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rca，一款創新性超強新聞客戶端的“死亡”

本刊記者｜曹素妨

基本情況

6月25日，美國一家頗具特色的新聞應用客戶端Circa被其創始人宣布“無限期關閉”。其聯合創始人Matt Galligan在Medium上寫博客上說：必須非常失望地告訴大家，Circa新聞已無限期關閉。制作高質量的新聞是一件高成本的事，沒有必要的資本支持，我們無力為繼。我們的使命一直是創建一家尊重事實、無偏見、信息提供簡明的新聞公司。在這過程中，我們意識到Circa摸索出一條收入線還需要時間，所以選擇先依靠風險投資。而我們現在則到了一個臨界點：這事搞不定了……我們沒能找到一筆足夠豐厚的投資。

Circa創建于2012年10月，做Circa的初衷，是認為人們在移動端的閱讀行為已經極度碎片化，但是在新聞內容層面，并沒有按移動的閱讀體驗來組織。Circa的基本新聞理念是：（傳統）新聞讀者獲得的是經過資深主編整理好、確認無誤的新聞資料，讀者并不需要費力在既有的海量新聞源中自行篩選。為避免引入主編團隊對新聞的導向與偏見，Circa只發布事實。并且，App的上方有一個查看來源的選項，一般默認是隱藏，觸摸后能看到所有事實性摘錄的 reference。

具體操作

每個新聞事件在發生后，被看作一個新的topic，出現在App首頁。

主編團隊把新聞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所有值得一提的相關報道整理成 bullet point 邏輯性地羅列出來。

亮點：從事件發生后的任何一個時間點開始關注這個事件的人，都不會掉隊。

還有，在訂閱topic后，在未來的任何時間，如果新聞有更新，Circa會提醒你。

這樣打破了媒體的局限性：許多有了更新的舊新聞，會因為要讓位給新發生的新聞，不被媒體重視。如是讀者也會被迫“遺忘”。而Circa給了每一個新聞事件平等的機會，關心它的人，依舊能聽到它發出的聲音。

在產品上，Circa的特點主要體現為：

內容聚合再精簡：Circa做的并不是把一篇文章做簡單的刪減，而是將多個新聞源和社會化媒體中大量的信息聚合，之后將事件元素：背景、數據、引言、圖像、地圖等等輸出。

卡片式閱讀：Circa的一條新聞是由多個卡片組成，Circa官方把卡片稱作“原子單元（Atomic Unit）”，一個原子單元承載了一個事件元素，即“新聞點（Points）”。

跟蹤提醒：Circa允許用戶對其感興趣的新聞進行關注，之后如果此新聞有了新進展，Circa會推送這條消息給你，這將新聞產品的功能之一“推送（PUSH）”做到了“精準、低干擾”。

Circa自己的口號是：Save time.Stay informed.（節約時間，告知你想看的）正是“內容聚合再精簡”和“跟蹤提醒”的表現，而“卡片式閱讀”是適合移動閱讀的表現。

“死亡”原因

“知乎”創始人周源早在2013年就對Circa的局限性做了如下評價，這也被認為是Circa“死亡”的主要原因：

1、更新慢，慢到 CNN 報完，Twitter 上的吐槽吐完，還沒有更新，接近可忽略。

2、質量不性感。Story 概念有趣，但很多新聞說完就完，沒延續性，并不需要關注。我猜 Circa 的編輯們會主動選擇持續性強的題目來做，但全是這個類，會變得無感。

3、新聞量太少。每天幾十條新聞夠嗎？由于Circa每條新聞的發布都要經過復雜的處理過程，工作量相當于“重新生產”新聞，這占據了編輯大量的時間。在編輯人員不多的Circa，目前的新聞分類只有六類，每天更新幾十條新聞，有的分類新聞每天更新不到10條，考慮到用戶會根據興趣篩選閱讀，所以數量遠遠不夠。

4、Circa不清楚用戶的興趣。Circa的跟蹤提醒功能讓用戶主動訂閱，這也在告訴Circa，你關心什么，你知道了什么，但這種依靠用戶自主行為的功能靠譜嗎？對于新聞應用來說，用戶主動訂閱的數量取決于新聞覆蓋其興趣的數量，那么在Circa新聞數量缺乏的情況下，這一點很難保證。如果長期不知道用戶想看什么樣的新聞，那么用戶的依賴性必會降低。

