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戰略牛市？

張襦心

企業盈利在下滑，出口和消費都無大起色，你說怎么辦？國家必須要出大招。

被業內稱為“神預測”的東吳證券首席分析師李雙武，再一次預言成真。

2月2日，記者收到他新撰寫的報告《一個周期，兩類現象，三條規律——2015年一季度宏觀經濟分析與預測》，里面提出“降準降息隨時可以發生”。兩天后，央媽出其不意地在春節前加入了“全球大寬松”陣營，宣布全面降準0.5個百分點。這個紅包可不小。根據李雙武的計算，大約可以釋放6000億左右的基礎貨幣，推動派生增長大約2.5萬億元廣義貨幣。

按我們凡人的理解，這是監管層查完兩融，給了急吼吼的快牛一巴掌之后，再給顆甜棗吃的節奏。

但讓人意外的是，央媽派發的利好居然被市場給掰彎了。降準不僅沒有約出股市的小春波，反而引發了滬深兩市大小盤通殺，滬指兩個交易日下跌近百點，失守3100點關口。就連此前獨立于大盤走強的創業板、中小板指數也都跟著躺槍。

這到底是為什么？

要回答這個問題，得先解決一個讓大家都迷惑的老問題：推動本輪行情上漲的那只手到底是什么？

“最開始有人講經濟復蘇的故事，后來發現經濟好像從來沒有復蘇過。基本上所有出去調研的小伙伴都反饋看一家公司就想賣一家，結果全做錯了。”海通證券分析師姜超認為。

不獨海通，看走眼的券商分析師多了去了。

凡是投資股票的人一定都聽說過這樣的話：股市是經濟的晴雨表。不管這個說法是不是個偽命題，所有人都承認，我們以往的大牛市都建立在宏觀經濟高速增長的基礎上，只有這一次，經濟基本面不僅難看，還令人心生“大蕭條”的擔憂。

截車討薪

唐山，遷安，因腳下藏有豐富的鐵礦石，素有“鐵遷安”之稱。

1月23日早晨6點多，天剛蒙蒙亮，S鋼廠的通勤車行駛到白龍江道口，被十幾輛私家車截住，從車上下來50多人。這些老少爺們冒著凜冽的寒風迫停通勤車，倒不是試圖搶劫，而是為了在春節前討回自己的工資。與此同時，另有一部分工人包圍了廠內辦公樓，與“截車組”雙管齊下，形成統一戰線。

這不是工人們第一次截車。該廠拖欠了近半年的工資，許多家庭陷入困境，生活難以為繼。就在8天前，有位情緒不穩的家屬（另有一說是工人）曾將廠里15輛通勤車全部攔住，直到廠領導同意和其對話。“過了幾天，就把截車的人的工資發了。”一位工人家屬告訴記者，這讓大家看到了希望。于是16日還是個別工人家屬截車，到23日就演化為“一呼百應”的局面。

這位家屬回憶說：“拖欠工資是從2014年春天開始的。以前都是每個月18日發工資，從3、4月份開始，開始每個月只發半個月的工資。我對象每個月不到3000元，后來就是一個月發1400。就這還不是月月發，等工人們抗議的時候就發一回。還有一種情況是放假。去年春節以后，有的崗位就放假了，一個月給500元生活費。這還是在廠里將來要求你上班的時候，你來上班了才給。”

1月23日，上千工人堵了一天，只拿到了11月的工資，還剩下半個8月的，以及9、10、12、1月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發放。有工人透露：“廠里開會稱如果有錢，過完年發1月的給8月補半月，發2月的給9月補半月。”

S鋼廠屬于遷安的大鋼廠，據說以前待遇還挺不錯。“這么長時間的欠薪還是這些年來第一次。現在鋼廠形勢不像前兩年那么好。”上述家屬告訴記者，“工人們也很糾結：鬧事也沒鬧出結果，辭職以后工資不見得給，現在找工作也不好找，只能先忍著。”

