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構建“美麗中國”的哲學基礎——基于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視角
楊曉亮,彭雪華
(西南石油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成都610500)
摘要:為了深入理解十八大提出的“美麗中國”的構想,從哲學層面厘清與之相關的一些基礎性觀念就十分必要。基于馬克思主義的生態哲學觀,通過對人與自然關系的剖析、解構與重構,從學理上探究構建“美麗中國”的現實境況、邏輯起點與核心環節,從而為實現“美麗中國”、滿足人民群眾的綠色需求與生態需求奠定堅實的基礎。
關鍵詞:美麗中國;馬克思主義生態哲學觀;五位一體
黨的十八大提出了“五位一體”的發展戰略,強調“建設生態文明,是關系人民福祉、關乎民族未來的長遠大計,把生態文明建設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各方面和全過程,努力建設美麗中國,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1]可見,“美麗中國”在本質上是要實現生態環境適宜人居住、經濟發展持續穩定、社會運行安定有序、文化氛圍積極向上的和諧狀態。從馬克思主義生態哲學觀視域下,解讀“美麗中國”的內涵,探究構建“美麗中國”的現實境況、邏輯起點與核心環節,是實現“美麗中國”的重要途徑。
“美麗中國”的構想在為我們展現出美好未來的同時也引發我們的深思。“美麗中國”不僅是一個時代命題,同樣也是個哲學命題,“任何真正的哲學都是自己時代精神的精華……是文明的活的靈魂”,[2](P42)因而,從哲學層面解讀“美麗中國”具有內在的必要性。
從現實層面講,改革開放使得中國的面貌發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然而,市場經濟、征服自然、自由主義、個人主義等一些主導工業文明的價值觀念也隨之而來,并滲透到我們的生活當中。盡管工業文明的生產方式帶來了巨大的經濟飛躍,但也滋生了一系列問題。在資本邏輯的刺激下,片面地追求GDP的增長,引發的生態危機已經是關乎著整個人類社會的生存問題;在個人主義價值觀的影響下,道德缺失、社會公德下降問題也引人發省。當我們反思這一系列不和諧現象的根源時發現,如果不從哲學層面對現實的思維觀念糾偏的話,我們將無法改變“中國不美”或“中國不再美”的現實。
從理論層面講,對于工業文明的發展觀念及價值理念,無論是主動地吸取還是被動地接受,均無法適用于長遠的發展,也正是基于這樣的認識,我們進而提出了“美麗中國”這一構想。“美麗中國”不僅僅要建設生態美麗的中國,還要將生態建設融入到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等各方面的建設中,這就需要我們充分調動一切積極因素,實現這一美麗構想。而只有從哲學的維度,對工業文明的理論觀念進行全面剖析,才能重塑建設“美麗中國”的理論視閾,否則,我們將始終無法擺脫“中國不再美”的命運。
中國不再美的境況是構建“美麗中國”的現實根源。那么,中國為何不再美了呢?眾所周知,無論哪一段文明史,人與自然總有難以切斷的聯系,正如羅爾斯頓所說:“人們的生活必然要受到大自然的影響,必然要與自然環境發生沖突;自哲學誕生之日起,這一事實就引起人們無盡的思考”。[3](P1)因此,二者的關系問題也始終是一個既具有歷史性,又具有現實性的問題。而從哲學尤其是從生態自然哲學的角度,解釋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則極具有典型性。歷史地看,在對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上形成了不同的哲學觀點,歸結起來主要有人類中心主義觀、自然中心主義觀、生態中心主義觀等。然而,把人與自然相分離、堅持二元對立、夸大人之理性的人類中心主義思想,則在工業文明史上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古希臘哲學家普羅泰格拉曾指出,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可以說這是早期人類中心主義思想的起源與雛形。到中世紀,一個人性化的上帝則成為創造萬物的中心;歐洲文藝復興時期,在理性與人文主義的精神下,則強調人與上帝以及世俗生活與神圣精神生活之間的對立;至啟蒙運動時期,更是將追求快樂、逃避痛苦視為人之本性。如愛爾維修就認為,人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以及實現個人利益最大化,征服自然、掠奪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事。洛克甚至認為對自然的否定就是通往幸福之路。
