特也說“史詩的情節結構看來像是編年史本身的一種隱含形式”[5]。可以這么說,雖然現實生活每時每刻都發生著歷史事件,但并不是發生的每件事都能進入歷史寫作的觀照和敘事。創作主體的寫作隱含著對歷史事件的重要性的選擇和過濾,也只有重大歷史才能進入史詩的關注視野和敘述范圍。
《紅日》取材于陳毅、粟裕統率的華東野戰軍在山東戰場的孟良崮戰役。吳強是戰爭的親歷者,他親眼目睹了“戰士們的腳步,從漣水城下,走到山東,經過萊蕪大戰,到取得孟良崮戰役的光輝勝利,是血寫的一部戰爭生活的史詩”。
小說努力在宏大的國家歷史的建構中去完成文本和戰爭的敘事。小說講述了革命的過程,同時也完成了國家歷史的講述,小說介入和構建了國家誕生和歷史記憶。用王德威的話說,“在這種種的大敘事的這些因素下,有一個非常大的國家敘述在支撐……它跟國家想象有密不可分的關系……這個國家的想象和文學的創造分不開”[6]。小說承載了國家誕生的宏大敘述,有時還直接成為中國革命的一部分,“不僅是新中國想象的工具或手段,它們本身就是新中國品格的形象化”[7]。也就是說小說已經不僅僅是單純獨立的文學創作,而是參與了集體記憶與國家歷史的宏大敘述。
二、人物群像的展覽者。
作為人學的文學,史詩性追求的應有之義是濃墨重彩地塑造了一批反映時代精神的人物群像。創作主體的吳強自己也有著這方面的高度而自覺的藝術意識和追求:“文學是寫人的,‘文學是人學’,人物寫得好壞,是作品成敗的基本標志”[8]。
《紅日》人物群像主要分為兩大類:英雄形象和敵人形象。 他們都栩栩如生豐滿復雜,組成了一個色彩繽紛的人物畫廊,在我國軍事文學人物塑造和刻畫上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英雄人物的塑造上,首先是作者的人物塑造輻射面是非常廣闊的:從普通戰士到高級指揮員、從軍隊干部到地方百姓,在這些不管是部隊班排連的基層作戰人員,還是部隊團師軍的高級指揮人員,塑造出具有典型性格的典型人物。
在《紅日》所有的英雄人物中,創作上有所突破藝術上成就又很高的是高級將領形象:我軍軍長沈振新、政委丁元善以及副軍長梁波,而且《紅日》同時還成功塑造了敵軍高級將領的人物形象。在當代軍事文學中,在《紅日》之前虛構性藝術文本中,除《保衛延安》有對我軍高級將領正面描寫外,但不是作為主要人物。而此前的《新兒女英雄傳》、《呂梁英雄傳》、《鐵道游擊隊》,甚至后來的《林海雪原》都沒有對我軍高級將領的刻畫和塑造。
可貴的是作者還生動形象地塑造了前十七年軍事文學上很有成就的栩栩如生的敵人形象,這也是作品的突破點和亮點。作者認為不能把敵人“描繪成愚蠢無能的草包,不堪一擊的軟豆腐”,也要把敵人寫成“有血有肉的活的具體的人”,認識到“敵人不等于草包”,在人物塑造的過程中不回避他們的才干和謀略,并且細致地刻畫了他們在戰斗過程中的心理情感變化。
三、宏闊的文本構造者。
史詩的壯麗和恢弘除了需要重大歷史敘事和人物群像塑造來成就之外,文本結構的宏闊也是一個必不可少的要素。
吳強為了在《紅日》表現毛澤東的戰略戰術思想的創作意圖和這一重大主題,虛構了一個立體的從班到軍的這支英雄的隊伍,以他們在戰爭中的經歷和成長作為故事發展的主線,觸及軍隊的班排連到軍師團,從普通戰士到高級將領,從前方戰場到后方醫院,描繪了一幅波瀾壯闊的戰爭場景。馮牧認為它“作為一部文學作品,它并不只是寫出了一個普通的戰場,一支普通的軍隊,一次普通的戰役,而是把這一切方面,一切生活場景以及一切身臨其境的人物的思想和行動,都自然而細密地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色彩斑斕的歷史圖卷,生動而真實地反映了我們宏偉卓絕的革命戰爭史詩當中壯麗的一章。”[9]