一句話，Circa忽略了普羅大眾消費新聞長期存在的客觀狀態與習慣：我懶，我無知，推送給我，快！要量大！

在處理信息消費這件事兒上，Circa太精英而理想化了。其發展自然受到局限。

海內外對話

一款創新性超強的新聞客戶端為什么仍然會“死亡”？《中國傳媒科技》邀請海內外業界專家，請他們一起“會診”。

受訪專家：

吳曉鏞：鳳凰衛視美洲臺臺長

吳 楠：華爾街日報網站、華爾街日報亞洲版網站多媒體部前編輯

陳國權：《中國記者》雜志值班主編

陳 青：美國天下衛視粵語臺臺長

《中國傳媒科技》：你認為Circa的設計理念怎么樣？跟中國現有的新聞客戶端相比，價值何在？

吳曉鏞：這個應用軟件的設計者不是新聞工作者，也不懂新聞。他根據網絡使用者（消費者）的習慣，便想投其所好弄出這么個東西來推銷，使產品不倫不類，結果當然是失敗。

設計者想象的新聞服務，完全沒有考慮新聞采集。新聞來源方面完全是從網上抓別人的。他所做的無非是匯總，篩選然后發行。這有什么“增值”。說實在的，這些事情消費者本人就能做。網上現在有的“新聞早咖啡”之類的新聞快遞，概念比他們這個好多了。不僅有人訂閱，而且還放上朋友圈擴大。這樣，品牌和點擊量就做出來了。這個設計不倫不類。說是做新聞，不快。按深度新聞或評論判斷，又沒有新觀點和分析。做老新聞的人有，那就是真的老。老到沒人想得起來還有這個事。把這種新聞匯總，作為期刊發出來，反倒有人看。

吳楠：Circa是卡片化的新聞通訊社，將長文章分解為短卡片，易于移動端讀者快速消化信息。

Circa是新聞事件的維基百科，導入不同來源的信息，給讀者提供一站式閱讀體驗。

Circa是跟事不跟人的微博，讀者可以選擇跟進新聞事件，新信息在移動端上推送。

從設計理念上來看，Circa可以有針對性地滿足移動端用戶的信息需求，尤其在重大突發新聞的報道上有很強的競爭力。

陳國權：新聞客戶端的設計理念時時在創新，每家都自詡自己的新聞客戶端與其他的客戶端不一樣，但是其本質都是一樣的——新聞。這個本質決定了新聞客戶端的前景渺茫。

在傳統介質上，新聞還有較高的價值，甚至有可能出現“內容為王”的情況。但是，在新媒體介質中，我們需要重新審視新聞的價值。比如App，移動終端是個無限開放的平臺，無數個應用在移動終端上同臺競技，新聞客戶端必須面臨幾種注定要失敗的競爭：

一是與同是傳統媒體創辦的新聞客戶端競爭。我們現在正在進入一個新聞客戶端的“大躍進”。現在，全國那么多的傳統媒體，甚至是一些黨政企機構，都創辦了自己“擁有自主權”的新聞客戶端，展示自己，表達發聲，這么多功能類似，定位雷同的新聞客戶端，想要從中出類拔萃，是相當相當地困難。

二是與市場化新聞客戶端競爭。網易、搜狐、騰訊、今日頭條等市場化新聞客戶端技術成熟，機制靈活，更重要的是，它們已經占據了先機，成為市場的領導者，傳統媒體客戶端作為后起者，要想實現超車，難上加難。新媒體的競爭格局中，贏家通吃，表現得比任何地方都要淋漓盡致，傳統媒體新聞客戶端大部分將成為“通吃”的獵物。

三是與各種服務性工具性的App競爭。在這一點上，甚至是與用戶越來越分散的時間競爭。那些服務性工具性的應用，如微信、百度地圖、滴滴打車、航班管家等，遠比新聞有趣。以前，報紙新聞強調必讀性；現在，App強調必用性。那些服務性工具性的應用就具有必用性，而新聞客戶端則可有可無，常常淪為手機容量不夠第一個被考慮刪掉的App。

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必須對客戶端的設計理念進行徹底的創新，加強服務性工具性，突出區域特征，強調“必讀性”，或用完全創新的理念來設計客戶端，如新華社客戶端的“共建共享”平臺模式，如大眾日報客戶端的“此漲彼漲”模式，如南方都市報的“并讀”模式，這些都是全新理念下設計的客戶端新模式，其創新精神值得借鑒。

陳青：我認為Circa設計理念的好處就是針對那些對某類新聞希望持續關注而不會漏掉，并不受其它新信息干擾的用戶。Circa的其中一個特點是它將多個新聞源匯整后精簡成一條新聞，需要投入的時間比其他App新聞還多，但這可能會失去新聞的時效性特點，也會因為缺少了此而喪失觀眾的新鮮感。但對于那些想要追尋被App新聞所忽略掉的信息的新聞用戶，卻是更佳的選擇。

《中國傳媒科技》：要實現Circa的功能，需要高成本的制作團隊、高質量的文本形式，還需要摸清用戶閱讀習慣的技術。這些，是否是新聞客戶端的發展方向？

吳曉鏞：實現這些功能，許多媒體已經有很成功的經驗。基本是數據分析，而不是團隊人工分析。比如電視TIVO機頂盒。使用它之后，這個盒子經過一段時間就能了解消費者的收視習慣。然后這個盒子就“開始行動”，自動把你喜歡看的節目錄下來。你在有空的時候，打開盒子就可以看所有你想看的節目。盒子給你整的清清楚楚，分類目錄，你想看什么就點什么。還有亞馬遜購物平臺，你在上面購買商品達到一定次數，該平臺就自動發電郵給你，告訴你可能有興趣的商品正在打折，或新產品推出的信息。

