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沖
(復旦大學 外文系,上海 200433)
莎士比亞的最后一部悲劇《科利奧蘭納斯》(以下簡稱《科》劇)講述了羅馬政治和社會語境下的一場政治博弈,博弈是主人公科利奧蘭納斯與護民官之間以及護民官與民眾之間的政治角力。該劇因此向來備受學者關注,而研究多從政治角度切入,有集中于歷史上的羅馬政治文明、政府組織與功能的(特別是其中的“肢體寓言”),有討論悲劇所體現的統治者品質,有關注劇情投射的有關自然法及貴族與民眾關系問題的,也有揭示該劇所影射的伊麗莎白時期英國政治的(Orgel,1999;Murley,2006;Wells,2009)。在關于悲劇主人公科利奧蘭納斯的研究中,大都圍繞其政治與個人品格(Miles,1996)、軍事才能和政治智慧(Leggartt,1988)以及性格缺陷展開(Parker,2004)。
在為數不多的關于劇中兩位護民官西辛紐斯和布魯圖斯的研究中,麥克卡倫、貝文頓和帕科的見解頗有代表性。麥克卡倫在1935年出版的《莎士比亞的羅馬劇及其背景》中用了“政治煽動家”這樣的詞匯來形容兩位護民官,但他指出,莎士比亞出于客觀寬容,“甚至對他們也表示了一定程度的理解”(MacCallum,1935:532)。貝文頓在《莎士比亞著作全集》該劇序言中呼應了這一觀點,他認為,“莎士比亞在塑造兩位護民官時表現出明顯的同情”(Bevington,1992:1346),但他自己在評述護民官和民眾的角色和功能時,語氣顯得十分客觀,指出“民眾在該劇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護民官堅持認為,人民的聲音應成為羅馬的最高法律”(1345),而他們的所作所為,正是“為了人民的最高利益,為失語的民眾提供領導力量與話語聲音”(1346)。不過,盡管貝文頓在評述時語氣基本客觀,但他下面的一段話中“設計”、“陰謀家”等措辭,多少暗示了對其政治目的的疑慮:“他們仔細設計好與科利奧蘭納斯的每一次沖突,教導市民該做什么,并聰明地讓他們適時而動。他們說起話來就像是陰謀家”(Bevington,1992:1346),與麥克卡倫的“政治煽動家”不謀而合。帕科在上述2004年的著作里,明確指出了護民官在《科》劇情節中的關鍵作用,并以一定的篇幅討論了西辛紐斯和布魯圖斯的政治資本,即代表市民的領導權和話語權(Parker,60),他們在整個政治紛爭中從設計到設局的策略,以及兩人制造輿論鼓動市民的實踐。不過,關于護民官在《科》劇中的核心作用,特別是他們憑“上傳下達”之利,為撥弄輿情之事,行保全或擴張個人政治權益之實的政治策略本質,關于莎士比亞就此劇對歷史記錄的改編,以及此劇對當今政治文化和社會生活的意義,十分值得研究和探討。
無論從情節內容還是人物戲份上看,兩位護民官以及他們與科利奧蘭納斯的政治角力,都是《科》劇的核心。《科》劇共5幕29場,臺詞近三千四百行,而有護民官的場次雖然只有10個,但總臺詞卻超過一千八百行,占54%強。從情節上看,盡管有學者如貝文頓(Bevingto,1992:1345)認為,“民眾在該劇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但事實上,劇中的民眾世界本身與貴族世界并沒有實質意義的接觸,而“溝通”兩者的,恰恰是兼有“上傳下達”之便的護民官:他們的政治身份使他們上可出入貴族執政的殿堂,下可混跡平民百姓的街巷。細讀全劇便不難發現,在情節矛盾的形成(初起)、復雜化(發展)、到最后的公開爆發(高潮),起著“翻云覆雨”作用的,恰恰是兩位護民官,正是他們與科利奧蘭納斯之間的政治角力,構成了莎士比亞這部悲劇的基本線索,也部分促成了主人公的悲劇結局。