由此,當我們審視這套以歐洲理性主義為基礎所形成的人道主義哲學體系時,不難發現其實質乃是一種人學理論,更是一種以人為中心、以人性為尺度的世界觀、價值觀和倫理觀,但是,這種觀念有著自身無法克服的困境,因為它體現著一種“人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要無限度地占有和消費自然界的‘貪婪主體’,一個自認為是宇宙最高存在的‘狂妄主體’,一個失去對自己進行約束的和規范的‘瘋狂主體’,一個對自然生命缺乏同情和愛心的‘野蠻主體’”的錯誤觀念。[4]
而這種觀念正是工業文明最根本的價值觀念,也是導致中國不再美的理論根源。“理性的失控”簡化了人與自然內在的多樣性關系,在人看來,自然僅僅是滿足人們需要的對象。由此可知,這種獨斷、集權式的理性主義腐蝕了人的同情心,為破壞自然提供了觀念支撐。當然,我們不可否認強調人之主體地位的合理性,但人類中心主義卻導致人與自然絕對對立,以私欲的滿足及利益的最大化視為行為的目標與準則,無疑就將人類引向了以一種對立面的姿態去征服自然的歧途。盡
管工業文明將人類帶到了一個新的文明高度,但當我們反思工業文明的發展歷程時,卻不得不承認,人類中心主義的思維觀念對生態危機的產生有著難以推卸的責任。
主客二分的思維模式導致人對自然的絕對占有,無限索取自然資源成了維持工業生產的基本方式。然而,若拋棄人類中心主義繼而轉向自然中心主義,卻也只是一種流變于形式之舉。由此,當前我們構建“美麗中國”邏輯起點就是要對人與自然關系加以解構。
馬克思曾指出,歷史可以從自然史和人類史兩方面來考察,自然史和人類史密切相聯、彼此制約。從時間維度看,自然史和人類史是同一個歷史過程。從生成論的維度看,自然界則先于人類而存在,人是自然演化過程中的類存在,在人出現、人的意識產生之后才有了對自然的基本規定性的認識。這就決定了人對自然無法割舍的依賴,但隨著人之理性的無限膨脹以及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人類對自然的認識也愈加深入,原始的依賴關系逐漸演變為人對自然的征服,與此同時,工業生產越來越依靠技術與資源的緊密結合,但是卻也為生態危機的產生埋下了禍患。
如威廉·萊易斯就認為,“對自然的科學和技術控制的每一大勝利都包含著同等巨大的災難的現實可能性”。[5](P143)技術本身并非與生態危機的產生有著直接的聯系,根源在于人類控制自然的意識形態觀念。在工業文明的生產時期,自然界對人來說只不過是有用的存在物,無論是作為消費品,還是作為生產資料,也只是服從于人的需要。在資本邏輯之下,科學技術的發展“等于給資本插上了科學技術的翅膀、機器的翅膀,使資本的靈魂可以變本加厲地吮吸和凝結更多的人類勞動,吞食更多的人類勞動”。[6](P207)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最終歸結為金錢關系,人與人之間也成了一種買賣關系,這就等于異化了自然界中事物的本質關系,使得人面對自然界愈發麻木不仁。
那么,為什么人與自然關系如此對立,人視自然為“占有物”呢?我們知道,西方理性主義精神自始至終體現出一種個體意識、個人力量“向外突破的沖動”,征服自然是西方人對待自然的基本態度。在馬克思看來,人與自然之間的互動是一種“對象化活動”,即實踐活動。實踐活動體現著人的本質,是自由自覺的生命活動,而“脫離人的一切實踐去對自然進行解釋,這從根本上講,只能是對自然的漠視,”[7](P50)因為自然界并非一成不變的存在,而是深受著人類實踐活動影響、世代傳承的歷史活動的結果。真正的人化的自然不是割裂人與自然關系的抽象的自然。而在工業文明時期,人與自然界之間是一種物的依賴性關系,人與自然界在實質意義上早已被分離開來,二者之間單純的交往方式也被抽象掉,使得人與自然界之間的關系特征異化為狹隘的利用關系,而要體現人性的、審美的東西卻被抽離了。
正如馬克思所言,饑腸轆轆的窮人對最美麗的風景也無動于衷。所以,只有揚棄了異化觀念,才能把人的異己的對象、異己的形態徹底拋棄,回歸到人之自由的本質。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指出,“共產主義是人和自然之間、人和人之間矛盾的真正解決”,[8](P120)即完成了自然主義就等于完成了人本主義,這里體現了對狹隘的人類中心主義以及自然中心主義的超越,通過訴求于制度的變革,實現人本主義與自然主義統一,實現人的解放與自然的解放的統一,從而最終實現人之自由而全面發展的共產主義理想。由此看來,馬克思對人與自然的關系的理解擴充至生產關系領域,繼而通過分析工業生產的制度弊病,從而破解人與自然的異化關系,指出生態危機產生的根源。
