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通事件對中國手機市場的影響分析

成　璐，范愛軍（山東大學　經濟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高通事件對中國手機市場的影響分析

成璐，范愛軍
（山東大學經濟學院，山東濟南250100）

摘要：本文主要探討了高通遭遇反壟斷調查的背景，壟斷判定依據，相關法律法規及對中國市場的影響與啟示.本文認為專利與核心技術是企業面臨激烈市場競爭的兩把利劍，為此，政府應以產業發展方向為核心制定切實合理的政策引導企業良性發展，并加大整治力度打破壟斷，營造公平競爭的市場體系.企業應加大科研投入，引進人才，走創新驅動的道路，并著眼于國際競爭與核心利益，堅持國家利益至上，良性競爭，以圖長久發展.

關鍵詞：反壟斷；競爭；專利

1　高通事件概述

作為全球通信專利及芯片研發領域的絕對老大，高通的發展壯大一直伴隨著壟斷與知識產權糾紛.早在2005年與2009年，歐盟與韓國就分別對高通進行了反壟斷調查. 2013年，大量企業舉報高通公司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經過外圍調查掌握信息以后，發改委于11月發起反壟斷調查，并突擊搜查高通北京和上海公司，調查相關企業.2014年7月，發改委確定了高通壟斷事實，向中國公司調查高通銷售數據.2015年2月10日，國家發改委就壟斷行為對高通處以人民幣60.88億元的罰金.高通則表示接受發改委決定與罰款，不上訴，將繼續擴大在中國的投資與合作.

2　高通遭遇調查的背景、原因及相關法律規則

2.1高通遭遇反壟斷調查的背景分析

中國對高通的反壟斷調查始于大量國內及亞洲公司的舉報.眾多手機廠商對高通的反感源于其收費模式，他們將高通除去芯片費用之外收取5%的專利授權費稱為“高通稅”，高通是按照整機出廠價的5%收取專利費，而芯片只占總成本的4%-10%之間，眾多無關部件都被包含在收費范圍之內，高通堪稱“專利流氓”，這不僅造成了企業高昂成本與菲薄利潤，還束縛了企業自主創新與發展.中國即將進入4G時代，可觀的市場前景，巨大的市場份額使得眾多手機廠商趨之若鶩.之前中國移動4G終端招標中，使用高通芯片的終端比例超過60%，高通在決定4G成敗的終端市場上占有絕對的優勢，這勢必會削弱國內廠商的競爭力.如圖1所示，高通是全球在3G時代滋養的一匹貪婪的狼，靠坐擁標準與出售知識產權實現了飛速膨脹，創造了巨額利潤.在中國即將步入4G時代的背景下，在眾多國內外企業的訴求下，出于促進產業創新，促進市場公平競爭的目的，對高通的反壟斷調查是大勢所趨.

圖1高通近六年總營收及凈利潤　單位：百萬美元

2.2高通壟斷的判定依據

壟斷定義為：特定經濟主體為了特定目的通過構筑市場壁壘從而對目標市場所做的一種排他性控制狀態.針對發改委對高通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指控，下面將以高通為例分析其在“無線通信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市場”和“基帶芯片產品市場”兩個市場中的支配地位.

2.2.1相關市場中各經營者的市場份額及競爭狀況

就標準必要專利市場而言，高通在中國境內乃至全球實施的所有無線通訊標準中均擁有大量標準必要專利或其他重要專利，占有絕對的市場份額.就基帶芯片市場而言，按技術領域劃分為三個：CDMA、WCDMA和LTE基帶芯片市場.高通在CDMA和LTE基帶芯片兩個相關市場的份額都超過90%，在WCDMA基帶芯片市場中超過50%，并且在專利市場與芯片市場中，其競爭對手難以對高通構成有效威脅.

