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嵇康的《聲無哀樂論》產生于魏晉南北朝這個藝術自覺,美學自覺的時代,具有深厚的美學思想意蘊。其中蘊涵了與儒家傳統音樂思想決然不同的思想內涵與美學意義,并形成了與傳統儒家音樂觀相對立的新的音樂美學觀。通過對魏晉南北朝這一獨特的美學背景與嵇康的思想觀點的分析,本文將重點闡釋嵇康的《聲無哀樂論》其內在的審美意蘊與美學思想。
關鍵詞:聲無哀樂;自然之和;自律論;他律論
嵇康(224—263),字叔夜,三國時期魏國的哲學家、音樂家、文學家,是“竹林七賢”之一。嵇康自幼有奇特超世之才,并且性情清新寡欲,喜好老莊哲學,提倡“越名教而任自然”、“非湯武而薄周孔”,他的《聲無哀樂論》就蘊涵了與儒家傳統音樂思想決然不同的思想內涵。不但如此,他還精通音樂,愛好養生之術,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嵇康把養身與音樂聯系在一起,“求樂于自得之境”,他要在音樂的平和之境界中舒展胸襟,陶冶性情,養精神生命以不朽。音樂是他達到心靈的平靜的方式之一。因此,如果音樂中泛濫哀樂之情,就會破壞人的內在心靈的平衡,在理智與欲念的撕扯之下,人就不能達到怡然養身的境界。這也是嵇康提倡“聲無哀樂論”的立論基礎與哲學基礎。
嵇康所處的魏晉南北朝是一個藝術自覺的時代,美學自覺的時代。嵇康所著的《聲無哀樂論》就是受當時魏晉玄學思想影響下產生的。這是一篇關于音樂美學思想的論文。同時期的富有美學理論價值的著作還有阮籍的《樂論》,陸機的《文賦》,顧愷之的《論畫》,宗炳的《畫山水序》等。宗白華先生曾說過:中國美學是從魏晉才開始的。在魏晉時期產生了具有相對獨立形態的士人美學體系,士人美學基本上是把美學作為本質上區別于政治與思想的美來認識、欣賞、創造。魏晉南北朝美學將虛靈化的宇宙觀與審美意識相結合,并且體現了魏晉人追求個性解放,個性自覺的文化精神。《聲無哀樂論》作為此時期重要的美學理論代表作自然具有這些美學思想意蘊,并且體現了嵇康渴望從有限的人生中解脫出來,在音樂審美活動中達到超然絕俗的自由境界,獲得內在心靈的寧靜的愿望與追求。
“聲無哀樂”是嵇康在《聲無哀樂論》中提出的一個重要命題。全篇論文以設問形式寫成,分八次主客問答。以“東野主人”為主(實際為作者),以“秦客”為客,在兩人的反復辯難中對命題進行推進,闡發。嵇康闡述“聲無哀樂”這一命題具有一定的內在邏輯性。并且《聲無哀樂論》這篇論文還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與美學思想意蘊。
嵇康的音樂本體觀是對傳統的儒家音樂觀的顛覆與反駁。在文中,儒家傳統的音樂觀是通過秦客的話中闡發的:“‘治世之音安以樂,亡國之音哀以思。’夫治亂在政,而音聲應之,故哀思之情表于金石,安樂之象形于管弦也”。[1](26頁)這是傳統儒家音樂本體觀,音樂是與國家社會制度的興衰成敗相聯系的,并且音樂是對人們的安樂哀思的思想情緒的反映與表現。我國第一部系統的音樂理論專著《樂記》,就是持這種音樂觀,作為典型的儒家思想的代表,對后世的音樂美學思想產生了長期,巨大的影響。《樂記》認為音樂與政治有緊密的聯系,提出“聲音之道與政通矣”的觀點,有什么政治就會出現什么音樂,故“審樂以知政”。《毛詩序》中也有:“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2](63頁)嵇康卻認為音樂的本原并不是與特定的社會政治制度相對應的,也并非是民眾的喜怒哀樂的反映。嵇康認為聲音是在天地之氣融合產生萬事萬物,在四時運行交替中,五行形成中產生。五音如同五色,五味一樣都是在天地萬物運行中產生的。聲音只有好聽與不好聽之別,只受自然規律的支配,并不會隨著社會政治制度的治亂而改變。顯然,嵇康持一種有別于儒家音樂觀的音樂自然本體論。
在此基礎上,我們發現其中蘊涵著深厚的美學思想意蘊。具體而言有以下兩點:
一、音樂的本體是“自然之和”
