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崇
沖突視角下移動互聯(lián)時代的中學生自我表達
●高 崇
從沖突的視角分析了一則現(xiàn)實案例,當下沖突事件引發(fā)了移動互聯(lián)時代中學生自我表達的改變和進步,與此同時,移動互聯(lián)時代的中學生自我表達也存在一些問題。為此,需要教育工作者繼續(xù)加強對中學生公民意識、協(xié)商與溝通意識,以及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所需的規(guī)則意識的培養(yǎng)。
沖突;中學生;自我表達;移動互聯(lián)時代
2014年9月10日教師節(jié),黑龍江省YL縣高級中學高二年級十七班班主任FQC①因為教師節(jié)學生沒有買禮物,訓了學生足足一節(jié)課。錄音視頻在上傳到各大社交媒體網站后,點擊量迅速上升,很快于9月12日,YL縣教委便對當事教師FQC做出停止教學工作、行政記大過等處理。顯然,這種事例在當下的教育日常生活世界中并非個例,但卻在移動互聯(lián)時代中被中學生以此種方式“放大”了出來,引起了社會的關注。作為中學生的高二學生以偷偷錄音的方式記錄下了班主任發(fā)飆的全過程并將之傳到網上,手機或其他移動媒體在此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成為記錄現(xiàn)場、幫助青少年自我表達、推動事件獲得關注和解決的重要手段和載體。在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學生群體已經成為手機網民的最大使用群體,占比24.9%。[1]就10-17歲的青少年而言,觸網比例高達96.8%,78.4%的未成年人曾使用移動終端上網。因此,在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手機等移動媒體日益成為中學生自我表達和社會參與的重要手段,中學生群體使用移動媒體來自我表達進而進行社會參與的狀況應當成為研究者關注的主題之一。
對于上述案例,中學生借助移動媒體進行社會表達的教育現(xiàn)象,不同的研究者可以從不同的視角進行解讀。這不僅是一起教育事件,同時亦是一種反映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之間師生交往“沖突”的典型案例。沖突在此似乎并不是以一種顯而易見的方式出現(xiàn)的,而更多地是以一種隱性的方式呈現(xiàn)的。其實,“沖突”是指不同主體或主體的不同取向對特定客體處置方式的分歧,而產生的行為、心理的對立或矛盾的相互作用狀態(tài)。前者主要表現(xiàn)為行為主體之間的行為對立狀態(tài),后者主要表現(xiàn)為主體內部心理矛盾狀態(tài)。由此可見,沖突是顯性和隱性沖突的聯(lián)合體,具有客觀和主觀兩重性,它是一個過程。依此對“沖突”的定義觀察上述案例,我們發(fā)現(xiàn)案例中的中學生其實面臨著沖突的語境,作為一起在移動互聯(lián)時代展現(xiàn)出中學生群體自我表達狀況的教育事件,研究者從沖突視角解讀出當下中學生在移動互聯(lián)時代自我表達的特征、存在的問題等,對于我們準確把握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中學生的媒介素養(yǎng)狀況、師生交往意識與能力等都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在移動互聯(lián)時代,虛擬時空正微妙地改變著人與人交往的方式,也深刻影響著廣大青少年在成長過程中認識自我、確證自我的方式。一般而言,網絡生活大都風平浪靜,然而,當中學生遭遇與自身身份或需求有關聯(lián)/有隱射的沖突事件時,即使沖突只發(fā)生在關乎他人利益的陌生人群體,也極可能因為網絡的虛擬性和彌散性而迅速形成巨大的言論漩渦。在一個又一個言論漩渦背后,我們感受到互聯(lián)時代的沖突事件漸進改變中學生自我表達方式的強大力量,同時也感受到移動互聯(lián)時代正在深刻影響著中學生的自我表達方式。
(一)沖突事件成為引發(fā)中學生自我表達和社會參與的語境之一
前述案例是一則典型的沖突案例事件。學生們在教師節(jié)沒有送禮或者不想送禮,而班主任對此有著不同的看法,于是便有了沖突,雖然這種沖突不是顯性的,它是以一種處于弱勢地位的學生與班主任之間隱性對立的方式呈現(xiàn)的。與以往師生交往過程中,學生更多采取啞巴吃黃連或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相比,在這次沖突事件中,學生敢于進行自我表達了。雖然這種表達還是不充分的或者說還是有不成熟的地方,例如,在現(xiàn)場迫于班主任的壓力,重新選舉班長,集體湊錢給老師買禮物等,但是他們最終借助于手機等移動媒體,將此事件以曝光的方式傳播了出去。