新聞類產品也一樣。先通過消費者查閱新聞的習慣做出數據分析，判斷出消費需求（男性、女性、成年、青少年等等）然后有目標的針對性發放提示及或編輯成“專刊”發給消費者。這些技術已經相當成熟，也是未來發展的方向。

吳楠：新聞產品的私人定制，正隨著技術的發展越來越成熟。在篩選新聞這一環節，傳統新聞編輯的角色，正逐漸被社交媒體上用戶的朋友以及計算機算法取代。根據用戶的閱讀興趣和習慣推送內容的準確度，將在未來決定很多移動新聞客戶端的受歡迎程度。

而文本的形式和質量，會根據不同用戶的不同信息需求進一步多樣化。

陳國權：不是，Circa的關張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陳青：我認為高成本的制作團隊，需要太高成本的投入，但只有重點而沒有全貌的新聞，并不一定每個受眾都會都喜歡。在信息快速的時代，與其在編輯方面精工細作，找那么多編輯，還不如有一個能最快時效寫出一篇新聞來的記者有用。高質量的文本形式是需要的，但如果沒有時效性而光有質量，也是徒然。熟知用戶的閱讀習慣是絕對而且必須的，新聞最基本的功能就是傳播新聞，如果標題或是內容不吸引受眾，那再多的信息也傳播不出去，就失去了最基本的功能。所以，有質量的文本形式會讓用戶更喜歡，一旦抓住了受眾的習慣以及需求，他們對新聞的關注點等等，他們就會對App產生一種習慣性的依賴。

《中國傳媒科技》：對于Circa的“死亡”，知乎創始人周源認為可能跟新聞更新太慢、質量不性感、不清楚受眾的閱讀依賴等有關，你贊同這一說法嗎？如果不贊同，你的觀點是什么？

吳曉鏞：此人對于消費者到底需要什么？他提供的產品或服務是什么？怎么提供？都沒有搞清楚。當然不行。

吳楠：Circa在新聞產品的制作上，還是使用了傳統的手動模式，因此面對了很多與傳統媒體類似的挑戰。Circa雖然是聚合不同來源的信息，但是編輯需要重新編寫新聞內容，并且根據新聞價值排列卡片順序，為讀者提供一個接近于傳統新聞故事的閱讀體驗。這保證了文本質量，但是降低了新聞生產的速度和數量，提高了新聞生產的成本，使Circa停留在一個精品小店的階段，很難實現規模效應。

此外，Circa主要報道硬性的新聞事實，而選擇性地忽略了深度分析、人物故事以及觀點性文章。讀者在信息過剩的生活中，已經從不同渠道獲得了很多基本事實。這種信息環境里，能對基本事實進行深加工的新聞產品，才能通過提供權威性深度分析、多樣化解讀或者娛樂性細節，在激烈的媒體競爭中獲得一個忠誠度較高的讀者群。而依靠獨特內容樹立起來的新聞品牌，才可以吸引到更多廣告。

陳青：贊同這些觀點，更新太慢跟不上其他新聞App，就沒有足夠的競爭力，容易被淘汰，現在用戶都是光看標題再點進去內容，標題不吸引人就無法讓受眾喜歡這個新聞App，所以必須去了解大多數用戶的閱讀習慣。而質量更重要，現在新聞App那么多，每個都大同小異，要讓用戶依賴就要有很多的技巧，所以內容和整體形象給用戶的感覺就更重要。

《中國傳媒科技》：Circa對于我們來說，有無借鑒意義？

吳曉鏞：借鑒意義在于，一定要扎扎實實地了解市場，認認真真地設計產品，經過驗證才推出。投機取巧是不行的。

吳楠：Circa正式上線幾年來，沒有形成一定數量的讀者群，因此不能通過訂閱模式或廣告模式盈利。Circa作為一個獨立的新聞產品雖然失敗了，但它針對移動端用戶的設計卻值得其他新聞媒體借鑒。

比如產品設計上，根據用戶對新聞事件的關注進行推送，用戶讀取頁面之后只突出顯示新內容，就是一個技術門檻并不高的實用功能。

從內容上看，新聞事件的卡片式報道，也是編輯可以根據不同新聞類型而選擇性使用的一種編輯手段。同時，是否可以根據情況加入一些對深度分析和個人觀點進行總結的卡片，從而引導感興趣的讀者進一步閱讀，也是新聞媒體可以考慮的內容策略。

陳青：有，他們能讓每則新聞都不會被遺忘是很大的創新。讓每則新聞都能平等，不再讓媒體主導用戶對新聞重要性及優先級的認識，受眾也不需再被迫持續關注媒體對某一事件不斷更新的信息，并擁有對一般的新聞追蹤功能，可讓用戶不漏掉任何信息，均值得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