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力駿 編輯/章蔓菁
沒有單據的“交單”
文/楊力駿 編輯/章蔓菁
對于沒有單據的“交單”,開證申請人應盡可能熟悉國際業務的相關規則,厘清條款所對應的權利義務,開證行也應給予必要的建議。
案例一
2014年6月26日,K公司為進口機械設備,向A銀行申請開立信用證。該筆信用證分批次付款,信用證41D(兌用地)規定為“Issuing Bank By Payment(在開證行處以付款方式兌用)”;46A條款則規定第二筆款項的付款條件為“合同金額的20%應待申請人的設備于工廠安裝完成后,根據以下單據支付:加具簽署的安裝協定或無需提交任何單據,在不晚于裝船日后60天內支付”;第三筆款項付款條件同第二筆,只是把上述條款中日期60天改成了90天。
2014年7月7日,A銀行收到B銀行遞交的單據。經審核單證相符,提單上裝船批注顯示為2014年6月30日。A銀行于2014年7月14日支付對應款項。
2014年9月3日,A銀行收到B銀行交來的快遞,其中除銀行面函和匯票外,另附有一張發票復印件顯示了信用證要求的貨物名,金額顯示為合同的20%。B銀行提示:該筆款項不需提交單據,根據裝船日后60天推算,付款日為2014年8月29日。A銀行從信用證條款判斷,該筆款項支付不需要提交任何單據,遂出具到單通知書,準備5個工作日后做出承付。
2014年9月4日,K公司提出交易涉及的設備尚未安裝,要求A銀行針對對方提交的發票復印件不符合要求(信用證規定在第一批次需要的單據中,發票應當顯示60%的金額)進行拒付;同時主張,如對方繼續不履行安裝義務,將拒絕支付第三筆款項。A銀行經過反復研究,未同意K公司的要求,而且告知,如果維持信用證現有條款而未作任何修改,一個月后K公司在任何情況下都須支付第三筆款項。經過協商,K公司最終同意9月10日支付該筆款項。而后又在10月14日在第三批次到單后,支付了相關款項。
案例二
2014年6月6日,G公司向A銀行申請開立信用證,分批次付款。其中信用證46A中第二筆付款條件規定為“當提交以下單據時,應憑即期匯票支付XXXX瑞士法郎:由受益人和申請人共同簽署的驗收證明原件一份;或者在非受益人因素導致的驗收延遲情況下,最遲于最晚裝船日后七個月僅憑匯票付款”。
2014年2月26日,C銀行提交單據,包含出具日期為2月18日的空運單據。經審查單證相符,A銀行即期承付。
2014年9月22日,C銀行交單的快遞包裹中僅僅包含銀行面函和匯票。A銀行做出即期承付,繕制到單通知書。申請人G公司提出該系統安裝后至今未經調制測試,屬于受益人的原因導致的安裝延遲,對方理應按照要求提交驗收報告而未提交,可以拒付。A銀行仔細研究了信用證和國際規則的規定后,沒有同意這一主張。通過反復協商溝通,G公司最終接受按期付款。
上述案例中申請人拒付的要求都沒有得到開證行的支持,主要是因為申請人在付款條件的理解上與銀行有所不同。兩個案例均存在以下幾點共同問題。
問題一:當信用證規定不需要提交單據時是否適用UCP?
根據UCP,信用證指一項不可撤銷的安排,構成開證行對相符交單予以交付的確定承諾。問題是,UCP規定的是“跟單”信用證,在沒有“單”的時候是否仍然適用?本文兩例MT700電報40E欄位都明確顯示了“APPLICABLE RULES: UCP LATEST VERSION(適用UCP600的規則)”,而在47A欄位的Additional Conditions(附加條款)中卻沒有規定予以排除適用的情況。因此,兩例中的當事人仍受UCP約束,單據仍應當是付款或者拒付的唯一依據。那么,究竟申請人是否應當付款?這個問題只能通過具體條款來找尋答案。
問題二:案例中付款的相關規定是否構成非單據化條款?
雖然銀行仍須按UCP慣例來處理單據,但在案例二中,信用證給出了這樣的規定:如果非因受益人的原因導致的驗收延遲,受益人只需提交匯票即可獲得償付。該條款是否構成了非單據化條款?如果構成了非單據化條款,是否意味著申請人可以按照UCP中非單據
化條款不被理會的原則,將包含非單據化條款在內的整個付款內容予以排除?