護民官西辛涅斯和布魯圖斯的首次出場在一幕一場,盡管臺詞不多,但已表明他們在即將開始的那場政治角力中十分“知彼”。他們十分明白馬修斯(后來的科利奧蘭納斯)的性格短板,即“極度驕傲”,同時也深諳他缺乏和平時期的政治經驗①帕科在2004年出版的《柏拉圖的共和國及莎士比亞的羅馬》著作中指出,科利奧蘭納斯的致命缺點是其和平時期經驗不足,黨派斗爭經驗缺乏。,這兩點正好構成兩人對未來政治走向判斷的基礎。因此,當布魯圖斯對科利奧蘭納斯擔任執政表示憂慮時,西辛涅斯預測道:“他不懂得適度地把握自己的榮譽,不知道如何善始善終,這樣,他一定會失去已得到的光榮。”(2.1)②本文引用《科利奧蘭納斯》的臺詞,大多出于汪義群譯本,見方平主譯主編《莎士比亞全集》第六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4年版。在引用時,本文作者根據自己的理解會在個別人名和細節上略做修改,不一一注明。同時,為文章排版起見,將譯文中詩體部分的豎排也改成了散文式的連排。,也就十分自然了。
二幕一場中,他們的臺詞還是不多,但卻進一步展現了兩人的政治敏感。他們與元老院其他貴族一起去迎接凱旋的科利奧蘭納斯,用嫉妒的語氣講述科氏如何的大得人心,西辛涅斯斷言:“我敢擔保,他會出乎大家意料當上執政”,這時,布魯圖斯的一句話泄露了兩人憂慮的本質:“要是他掌權,我們這些護民官就無事可干了”(2.1),而且還很快就補充了一句,立刻將矛盾沖突推向了你死我活的境地:“要么他垮臺,要么我們喪失權力。”(2.1)顯然,兩人將自己與科氏之間的沖突定義為權力之爭,兩人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政治利益,而非其所“代表”的民眾,而兩人的政治敏感和天賦也立刻使他們想到了抗爭的手段:一方面設下陷阱,誘科氏在應對民眾時一錯再錯,另一方面則要使盡解數撥弄輿情,將民意引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布魯圖斯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為了促使他垮臺,我們得向人民暗示,他一向對他們懷有敵意。”(2.1)
劇情的第一個重大轉折出現在二幕三場,經過科氏的“委曲求全”,民眾已口頭答應將在正式選舉中對科氏擔任執政一事投贊成票,此時,護民官登場,兩人立刻上演了一出“絕對反擊”的好戲,編造事實,撥弄輿情。布魯圖斯和西辛涅斯刻意制造“閉室效應”③“閉室效應”是直講演人和聽眾同處一相對封閉的場所,從而使講演更具影響力和煽動性。宗教宣講時的教堂、各種宣講會的會場、營銷傳銷時的“教室”等是具體的封閉場所,而即使在露天,通過一人或數人輪流宣講,同時不給聽眾以提問和思考機會的,如街頭宣傳等,也可造成氛圍封閉的場所。更有意思的是,在當今網絡世界中,某些信息或觀點的大量群發、轉發,也可在瞬時造成虛擬的封閉場所。但無論場所性質如何,它們以“閉室效應”撥弄輿情的本質和功能是一致的。,輪番發話,夸大科氏在議會上的“自大”表現,反復強調其“暴烈的天性”,“驕傲的脾氣”,還預言友誼終將變為敵意,甚至直截了當地將科氏稱為“人民的敵人”。在他們有效的輿論攻勢下,市民的情緒立刻大變,甲乙丙等當場答應分頭找幾百人反對科氏就任,政治形勢在本場結束時急轉直下。
