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輪央企合并最大目的是提升國際競爭力
——訪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產業經濟部部長趙昌文

文‖上海國資記者 陳怡璇

新一輪央企合并最大目的是提升國際競爭力
——訪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產業經濟部部長趙昌文

并不是說一家大規模的企業或者兩家合并成一家后，就一定會造成壟斷，兩家企業同樣會出現壟斷的可能

文‖上海國資記者 陳怡璇

近來，央企重組合并動作頻頻,中電投與國家核電合并、南北車合并、華孚與中糧合并落錘,而各類合并傳聞也不斷涌現。央企經歷一家獨大、后被拆分成多頭格局,若干年后又再次整合,眼下進入了握緊拳頭一致對外的時代。優化國有資產布局、提升國際競爭力、消化國內產能過剩無疑是驅動本輪央企合并的動力。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產業經濟部部長趙昌文對《上海國資》表示,南北車合并屬于橫向同類企業合并,對于這一合并方式,其他央企并非需要或者可簡單復制。聚焦具備國際競爭力的優勢行業、打破行政化合并,通過合并創造新的增長點,才能對企業原有的資產業務結構帶來根本性變革,提升盈利能力和長期競爭力,解決“合而不融”的內部公司治理結構等問題。

合并無疑將緩解惡性競爭

《上海國資》:這一輪央企重組的原因和背景是什么？

趙昌文:推動這一輪央企重組的原因包括幾方面的內容。首先是新一輪國資國企改革的不斷推進。十八屆三中全會確定以“管資本”為主的改革目標,在改革國有資本管理體制、加強國有資本經營機制以及“完善現代企業制度”的總體要求下,不排除在大的國資國企改革頂層設計出臺之前,部分企業率先推進資產重組的進程。

其次,經過多年高速發展,中國總體上已經于2012年前后進入工業化后期,產業結構調整的任務非常重，伴隨國內要素成本的上升，重化工業行業的增長空間面臨瓶頸,這也是經濟進入新常態的重要原因。

此外,面對中國企業走出去、參與國際化競爭的趨勢,十八屆三中全會強調“構建開放型經濟新體制”,包括此后推出的針對外商投資的負面清單、準入前國民待遇以及自貿區等開放政策,均凸顯了國家進一步對外開放、推進產能合作、消化國內產能過剩的意愿。

從國際化競爭的角度看,處于金融危機之后正在恢復過程之中的國際經濟,特別是歐洲經濟的競爭格局十分激烈。如果想要在國際競爭中占據有利地位,首先要建立公平的競爭機制,那么國內企業互相之間的惡性競爭問題就亟待解決,合并無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國內企業之間在國際市場上的相互競爭。

《上海國資》:這輪合并對央企產業布局和結構調整帶來的影響是什么？

趙昌文:這輪合并對央企產業布局和結構調整帶來的影響是積極的。如前所述，央企大量資產分布在重化工領域和資源性行業，鋼鐵、船舶、建材、煤炭等行業面臨嚴峻的產能過剩問題，產能利用率低、效益差甚至全行業虧損。一般而論，當企業效益好的時候是不容易實現資產重組合并的，而當效益差的時候，市場更易出現結成聯盟的方式。通過資產合并實現優化結構，減輕包袱，提升資產配置效率和競爭力的目標。

從企業看,通過合并創造新的增長點,對原有企業的資產結構、產業結構帶來根本性變革,企業的盈利能力才可以提升,有限的資金也將進一步投入研發環節；從產業看,如果能夠消化一些落后企業、退出部分國有資產,并把這些資產轉入新興產業領域中去,對國有資產的保值增值和優化布局來說將極為有利,并將進一步推進產業轉型。

《上海國資》:這一輪央企合并為何集中在高鐵、核電、通訊等領域？

趙昌文:這些均為中國技術創新能力突出和產業競爭力較強的領域。從行業看,國內制造業部門的整體技術水平和產業競爭力與國際企業仍存在較大差距,只有少數領域具備一定技術優勢,例如高鐵、核電和通訊；為更好地應對國外市場,這些行業合并更容易發生。

