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代學
《論語》是影響了中國傳統文化近2500年之久的儒家學派的最重的經典之一,排在“四書”之首,它以語錄的形式記錄了儒家學派的創始人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論語》的內容十分博雜,而其中為學之道卻占了相當大的篇幅,眾所周知孔子被譽為“萬世師表”,由此也可以略見一斑。《論語》的為學之道十分特殊,與我們后來的理解有相當的出入,首先對“學”的理解就有極大的不同,《論語》中對“學”的根本追求是個人修養的提高,而現代教育對“學”的追求卻是知識技能的增加,不同的目的也造成了不同的結果,重新審視《論語》的為學之道將對我們的現代教育提供極大的啟示。
一、《論語》中為學之道的內容和目的
《論語》中開篇第一句便是講“學”——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論語·學而篇》)現代人一般對于此句的理解為“學習并按時復習,不也是愉快的嗎?”這種理解嚴格來講并非錯誤,但是如果稍作進一步的考察就會發現其中存在著許多的問題,在此重點要討論的是與本文有關的“學”字。
《說文解字》訓“學”字為“覺悟也”——這與當今對于“學習”的定義有著一定的差別。“學”本身包含了兩層含義:其一是從知識層面而言,即學習具體的技能、方法、技巧等,如學《詩》、學文化等(這也是現代意義上的學習的含義);其二則是從“學道”層面而言,即學不僅作為動詞用,而且其本身也包含了自身動作的賓語“道”(此時的“學”變成了名詞性的概念),所學并不是其它的具體知識,而是特指“圣人之道”而言。
《論語》中大部分關于為學的論述都是就“學道”而言的,孔子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論語·學而篇》)又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論語·述而篇》)很明顯,孔子所說的“善”與“不善”指的是品行,而非技能。再如“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知之者,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論語·季氏篇》)等。
當然《論語》中關于為學的論述中,也有一些是指學習具體知識技能的,如“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余力,則以學文。”(《論語·學而篇》)但是值得注意的是,這里仍然是將德性放在了第一位。更有趣的是子夏的一段論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論語·學而篇》)這里同時出現了“學”的兩層含義,第一個“學”是作為學習知識講,第二個學則是作為“學道”講,顯然,這里重點要強調的仍然是德性的問題,具備了德性,便做到了《論語》所強調的“學”。由此觀之,《論語》第一重視的“學”絕對不是學習一般知識,而是“覺悟”道德。至于儒學所講的道德是什么,實際上就是指個人的修養,引用《論語》原文可以用“忠恕”二字概括。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論語·里仁篇》)。由此可見,個人的修養不僅是《論語》所提倡的為學之道的根本內容,同時也是最重要的目的。
正如魯哀公和孔子的問答中所說的那樣:魯哀公問孔子,在眾多弟子中誰最好學,孔子說:“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論語·雍也篇》)顏回死時,孔子年齡已經七十歲,因此這段話可以說是孔子對于一生中全部弟子的一個總體判斷。孔子弟子中,通曉詩書、精于六藝者眾多,而真正被孔子承認的好學者卻只有顏淵一人,可見孔子對于好學的評價有著十分獨特的標準,那么這個標準是什么?所幸孔子直接作出了回答,即“不遷怒,不貳過”。“不遷怒”有兩層含義:其一是不遷怒他人,實際上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二是不過分發怒,這可以和“不貳過”共同解釋,就是反省自身。做到了這些,也就做到了《論語》所講的好學,便是做到了論語為學之道的核心。
二、為學之道是“時習樂處”的長期行為
《論語》講為學之道,絕非指一朝一夕的行為,而是指一種“時習樂處”的長期修行。
所謂“時習”,就是《論語》所說的“學而時習之”,其重點在于日復一日躬習不間斷。《說文解字》訓“習”字為“數飛也”,其包含了反復行為之義,因此“習”字解釋為“演習、實習”。焦竑《焦氏筆乘》言“所謂學者,非記問誦說之謂,所以學圣人也。既欲學圣人,自無作輟。出入起居之時,學也。飲食游觀之時,學也。疾病生死之時,亦學也。人須是識得‘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立則見其參于前,在輿則見其倚于衡也,方可以學圣人也。”
所謂“樂處”,是指不僅要反復躬行提高個人修養,更要以此為樂,安然處之。如“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論語·雍也篇》)所言,為學之道的境界不能止步于知道,也不能止步于喜好,真正要達到的境界應該是以之為樂,樂于此道。同樣以孔子最為稱道的顏淵為例:孔子在評價顏淵時感慨道“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論語·雍也篇》)孔子對人的德性的評判一向嚴苛,唯獨顏淵屢次受到孔子的稱贊,其中道理不言而喻:顏淵所作所為契合孔子的教育理念。孔子講“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論語·衛靈公篇》)儒學看來,追求富貴無可厚非,但貧而樂道更加可貴,真正的賢者便是像顏淵那樣不僅樂之,而且處之不改的人。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如何?”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論語·學而篇》)孔子教導子貢貧困之時仍然要樂處學道,子貢根據孔子的教誨領悟到:學道要反復切磋琢磨,不可荒廢,于是孔子認為子貢能夠自己有所覺悟,可以和他言說《詩經》了。此處不妨再稍作發微:《詩經》三百余篇,孔子只用三個字加以概況,即“思無邪”。“思無邪”實際上就是沒有惡念,歸于正直,反身誠敬,因此歸根結底,《論語》的為學之道的核心還是個人的修養。
三、現代教育應該重視道德教育
與《論語》的為學之道不同,現代教育中恰恰對于個人的修養最不重視,這與中國現代教育發展的歷史有關,因為在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中國需要提高自身的綜合實力,而個人的修養恰恰又無法滿足這種需要,雙向的原因最終造成了這種共同的結果。
但是伴隨著社會的發展,當今的中國在社會經濟方面實現了前所未有的繁榮,然而相應而來的社會問題也日趨嚴重,社會公信低、人際關系緊張、社會公德不足,這些問題已經成為制約中國進一步發展的新瓶頸,而造成這一現象的根源還是與現代教育的理念有關。雖然我們不能回到過去那種《論語》式的教育體系,不能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但我們應該重新加強對道德教育的重視,重新認識我們常常提及的那句話“先做人,后做學問”。只有做人的根基穩固了,學問的大樹才能真正的枝繁葉茂,現代教育才能真正的為未來中國培養更多的棟梁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