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語言新鮮起來

莊照崗+吳豐強

教過高一的語文老師可能都有這樣的感覺，剛進入高中的學生，作文的寫作還停留在初中的水平：文體單一；視野狹窄；更主要的是語言意識不強，體現在：詞匯貧乏，用詞陳舊；語言平淡，口語化嚴重；感情蒼白，毫無感染力；言辭枯燥，不夠生動形象直觀。

因此，對剛進入高中的學生來講，訓練他們的寫作能力，首先應從刷新語言開始，讓他們的語言自信起來，新穎起來，明亮起來，文雅起來，美麗起來，詩意起來。

刷新，讓語言鮮活起來。

刷新語言就是要讓語言“活”起來，不再死板，不再拘謹，不再逼仄，不再有氣無力，而是變得新、美、雅、文。

新，即新穎、獨特，要求語言新鮮、個性，要推陳出新，使用別人沒有用過的新詞，使文字有一種陌生感。比如“許久之后，她將一張沒有地址只有姓名的賀卡填好，在無人的風口將它焚化。”（畢淑敏《我很重要》）“焚化”這個詞就很新鮮，它比“焚燒”有更多的內涵和味道。再比如“我知道這是把自己的額頭裸露在弓箭之下了，心靈極容易被別人的批判洞傷。”中的“洞傷”就比“傷害”更有質感。

美，即美麗、魅力，美麗要求語言的呈現要有一種美感，既包括呈現方式諸如節奏、韻律等的美感，也包括呈現效果的美感，即給人一種美的享受。魅力要求語言生動起來，搖曳多姿，讓人感覺既韻味十足又詩意盎然。比如“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李清照《清平樂》）不僅音韻和諧，“里”與“意”押韻，“醉”和“淚”押韻，而且白雪、紅梅、清淚所營造的畫面唯美凄清。

雅，即典雅、規范，要求寫作時使用的語言要高雅、典范。畢竟作文不是口語表達，既然是書面語，就要用語規范、雅正。比如“四百多年里，它剝蝕了古殿檐頭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門壁上炫耀的朱紅，坍圮了一段段高墻又散落了玉砌雕欄，祭壇四周的老柏樹愈見蒼幽，到處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蕩。”（史鐵生《我與地壇》）“剝蝕”、“淡褪”、“坍圮”三個動詞的排比使用，古樸、雅正，讓我們仿佛看到了歷史的滄桑、厚重。

文，即文采、文化，要讓學生懂得裝飾自己的文字，讓文字組合起來的語言華麗起來，明亮起來。比如“前世，我為青蓮，你為梵音，一眸擦肩，驚艷了五百年的時光。花綿綿而綻，音靡靡而繞，低眉含笑間，誰的深情絢爛了三生石上的一見傾心？今生，你為高山，我為流水，一笙戀曲，震顫了幽弦上的清音。水脈脈而流，嶺款款而秀。心舟眉彎處，誰的呼喚柔婉了望夫崖上的一峰玉婷？”（紅塵一笑《陌上花，相思扣》）這一段話文采華美，字字珠璣，寫得行云流水，風神卓絕。

喚醒，讓羞怯的言詞變得自信

其實，每個學生都有感受語言的基因，都有寫好作文的可能性，作為老師，就是要去喚醒，喚醒學生潛藏的基因與可能性。著名教育家朱永新說：“教育是一種喚醒，每一個生命都是一粒神奇的種子，蘊藏著不為人知的能量。教育能夠喚醒沉睡的心靈，喚醒良知和智慧，喚醒蘊藏的美好與神奇。”我相信，教育也能喚醒學生語言的天賦。

喚醒的第一步就是讓學生敢寫、愛寫，不再對文字懼怕，讓羞怯的言詞變得自信。著名德語詩人里爾克說：“對待詞語，不是敬惜，也非搜捕，而是進入到詞語中，與他們一個個會面，彼此打量，握手，交談。注視他們，發現他們，培養他們，賦予他們別樣的氣質，讓他們煥發新的光彩。”對高中生來說，也是如此，進入高一，要讓學生感覺到語言并非神秘莫測的，并非不可觸摸的，我們要讓學生“羞怯的言詞變得自信”，要告訴學生自己試著去喚醒文字背后的魔力，去觸摸文字的溫度，讓語言微笑起來，高興起來，讓學生敢于表達自己，試著用更得體，更文雅的詞語裝飾自己的話語，讓語言搖曳起來，嫵媚起來。