合并有橫向、縱向之分,或按照產業鏈上下游打造縱向一體化的公司,或橫向吃掉競爭對手。以南北車合并為例,南北車產業鏈條相對集中,各自已經形成完整的縱向一體化鏈條,因此二者的合并呈現的是橫向合并。

最近國家核電與中電投合并案例中,中電投作為注冊資本120億的巨無霸,國家核電體量只有它的1/3,營業利潤和收入也不及中電投。但中電投作為五大發電企業之一,是發電領域中核電業務最強的企業。兩者在業務渠道、資產結構以及技術等存在互補性,有更強的積極意義。

石油行業合并可能很低

《上海國資》:從技術層面看,這一輪央企合并的主要形式什么？吸收合并還是新設合并？

趙昌文:對于規模存在較大差異的企業來說,采用吸收合并的概率更多一些,規模體量相近的企業更多采用新設合并。不過,由于央企層級復雜,涉及到諸多層級的子公司,具體的合并形式是頂層設計的戰略規劃,對子公司來說,除了各自內部業務板塊重組和資產優化以外,采用何種形式的影響不大。

吸收還是新設只是一個教科書的概念,具體情況因企而異。以南北車為例,很難說它是新設合并還是吸收合并。雖然南車通過與北車A+H股換股完成吸收,中國北車工商注銷登記手續,但以“中國中車”作為合并后的新設公司,是否是在中國南車集團的公司架構基礎上建立的,依然很難說。兩家企業規模很大,主要的技術優勢也有所不同,唯一共同點在于面對的目標市場是相同的。吸收合并更多是市場競爭造成的,而新設合并一般是兩家企業為了突出新增長點,拋棄兩家企業過去的業務。對于南北車的合并形式來說,可以看做是行政性的重組和管理層的合并。

《上海國資》:南北車在國外有很多業務,合并過程中還需遵循當地法律,取得反壟斷監管機構的批準。市場認為,大型國企合并強化了壟斷。如何應對反壟斷的情況？

趙昌文:大型國企合并強化了壟斷,這一結論是有失偏頗的,企業合并與行業開放是兩個概念。目前各行業紛紛放開準入標準,而合并則是市場主體競爭行為之間的舉措,二者不容混淆。

南北車合并是消除內耗競爭的問題,壟斷并不意味著一家大規模的企業、或者兩家合并成一家后,就一定會造成壟斷,兩家企業同樣會出現壟斷的可能。

壟斷地位與壟斷行為是不同的,有壟斷地位不意味著有壟斷行為。如果某幾家企業在某一行業內具備壟斷地位,但并沒有利用市場的壟斷地位謀求壟斷收益、造成壟斷行為,那么不存在出現壟斷的可能,因此不是合并了就是壟斷的。但確實也需要關注合并之后如何加強監管,因為有了壟斷地位的確很容易出現壟斷行為。

從目前國內央企的規模體量看,這一輪合并依然聚焦在如何提升國際競爭力。2014年國務院國資委監管的中央企業僅有47家入圍世界500強,除了中石化、中石油分別位列第三、第四名外,中海油排名在70多位；中鐵、中鐵建排名均很靠后。即使這些企業的規模合并之后按照營業收入和銷售收入看,依然與國際水平存在較大差距。因此實質性合并的關鍵在于是否能夠提升競爭力,距離壟斷地位也尚有一段距離。

《上海國資》:從石油行業來看,“兩會”的政府工作報告中也提到了油氣體制改革的內容,推升了市場對石油行業合并的傳聞。您認為油氣領域應加強合并還是推進混改？

趙昌文:中石油、中石化兩家公司基本都是產業一體化的企業,從上游勘探開發、中游的輸油輸氣管道、下游煉化和市場銷售、加油站和商貿服務等,既有主業也有副業,因此二者合并的可能性很低。油企合并不是深化油氣體制改革的關鍵,油氣體制改革的重點在于適應全球化和市場化,改革油氣價格形成機制和管理體制,既保障國家能源安全,又能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