需要指出的是,政治權術中的“編造事實”與“捏造事實”完全不同,后者是造謠,是無中生有,而謠言在事實面前往往會頃刻消散,有時還會造成反作用力,使造謠者失去優勢,甚至處在極為不利之地;而在“編造事實”時,事實是部分甚至大部存在的,這里的關鍵是如何利用自己的政治有利位置,“編排”和“改造”事實,從而使事實以有利己方的形式呈現與受眾面前,達到左右民意或輿情的最終目的。如前所述,兩位護民官的政治有利地位是貴族執政和平民大眾的“中間人”,能直接經過議會,并向民眾“傳達”議會情況,也能與市民打成一片,將下情向上反映。由于這種政治和社會信息的流轉機制,造成了兩端之間的“信息空隙”,從而給作為中間人的護民官有了政治權術的用武之地。
還有一個細節也體現了兩位護民官政治權術之精到:在他們對市民的煽動過程中,反復出現祈使式表述:“告訴你們的朋友……”和“就說是……”(2.3.200-260)等,并且顯得十分真誠地告訴民眾:
布魯圖斯:你們只管怪罪我們兩人——你們的護民官,就說是由于我們的慫恿,才使你們選了他。(2.3.226 -229)
而西辛涅斯則添油加醋地說:“就說你們選舉他不是出于真意,而是屈從了我們的命令;你們不是心里想如何去做,而是不得不這樣做,這才違背了自己的本意投了他的票,讓他當了執政。你們就這樣怪罪我們好了。”(2.3.229-234)如此一唱一和,反復5輪。這樣,一方面在無形之中,他們把自己的話塞進了民眾的口中,另一方面,還在一定程度上為自己留下了后路:萬一形勢逆轉,憑“推選科氏的是我們,推翻科氏的是民眾”這一“事實”,以部分減輕自己可能要承擔的嚴重后果。這一謀劃,在本場結束時兩人的對話中得到進一步的證實:
布魯圖斯:與其猶豫不決,等著日后的麻煩越來越大,不如冒險發動一場叛亂。……我們正好可以利用著一機會。
西辛涅斯:我們必須在大眾涌到那兒之前先到那里,免得讓人看出是受了我們的指使。(2.3.256-262)
這段對話清楚說明,“叛亂”是護民官用以消除“麻煩”的計劃,盡管他們知道這一選擇十分冒險;民眾是他們有意挑動起來的,但出于政治目的,他們要盡量掩蓋這一事實,從而造成市民“自發”奮起的假象。
在這里,有必要討論一下劇情中的“民眾”或“市民”的角色。戲中的民眾一如莎士比亞其他戲中的類似角色,絕大多數是無名氏,略有幾人被冠以“甲、乙、丙、丁”的稱呼,但事實上,盡管“甲、乙、丙、丁”在劇中出場可能不止一次,很難確定其身份角色的前后一致或連貫性。在《科》劇剛一開始(1.1)就出場的幾個市民中,市民甲似乎頗有“意見領袖”的味道,他大罵馬修斯是“出賣群眾的狗”,“只是要取悅母親”,說自己“不會缺少攻擊他的理由”,甚至說要讓貴族明白,“我們還有一雙可怕的手臂哩。”可是馬修斯(科氏)一上場,他立刻語塞,幾乎成了唯唯諾諾之徒。到了二幕三場,他更是一改前轍,主動向其他市民表示說,“要是他請求我們的同意,我們可不能拒絕他”(2.3.1),甚至當市民乙告訴護民官說“他求我們投票時實在是在譏諷我們”(2.3.159),甲還為科氏辯護,“不,不是譏諷,他說話向來這樣”(2.3.161),前后判若兩人。因此,帕科認為他代表著市民中的惡的潛質,而市民乙代表善(Parker,2004:59),其實并無多大道理,因為從本質上說,甲、乙、丙、丁都只是市民中隨機挑選出來的人物,表現出民眾在莎士比亞劇中一貫的形象特征:不知就里,沒有主見,出爾反爾,不可依靠。