中學生在此案例中的沖突溝通與管理方式為研究者傳遞出關于中學生自我表達的一些信息。1964年,Blake和Mouton首次提出處理人際沖突分類模式。他們將橫坐標定義為“關心人”,縱坐標定義為“關心生產”,從而區(qū)分了五種沖突管理策略:問題解決、平滑、強制、退卻和均分。[2]Pruitt以及Pruitt和Rubin在關心自身結果和關心他人結果兩個維度上,區(qū)分出四種沖突處理策略:競爭、問題解決、讓步和不作為,這可以看作是Blake和Mouton’s(1964)沖突模式的擴展。[3]在上述案例中,從學生們在面臨沖突時的應對方式來看,中學生在面臨沖突時并未完全消極,而是采取了一種混雜著消極和積極的沖突管理方式,即將此事件曝光出來,顯示出中學生在面臨自身利益受損時,他們敢于維護自己的利益。這一點是值得肯定的。沖突事件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引發(fā)中學生自我表達和社會參與的語境之一。
(二)移動社交媒體成為中學生面對沖突情景進行自我表達的有力手段
在前述沖突案例中,學生們并沒有通過直接與教師對話來尋求沖突溝通與解決之道,而是采取利用自己手中的手機等移動媒體進行錄音并事后曝光的間接方式來處理沖突。顯然,學生是錄音行為的施動方,因此,無論是學生自己上傳到社交媒體還是由家長做決定上傳到社交媒體,都反映出了中學生自我表達意識的成長。從中學生自我表達的方式而言,移動社交媒體已經成為他們在面臨沖突時自我表達的有力手段之一,并且通過這種自我表達,進而推動了他們進行社會參與。
正如加拿大著名社會學者威爾曼所言,“網絡化的個人能夠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媒介,并且將聲音傳遞給那些屬于自己的社會網絡世界中的人們。因特網為他們的互動提供了許多新的選擇,人們可以通過社交媒體,如郵件、博客、發(fā)布Twitter信息以及更新Facebook等。社交媒體允許人們講述自己的故事,吸引聽眾,并且常常在自己需要時獲得社會支持。皮尤的因特網調查發(fā)現(xiàn),超過三分之二的成人和四分之三的中學生在網上創(chuàng)造內容。”[4]社交媒體作為一種新型的在線互動媒體,為中學生了解外部世界、及時了解朋友們的動態(tài)信息提供了一個豐富的平臺,同時也賦予他們發(fā)布信息、展示自我的能力。顯然,如果運用得當,社交媒體交往平臺的確能夠成為中學生他們進行自我表達的有力手段之一,移動社交媒體已經實現(xiàn)了對傳統(tǒng)教育語境下的學生這一弱勢群體進行“賦權”。
正如前述,中學生在沖突情境下產生了自我表達的意識和行為,這是值得肯定的一點。但是,如果我們進一步分析會發(fā)現(xiàn),中學生的這種沖突情境下的自我表達還存在著一些問題,分別涉及到“自我還是他人”、“充分還是不充分”、“被動還是主動”以及“暴力還是非暴力”等四個方面。
(一)中學生的自我表達關涉自身利益,并沒有體現(xiàn)出公共利益
在此案例中,中學生的自我表達更多是涉及自身利益時的自我表達,即學生們感覺到自身利益受到侵害,便運用手機等移動媒體將事件錄音并傳至社交網站。這是一種“私利”驅動的意識和行為,這體現(xiàn)出中學生越來越強烈的自我表達意識,當感覺到來自外界的不合理訴求越來越觸碰到自身利益的邊界時,能夠敢于表達自己的意見,這是一種進步,即便這尚未涉及到對公共權利的維護,但在公民意識的層面也是一種了不起的進步,因為,這種維權行為恰恰是公民性的內涵之一,畢竟,“公民社會……是以個人利益為基礎建立起來的。”[5]有的人一提到公民社會,在頭腦中便即刻呈現(xiàn)各種民間組織圖像。其實,這種民間組織只是公民社會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已。因為,“一般地說,公民社會是由兩個部分組成的:一個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所生長出來的純粹私人領域;另一個是蓬勃發(fā)展起來的各種民間組織。這就構成了公民社會的兩個基本組成部分:即公民社會的無組織部分和公民社會的有組織部分。”[6]