事實上,案例二中的付款條件本意是要通過設置尾款結算中的條件,來達到制約受益人的目的。即如果受益人不盡快履行安裝義務,那么申請人可通過拒絕出具驗收報告,使受益人不能完成交單,從而堵住其得償途徑。但為了防止申請人無限制地拖延尾款,信用證也規定了最遲到裝船日后滿7個月便能夠通過匯票予以索償。
然而,信用證不同于商業合同。在信用證適用UCP的情況下,一切情況都需要通過單據來說明。而信用證里交單的是受益人,受益人必然不會“傻到”出具證明來證實自己未盡相關義務,也不會將申請人出具的“茲證明受益人不作為的”不利于己的文件提交給銀行,因此該付款條件對交單的要求其實形同虛設。
進一步來看,即便后來申請人希望開證行依據非單據化條款來將整個付款內容予以排除。但ICC銀行委員會一直致力于區分“條款”(Term)和“條件”(Condition)的差別,并認為“條款”(Term)屬于信用證的必然元素,無需單據佐證而始終存在。而案例二中所涉及到的付款要求則應當歸屬于“條款”(Term),因此申請人被要求付款不以任何情況為轉移,自然也就不能依據非單據化條款來拒付。
問題三:銀行提交的若干材料是否構成相符交單,是否可以提出拒付?
在厘清了前兩個問題之后,如果申請人仍然想要拒付,僅有一種可能,即對方的交單不構成單證相符。
案例一和案例二的信用證47A都寫明“ONLY UPON RECEIPT OF FULL SET OF DOCUMENTS AT OUR COUNTERS CONSTITUTING A COMPLYING PRESENTATION, A T M A T U R I T Y, W E W I L L EFFECT PAYMENT AS PER YOUR INSTRUCTION(只有當我行收到整套相符單據時,才會按照交單方指示承付)”。而根據UCP的規定,相符交單不僅是所提交的單據內容要實質相符,提交的行為也要在形式上符合UCP的規定。內容上的不符通常表現為缺少相關單據或者提交的單據內容不合要求。但由于兩案例中信用證對應的后續安裝批次的款項均允許不用提交單據,因此雖然“單據沒提交”,但并不構成單據不符,根據ICC在R213中“單據不是相符便是不符,沒有中間態”的意見,應當判定為相符交單。另,就案例一中申請人提出發票副本不符的問題,由于發票副本非信用證所要求,根據UCP“開證行不得因為信用證未要求的單據所出現的不一致進行拒付”之規定,也不能以此拒付。
由于申請人不得提出拒付,開證行難免會陷入這樣的兩難。按照UCP的規定,開證行必須在收到單據后5個工作日內做出是否付款的決定。如果開證行照付,相當于申請人在受益人尚未完成義務時已經支付了尾款,這種做法似乎不符合開證的宗旨和申請人利益;但如果開證行選擇裝船日后60天(8月29日)進行遠期付款,又和信用證41D條款(即期)產生了矛盾。而且,即便是在船期滿60天后發生交單索款,由于單據到達開證行后尚有一段郵遞時間,以及開證行的5個工作日。因此,即使開證行安排了8月29日付款,也和申請人原先的要求存在差距。
從以上案例可見,爭議的焦點均在于尾款結算。相較于主體交易部分條款而言,尾款結算更能夠清晰地體現買賣雙方博弈的實力對比。
當買方占優或者雙方實力相當時,常見的尾款結算方式是提交申請人出具的最終驗收報告(Final Acceptance)來結款,或者干脆把尾款放在信用證外另行通過賒銷(Open Accounting)等方式進行結算。這樣,萬一后續交貨過程發生問題,申請人可以延遲匯款,裝完后再出報告,從而在尾款支付上對受益人形成制約,以此督促受益人履行相關義務。有時,申請人甚至可以通過出具證明受益人不符合信用證要求的驗收報告來阻止受益人收取后續貨款。
在本文案例中,申請人本意也是希望通過中間某一筆款項上的“你干完活我付賬”的方式來保障自己的利益,然而卻因為條款的一些漏洞導致了對受益人的制約不足,從而也就無法保證后續的款項結算符合自己本意。
這類申請人大多是國際結算經驗不太豐富,容易對于國際業務的相關規則產生理解上的偏差,甚至對于條款對應的權利義務并未完全理清。這就要求開證行一方面在申請開證的環節給予客戶相應的建議,讓可能產生不利效果的條款能被申請人正確地認識,減少日后不必要的爭議,未雨綢繆,把好第一道關;另一方面對于已經發生的,或者不可避免產生的糾紛,開證行在到單步驟中既需要憑借自己的結算經驗和理論,為客戶爭取最有利的結果,同時也要加強與申請人的溝通,在出現不利情形時力求亡羊補牢。
作者單位:中國建設銀行上海國際貿易單證處理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