在接下來的劇情發展中,西辛涅斯和布魯圖斯走進光天化日,大展其撥弄輿情的手段,使科氏與民眾的沖突急劇激化。三幕一場中,他們在大街上挑撥民眾阻止科氏接受任命,一方面舊事重提,激怒科氏,使他繼續犯錯,另一方面對民眾疾呼:“此人要奪去你們的一切權力”(3.1.185)。在因憤怒而逐漸走向極端情緒的民眾面前,米尼涅斯的勸告:“請你們像表面上裝的那樣,做祖國真正的友人,請用溫和的手段行事,不必如此訴諸暴力”(3.1.222-225)顯得十分無力。事態發展到三幕三場,政治局勢已無法逆轉,在大市場上,兩位護民官指使警吏鼓動民眾跟著狂喊口號“死刑、罰款、放逐”,終于實現了自己的政治目的:將科利奧蘭納斯驅逐出國。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盡管兩人在“倒科”之戰中表現出相當高超的政治謀略和手段,卻依然無法把握局勢的未來走向,他們的政治短視和卑劣人格在隨后的劇情中表現得淋漓盡致。當探子來報說科氏正率領伏爾西人前來進犯時,兩人先是堅決不信,布魯圖斯還反駁說:“造謠者只是想嚇唬那些膽小的弱者,使他們希望善良的馬修斯回國”(4.6.72-73)①注意:布魯圖斯提到科氏時用了“善良的”(good)來形容,無意中表明了他(們)實際上對科氏的基本評價,而這一點更彰顯其為實現個人政治目的而對科氏實施的“抹黑”策略。。等他們最終意識到事件真相,第一反應就是推托罪責:“別說是我們招來的”(4.6.127),并一反傲慢的口吻,懇求米尼涅斯前去說情。西辛涅斯的恭維“您雄辯的口才定能勝過我們立即召集的軍隊,阻止我們那位國人的行動”(5.1.38 -39),以及布魯圖斯的勸言“你(米尼涅斯)認識那條通向他善良心地的途徑”(5.1.61),不僅以諂媚的語氣揭示了護民官人格的卑劣,“我們那位國人”(our countryman)和“他善良心地”(his kindness)兩詞,更使兩人之前對科氏品格有意抹黑的行為昭然若揭。淪為卑劣政客的護民官,在成功勸退來犯科氏的夫人團回城時,也淪落為只有擠在人群中湊熱鬧的份了。此時的護民官,無論從語言還是行動角度看,已與此前判若兩人,不僅完全失去了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保護民眾的勇氣的能力,甚至連“市民甲”等人坦承當初不該反對科氏就任執政的自責勇氣都沒有了,而這一點,更從一個側面揭示了他們當初政治目的私利本質。
羅馬史上的護民官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角色,莎士比亞在《科》劇中是“真實再現”了歷史,還是一如既往地有所改編,這些問題對認識該劇的政治意義十分重要。在羅馬政治史研究中,對護民官(亦作“保民官”)的起源主要有兩種說法,一種觀點認為,護民官是平民自行選舉設立的固定首領,以與貴族抗爭;還有一種則認為,護民官起源于部落首領或其軍事指揮官,其主要職責是阻止執政官隨意前來征兵。①參見馬爾蒂諾《羅馬政治史》第一一般認為,在羅馬民主政治體制下,護民官具有相當大的政治權力:他們代表平民利益對抗執政官,他們可以牽制執政官,使政權不致完全落在執政官手中(阿庇安,2013:1);他們可向執政官提出訴求,還可以行使否決權而無須說明理由(阿庇安,2013:22)。更重要的是,他們具有一定程度的“政治豁免”權,其人身不可侵犯。這一點,正好解釋了《科》劇中的兩位護民官何以能對執政和貴族們口無遮攔,對自己翻云覆雨的能力何等自信。
關于莎士比亞在《科》劇中對歷史記載的借用與改編,研究此劇的學者歷來均有論述,主要體現在護民官在這一歷史事件中的作用上。劇中的兩位護民官,歷史上確有其人。根據普魯塔克《希臘羅馬名人傳》的記載,他們是羅馬民眾首次選出的5位護民官中最早選出的兩位(普魯塔克,2009:405),但根據李維的《羅馬史》,馬修斯與護民官的沖突是在與民眾沖突之后,而且對此著墨很少(Bullough,1964:501),而在普魯塔克的《名人傳》中,設立護民官一職也是那場沖突之后的結果(Bullough,511;MacCallum,473)。這樣看來,莎士比亞“篡改”歷史,不僅犯下“時代錯誤”,移果為因,把事后才出現的護民官這一政治力量提前到了事先,還把如此重的戲份加在護民官的角色上,很難用隨意之舉或單純的編劇策略考量來進行簡單的解釋。
