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論越南石敢當信仰

（越南）阮黃燕

（越南國家大學 所屬人文社會科學大學東方系，越南胡志明市）

簡論越南石敢當信仰

（越南）阮黃燕

（越南國家大學 所屬人文社會科學大學東方系，越南胡志明市）

石敢當信仰是中國重要的民間習俗，深受中國文化熏陶的越南，很早就受石敢當信仰的影響。通過原始數據的研讀與分析，結合田野調查的結果，對越南石敢當信仰做一整體考察，探討其傳入越南的時間和越南對這個民間習俗從過去到現在的接受與演變，以對越南石敢當信仰有較為全面的了解和認識。

越南；石敢當；信仰；演變

擁有“靈石辟邪鎮宅”功能的石敢當很早就輻射到越南，導致越南許多大街小巷都看到石敢當的存在。而到目前為止，越南石敢當的相關研究卻少有出現，因此本文希望透過原始數據的研讀，結合田野調查的結果，探討越南石敢當信仰的有關問題。

一、石敢當信仰傳入越南的時間

石敢當信仰傳入越南的時間目前沒有文獻確切記載，因此無法確定。但根據現有的資料，我們可以對其傳入時間做出初步的推論。

可以確定石敢當最晚在1427年前就已經傳到越南了。目前越南找到最早的石敢當是位于北江省昌江古城以北的鎮宅石敢當碑。昌江城是明軍于1407年占領越南期間所建，是明軍從中國廣西到越南東關（即今河內）最重要的防衛城堡。目前在城東北處發現一座殘破的護城石碑，現只存殘“敢當”二字，“泰山石”三字（或“石”一字）已經不見蹤影，可能是戰亂所致。該碑刻字為楷體，字口清楚，是我們確定石敢當傳入越南時間非常重要的證據。

圖1 越南昌江古城所發現的泰山石敢當殘碑

盡管越南現存最早的石敢當是1427年前，但我們可以推論石敢當應該更早之前就可能傳到越南了。原因是在1427年以前，越南和中國就已經有很長期的密切交流了。越南曾有一千多年時間并入中國版圖，越南稱這段時期為“北屬時期”。那時北方漢人跟著統治者的腳步大量南遷越南。這些漢人一定也帶著他們的生活習慣和宗教信仰一起進駐越南。當時石敢當信仰也隨之而傳播越南是完全有可能的。

二、越南石敢當的分布與傳入途徑

根據筆者初步的文獻閱讀和田野調查結果，發現目前越南石敢當分布相當廣泛。以地理分布來分，越南有石敢當的地方分別為北寧省、北江省、河內、清化省、順化市、會安市、廣南省、胡志明市和隆安省，可謂全國皆有。從以上分布情況可以看出，石敢當或者分布在華人居住較多的地方（如會安、胡志明市），或者深入越南人民各地的地方生活（北寧省、北江省、河內、順化省、廣南省等）。這些資訊對確定石敢當傳入越南的途徑是有幫助的。

關于這些石敢當的年代，因碑石大多都沒有紀年可考，其時代都很難確認。確定年代的石敢當可以劃分為以下幾種，屬明時期（1427年前）一座（昌江古城內），阮朝時期多座（河內還劍湖筆塔下一座、會安老街多座），現代的一百多座（河內、北部各省、胡志明市、隆安省）。另時代不確定的七座（北寧省一座、河內一座、順化省三座、廣南省一座、胡志明市一座）。從以上數量可以發現，現代刻造的石敢當數量非常多，這說明石敢當信仰在現代越南仍擁有一定的市場。而且根據報導，越南北部正有“石敢當熱”的風氣，作者甚至預期這種風氣會愈演愈熱。

從以上越南石敢當的分布情況和越南現存最早的昌江城石敢當，可以確定其傳入越南主要通過兩個途徑，第一是跟著北部統治者的腳步，第二是透過華人的移民。之后石敢當信仰就被越南當地人民所接受，將其擴大到全國各地方。

圖2 位于河內還劍湖筆塔下的泰山石敢當

三、越南石敢當信仰概況

（一）越南石敢當的名稱與功能

石敢當在越南存在多種名稱。古代越南如何稱呼石敢當，因資料的缺乏我們已無法得知。但現在越南對其叫法各異，或根據其形式而叫，如“泰山石敢當石碑/金牌/畫”，或根據其功能而稱，如“擋門辟邪石柱/（石）符/符翁/神石”等，初步體現了越南人民對石敢當辟邪、止殺的認識與看法。