咀嚼，訓練學生對語言的敏感性

敢寫，敢于表達自己，這只是喚醒學生的第一步，這只是讓學生動起來，我們還要讓學生對文字敏感起來，這就需要引導學生學會咀嚼、品味語言。語文教材中有大量典范、雅致、詩意的語言，語文老師要善于發掘這些寶藏，在課堂上有意識地訓練學生對語言的敏感性，讓學生對這些文字發生感覺，觸摸到文字的溫度和文字背后情感的脈搏和心靈的跳動。比如講到王維的《積雨輞川莊作》“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時，一個“餉”字，我們不僅要讀出犒勞的意味，還要看農夫在田里忙碌農活的身影，農婦在家里忙碌準備飲食的身影，從中讀出農家夫妻生活的和諧、幸福。如果再仔細品味“餉”字，它比“食”字多出了人情味，多出了恩愛的意味，讓我們感受到家的溫馨。再比如王開嶺的《按時看日出的人》中的一句“‘按時看日出，我猝然被這句話擊中了。”讓學生咀嚼“猝然被擊中”的感覺，那應該是一種震撼，一種豁然醒悟的滿足感。

積累，讓貧瘠的言詞變得豐富

鮮活的語言不是憑空就有的，它需要學生主動地積累，魯迅說：“無論什么事，如果不斷收集材料，積之十年，總可成一學者。”語言的刷新也是如此，想要使自己的語言鮮活、新穎，首先從積累陌生的詞語開始，語言的學習過程是一個除舊布新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就是吸收新的、典范的詞語替換舊的、平淡的詞語的過程。積累的過程也是學習、消化、吸收的過程，更是跟自己的個性、語言融合的過程。因此這個過程要讓學生養成積累摘抄的好習慣，不僅是摘抄積累名人名言，更要學習積累陌生而典雅的詞匯，比如在學習畢淑敏的《我很重要》時，可以積累一下詞匯：頸項、洞傷、濡養、嵌合、孤本、附麗、同道、天傾西北、地陷東南、萬劫不復、微蹙、眉尖、撳、不可或缺、允諾、寰宇、凌空等。在學習史鐵生的《我與地壇》時積累廢棄、歷經滄桑、剝蝕、淡褪、坍圮、蒼幽、沉寂、斜切、轟然、窺看、灼烈、熨帖、禱告、步履等詞匯。

當然還要積累一些好詞好句，比如“天空中沒有翅膀的痕跡，而鳥兒已經飛過。”（泰戈爾）；“教堂的鐘聲像上帝的鐵砧，把大海錘成炫目的盾牌。”（沃爾科特《克洛斯之島》）；“一個人洗耳之后，才能聽到泉水的聲音。”（玉上煙《洗耳河》）；“總有人在不停地枯萎，產下靈芝！”（鷹之《忠告》）；“他的身體比我們都健康，但給他聽診時，可以聽見眼淚在他心里翻騰。”（馬爾克斯《告別信》）；“有些笑容背后是緊咬著牙根的靈魂。”（柴靜《看見》）；“世界讓我遍體鱗傷，但傷口長出的卻是翅膀。”（阿多尼斯《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

表達，讓平淡的語言變得鮮活

語言的刷新，更體現在實際的運用當中，特別是書面表達中，學生只有在寫作當中，在實際的操作中才能訓練對語言文字的敏感性，才能真切體會到不同詞語的使用對文章表達的影響。應該告訴學生在寫作中，特別是語言層面，要時刻追求新、雅、活。

首先，用新的詞語替換熟悉的詞語。熟悉的詞語正因為其熟悉，所以引起不了讀者的注意和興趣，往往是陌生的新詞會讓人眼前一亮，心頭一動。寫慣了“轉折點”，下次試試“拐點”是否會更形象？寫慣了“讀罷此書，讓我感慨萬千”，換作“掩卷，心頭涌起萬千思緒”是否更文雅？寫膩了“好景不長”，下次換作“彩云易散”是否更動人？大家都用“隨和處世”，我可否換為“和光同塵”，初中寫“我從小生長在這里”，到了高中能否換一換“生于斯，長于斯”？等等。

