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刺猬的優雅》是妙莉葉·芭貝里的第二部作品,小說通過描述幾位主人公及其與他人之間的故事而反映出作者對生命意義及藝術之美的探尋,這正是薩特的存在主義思想的表現,以人的自由存在為基礎,分析他人與自我的關系,向人們揭示了應該如何追尋自由、如何追求有價值的人生。
關鍵詞:存在主義; 孤獨 ;他人; 自由; 死亡
法國女作家妙莉葉·芭貝里的小說《刺猬的優雅》出版后影響巨大,在贏得評論界極高評價的同時也成為了繼瑪格麗特·杜拉斯《情人》后的另一個暢銷傳奇。小說以巧妙的藝術構思借助鮮活的人物形象反映出作者對社會現實和人類生存境遇的思考,表達了其深邃的生命與藝術哲理。
小說以看門人勒妮自敘和少女帕洛瑪日記的形式展開。一位是外表粗陋,邋遢無知,出身貧寒的年老門房,一位是出生于有錢有勢家庭卻性格孤僻,厭倦一切的90后少女,兩位主人公都在他人異化的眼光下隱藏著真實的自己。選擇孤獨的生活下去或是選擇痛快的結束自己的生命?薩特的存在主義所關注的便是處于“問題”和“難題”中的人本身。小說最終,在與他人的接觸中,在與外部環境的抗爭中,勒妮勇敢地接受了生活的饋贈,而勒妮之死也使帕洛瑪對人生有了新的認識,這也是薩特存在主義這種具有存在先于本質、自我選擇核心的行動哲學、樂觀哲學對于個人與他人、社會關系問題,生命和藝術之美所進行的解釋。
一、孤獨的存在
人的存在中,孤獨感是常有的。 由于客觀事物和社會總是在與人作對,時時威脅著“自我”,恐懼、孤獨、失望、厭惡、被遺棄感等都是人在世界上的基本感受。米歇爾太太,巴黎高檔住宅區一棟公寓的門房,這位門房太太只上過小學卻學識淵博,外表冷漠卻內心火熱,她心地善良、言行優雅、酷愛藝術,然而身處巴黎的上流社會,沒有人需要一個自以為是的門房,出于自我保護,她將真實的自己隱藏到被迫服從的外表之下。社會和群體通常壓制個人的自我意志,使人喪失自我,淪為異化的存在。作為一所高檔住宅中的窮人,勒妮很好地維護了人們傳統思維中的門房形象,也將他人隔絕在了門房之外,同時,孤獨將異化的勒妮和真實的勒妮隔絕在了小屋的內外,直到小津格郎的出現。
她是父母和姐姐眼中神經質的孤僻小孩,同學眼中沉默寡言的第一名,勒妮眼中的“人性判官”,與勒妮一樣,她始終追尋著永恒,但是追求永恒的人注定孤獨。十二歲的帕洛瑪就已經意識到了生命的荒誕不經,人生的終點便是金魚缸,平庸才會讓人生充滿希望。但在將聰明當做至高無上價值的家庭里,一個超智商的孩子絕不會有平和的生活,她并不希望太受人關注。過早揭開成人世界虛偽面具的帕洛瑪決定在十三歲生日那天了結自己的生命。為了給自己一個不放棄生命的理由,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帕洛瑪開始了對生命意義的探索,小津格郎的到來,勒妮的言傳身教,使她對人生有了新的看法,選擇直面人生,追求“曾經”中的永遠。
二、他人即地獄
人的無根感,孤獨感,精神的不安與困惑是一種時代精神病癥。然而這個世界是一個由和自身一樣的其他主體共同組成的世界。個人的個體性不可避免的建立在和其他人的關系之上,只有在和他人的交往中,人才成為自己。每一個人都處在與自我及與他人的關系之中,我們可以把人類面對的關系剖析為三種:我與他人的關系及他人與我的關系、我與他人對我而設定的關系、我與自我的關系。那么人的自由存在就會展現出來自自我與他人的三種禁錮:一,來自他人對我也是我對他人的禁錮;二,來自我對他人異化的認同;三,我對我自己的禁錮。
小說中圍繞勒妮和帕洛瑪兩位主人公出現了其他許多不同的形象。因為購房而進入大樓的日本人小津格郎,具有極高的文學藝術修養,待人真誠和善;女傭曼努埃拉,擁有高貴的氣質,是勒妮的知己;帕洛瑪父親,身居高位卻懦弱、鐵石心腸;科隆布傲慢自大;心理學家泰德欺世盜名……這些身份不同、性格迥異的人物不同程度上影響著主人公們的命運。當勒妮、帕洛瑪與大樓里的其他人共在時,成為了他人注視的對象,由此獲得了自己存在價值、存在狀況等方面的認識。在他人的印象當中,門房被設置成一個沒文化、身份卑微的形象,在這面鏡子當中,勒妮體驗了被異化的自己。對他人來說,真實的勒妮在神秘的小房間里也神不知鬼不覺地察看了每一位過客的身份。科隆布沒有個性、毫無意志的骯臟的妹妹,若斯家總是躲起來、怪怪的、需要看心理醫生的女兒帕洛瑪,庸俗的家庭、宗教式的學校教育禁錮著她展示個性的自我,面對他人的注視還是選擇了妥協,因為在這荒誕的世界里,十二歲的小女孩還不夠強大到去與那些戴著甜言蜜語溫文爾雅的面具卻內心丑陋冷酷的成年人抗爭,既然不得不在“地獄”當中承受痛苦,不若盡早結束自己的生命。勒妮與帕洛瑪在他人注視之下被他人體驗為異化的形象,而她們也肯定了他人對她們的異化,留在了他人構筑的地獄之中,與他人合謀禁錮了自己的自由。