2.2.2經營者對上下游市場控制力

高通僅向獲得其專利許可的手機廠商銷售芯片，下游的手機廠商為獲得芯片供應，均自愿或被迫接受不公平專利許可協議，從而高通控制了下游廠商購買其芯片的價格和交易條件.可見，高通對下游市場控制力較大.

2.2.3經營者的財力與技術條件

高通業績穩中有進，營業收入與凈利潤逐年攀升，2014年更是實現了營收264.9億美元，凈利潤79.7億美元.并且，高通作為最早的基帶芯片供應商之一，在無線技術方面有超過20年的積累，擁有授權專利七八萬件，可謂是資金雄厚，技術卓越.

2.2.4其他經營者進入相關市場的難易程度

基帶芯片產品所屬的高新技術產業，對研發能力，設計經驗等要求較高，具有較高的進入壁壘.并且，基帶芯片的研發成本高，手機廠商更換芯片的轉換成本大，客觀上限制了潛在進入者的進入.

2.2.5交易對象對經營者在交易上的依賴程度

在CDMA領域，高通幾乎從來沒有競爭對手；在WCDMA領域，高通率先發布WCDMA和HSDPA芯片組及軟件解決方案；在LTE領域，目前只有高通驍龍400、600、800系列芯片全面支持中國4G網絡，并同時支持LTE/TDD/ LTEFDD/WCDMA/TD-SCD-MA/GSM多模.技術優勢強化了手機廠商對高通的依賴.

依據上述理論，可以認定高通公司在“標準必要專利市場”和“基帶芯片市場”中的市場支配地位.

2.3高通商業模式與反壟斷法規的沖突

高通主要涉及價格壟斷，即以不公平的高價銷售商品或者以不公平的低價購買商品.

2.3.1不公平高價許可費

高通以整機售價作為計算專利費的基礎，高通持有的標準必要專利全部體現于基帶芯片組.整機計價，顯然有失公平，涉嫌構成《反壟斷法》的“以不公平的高價銷售商品”.如表1所示，高通營收主要來自于芯片與專利授權兩大業務，2013年高通營收總額為248.7億美元，其中78.8億美元的營收來自專利授權業務，而從利潤表來看，專利授權對總利潤的貢獻率達到了87%，即專利授權業務以32%的營收占比，為高通貢獻了87%的稅前利潤.可以說，高通在依靠專利授權業務在全球尤其是中國市場掠奪財富，謀取暴利.

表1高通2013年營收結構分析

2.3.2差別專利費

高通憑借收取專利費來盈利運作，但是，高通向華為等中國企業收取的專利費明顯高于三星等國際企業，屬于實行差別待遇.違反了我國《反壟斷法》第十七條：沒有正當理由，對條件相同的交易相對人在交易價格等交易條件上實行差別待遇.

2.3.3免費反許可

高通要求使用其專利的中國企業把自己研發的專利免費反許可給高通，免費反許可打擊被許可人的技術創新熱情.此外，高通通過免費反許可，整合相關專利，有效避免了專利糾紛.這違反了“平等自愿的原則”及《反壟斷法》第十七條：在交易時附加其他不合理交易條件.

2.3.4對過期專利收費

對專利組合收取專利費應注明各專利的有效期，因為過期專利已經進入公共領域.高通不提供清晰的專利清單，部分過期專利仍存在于專利組合中.這違反了我國《反壟斷法》第十七條：以不公平高價銷售商品.

2.3.5捆綁許可

專利分為標準專利和非標準專利.企業是否使用非標準專利，取決于自身需求.高通捆綁許可，涉嫌構成《反壟斷法》禁止的“沒有正當理由搭售商品”.捆綁許可剝奪被許可人的選擇權，加強了專利組合的整體定價權，同時可限制非必要專利市場的競爭.