對此,生態馬克思主義者福斯特也曾尖銳地指出:“能解決問題的不是技術,而是社會經濟制度本身”。[9](P95)而奧康納則提出了“第二重矛盾”理論,認為對生態危機理論的分析不應該只拘泥于傳統意義上,關于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的探討,而應該轉換到資本主義生產力、生產關系與生產條件之間矛盾運動。奧康納這里的生產條件包括自然條件、環境與城市等因素,其實質上來說,是將生產活動與外部自然界的因素聯系到了一起。
因此,只有在對人與自然本質的深刻把握以及對二者對立統一關系的分析解構中,我們才能真正地戳破主導工業文明生產觀念的保護傘,得到人與自然之間的合理關系準確認識。在這樣的認識下我們建構“美麗中國”,也應該將目光聚焦于人與自然關系的和諧統一之中。
破解人與自然之關系問題并不是問題的結束。歷史地看,無論是可持續發展戰略、科學發展觀、和諧社會、生態文明建設還是美麗中國,乃至“中國夢”的提出,在追求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層面始終具有歷史的邏輯一致性,體現著歷史自然觀的當代訴求。因而,在此基礎上重構二者關系無疑是我們構建“美麗中國”的核心所在。
“異化”導致人與自然相分離,自然成為人絕對占有的財產。而馬克思認為,我們應該把自然還給人,實現自然主義與人本主義的統一,其最終目的是要實現人的自由。而人之自由意識實質上體現的是自然界本身的意識,自由本身則是自然界內在的本質屬性。無論任何自然物,只有通過人的自由意志的活動才能確證其存在。對此,馬克思認為,“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的身體。人靠自然界生活,這就是說自然界是人為了不致于死亡而必須與之處于持續不斷的交互作用過程的、人的身體”。[10](P56)
在此,馬克思與眾不同地表達了這樣的哲學觀點,就是說“人的無機身體”之自然界對人來說并不是一種利用關系,人本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但與此同時自然界又成為了人的“無機身體”,成了人的一部分。這是馬克思人學思想與自然觀認識創新性的展開。恩格斯也曾指出,人的身體、血液、肌肉、骨骼甚至高度發展了的大腦,都是屬于自然界的,并且存在于自然之中。因此,立足于唯物主義視角,重構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在觀念上優先把握二者的從屬性以及生成時序上的規定性,則具有邏輯上的重要意義。
此外,人是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自然的人化和人的自然化是辯證統一的。“人有現實的、感性的對象作為自己本質的即自己生命表現的對象;或者說,人只有憑借現實的、感性的對象才能表現自己的生命”。[11](P105-106)而這個現實的、感性的、用來表征人存在的對象正是自然界,是表現和確證人的本質力量所必不可少的對象。所以,人類所面對的并不是一個與
因而,人類在改造自然,實現“自在自然”向“人化自然”轉變的同時,也內隱地實現著由“控制自然”向“遵循自然”的轉向。威廉·萊斯就強調,“停止把科學和技術作為控制自然的主導力量,這不僅對科學技術是必要的一步,而且對控制自然觀念本身也是必要的一步”。[12](P169)即訴諸道德約束及人性的合理掌控實現自然的解放與人的解放。因此,重構人與自然關系,不僅需要我們認識到自然規律的重要性以及不可逆性,而且需要有“知性的抵抗”,需要我們控制自身的欲求,才能實現人的尺度與自然的尺度之間的和諧統一。
總的來說,“美麗中國”為我們展現了一幅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生態協調發展的美好圖景,體現出一種整體意義上“美”的訴求。由于認識的局限性,我們并沒有在工業文明發端之際就感受到由于“進步”帶來的生存危機,當前,我們構建“美麗中國”,只有對工業文明以來的思想觀念進行哲學論析,才能真正形成生態自覺,完成構建“美麗中國”的時代任務,為滿足人民的“綠色需求”與“生態需求”奠定堅實的基礎。
(注:本文系西南石油大學“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團隊”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013XJRT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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