越南人對石敢當功能的認識隨著時間的改變也產生了許多變化。以上可以確定時間的阮朝以前的石敢當，其建造位置多在路旁、路直充門處、拐角處、水沖處等。可見這些石敢當的功能與文獻一般記載的招財去災、辟邪驅鬼功能是一致的。到了現代，越南人對石敢當的認識已經存在誤解，甚至被風水師、地理師和販售商的說法所歪曲。筆者的田野調查結果顯示，一般的越南人已經不知道石敢當為何物。一些漢喃專家對石敢當認識也不夠，因此對還劍湖旁的石敢當提出了許多仍待商榷的解釋，如“敢與泰山比”、“正直人敢作敢當”。更有趣的是，近二十年來建造石敢當開始回潮，在越南北部形成了“石敢當熱”的風氣。這與越南人物質生活的提升與一直以來深信風水的傳統有著密切的關系。但根據筆者的采訪，大多數新建石敢當的越南民眾也都不了解石敢當的歷史與當初的功能。他們大多是聽從風水師、地理師的說法，從而在石敢當本來的功能上增加了許多新的功效，如防大殺傷、防盜、防意外、防壞人、將不吉祥的變成吉利、促進生意、為事業造福、保健康無疾病，甚至降低你與上級、高官的沖突、求子和避免老公外遇等神奇、無所不能的功效。可見石敢當功能正被市場經濟、風水師順著現代人的各種需求所重新詮釋，大多已經失去原來的樣貌。

（二）越南石敢當的造型與建造場所

也正因為其功能被不斷擴大，越南石敢當的造型與材質也極為豐富多樣，以符合現代人各種各樣的需求。大體上可以分為圓形、柱形、山形、獅形、虎形、龍龜形、麒麟形（最普遍）、帶有八卦、雙麑形、金牌形石敢當等。這些獅形、虎形或帶有八卦，都是為了增加石敢當的功能而作。石敢當材質方面有石碑、金屬（如銅制）、木牌、玉制、紙等。越南風水師一再強調，所以材質的石敢當一定要做過儀式后才會生效。其中石頭作最為普遍。

石敢當尺寸也大小不一。阮朝前的石敢當因多建在路旁而尺寸相對小。但現代的石敢當尺寸有很多種，可以根據家里面積、建造位置而定，從幾公分到一兩公尺也有。

建造價錢因家主不同材質、尺寸要求而定，從幾萬到幾千萬越南盾都有。綜觀越南石敢當市場，大多不是泰山石，比較大型的石頭石敢當大部分是越南各地的石頭所作，計算機刻字。而可以在家里擺放的各種石敢當造型大多被標上是香港、緬甸石或玉所作，以增加其價格與靈驗。

越南石敢當的建造場所各異，不同時代呈現出不同的特點。阮朝以前的石敢當的建造位置多在路旁、路直充門處、拐角處、水沖處等。到了現代，石敢當的位置顯得十分豐富多樣。除了像以前的路旁、路充、拐角、港口處等地方，現在凡認為有兇氣、不祥、不吉利的地方都可以放置，所以現在越南人有把石敢當建或掛在家門、窗戶前（特別是家里近醫院、養老院、風水不好的山丘等不吉利的地方、附近房子屋檐直指自家家門或窗戶等，甚至如果對面房子有建石敢當，自己也要建一座以去除對面趕出去的妖魔鬼怪進自己家），有把其置于院子里，也有擺放在客廳或工廠等，且一定要將字面朝大門、外面或朝發出兇氣處的地方才可以使其發揮功效。甚至有石敢當符供人們隨身攜帶。可謂位置各異，應有盡有。

（三）石敢當生效儀式

越南民眾一直以來非常相信與風水相關的習俗，而且隨著物質生活與社會環境的改變，這種風氣必定會更加濃厚和普遍。石敢當信仰亦是如此。石敢當信仰重新燃起的這十幾年，很快就有了一套完備的儀式。根據筆者的采訪，所有形狀、材質的石敢當都要透過儀式。通常的程序是家主訂作石敢當完成后要請風水師來家里選擇擺放的位置和日期，并進行石敢當入家、“激活”儀式。儀式完成后石敢當才算發揮其家主希望的功能，否則無效。

“激活”石敢當前要請風水師算好日期，要在五龍或五虎日才有效力。儀式所需的貢品包括三片生豬肉、三盅酒、一根香、一對蠟燭。要特別注意的是，根據石敢當形狀不同而祭品也有所差別。如雙麑形石敢當要分別為雙麑、石敢當本身準備三分不同祭品，而雙麑和石敢當祭品的種類也不同。

風水師在作儀式時所念的咒語內容為，“泰山石敢當；鎮百鬼，壓災殃。官吏福，百姓康；風教盛，禮樂昌；護弟子家庭福綿長。”

至于以上儀式、貢品、咒語等是什么時候產生，筆者問到的每一位風水師都說不知道，是以前古人留下了的。因此對于這個儀式仍需要更深入的考察。

四、越南有“石不敢當”

值得一提的是，越南除了有石敢當，還有“石不敢當”的現象。根據調查，此石不敢當碑目前在越南僅發現兩座，分布在清化省和承天省，茲分別介紹如下：

圖3 越南清化省厚祿縣連祿社“石不敢當”碑

（一）承天省廣田縣廣榮社山松鄉的“石不敢當”