當然,在一定意義上我們無從查考莎士比亞本人改編此劇的出發點究竟何在,而且從劇本看,莎士比亞在塑造兩位護民官時也并未把他們完全當作“惡棍”來處理,而是使他們具備了相當敏銳的政治嗅覺和一定程度上的“知人知己”,他們在輿情撥弄方面的成功,一半來自其政治目的和演說藝術,另一半來自對民眾心理的了解和掌控。但是,學者在談到劇中這兩位護民官時,依然有人使用了“政治煽動家”這樣的詞匯(MacCallum,1935:532),并指出,兩人不僅在事實上使用了類似現代議會政治策略的手腕,其行為之卑鄙也直接源于自卑劣低下的天性(MacCallum,1935:537)。這樣的見解,在一定程度上闡釋了莎士比亞改編史實的目的,至少是指出了這一“篡改”或改寫的實際效果:把這場由原本只發生在貴族和平民之間的政治沖突,改寫成了由護民官刻意一手挑起、當事態無法控制時又撒手不管的政治事件,從而突顯了護民官在政治事件中的核心作用,更揭示了護民官政治行為的本質。因此,認為《科》劇透露了莎士比亞對羅馬民主政治體制的某種透視和擔憂,應該不是過分的主觀妄斷。
其實,“煽動家”的特征并非莎士比亞憑空捏造。在普魯塔克的記載中,就明確地寫著,“羅馬與弗爾西人的戰爭剛剛結束,獲得民眾支持的演說家又在國內鬧事,激起叛離的行動,”更重要的是,“沒有發生新的原因和爭執,并非出現不公和受到冤屈的事件,只是拿過去與貴族的抗衡作為借口”,也就是說,護民官完全是無中生有,挑起事端,其結果是,“無可避免的不幸又開始重演”(普魯塔克,2009:410)。他們為達政治目的而先后隨意更改對科利奧蘭納斯的指控和審判方式,更被普魯塔克批評為“毫無榮譽和公正可言”。所以,莎士比亞在劇情中的改動,還是有相當的史實基礎的。
有學者指出,《科》劇“提供了羅馬共和體制起源的圖景”(Thomas,1989:8),但從更深一層看,護民官西辛涅斯和勃魯圖斯的政治手段,不僅是羅馬民主共和政體下的一種必然,其本質依然體現于當今世界的黨派與議會政治;劇中“護民官”一職的形式和名稱在當代政治語境下可能起了某些變化,但其“民意代表”的政治本質依然未變,其政治活動方式方法的本質也依然未變。在當代黨派政治體制下,議會策略成為黨派間為一己政治訴求或集團利益而進行博弈的手段,各方均自稱代表民意,均喊著為民請命的口號,以部分甚至極少的事實為口實,對事實進行刻意增刪編排,利用各自的傳播工具或渠道,通過雄辯和動人的言辭進行傳達,從而實現撥弄輿情、占得政治先機的目的。黨派和議會政治越發達,這樣的情況就越普遍,而在這樣一場以黨派和集團利益為最終目的的博弈中,不僅這些黨派或集團所宣稱代表著的人民、民族或國家利益被悄然擱置一旁,極端情況下,連人民、民族和國家利益也會受到侵害。在《科利奧蘭納斯》中,若不是科氏母親妻子率眾婦女在危急關頭挺身冒險前去勸說,若不是科氏是個“聽媽媽的話”的孩子,因政治紛爭而四分五裂的羅馬,不知會遭受強敵的何種蹂躪。
從這個意義上看,莎士比亞在《科》劇中對護民官角色的改編和呈現因此成為一則當代政治隱喻,成為能較精準地揭示黨派和議會政治本質的一面“鏡子”。劇中護民官借民眾之需,為一己之利,翻云覆雨撥弄輿情的手段和本質,恰好以個案的形式展現了莎士比亞戲劇作為經典文學的生命力和當下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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