3高通事件背后的政治壓力及中美貿易摩擦

高通在中美關系日益緊張的背景下遭遇反壟斷調查，無疑使中美關系更加僵化，更為中美近年來摩擦不斷的經貿糾紛加入了濃重的政治色彩.美國眾多高層與中美商會均就高通事件向中國施壓，對中國利用反壟斷限制外資企業收取專利費表示不滿，并公開宣稱高通事件會對中美關系產生嚴重影響.可見，高通事件背后是中美政府之間的博弈.在強大的政治施壓與公關攻勢下，發改委態度始終堅決，使得高通由最初的強硬到示好最后認罰，如此大的反差，既是屈從于中國政府的政治表態，也是應對中國市場形勢變化的市場謀略，更是對高通入華做出的承諾的遲來的踐行.

高通入華時承諾將支持中國聯通在短期內建立以IS-95A CDMA技術為基礎的全國性CDMA，并致力于設計出可支持CDMA/GSM雙模手機的芯片，與中國廠商合作生產CDMA芯片，向中國提供最優價格的CDMA芯片.而事實卻是，高通致力于設計雙模芯片，但并沒有與中國企業合作開發生產.直到10年后，高通才與展訊達成協議，共同研發TD芯片，向中國提供最優價格芯片的承諾，至今未實現.未實現的承諾與中國發展集成電路產業的訴求，以及高通半數利潤來自中國市場，對中國市場依賴巨大的現實，使高通不得不低下頭來，調整戰略，示好政府，以求長久發展，合作共贏.

4　高通事件對中國的影響

4.1對手機市場的影響

4.1.1對手機廠商的影響

高通事件對手機廠商的利好主要源于其整改措施，具體包括：提供專利清單；收取整機售價的65%作為專利費；基帶芯片銷售不再簽訂不合理協議.

作為上游的技術和芯片供應商的高通的整改，將會給下游的手機廠商帶來很大變化.首先將帶來總體成本的降低.華為、聯想等智能手機品牌廠商一直承擔較高的授權費用，“有機無芯”大大增加了生產成本.專利許可費的降低，對成本降低會起一定作用.更主要的是，品牌廠商相對于部分沒有交納專利費的中小手機廠商，生產成本中的差異有所降低，有利于市場公平.

其次將引導國內手機廠商的創新.免費發許可的取消有利于保護知識產權，營造公平競爭的創造環境，提高國內企業研發創新的積極性與專利意識.以往小米等憑借高通專利的保護協議，避免了專利糾紛，集中力量進行市場營銷與海外市場開拓.如今高通保護傘失效，小米等廠商需用專利武裝自己，集中力量進行技術創新.

最后將重塑國內手機行業格局.以往高通憑借不合理協議成為專利基礎薄弱的手機廠商的保護傘.如今“不強制，不反向授權”的整改將會使在無線標準上有豐富專利與技術積累的華為，聯想等廠商受益.

4.1.2對手機價格的影響

高通的整改對手機價格的影響不確定.一方面專利授權費用的降低與提供專利清單將降低手機廠商的生產成本，由于激烈的市場競爭，降低的生產成本很可能通過手機價格的降低回饋給消費者；另一方面高通為了打敗聯發科，芯片費用較之低10%，其主要依靠專利授權費用獲利，如今中國市場專利費用降低，而高通半數利潤來自中國市場，其很可能通過提高芯片費用來彌補損失，手機價格在未來可能上漲.兩個方面的共同作用使手機價格的未來走向充滿未知.

4.2對政府相關政策的影響

中國是全球最大的半導體市場，但是中國并未擁有與市場份額同等的發言權，其對商業規則的影響較小，甚至只是發達國家主導的商業規則的接受者.高通事件是中國政府首次獨立對全球一流企業進行的國際反壟斷調查，積累了國際專利訴訟與反壟斷處理的經驗.合理的處理結果將使此次事件成為歐盟，日韓處理相關問題時的范例，提高中國政府的國際影響力與國際聲譽.此次反壟斷為中外經營者敲響了警鐘，使之樹立公平競爭、誠信守法的意識，為執法機構對落實反壟斷法增添了信心與經驗，還對與民生緊密相關的集成電路產業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更彰顯了中國政府的態度：反壟斷將呈常態化，涉及各個產業，進而引導行業良性發展.