在不少討論中,公民社會的這個無組織部分常常不被人關注。許多研究者認為個體對這一部分的維護是對私域的維護,從而忽略了這種維護行為對公民社會的意義。正如有的研究者所言,“公民社會中這個無組織部分對公民社會的意義往往不為人們所重視。……但對處于轉型過程中的全能主義國家來說,情況就不同了。因為,在全能主義時期,私人生活的各個方面都受到來自政治和意識形態(tài)的全面干預,社會中幾乎沒有純粹的私人空間。隨著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的發(fā)展,以及與此相聯(lián)系的社會利益結構的巨大變化,這個領域逐漸生長起來,并且構成公民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總的說來,這個純粹的私人領域對于培養(yǎng)人們的自由意識、獨立意志和自主性起著潛移默化的巨大作用。”[7]即我們要首先肯定中學生對個人權益的維護,哪怕這種行為是他們出于一種“自私”的考量,在當下轉型時期,這種價值或意義仍然是值得給予肯定的。
但是,我們仍然要意識到中學生在自我表達上的不足,即雖然肯定了維護“私利”的積極意義,但是也要注意引導中學生在關注自身利益的同時,也要關注公共利益。
(二)中學生的自我表達呈現(xiàn)被動性
采取“被動應對”還是“主動參與”的自我表達方式,能夠反映中學生自我表達的成熟度。在前述案例中,學生是在與班主任之間就送禮與否等問題發(fā)生了沖突,才表現(xiàn)出的一種“抵抗”方式,進而成為他們參與推動社會的一種手段。當然,我們單從如上案例中,還無法看出中學生主動社會參與的情況。因為最初僅是一則師生沖突事件的信息爆料,隨后是由于移動互聯(lián)時代的強大力量,使得該事件在網絡傳播中將許多中學生卷入到社會參與的過程中來。有研究證明,中學生在社會參與中,雖然主動的經濟參與度比較高,但是,主動的政治和社會生活參與還是不夠理想。[8]
(三)中學生的自我表達表現(xiàn)出的不充分性
此處的“不充分”意指兩個方面,一是指中學生自我表達的程度。在傳統(tǒng)教育語境下,學生作為“弱勢”群體,在課堂上或者是面對班主任時,缺乏足夠的話語權,這一點在前述案例中學生的自我表達上體現(xiàn)的也非常明顯,即學生們在現(xiàn)場采取的是一種“委婉”地非公開表達方式,表現(xiàn)為雖則內心不滿意,但是表面順從,實則私下偷偷錄音的表達方式,因此,從自我表達的程度上而言,仍是不充分的。
二是指中學生自我表達的環(huán)節(jié)上也是不充分的。因為中學生只是偷偷地將其錄音,最終由誰將錄音傳到社交媒體上,在報道中并沒有體現(xiàn),一個非常可能的情況是,中學生將錄音提供給家長,然后家長提供給了記者或發(fā)表在社交媒體上面,如果這種情況存在的話,那么我們說,中學生的自我表達即便是有,也仍然是不充分的。高二學生的年齡應在17歲左右,在法律上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能夠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任,但是結合案例而言,中學生在此方面仍有獨立判斷進而進行表達能力提升的空間。
(四)中學生的自我表達方式有演變?yōu)榫W絡暴力的可能性
陳代波曾對“網絡暴力”這一概念進行了辨析,[9]將“網絡暴力”歸納為網絡輿論暴力、網絡侵權行為和網絡失范行為等三類。就此案例而言,這一錄音恰巧與社會對腐敗痛恨的社會情緒、與教師節(jié)這一時間節(jié)點等相吻合,因此,這一錄音在網上得到了迅速傳播,也迅速帶來了處理結果。單就這一事件而言,班主任FQC的做法并不妥當,但是如果中學生以此為鏡鑒,遇到類似沖突情境下,稍微判斷不當,便會使整個事件迅速走向反方向,造成網絡暴力事件,而這給受害人的侵害是無法挽回的。
結合前述案例,就上述存在的可能問題,研究者認為,按照行動社會學的理論,我們可以采取一些社會干預的策略,進一步推動中學生在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通過理性的自我表達,進而提升其社會參與度。
(一)繼續(xù)加強對中學生公民意識的培育
公民意識是“知”、“情”、“意”、“行”合一的,本質上是公民對待公民社會的態(tài)度,體現(xiàn)為公民對公民社會的認知、情感體驗和行為傾向,具體表現(xiàn)在對公民權利義務的認知,對公民社會價值觀的認同,對公共領域事務的關心和參與公民社會活動的行為意向等四個維度。[10]由此,中學生公民意識的高低便體現(xiàn)在他們對權利義務、對公民社會價值觀、對公共事務以及對公民社會活動等方面的 “知”、“情”、“意”、“行”上。
在前述案例中,中學生已經表現(xiàn)出了良好的公民意識萌芽,即敢于維護自身利益,雖然這只是私利,而且這種對私利的維護也仍是不充分的,或者是被動的,但這仍是非常有意義的一步。接下來,我們需要做的是繼續(xù)加強對中學生公民意識的培育,使中學生的自我表達再向上提升一步,努力促使其走出“自我”,走出狹窄的經濟生活,走進多維的社會生活,進而推動中學生的社會參與度。