在遷安，拖欠工資的不止S鋼廠一家。R鋼廠的工人已經有七八個月沒發工資了，而S鋼廠的“截車討薪”，據說是跟X鋼廠學的。從2013年年底開始，該廠發生了多次工人及工人家屬為了討薪，截通勤車的現象。據說這家廠當時是真沒錢，連廠領導都領不到工資。

這三家屬于大鋼廠，幾千名工人團結起來還能為自己爭取一些談判余地，一位有點羨慕的小鋼廠工人稱他們也被拖欠了7個月工資，但到目前一點辦法沒有。

永久性過剩

也許有人會說，拖欠工資不是個“經濟老常態”嗎？

一位了解情況的人士透露：“今年各地各行業欠薪特別嚴重，以前是有錢不發，今年可能是真沒錢發。”

再來一組數據。

三級螺紋鋼，一種主要用于鋼筋混凝土建筑骨架的鋼材，2008年最高點每噸5866元，2014年12月跌掉了一半多，均價2766元/噸，相當于1斤三級螺紋鋼是1.38元，接近白菜價。

據河北省冶金行業協會發布的統計數據顯示，今年1月份河北省鋼鐵行業PMI（采購經理指數）為39.6%，環比下降8.6個百分點。作為鋼鐵行業“晴雨表”的這一指數，如今已是連續第9個月處于榮枯線下方，并創出2012年10月份以來最低水平。國內鋼材的價位已接近鋼廠的底線，基本是“跌無可跌”。

據中國物流與采購聯合會鋼鐵物流專委會的最新報告顯示，近3年來，全國鋼貿商數量消失了一半，65%的鋼貿企業賣一噸鋼的利潤低于10元。

鋼材行業的不景氣，只是從2013年開始的這輪“去產能”的一角。

其實產能過剩也是個“經濟老常態”，每隔幾年就得來一回。這一輪的過剩，源自金融危機之后，新一輪經濟刺激計劃引發的投資過熱。

比如上文提到的X鋼廠，2012年產能擴張過快，新建了4座高爐，使得企業的資金趨緊。2013年環保“黑天鵝”一來，資金鏈終于繃不住。

更嚴峻的是，以前跟產能過剩相伴的往往是經濟過熱，可以用調控和發展解決問題，而這一次中國經濟卻是增速不斷減緩。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李佐軍認為：“我們的經濟增長速度從高速向低速轉，這意味著我們一部分行業，包括裝備工業的一部分產能將會永久性過剩。”

再來看看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用數據說事更清晰：

投資：

中金公司稱，1月新增信貸規模可能大幅增加，達1.6萬億元人民幣，創下2009年4萬億元人民幣刺激計劃出臺以來的月度最高紀錄。新增貸款主要用于中央指導銀行配合基建投資。

但1月份，中國制造業采購經理人指數（PMI）跌至49.8%。這是自2012年9月以來，PMI首次跌破50%的榮枯分界線。PMI作為宏觀經濟的先行指數，跌破50%，預示基建或許難以支撐經濟增長，經濟增速可能繼續下探。

出口：

1月外貿數據大幅低于預期。1月中國外貿出口先導指數為38.6，較去年12月下滑1.5，這是連續第四個月下滑，預示今年一季度以及二季度初我國出口仍然面臨下行壓力。進口也創下國際金融危機后的最大降幅，反映出國內消費需求的低迷。

消費：

剛剛過去的2014年，我們全國的消費增長率有明顯提高，但中投聯達投資公司董事楊少鋒認為真正的消費增長率，實際上在下降：“作為社會主力消費群體的重要組成部分，礦主、房地產商等富裕群體，2014年普遍面臨巨大的資金壓力，消費能力大減。而’八項規定’導致公款吃喝以及請客送禮大幅減少，這兩個方面對消費的沖擊是巨大的。我們從餐飲企業大規模倒閉就可以看得出來。而房地產的低迷帶來的家居家電、裝修等大宗商品銷售低迷更是明顯。恐怕電子商務的增長對數據的支撐貢獻是最大的，然而淘寶的快速增長，是以無數實體企業倒閉為前提的，淘寶嚴格意義上創造的新增消費極為有限。”