陳思和稱《紅日》為“巨構性探索”中“用宏大戰爭場面的描繪代替了傳統戰爭小說的傳奇性故事”6。在“前十七年”的軍事文學中,此前的《新兒女英雄傳》、《呂梁英雄傳》、《鐵道游擊隊》,甚至后來的《林海雪原》、《敵后武工隊》、《烈火金剛》等,都是大量地采用和借鑒了我國傳統小說的“舊瓶”形式來表現革命的“新酒”內容,具有語言通俗故事性強的特點。都采用以一個連隊或分隊等少量人物的傳奇活動作為故事情節發展的主線,貫徹著為工農兵服務的文藝方向,擁有為老百姓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但這樣的民間文學藝術方法也有它的局限性,“傳奇性故事的敘述一般只適合于講述較小規模的游擊戰爭,而無法自如地正面展現大規模的現代戰爭場景”[11]。而且包括同為“史詩性”追求的《保衛延安》,反映的是解放戰爭中延安保衛戰的重大歷史,仍然采用的是一個連隊的活動作為結構中心,仍然延續著我國傳統小說民間文學的結構。《紅日》的出現則徹底突破了以一個連隊作為敘述主線的傳奇性講述,直接以一個軍級單位之間展開的大規模的正面戰役為敘述中心,可以稱得上是“宏大而不乏精微,細膩中透出雄渾,完成了一曲氣勢磅礴的革命戰爭交響樂章”[12],成就一副大氣而細致的史詩畫卷。
吳強的《紅日》作為戰爭題材長篇小說的代表之作,在用戰爭構建文本完成國家崇高想象的同時,在歷史和文學糾纏中突破了小說敘事模式在中國的民間文化審美范式,展現了中國文學中難得的創作主體在宏大敘事上的史詩性追求。
參考文獻:
[1]《中國當代文學史》,洪子誠著,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8月。
[2]《想象中國的方法》,王德威著,三聯書店,1998年9月。
[3]《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陳思和主編,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9月。
[4]《贊<紅日>,頌英雄-<紅日>評論集》,作家出版社,1959年1月。
[5]《史詩》,保羅·麥錢特著,王星譯,昆侖出版社,1993年4月。
[6]《“灰闌”中的敘述》,黃子平著,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
[7]《歷史學家的三堂小說課》,[美]彼得·蓋伊著,劉樹堯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1月。
[8]《現代悲劇》,[英]雷蒙·威廉斯著,丁爾蘇譯,譯林出版社,2007年1月。
注釋:
[1]朱向前主編:《中國軍旅文學五十年》,106頁,解放軍文藝出版社, 2007年1月。
[2]洪子誠:《中國當代文學史》,108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8月。
[3]羅蓀:《評<紅日>》,載《收獲》,1958(3)。
[4]程光煒:《文學想像和文學國家——中國當代文學研究(1949-1976)》,119頁,河南大學出版社, 2005年5月。
[5][美]海登·懷特:《元史學·導論》,陳新譯,9頁,譯林出版社,2004年11月。
[6]王德威、許子東、陳平原:《想象中國的方法——以小說史研究為中心》,載《當代作家評論》,2007(3)
[7]楊厚均:《革命歷史圖景與民族國家想象——新中國革命歷史長篇小說再解讀》,21頁,湖北教育出版社,2005年6月。
[8]吳強:《我的回顧》,見《文學:回憶與思考》,《文藝報》編輯部編,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年12月。
[9]馮牧:《革命的戰歌,英雄的頌歌——略論<紅日>的成就及其弱點》,載《文藝報》,1958(21)。
[10]陳思和主編:《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62頁,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9月。
[11]陳思和主編:《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62頁,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9月。
[12]朱向前著:《軍旅文學史論》,29頁,東方出版社, 1998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