其次,打破壟斷，鼓勵競爭,促進開放。目前已經放開進口原油使用權,但對于油氣基礎設施層面依然還是央企占主導,針對下游民營煉化開放的程度已經很高的情況,放開上游勘探開發、基礎設施和提供公共服務環節,將是下一步油氣改革的重要內容。例如在中游管道的開放上,中石油曾在西氣東輸過程中實施管網開放實現混合所有制,但這部分開放反而要謹慎,因為具有自然壟斷性特點的管網,盈利模式較為特殊,一方面需要有規模經濟,不可能在一個國家由幾十家企業共同開發并提供具備網絡性質的公共服務；另一方面,這些領域的行業監管也極為嚴格。總體的改革方向是“政企分開、政資分開、特許經營、加強監管”。

央企合并五大模式

截止2014年末，央企數量共計112家。據統計，從2003年國務院國資委成立時至2014年期間，通過兼并退出的央企為80家，新設合并9起，通過破產、撤銷、調整退出的為3家，合資新組建、接管移交企業新增8家。

這一輪央企合并始于南北車合并。去年12月31日南北車發布重組合并預案，6月8日中國中車股票復牌，南北車合并換股工作正式完成。此后，各類央企合并消息不斷涌現，各有虛實。

最近的一次合并是國家核電技術公司與中國電力投資集團重組成立國家電力投資集團公司，央企合并再度邁進。

——橫向同類項并購

以南北車為例。同類項并購擴大企業規模，防范國際競爭過程中的內耗。合并后，中國中車市值達8036億元，位列世界主流軌道交通設備制造商的市值龍頭，超過美國波音公司和通用汽車公司的市值之和。

橫向合并包括同等規模的強強聯合和規模存在差異的以強并弱等方式。2009年中國聯通與中國網通合并為新的中國聯合網絡通信集團有限公司，通過強強聯合以鞏固市場競爭地位；2006年中谷糧油集團公司并入中糧集團有限公司，二者主營業務多有重合，而前者規模和實力遠弱于中糧，以強并弱。

——縱向產業鏈合并

以華孚與中糧合并為例。2014年11月26日，中國華孚貿易發展集團公司整體并入中糧集團，實現了中糧旗下的肉食、糖業和酒業“從田間到餐桌”的全產業鏈整合。以酒業為例，中糧在產業鏈上游具備糧食的原料優勢和下游渠道優勢，而華孚酒鬼酒則在中游生產環節具備優勢。

——分工互補類合并

以國家核電和中電投合并為例。國家核電從事第三代核電技術的引進、消化、吸收、研發、轉讓、應用和推廣；而中電投則是集電力、煤炭、鋁業、鐵路、港口各產業于一體的綜合性能源集團。中電投負責常規電部分，國家核電負責核電部分，通過將國家核電的現有業務與中電投的涉核業務整合到同一個平臺實現互補。中電投在融資、電站管理及電力市場上具備優勢，而國家核電在核電產業上有具備技術優勢。

——非主業剝離合并

把相關央企中非主業資產剝離出來，然后整體與相關行業央企整合成新的獨立企業。比如，2011年9月29日，國家電網、南方電網將部分省級公司所屬的勘測設計企業、施工企業、修造企業剝離出來，與中國水利水電建設集團、中國水電工程顧問集團共同組建中國電力建設集團有限公司；同時將15個省級電網公司所屬的電力勘察設計、施工和修造企業剝離出來，與中國葛洲壩集團公司、中國電力工程顧問集團組建成中國能源建設集團有限公司。

——科研院所注入央企

案例眾多。2004年12月，中國建筑材料科學研究院攜手中國輕工業機械總公司并入中國建筑材料集團公司；2005年4月天津水泥工業設計研究院并入中國材料工業科工集團公司；2006年4月中訊郵電咨詢設計院并入中國聯通；2007年4月沈陽化工研究院并入中國中化集團公司；2007年7月，中國紡織工業設計院并入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2008年9月中煤國際工程設計研究總院與煤炭科學研究總院重組成立。2010年上海醫藥工業研究院整體并入中國醫藥集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