他認為2014年我們經濟增速也可能低于現有數據。比如2013年GDP增長7.7%，全國用電量增長7.5%。2014年GDP增長7.4%，用電量增長僅3.8%。而我們的能源利用率，不可能僅用一年的時間就提高了一倍。

國家戰略牛市

中國經濟正游走在通縮與擠泡沫的窄道里，按理說股市也應該沒有最慘，只有更慘。但行情就是這么腦洞大開地來了。

德林社的創始人李德林跟一個操盤手電話：“豬已經飛起來了。”結果這哥們說：“兄弟，別跟我談豬的問題，現在大象都飛起來了。”

我們歷經滄桑的股市，2014年終于摘掉了熊霸地球的帽子，躍居亞洲資本市場榜首、全球股市表現最好的十個國家行列——2014年12月26日那天，中國的上海證交所指數收盤為3157點，一年的漲幅達54%，僅次于阿根廷指數。

這一次的牛市來襲，讓股民和分析師們都猝不及防。

有媒體梳理了20多家券商對2014年滬指運行區間預測，發現多數券商對2014年股市的預測普遍“看走眼”，看到3000點的僅有李雙武。

李雙武很謙虛地對記者說，他都是蒙的。但東吳證券一位內部人士告訴記者：“不僅點位對，時間也對，板塊也對。現在李雙武炙手可熱，天天被人請去路演，連研究所所長都見不著他面。但2013年底，他對股市的預測剛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是癡人說夢。”

李雙武對本輪牛市的判斷，建立在兩個邏輯上：供給主義改革和去產能路線圖。

我們以往的宏觀經濟信奉的是另外兩大主義：經濟一遇冷，就凱恩斯主義上，政策拼命“踩油門”；一過熱，就貨幣主義上，政策拼命“踩剎車”。結果如何，大家可以自行腦補。

供給主義（也有人稱應該改名叫“新供給主義”），強調的則是“改革紅利”。解放供給約束，包括資源約束、資本約束、技術創新約束和制度創新約束、人口數量及流動約束。

30多年前的改革開放即是一次供給變革。上世紀80年代，里根和撒切爾采取一系列供給主義政策，聯手帶領全球經濟走出危機。

“中國正在進行供給主義改革，經濟所經歷的時段和美國1982年后的經濟非常相似，經濟走勢與證券市場走勢相背離。美國經濟在1983-1984年是負增長的，但股市1982年下半年就開始走牛。國際經驗表明：供給主義改革下經濟回落是牛市，去產能谷底前一年是牛市，利率市場化末端是牛市。這是牛市的第一大邏輯。”李雙武認為。

第二大邏輯則是他在過去兩年里反復推導的中國去產能的路線圖。“這一輪的過剩產能去化始于2013年初，2014年開始加速，2015年二季度末有望出現最大幅度的去產能，2016年二季度末結束本輪去產能周期。當前中國正處在去產能的加速期，宏觀經濟數據將不斷創出新低。在去產能過程中，輸入型通貨緊縮加劇了國內價格持續下跌，企業存貨跌價損失大，破產企業增加，私人廠商新增資本投資放緩。”

在參考了美國行業產能去化和行業指數的時間關系之后，他得出一個結論：“在行業去產能真正開始之前12個月，中國股指底部可能已經形成。當中國去產能之時，中國股指早已上漲許多，進入了牛市。”

探究牛市背后的邏輯，李雙武試圖尋找的是一種規律性的提前量，李德林則認為是國家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中國股市已經從經濟的晴雨表，反過來，變成了經濟發展、轉型的引擎。做多股市，以此為紐帶，讓資金在市場聚攏，再通過市場的方式配置到股市風口上的豬和大象，該投資投資，該轉型轉型，該創新創新，重新帶動激活整個經濟的發展，就是國家的牛市戰略。”

干柴正等著烈火

《新民周刊》：國家的牛市戰略，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概念？

李德林：從GDP數據看，現在的經濟很糟糕。地方政府錢袋子空了還背了一身債務，企業盈利在下滑，出口和消費都無大起色，你說怎么辦？國家必須要出大招。2008年的強刺激肯定是不行的，4萬億下去，地方政府把杠桿一放大，20萬億的地方債就出來了，很多項目的問題也慢慢出來了。怎么能讓錢向它真正該去的地方呢？這是一個問題。