事實上,人總是生活在與他人與自我的不斷矛盾沖突之中,他人之于自我是否成為地獄,取決于與他人的關系。在我與他人的認識過程中,他人不僅揭示我潛在的本質,還主觀的規定我本來就不存在的一部分本質。他人誤解我的那一部分本質,于是我被他人體驗為一個異化的我,被異化的我與本質的我兩相矛盾,形成地獄。但是,當他人理解我的程度趨于無窮大時,他人就像一面鏡子向我揭示出我的本質。這時,地獄并不存在。勒妮的小學老師,丈夫呂西安,唯一的朋友曼努埃拉,帕洛瑪擁有非洲血統的朋友瑪格麗特,因為這些可愛的人,勒妮與帕洛瑪并沒有完全的生活在“地獄”之中。新搬入大樓的小津格郎先生的出現打破了世俗的偏見,將公寓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明朗了起來。小津先生知道,勒妮是一個不平凡的人,他用世界上最溫暖的可以融化一切的微笑注視著勒妮,讓勒妮決定成為真正的“人”。帕洛瑪與格郎先生在電梯中相遇,坦率地對門房太太的為人交換自己的看法。勒妮、帕洛瑪與朋友們尤其是在與小津格郎的相互接觸過程中看清了自己,脫離了“地獄”。勒妮接受生活之美,帕洛瑪體會到生命延續的價值,這是自由意識的一種體現及對本真生存的自覺追求。
人的自由在面對來自自我與他人的禁錮時有三條出路:第一,否定他人對我異化的同時放棄我對他人的異化,在寬恕他人的同時獲得自身的解放;第二,抗拒來自他人的異化,以保證自我本質的完整;第三,清醒的重新進行自我定位,并著力改變舊我。當帕洛瑪聽到米歇爾太太深藏多年的故事之后找到了自己的使命,她明白:如果想要拯救自己,不能借著懲罰自己無法治愈的人來拯救自己,而是必須拯救他人,也就是拯救那些“可以被救贖的人”,我們應該在寬恕他人的同時獲得自身的解放,就像圍棋,以構建謀生存,一方面得到利益,另一方面卻不要打垮對方。
實際上,勒妮與帕洛瑪的“地獄”主要來自我對自我的禁錮,這時她們就需要通過內省來重新進行自我定位,改變舊我。內省時,我分裂為我與自我,我是審視主體,自我是被審視客體,我充當了審視與被審視的雙重角色。盡管勒妮與帕洛瑪的年齡、條件,以及生活環境相差懸殊,卻有著微妙的哲學關系,她們是這個世界中的兩個孤獨個體,也是具有相似屬性的共同體。她們之間的相互審視既是他人對自我的審視,也是我對自我的審視。在“人性判官”帕洛瑪的注視過程中,勒妮相信自己有無須背叛自己的本性而繼續自己角色的本事,她不再害怕與人交往了,而帕洛瑪則從勒妮那里獲得了希望,她意識到自救與他救是一體化的,人是否能獲得自由,重點在于是否能夠克服自導自演的自我懲罰。
某些事情必須結束,某些事情必須開始。似乎勒妮的命運剛剛開始好轉就到了小說悲劇性的結局。為了救流浪漢任冉,勒妮遭遇車禍死亡,帕洛瑪終于真正體會到痛苦。原來所有的都可能在轉瞬間消失,生命亦如斯。于此,帕洛瑪通過勒妮之死完成了對自我的審視,她取消了自己的無聊計劃,為了勒妮,她要追尋“曾經”中的“永遠”,追尋人間之美。
三、生命的意義
世界是荒誕的,人生是痛苦的,當人類面對著這個荒誕的世界時,會有三種不同反應:一是自殺,二是在人的生活之外尋求意義,三是在生活之中創造意義。幸運富有的帕洛瑪不想在金魚缸中了解殘生,既然死是情理中的事情,她選擇自殺來避免遭受痛苦。小說以死亡開始并以死亡結束,死亡也是存在主義所要探討的問題之一,死亡是什么,我們應該怎么面對死亡? 既然人都要死,那么生命的意義又是什么?
薩特認為,人是自由的存在,死亡便是虛無,我們都會死亡,但是卻不能確定死亡何時降臨。死亡具有偶然性,也具有必然性,但是人不是因為會死而是自由的,人是一個會死的自由的人,應該在有限的存在中籌劃人生,顯示自我,而要獲得自在的自我,就要在對死亡的思考中領悟人生的意義。在死的那一刻,勒妮失明的眼中出現了一個個她舍不得離開的親愛的人們。死亡把這個人取消了,從此以后,這個人的真正本質,亦即他的意欲,就只存活于別的個體身上[1],死亡不是我的死,而是他人的死:一方面我的死亡使他人感受所愛之人遠去的痛苦,另一方面又使自我的真正本質通過他人成為永恒。因此,勒妮之死并不是一個悲觀的結局,它讓帕洛瑪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給了帕洛瑪第二次生命。至此,我完成了對自我的審視,我取消了來自自我的禁錮。
生與死是我們選擇和構建的結果。重要的是,要很好的構建,在構建的道路上摧毀來自他人和自我的“地獄”。那么該如何決定一條生命的價值?死亡不重要,而是在死亡的那一刻,我們在做什么。人應該直面死亡本真地生存,找出我們為之而生的任務,然后盡我們所有的力量去完成它,通過拯救他人來拯救自己,積極地構建自我。
注釋:
[1]叔本華,韋啟昌譯,叔本華美學隨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262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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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何勝莉,世界的荒謬與個人的孤獨——淺析存在主義文學觀,成都電子機械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6年第4期,總37期
作者簡介:趙雪媛 (1985.12-),陜西寶雞人,碩士,助教,現就職于西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教師,研究方向:法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