(二)繼續(xù)加強提高中學生的協(xié)商與溝通意識
此處便涉及中學生自我表達的策略問題。如果單從解決沖突問題的角度而言,解決沖突的最佳方式可能并不是以一場更大的沖突來試圖去解決一場較小的沖突。在前述案例中,學生們以曝光的方式進行應對可能契合了社會對腐敗的厭惡情緒,滿足了社會大眾基于社會黑暗面從而造成的對社會某些方面的不滿情緒,但是僅就此案例中的沖突雙方而言,完全可以以另外一種方式解決。雖然如此的話,社會可能會失去一次發(fā)泄情緒的機會,但是僅就解決這個案例中的沖突而言,沖突雙方的協(xié)商與溝通應該是首選的方式。
繼續(xù)培養(yǎng)中學生的協(xié)商與溝通意識,即是要培育他們在面臨沖突時的協(xié)商與溝通意識。沖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了沖突并不去積極溝通,態(tài)度上不夠主動,甚至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這是需要注意的。總體而言,在此案例中,中學生的溝通態(tài)度是被動的,雖然他們在傳統(tǒng)教育語境下,是屬于弱勢群體,但是他們只有走出“自我”,才能以平等的姿態(tài),以合適的溝通技巧委婉地提醒班主任老師,采取一些事前溝通,如果溝通無效,從而再更換另一種方式的態(tài)度,應該是比較恰當?shù)摹?/p>
(三)繼續(xù)加強培養(yǎng)中學生在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的規(guī)則意識
這個涉及中學生自我表達和社會參與的方式問題。在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手機等移動媒體具有時空穿透性等特征,日益模糊了時空的界限,借助于手機媒體,或者說以手機為代表的移動媒體對中學生進行了賦權,只要聯(lián)網,中學生便可以方便地成為自媒體工作者,隨時隨刻做“現(xiàn)場直播”,將現(xiàn)場的動態(tài)傳遞到虛擬空間或者是另一個物理空間,延展了現(xiàn)場的時空,也從而將現(xiàn)場的沖突雙方置于更廣闊的視野之下,從而能夠獲得更多的關注。如此,這便對中學生自身對事情本身的價值判斷帶來了或提出了嚴峻的現(xiàn)實挑戰(zhàn),如果判斷或處置得當,手機媒體可以是解決沖突的重要手段,但是相反,如果處理或判斷不當,則會帶來更大的沖突,或者是造成如上所述的各種“網絡暴力”,這也是需要研究者仔細反思的一個潛在問題。
因此,我們還是應該強調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的中學生應具有的規(guī)則意識。強調對中學生在移動互聯(lián)時代規(guī)則意識的培養(yǎng),這并不是要去框住或者是限制他們的自我表達,而是在積極地引導或者說培養(yǎng)他們養(yǎng)成在移動互聯(lián)時代交往的基礎。
注釋:
①基于研究慣例,本文對案例中的地名和人名做了技術處理。
[1]中國互聯(lián)網絡研究中心.中國移動互聯(lián)網調查研究報告[M].2014,8.
[2]王晶晶,張浩.沖突管理策略理論述評[J].經濟與社會發(fā)展,2007,(10).
[3]樊富珉,張翔.人際沖突與沖突管理研究綜述[J].中國礦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3).
[4]Lee Rainie,Barry Wellman.Networked:The New Social Operating System,The MIT Press,Cambridge,Massachusetts.P13,P.272.
[5][6][7]高丙中,袁瑞軍.中國公民社會發(fā)展藍皮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序言”.
[8]彭榕.現(xiàn)實的冷漠與網絡的激情——青少年現(xiàn)實世界與網絡世界政治參與的對比分析[J].中國青年研究,2011,(07).
[9]陳代波.關于網絡暴力概念的辨析[J].湖北社會科學,2013,(6).
[10]王卓.公民意識表現(xiàn)及其結構性分析——以成都市為例[J].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3).
(責任編輯:曾慶偉)
高 崇/北京工商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為媒介教育、新媒體傳播與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