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文學中的瘋癲形象

摘 要：瘋癲是一種脫離表面社會的生活方式，它處于醫學和心理學的夾縫中，被視為非理性的存在。由于它的不可認知性和潛在威脅性，人們對瘋癲有排斥心理。瘋癲的特殊性使它在文學中具有另類的表現力，它為文學提供了特殊的視角和非一般的敘述者，擴充了文學的內涵。本文以文學中的人物形象為例，簡要分析了瘋癲形象在文學中的存在方式和意義。

關鍵詞：文學；瘋癲；瘋人

瘋癲作為一種非常態的生活方式，瘋人作為一類特殊的文學形象，它（他）們有獨特的表現力。瘋癲給作者提供了一種另類的思維方式，而瘋人的不受限制性，使作者能夠自由的表達。本文試圖以文學中的具體人物為例，簡要對瘋癲形象的類型和意義進行分類和闡釋。

一.淺析瘋癲的存在狀態

理性與非理性的斗爭覆蓋人類的各個方面。所謂的理性即人們出于對秩序和確定性的需要而約定俗成的社會規范。瘋癲作為理性的排斥者之一，長期被放逐于秩序之外。

十八世紀末，人們開始把瘋癲視作精神疾病，由于傳統的對麻風病的恐懼，瘋癲增加了它的恐怖力量，開始被禁閉。到了十九世紀，精神病院產生了。在精神病院中，瘋癲代表了一種低智狀態和潛在危險，而醫護人員則扮演著父親和法官的形象，因此，監視與審判成為瘋人院的主題，瘋人被控制在一種社會接受的機制里，瘋癲被禁錮在表面社會之外。法國思想家?？略凇动偘d與文明》中說：“現在瘋癲不再會引起恐懼。它自己因煢煢孑立而感到恐懼，從而完全聽憑關于睿智、真理和道德的教育學的支配?！盵1]

人類自然的具有求生欲望，自古以來，疾病是威脅人類生命的重要因素。病人的社會價值減少，他們從人群中被分離出來，自身的社會存在感受到極大的打擊。然而，疾病是人體正常形態與機體功能的偏離，它能促使人們意識到身體的存在。在這樣的矛盾中，病人處于極度敏感的狀態，他們會以一種非常態的視角去思考問題。在各種疾病中，精神病處于一個尷尬的位置，它掙扎在醫學和心理學的夾縫中，這樣的游離狀態更增添了它的神秘性和危險性。同時，“禁閉，這一包裹上道德外衣的消除瘋癲的手段，恰恰正是瘋癲這種神秘而別致結構的體現?！盵2]因此瘋癲既有浪漫化和神圣化的意味，又被看做罪惡的，低級的。瘋人既是人類探索自身思維的物質載體又是被遺棄，被遠離的對象。

二、文學中瘋癲形象的分類

文學作為相對貼近靈魂的表達工具，天然地青睞于瘋癲意象。借助瘋人的特殊地位和自由表達權利，作者可以相對真實地表達出一些潛意識層面的東西而不受社會譴責。在文學中，瘋子之所以被視為瘋子，不僅僅有病理上的原因，更側重于心里壓迫因素。瘋人被排除在正常社會之外，因為他們自身有一種顛覆性，瘋人的譫妄和詭譎威脅到正常人的自身存在。從正常人的角度，瘋人大約可以被分為三種類型：不能理解型、不愿接受型，無價值型。

人們對于未知數總有一種天然的恐懼心理，因為不能理解它們，也不能消除它們的威脅性，于是將它們定義為瘋癲。不能理解型又可以分為痛苦不能被理解和思想不能被理解兩種。前者以《哈姆雷特》中的奧菲利亞為例，她生活在女人為附庸的中世紀，從小喪失母親的關懷被完全放逐在男性的世界里，沉默和順從是生活的基本原則，唯一能證明她是獨立個體的是她對哈姆雷特的愛，然而這種愛也成為被威脅、被利用的對象。她不僅要接受哥哥和父親的命令，還要忍受愛人的責難，完全喪失了話語權。當父親被殺死，哥哥去了法國，哈姆雷特被驅逐后，男性的權威消失了，她開始試圖表達自己的內心情感。然而，在一個男權社會里，女性的自我意識是不能被理解的，因此她用來表達痛苦的歌曲被視作是瘋言瘋語，她成了“不堪忍受打擊”的瘋子。由于思想不能被理解而被視為瘋子的人，大多是天才，以電影《沉默的羔羊》中的萊達醫生為例。他是一名極具天賦的精神分析師，能從你的言行舉止中直視你的內心欲望，這樣的超能力觸及了人們的自我保護心理。人們不能理解和忍受他的天賦，于是他被無限期的監禁，被視為瘋子。