首先,嵇康打破傳統的儒家音樂觀,試圖將音樂從社會政治,倫理的束縛下解脫出來,把研究回歸于音樂自身。嵇康認為音樂的本體是“自然之和”,是自然之道的顯現。他認為音樂只受自然規律的支配,并不會隨著社會政治制度的治亂而改變。不僅如此,他還指出音樂是道之自然聲音和諧組織而成的形式美。打破長久以來儒家只關注音樂的社會功能及音樂做為情感的載體的局面,改變音樂的附屬地位,嵇康更加關注音樂所特有的東西,音樂美是以音樂所特有的東西作為依據。引入十九世紀西方音樂美學領域的兩大流派——自律論音樂美學與他律論音樂美學。嵇康的音樂觀是屬于自律論音樂美學,他認為音樂是不依附,不需要外來內容的美,音樂運動是樂音運動形式,自然聲音的和諧組織而成,并且音樂與情感沒有本質,必然的聯系。與之相對的《樂記》卻是他律論的代表,受外在的因素規律的制約。持自律論音樂美學觀點的漢斯立克也認為:“音樂美是一種獨特的只為音樂所特有的美。這是一種不依附、不需要外在內容的美,它存在于樂音以及樂音的藝術組織中”。 [3](49頁)這一觀點與嵇康的音樂美學思想遙相呼應,他們都強調音樂作為一門獨立的藝術具有自身獨特的美。
二、無欲無求的審美追求
其次,魏晉南北朝美學一個重要的特點是將虛靈化的宇宙觀與審美意識相結合,追求個性解放,個性自覺,個性自由的審美文化精神。嵇康的《聲無哀樂論》中也蘊涵了這種美學觀。此外,嵇康所提倡的“養生論”是他的《聲無哀樂論》哲學基礎。他在《養生論》中提到養生的中心是:清心寡欲;自然生命不被外在的名利所傷害;不貪圖口食之欲;不為外物所累。回到自己的內心世界,用音樂達到內在心靈的寧靜。他在《琴賦》中描述了聽琴時心靈獲得的自由解放。嵇康提出“聲無哀樂論”,認為音樂與情感的哀樂沒有必然本質的關系是從他渴望從外在物欲與功利束縛中解放出來,獲得心靈的自由與寧靜的角度進行立論和闡釋的。只有擺除各種欲念的干擾,音樂所特有的形式之美才會張顯出來,并與宇宙萬物的自然之道達到內在的契合。康德曾在《判斷力批判》中對審美鑒賞判斷的規定依據進行闡述時說:“既然在把一個對象規定為美的對象時的這種關系,是與愉快的情感結合著的,……因而一種伴隨著這表象的快意就正像對象的完善性表象和善的概念一樣,不可能包含這種規定根據。所以,能夠構成我們評判為沒有概念而普遍可傳達的那種愉悅,因而構成鑒賞判斷的規定根據,沒有別的東西,而只有對象表象的不帶任何目的(不管是主觀目的還是客觀目的)的主觀合目的性,因而只有在對象借以被給予我們的那個表象中的合目的性的單純形式,如果我們意識到這種形式的活”。[4](56-57頁)康德認為審美所產生的心理感受性質的核心就是擺脫外在限制心靈自由的欲念,達到無任何目的而合目的性。可見嵇康與康德論述中都具有一個共通性,即淡泊無為,無欲無求的審美追求。因此,嵇康的《聲無哀樂論》蘊涵著一種擺脫外在束縛,追求個性自由解放,以獲得心靈的寧靜,修身養性,追求人生至高至美的審美境界的美學意蘊。
綜上所述,嵇康的《聲無哀樂論》產生于魏晉南北朝這個藝術自覺,美學自覺的時代,不僅具有重要的理論思想,更蘊含了深厚的美學思想意蘊。其中包含了與儒家傳統音樂思想決然不同的思想內涵,形成了與傳統儒家音樂觀相對立的新的音樂美學觀,對后世音樂與美學的研究產生重大影響,其中蘊涵的深刻的理論意義與美學思想也越來越受到今人的注意與重視。
注釋:
[1]朱良志編著.中國美學名著導讀[C].嵇康.《聲無哀樂論》.據戴明揚《嵇康集校注》.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2]郭紹虞主編.歷代文論選[C].毛詩序.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3]愛德華·漢斯立克.論音樂的美[M].楊業治譯.人民音樂出版社,2003
[4]康德.判斷力批判[C].鄧曉芒譯.人民出版社,2002
作者簡介:周津,四川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文藝學專業,現為武警警官學院人文社科系大學語文教研室講師,主要擔任《大學語文》、《文學概論》等科目的教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