錢一定是往有前景的地方流淌。換一個詞，就是資源是可以進行優化配置的。錢從哪里來呢？現在銀行都允許破產了，對呆壞賬更加謹慎；國家把錢放出來降息，那還是通過銀行放貸，跟4萬億有什么區別？那怎么辦？目前我知道的情況是，國家會允許一些保險資金、社保基金、大的國企資金，也就是國家戰略資金，慢慢地進入股市買股票。

國家戰略資金進入股市，很多問題就有了化解之道。但是股市也不能土豪來了就漲，國家還需要釋放一些利好，比如降息、降準，支持哪些產業，或者“一帶一路”這樣的地方性概念。要知道，中國股市已經連續下跌了6年，股票便宜，滿地都是白菜。這一把干柴，正等著央行資金開閘這一把火。在這些利好的刺激下，大資金進場，股票就慢慢起來了。賺錢效應是最有吸引力的。你看那些大媽都不跳廣場舞了，都炒股票去了。

《新民周刊》：股市上漲之后，將會通過什么路徑，來解套經濟？

李德林：比如股市漲了、交投活躍了，以券商為首的中介，通過經紀業務、自營業務就能賺錢。地方政府的債務是高壓，股市是低壓。如果能把股市估值提上來，又能削減我們的債務水平，這個對于國家整體的經濟轉型，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假設原來地方政府持有的那些股票，成本是10塊錢，現在漲到20塊，是不是整個錢袋子翻了一倍？地方債假設原來是用股票抵押融資，原來10塊錢最多從銀行拿到6塊，現在股票都漲到20塊了，原來的抵押是不是應該重新來一下了？只需要重新做一個手續，舊債就變成了新債。通過這樣的大水漫灌，地方政府的債務到期壓力就緩解了，又可以上一些新項目，投資就拉動了，一些轉型升級的新產品出來，對整個內外銷肯定是有所刺激。

要是股市從2000點漲到4000點，企業手里的資產可是能生生增加10萬億估值。往銀行一抵押，貸出來的錢可就嘩嘩的，不整個五六萬億投資下去才怪。企業如此，那些砸錢進股市的投資者也是如此。居民持有的紙上財富增加10萬億，兩三萬億的消費鐵定跑不了。

現在為什么要推出那么多的IPO呢？就是要讓這些好項目有錢。這些公司募集了錢，就可以去投資，這就是資源配置。

《新民周刊》：經濟基本面不好，牛市的基礎有點虛。

李德林：戰略性牛市，要的就是在泡沫中解決問題。當然，要是這一波擁抱泡沫的過程，經濟轉型卡殼，那可是比2008年更可怕的經濟危機。因此，三五年之后的泡沫大洗盤更需要大智慧。

《新民周刊》：股市從虛轉實，以泡沫來換取經濟轉型的時間和空間的可能性，確實成立。這是一個機遇和風險并存的過程。股民們應該注意哪些指標信號？

李德林：現在只讓豬和大象上天，不足以化解巨額的地方債務。只有日成交萬億的海嘯催生一波戰略性牛市，地方政府的股權價值才能有數萬億，甚至上十萬億的增值，中國經濟才能真正解套。券商作為資本中介，是來進行資本配置的。當我們IPO才幾十家的時候，是起不到什么配置作用的，需要幾百家上市。另外，中國要和諧、實現中國夢，保險也得發展起來。當保險、股市的市值、GDP三個的比例，達到1：1：1，炒股票的人就可以退場了。假設兩市的總市值在30萬億，我們的GDP是40萬億，那股市還沒到頂。一旦超過40萬億，就危險了，保險也是這樣。上一輪6000點的時候，就是市值超過了GDP。對于股民來說，一旦出現錢多人傻速來的時候，一看比如當電解鋁都已經賺錢賺得不好意思的時候，那就得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