有時為了維護現有的權利和穩定，人們會不擇手段地排除異己力量，使他們消失或被同化?！都t樓夢》中的焦大便是一股異己力量，他為了提升自身價值，“口無遮攔”地道出了寧國府內的奸情，為了掩飾真相維護權威，他被禁閉，被視為瘋子，成為統治階級的犧牲品。在《狂人日記》中，狂人認清了吃人的真相，要求擺脫傳統的“仁義道德”。當人們發現他的譫語下有一種潛在的危險后，伴隨恐慌而來的是本能的排斥、禁閉?？袢吮魂P進黑屋子進行反思，他完全喪失了交流的機會，被徹底邊緣化。最終，在無盡的孤獨和懼怕中狂人妥協了，他被重新定義為正常人，回歸社會。

在一個充滿競爭的社會里，人類的危機感不曾消除過，存在感也越來越弱。我們出生后，從脫離母體起，就開始為得到下一個依附儲備力量。人們學習、工作都是為了得到認可，證明自我價值。一旦這種價值被否定或剝奪，生活便失去了重心，思想開始游離。以《雷雨》中的繁漪為例，作為五四文化的接受者，她的思想在封建制的周家不但不被認可，還被極力壓制，于是她失去了精神追求。對于周樸園說，她的存在只是一個被填滿了的位置，沒有真正的價值。為了尋找一種存在感，她和周萍私通，企圖在周萍身上證明自己。然而周萍對她沒有愛，完全無視她的掙扎和乞求，這在一次摧毀了她的精神世界。因此，繁漪最終的發瘋是一種存在感的喪失，屬于無價值型。

三.文學中瘋癲形象的意義

瘋癲作為一種生理和心理的雙重疾病，瘋人作為一類特殊的社會群體，它（他）們在文學中有獨特的意義，大致可簡單地分為反抗、逃避、報復和救贖四類，以下分別舉例說明。

堂吉·訶德因讀騎士小說而瘋狂，他要用騎士精神來反抗不合理的現狀?！扒∏∈翘眉ぴX德的癡人說夢式的瘋癲偏執，才使堂吉·訶德的瘋癲內隱含著最高的善與美，從而構筑了一個崇高的自我世界?！盵3]在黑暗的中世紀，人性被極度壓抑，嚴酷的社會倫理道德使人異化為一種純物質的存在，堂吉·訶德作為一個瘋子 ，他的言行只受心靈的支配，不受社會規則的限制，這種瘋癲能使他反抗社會的束縛，在他的瘋癲言行里，包含著對個人自由的追求，對女性的關愛，對黑奴解放的呼喚。

在戲劇《哈姆雷特》中，哈姆雷特一直處于半瘋半醒的狀態里，他的瘋癲有兩種解釋：其一，他由于不能承受父親被害、母親改嫁、叔父篡權的現實而行為失常。其二，他為了報父仇而裝瘋。在前一種可能性里，瘋癲使他擺脫了身份的限制，能夠不受拘束的發泄內心情感。瘋癲成為一種他為了逃避痛苦而被動接受的形式。在后一種可能性里，瘋癲的逃避意義更為明顯。哈姆雷特明白自己必須為父報仇，但對他來說，即使完成了這一使命，也并不能根本地改變現狀，因為在這一系列的變故中，他已經認清了人性的脆弱，心靈遭受了污染，再也無法回到從前的純真和幸福中去。因此，他利用瘋癲一次次拖延時間，逃避最后的結局。

瘋癲本身具有潛在的危險性，表現在現代社會中即瘋子殺人不用負法律責任。這種危險性可以成為人們在受到極大刺激后的報復行為?！霸谏裨捄褪吩娭?，瘋癲表現為情緒上的失控，通常用‘發狂’和‘盛怒’加以描述。”[4]在希臘神話中，美狄亞是一個典型的瘋癲形象，她本身是神廟的女祭司，擁有高尚的道德。和伊阿宋結婚后，她生命的全部意義從對神的崇拜上轉為對丈夫的依賴，因此當伊阿宋背叛她時，她的存在受到威脅，在極度憤怒和恐懼中，她不能理性的控制自己的行為，以至于殺死自己的孩子。此時，瘋癲成為她唯一向所有不公進行報復的手段。

在某種程度上，瘋癲被視為低智狀態，瘋子和傻子之間的界限不甚明確，不論是瘋或傻，他們都能從常人不能觸及的角度去審視問題，從而給人們以啟示。

四.結語

瘋癲作為尚未被完全認知的存在，它將會一直吸引著人們的目光，他的特殊性決定了它不能自由的存在于社會中。文學為瘋癲提供了相對自由的載體，瘋癲擴充了文學的內涵，它們的交織狀態將繼續蔓延、擴散。

注釋：

[1][法]米歇爾·福柯：《瘋癲與文明》，三聯書店出版社，228頁。

[2]劉琪：作為物的身體和作為疾病的瘋癲———讀《瘋癲與文明》，2005

[3]瘋癲中的生命真意———《堂吉訶德》意蘊層次分析研究

[4]盧銘君：論美狄亞瘋癲的主題，2009

參考文獻：

[1]米歇爾·?？?《瘋癲與文明》.三聯書店，2008年

[2]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前引書

[3]汪民安.福柯的界限[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10.

作者簡介：李晨（1989.12-），女，陜西西安人，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2012級課程與教學論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