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吶喊·自序》對了解魯迅思想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對“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于是想提倡文藝運動了”的“那時”二字的具體含義進行了分析,反映出后期魯迅對“文藝”改良人的精神進行了無奈的否定,并試圖揭示真正能改良人的精神的途徑。
關鍵詞:《吶喊·自序》;魯迅;法治
對魯迅的寫作初衷,《吶喊·自序》魯迅說:“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于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于是想提倡文藝運動了。”“那時以為” 的“那時”的意思是在看幻燈片受了刺激以后的一段時間或者相當一段時間是以為文藝最能改變人的精神的,但最晚應該截止到寫這段話的一九二二年十二月三日,這種想法被自己的經驗推翻了:文藝與人的精神的改變沒有必然的因果。那么,什么才能教育改變群眾呢?
據筆者學力所及,魯迅先生此后也沒有明確“現在”能改變人的精神的神器是何物。恐怕這正如魯迅先生在一九二六年《寫在墳后面》所流露出的:對于自己的寫作“我至今終于不明白我一向是在做什么。比方作土工的罷,做著做著,而不明白是在筑臺呢還在掘坑。所知道的是即使是筑臺,也無非要將自己從那上面跌下來或者顯示老死;倘是掘坑,那就當然不過是埋掉自己。” ,認為寫作“在自己就是這么一回事。至于對別人,記得在先也已說過,還有愿使偏愛我的文字的主顧得到一點喜歡;憎惡我的文字的東西得到一點嘔吐……”。但魯迅“既沒有主義要宣傳,也不想發起一種什么運動。”,“倘說為別人引路,那就更不容易了,因為連我自己還不明白應當怎么走。中國大概很有些青年的‘前輩’和‘導師’罷,但那不是我,我也不相信他們。我只很確切地知道一個終點,就是:墳。然而這是大家都知道的,無須誰指引。問題是在從此到那的道路。那當然不只一條,我可正不知那一條好,雖然至今有時也還在尋求”。
魯迅認為自己的創作只是讓親者快意,仇敵嘔吐,自己決不能因此是了青年的導師,此外的意義,恐怕也很聊聊。飽嘗社會陰險的魯迅再也無試圖“改變人的精神”的猛犢搏虎的豪邁了,在一九二七年四月八日在黃埔軍官學校的演講“革命時代的文學”中認為文學固然沒有翻天覆地的實作用:“文學文學,是最不中用的,沒有力量的人講的;有實力的人并不開口,就殺人,被壓迫的人講幾句話,寫幾個字,就要被殺;即使幸而不被殺,但天天吶喊,叫苦,鳴不平,而有實力的人仍然壓迫,虐待,殺戮,沒有方法對付他們,這文學于人們又有什么益處呢?”
“中國現在的社會情狀,止有實地的革命戰爭,一首詩嚇不走孫傳芳,一炮就把孫傳芳轟走了。自然也有人以為文學于革命是有偉力的,但我個人總覺得懷疑,文學總是一種余裕的產物,可以表示一民族的文化,倒是真的。”
文學不僅沒有讓壞人惡人絕跡的現世作用,在《死》一文中甚至否定了文學家存在的意義,也即否定了自己幾十年的創作對改變人性的助力,認為文藝對自己的“立人”理想的實現少有作用。《死》一文中有七條遺囑。其中第五條:“孩子長大,倘無才能,可尋點小事情過活,萬不可去做空頭文學家或美術家。”
一種說法是魯迅接受馮雪峰的建議,才在萬不可去做的“文學家或美術家”前面憑空填上“空頭的”三個字的。魯迅的兒子周海嬰日后果然也不是以文人立世的。
魯迅最初是看重文藝的啟蒙意義,忘我地將立人,將建樹新的人,將改變人的思想精神面貌作為自己的文學旨歸,但自己最后卻是“寂寞新文苑,平安舊戰場。兩間余一卒,荷戟獨彷徨。” 的難容于人我雙方的尷尬局面。這首詩是一九三三年三月二日,魯迅送《彷徨》給日本人山縣初男,并在書上題寫了本詩。這首詩雖然表現了魯迅荷戟而戰的進取奮斗,但人們仍然能從中讀出戰士內心的彷徨寂寞與無助。自己將其視為友軍,視為戰友的人卻視自己為異己,自己的心是沉重的,精神是寂寞的,對未來的黃金也不是充滿憧憬的:1936年12月1日,魯迅逝世不久,李霽野在《文季月刊》第二卷第一期發表了一篇《憶魯迅先生》:“先生是樂于助人的,尤其是對于受社會迫害的人。無地容身的F君(就是馮雪峰——陳愚注)的眷屬,聽說多時寄居在先生的家里。最后相見時,我們談起深為我們懷念的F君,先生自己并不提起這件事,卻只說到他的誠實。諷刺著當時的‘革命文學家’對于自己的攻擊,先生故作莊重的向F君說,你們來到時,我要逃亡,因為首先要殺掉的恐怕是我。F君連忙搖頭說:那弗會,那弗會!笑聲在耳,先生卻已長逝!”魯迅的話雖是具有玩笑的性質,但潛意識中的隱憂卻是悲涼,讀來讓人神傷。因此,魯迅最后并不看好文學對人的改造精神面貌的巨大作用。
那么什么才有如此功效,能改變人的精神道德,能教育人呢?
另一位文人沈從文的話,可以作為魯迅所“不知道的”通向“新的人”的康莊大路。沈從文說:“抗戰后的中國,且證明用文學教育群眾,遠不如運用法規教育群眾,又簡便又能得用。”①建設一個法治國家,對于讓社會有序發展,讓國人各行其道,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盡心盡責。責無旁貸的每個人,上至政府公仆,下到社會基本一分子--公民,做好分內之事,社會就會走上軌道,不會因一兩個人的臆想而改變整個社會的發展走向。
法治,只有法治而非文藝,才是迅速有效的改變人的精神的路徑。
注釋:
[1]《抽象的抒情》/沈從文著 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 p51
作者簡介:溫立新,男,燕山大學里仁學院,2004年取得文學碩士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