其次，用典雅的成語替換散漫的詞語。口語化的詞匯總給人以散漫、粗俗之感，難登大雅之堂，在作文中用到，往往給人粗拙之感。而成語則是歷經千載流傳下來的、經過反復錘煉的固定短語，簡練、精辟又同時凝結著歷史與文化。成語的使用會使文章顯得典雅，有文化味道。比如“經過艱辛的磨礪，終于取得成功”，可換為“艱難困苦，玉汝于成”，比如“降低標準去追求”，可換為“降格以求”，比如“大災難后僥幸保存性命”，可換為“劫后余生”。

再次，擦亮熟悉的詞語。我們常說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熟悉的詞語無人關注，但熟詞用好了也可出新、也可見雅，只要我們用心去撫摸，用心去感受，即使是最熟悉的詞語也會煥發出迷人的光彩。比如“一首詩應該在時間中凝然不動，象明月攀登天穹。”（麥克利什《詩藝》），“攀登”本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詞語，而與“蒼穹”結合起來就多了幾分形象，生出幾分詩意。再如“我看見他家梁上筑著燕巢，燕子飛進飛出，遺棄一朵糞在地上。”（豐子愷《靜觀人生》），“一朵”本是再尋常不過的數量詞，而在此修飾“燕子糞”，就充滿了想象和張力。再如“黑人臉上有一種奇特的表情，就像猩猩一樣。猩猩有非常人性的眼睛。黑人：臉上的一滴水，便是他的眼睛。”（亨利·米肖《第一次中途停靠》）等等，這些都讓熟悉的詞語煥發出了別樣的光彩。

第四，引用名句。引用除了可以使論據更確鑿，使要闡明的觀點更有說服力，更有權威性之外，還可以使語言精練、傳神，富有文化味道。比如在談論錯誤時，可引用胡戈的話：“怪異的錯誤能點燃火花，他散播著發光的謬誤”。在談論“理解”時，可引用波德萊爾的話：“不被理解，這是具有某種榮譽的。”以及茨威格評價羅丹的話：“榮譽是一切誤解的總和。” 試舉學生引用的一例：法國詩人阿蘭說：“對于猶豫者，我只有一句話，向遠處看。如果眼睛自由了，頭腦便是自由的。”一個人，無論多么新鮮的生命，如果在一個生存點上擱置太久，就會褪色，變質，而在這一次靈魂的旅行中，我又體會到了顫栗，一種前所未有的對生命的亢奮。

第五，練習語言的想象力。想象力是語言創新的源泉，正如哲學家狄德羅所說，“想象，這是一種特質，沒有它，一個人既不能成為詩人，也不能成為哲學家、有思想的人、一個有理性的生物、一個真正的人。”好的文章在語言上總是跳蕩的，充滿想象的空間的，恰如運用電影“蒙太奇”手法一般，把過渡部分中的有關詞句刪掉，直接把兩個互不相關的詞句連綴在一起，給讀者造成一個全新的語言境界。

比如美國詩人麥克利什的詩句：“這些沉默的文字，像群鳥飛翔。”比如詩人張子選的詩：“泉水捧著鹿的嘴唇，青草抱住了山岡。在背風處，我靠回憶朋友的臉取暖。我一回頭，身后的草全開花了，一大片，好像誰說了一個笑話，把一灘草惹笑了。”鮑爾吉·原野說：“這句詩令人動心。在胡四臺，雨后或黃昏的時候，我看到了幾十或上百個清盈盈的水泡子小心捧著羊的嘴。”學生可以試著學習、訓練自己的語言想象力。比如：1.冰雪化了，化成了春天。2.淚，流出來的是錯，留下的是對。3.學生送給我感動。以上三個例句的正常表述如下：4.冰雪化了，草鉆出了地面，燕子回來了，春天來到了。5.面對錯誤，他流下了眼淚；面對正確，他笑逐顏開。6.學生們送給我賀年卡，我很感動。跳躍式思維是語言創新的好方法，學生一旦掌握了這種思維方法，他們的作文語言就掙脫了平鋪直敘的束縛，砸碎了平淡無奇的枷鎖。

總之，高中作文教學要從刷新語言開始，要在平常的語文學習中訓練學生對語言的感覺，從咀嚼、品味開始，進而積累、使用，創造出屬于自己的個性化的搖曳生動的語言，讓自己的文章讀起來口齒留香，風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