第一座“石不敢當”碑位于越南中部承天省廣田縣廣榮社山松鄉。根據《山松地方志》，這塊古石柱很早之前就立在鄉亭橋頭。其功能是鎮宅、辟邪驅鬼。每到朔望、廟會等節日，鄉民都準備貢品和香燭祭拜。該書還記載《山松鄉約》內容，其第八十七條明確記載，山松鄉有石柱石不敢當，鄉民要用心保護，必將其留在鄉亭，不得觸碰、破壞、遺失。所有鄉民都有責任保護它，且要派人專門負責。萬一有任何散失，無論是無意還是故意，都要按規定罰款。因此這塊石柱現在仍坐落在山松鄉，并得到鄉民的保護與尊敬。

（二）清化省厚祿縣連祿社的“石不敢當”

除了承天省的石不敢當碑，清化省的“石不敢當”碑位于厚祿縣連祿社。該碑長度約90公分，寬度約40公分。根據筆者的觀察，這塊石頭應為自然形狀，是一般的山石。上面刻“石不敢當”四字，線條較細的真書，陰刻，宛如作者直接用刀在石頭刻字，用刀自如，相當清晰明快。

附近人民都不知道這塊石頭的存在，更不知道其是什么意思。另一位住在旁邊，且會漢字的老人說，這可能是這里建設道路時，工人將外地的石頭運到這里來，但這一塊太大，不符合要求所以才被丟在一旁。這位老人還說，這塊可能是立在某一座山旁，意思是“石不可挖”，讓大家不敢在那邊開采。但這說法筆者也認為是講不通的，我們仍需要更多的資料來印證。

因此，這塊“石不敢當”碑文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年代、原來在哪里、有什么功能、為什么是“石不敢當”、與石敢當信仰有沒有關系等，到目前為止仍然是一個不解之謎。

（三）有關越南“石不敢當”的看法

越南“石不敢當”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透過現有的資料，我們只知道其功能大概與石敢當辟邪驅鬼一致。現存“石不敢當”的建置位置在橋頭，與石敢當沒有差別。現存兩座“石不敢當”中，位于承天省山松鄉的那座同時作為祭拜對象。其沒有固定的祭拜時間，通常與一般人民在朔望、鄉會等節日一起祭拜。祭品也無固定品種，與當地人民一般祭拜一樣。從而可以推論，越南“石不敢當”現象是從石敢當信仰演變而來。

由于資料的缺乏，有關越南“石不敢當”仍有太多問題尚待解決，例如“石不敢當”的分布、什么時候開始、為什么是“石不敢當”、除了辟邪驅鬼還有沒有其他功能等。

五、小結

本文通過原始資料的研讀與分析，結合田野調查的結果，對越南石敢當信仰做一個整體的考察，探討其傳入越南的時間、分布、建制場所及其在現代越南社會的基本情況，以讓讀者對越南石敢當信仰有較為全面的了解和認識。

石敢當信仰作為中國民間信仰的一種很早就通過中國統治者和移民傳到越南，并在越南民間產生了一定的影響。越南許多大街小巷現在仍保有石敢當碑。一度被人所遺忘的石敢當，到了二十一世紀，在物質生活的提升和社會環境變化的影響之下，再度熱了起來，成為越南特別是北部各省的新風氣，并且給予了石敢當更多的功能與含義。而越南的“石不敢當”現象，更令人深感有趣。石敢當信仰在越南的研究，不僅讓我們更加了解越南的民間習俗，同時有助于我們了解中越文化交流歷來少有人知的一環，也是研究中國文化在國外的流傳與影響和在地化的典型個案，值得繼續深入考察與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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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陳仲金.越南史略［J］.河內：文化通訊出版社，1999.

［6］陳紅蓮.越南華人在越南的文化融入與交流：以宗教信仰為例［A］.東京外國語大學.華人與地方人民的文化交流：以菲律賓和越南為中心［M］.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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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黃俊公.石不敢當？清化省“膽小”石碑的問句［EB/OL］.http://tuancongthuphong.blogspot.tw/2014/04/ thach-bat-cam-uong.htm l.

［9］裴光勝.會安非物質文化［M］.河內：世界出版社，2005.

［10］鄧越水，江雪明.越南封建朝代的古城［M］.河內：人民軍隊出版社，2009.

（責任編輯 梅煥鈞）

A Brief Discussion on the Belief of Shigandang in Vietnam

RUAN Huangyan（Vietnam）
（Department of Orientation，University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The National University of Vietnam，Huzhiming，Vietnam）

The belief of Shigandang is a very important Chinese folk.Vietnam，greatly influenced by the Chinese culture，has been early influenced by the belief of Shigandang.This papermakes an overall investigation through collection and analysis of the original data and combineswith the results of field work.This investigation aims to discuss the entry time of Belief of Shigandang into Vietnam and the acceptance and evolution towards the belief in Vietnam till now so as to have an overall understanding of the belief of Shigandang in Vietnam.

Vietnam；Shigandang；belief；evolution

G127

A

1672-2590（2015）05-0021-04

2015-09-01

阮黃燕（1985-），女，越南河內市人，越南國家大學所屬人文社會科學大學東方系講師，臺灣成功大學文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