5　高通事件的啟示

5.1打破市場壟斷，營造公平競爭的市場體系

我國已成為世界上第二大經濟體，市場發育程度日益完善，經濟規模不斷擴大.完善市場經濟，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是新時期的主要任務，其重點在于營造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市場體系，關鍵在于反壟斷與不正當競爭.公平競爭是市場經濟的本質要求，也是市場機制發揮作用的必要條件.壟斷排斥競爭，導致經濟效率降低.高通事件是發改委在反壟斷進程中邁出的重要一步，隨著中國開放程度的擴大與國際化進程的加快，未來中國將面臨更多的反壟斷案件，這不僅需要相關部門堅定反壟斷的信心與決心，還要深化改革，建立健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進行政策調整與法律完善，以產業發展方向為依據制定切實合理的政策，在實踐中完善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用法律法規引導市場行為，保障公平競爭.

5.2強化專利意識，走創新驅動的發展道路

高通之所以可以制定不合理規則迫使中國企業接受，歸根結底在于核心技術的掌握，而核心技術的背后則是長期高額的技術研發投入.高通事件告訴我們：在激烈競爭的時代，誰掌握專利與核心技術，誰就是規則的制定者.一流企業定標準，二流企業做品牌，三流企業賣技術，四流企業做產品.得標準者得天下.中國企業要想成為世界一流企業，必須走自主創新道路，引進創新性人才，加大技術研發投入，用專利武裝自己.一味躲在高通的羽翼下生存，就會如小米等企業一般，在高通整改后無所適從，專利糾紛與海外市場停滯等問題紛沓而來，是無法長久發展的.

5.3關注核心利益，走良性競爭的長久之路

高通事件告訴我們：一個技術處于相對落后狀態的后發工業國家，引進專利技術必須堅持公平的原則，必須在反壟斷法的引導下充分保護自己的正當利益.中國高鐵建設企業在引進西方國家高鐵技術的時候，要求所有西方國家高鐵生產企業必須轉讓自己的技術，否則不得進入中國的高鐵市場.中國手機生產企業之所以在高通公司的壟斷協議之上簽字，根本原因就在于：在談判的過程中中國企業失去了話語權.部分中國企業為了搶占更多的份額，接受了高通公司不合理的芯片銷售協議.

國家發改委反壟斷局對高通公司的經營行為作出處罰，實際上是提醒中國的生產銷售企業，在引進專利技術過程中必須充分考慮到自己的核心利益，在公平競爭的基礎上達成協議.否則不僅會使自身利益受損，還會導致中國的芯片市場受制于人，使國家利益受損.高通事件折射出中國企業欠缺的不只是技術與人才，更是高瞻遠矚的戰略目光與經營發展戰略.企業制定戰略時要著眼于國際競爭，將短期利益與長期利益結合起來，以實現短期騰飛與長久發展的統一.廠商之間要相互協調，良性競爭不是妥協，而是在國家利益至上的原則上實現的雙贏.

參考文獻：

〔1〕李亞婷.高通制造專利壟斷標準.集成電路應用，2014（7）.

〔2〕張建梅.專利伏擊，高通終受罰.電子知識產權，2009（1）.

〔3〕袁坤.重罰高通可在中國市場樹立知識產權新規則.鑄造縱橫，2014（9）.

〔4〕樊愛榮，孫強.市場結構、政府干預與手機芯片產業發展.產業經濟評論，2014（4）.

〔5〕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S].北京：法律出版社，1998.

〔6〕馬秀山.壟斷經營與專利制度.中國發明與專利，2004（9）.

〔7〕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S].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

〔8〕中國人民大學反壟斷與競爭政策研究團隊.反壟斷問題中市場支配地位的研究.反壟斷研究.

中圖分類號：F71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60X（2015）09-01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