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洪華
[關鍵詞]東亞;地區秩序;大國關系;戰略研究
[摘 要] 東亞秩序處于政治、經濟、安全等不同領域的分割狀態,出現了多種秩序主張。尤其是2010年以來,美國重返東亞導致地區變局,日本淪落為地區秩序的搗亂者,東盟主導地位受到挑戰,中國則進入戰略等待期和戰略突圍期,東亞秩序處于變動之中。作者認為,構建和塑造東亞秩序的一些基礎條件已經逐步形成,當前型構之中的東亞秩序體現出開放性、可滲透性、雙邊主義與多邊主義并行、大國提供地區公共物品、相對較低的制度化水平、國家間制衡以防止地區霸權等主要特征,另一方面東亞各國之間存在著巨大的經濟差距、政治發展不平衡、戰略互信缺失、對東亞地域范圍和主導權分配上的分歧。基于此,東亞秩序建構的主要路徑和突破點在于,超越既有的功能性合作,妥善處理分歧,積極推動制度化建設。
進入21世紀,東亞秩序迎來了一個良好的開端,以“10+3”機制為主渠道建構一個開放、包容的東亞共同體,成為地區各國的重要共識。然而,2010年以來,地區主要力量的戰略考慮發生重大變化,地區秩序的前景顯得撲朔迷離。由于中國的迅猛崛起,如何解讀中國的東亞秩序觀變得越來越重要。有的學者提出了一個頗具廣泛影響力的觀點,即中國尋求多極世界、單極東亞的格局,而美國尋求單極世界、多極東亞的格局,中美雙方對東亞秩序的理解針鋒相對。無論如何,美國宣布東亞是其戰略重點,在東亞發起了全面攻勢和破壞性介入,力圖通過強化同盟、主導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TPP)談判進程來塑造東亞秩序,使得東亞呈現一定程度的經濟合作與戰略防務分裂的現象,成為東亞秩序的外部攪局者。面對相對衰落的態勢,日本則奮力抓住美國戰略東移的機遇,構筑對抗中國的戰略態勢,為此不惜放棄東亞共同體的理念,成為東亞秩序的內部攪局者。東盟一方面要維系東亞合作的主導權,一方面_要平衡大國力量,難以做到左右逢源。上述四大戰略力量的博弈必然深刻影響著東亞秩序的前景。
一、東亞秩序建構的現狀與困境
二戰結束以來,美國力圖主導東亞安全事務,建立了以雙邊同盟為基礎的安全關系,但在經濟上一直沒有著力推動地區制度的發展。東亞再次進入有序時代是以經濟合作為基本推動力的。東亞合作進程從經濟合作開始,以經濟合作為重點,同時也逐步發展政治對話和社會文化合作,通過合作建立各國之間的戰略信任,發展地區制度。
東亞既有的地區制度安排涵蓋經濟、政治和安全層面,并主要體現在跨地區層次、地區層次、次地區層次和雙邊層次??绲貐^層次主要是亞太經合組織(APEC)、東盟地區論壇(ARF)、東亞峰會(EAS)以及正在進行中的TPP談判,其中亞太經合組織是唯一涵蓋整個東亞地區的多邊合作機制,而東盟地區論壇目前是亞太地區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官方多邊安全合作對話機制,這兩個安全制度均以東亞國家為主體。在東亞地區層面上的制度建構主要是經濟合作框架,尤以“lO十3”機制、區域全面經濟合作伙伴(RCEP)談判為主要體現。當然,東亞經濟合作不僅僅是貿易自由化的問題,深受政治動機驅使,或至少受政治因素的嚴重制約。亞洲金融危機是東亞一體化的轉折點,東亞從危機之中吸取教訓,各國加強合作的愿望不斷增強,合作領域和范圍不斷擴展,合作形式多樣化,初步形成了多層次的合作機制,并以建立分享性的地區主義(sharecl regionalism)為基本表現形式。次地區層而的制度建構主要是東盟共同體建設和中日韓FTA談判,而雙邊層面的制度建構以“10+1”機制、雙邊自由貿易協定為主要形式。
與FTA積極建設形成對照的,是躊躇不前的東亞多邊安全合作。東亞安全格局有著兩大特征:一是美國戰后雙邊安全協議具有強大適應能力,二是新近嘗試的多邊安全機制軟弱無力。東亞安全合作面臨種種困境,軍事同盟被視為冷戰思維的表現,合作安全被視為理想主義的產物,多邊合作被視為缺乏效力,而雙邊合作有破壞均勢之嫌。概言之,東亞缺乏普遍接受的安全共識。從現有制度安排來看,東亞的多邊安全合作尚處于磋商階段,而傳統的雙邊安全合作仍為主要形式。
總體而言,東亞地區制度建設尚處于初級階段。東亞秩序建構的特殊性在于,地區外大國期望發揮重要作用,地區大國未發揮領導作用,東盟規范仍是東亞秩序建構的主要推動力。中日韓與東盟建立了積極的互動合作關系,但這并非僅僅加強了與東盟國家的共存共榮、命運共同體意識,也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東盟諸國的不安和疑懼,因此制衡成為地區內外諸國思考東亞秩序的基點。
迄今,東亞合作在低度政治為主要特征的功能性領域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但在政治和安全合作上依舊荊棘密布。當然,即使在經濟領域,各國不同的自由貿易區構想及其實踐也有可能導致“意大利面條效應”(Spaghetti Effcct),并在無形中增加地區一體化的成本。另一方面,東亞多邊安全制度安排依舊處于對話階段,東盟不過是-個提供對話的場所而已,缺乏防務安排的“牙齒”。對著眼于自助的民族國家而言,多邊安全機制的匱乏并非嚴重問題;但對進一步地區一體化而言,安全威脅卻不啻是夢魘和障礙。
東亞秩序建構的困境在于,目前的東亞秩序仍然處于領域分割狀態(安全與經濟的分離尤其明顯),各國主張不盡一致,中國和東盟的理念更為接近,而美國和日本的想法更為契合,因而出現了多種秩序主張。2010年之前,東亞共同體的理念已經為東亞國家所接受,盡管存在著不同制度設計的競爭,但東盟中心的地位得到了地區內外諸國的尊重,東盟規范發揮著支點作用,東亞秩序看起來有著審慎樂觀的前景。然而,這一秩序設計不僅存在著內在的不足,也與美國尋求的規范存在對沖,尤其是在安全機制上,同盟安全與合作安全兩種模式既有沖突也有競爭。這導致的結果是雙邊同盟、多邊對話和特殊外交的混合,既不構成軍事競爭對抗,也難以形成多邊合作體系,其變數天然存在。2010年以來,地區內外各種矛盾開始顯現并激化,東亞一體化進程步入迷茫的十字路口,東亞合作出現動力不足、前景不明、凝聚力不夠等困難,地區內領土和海洋權益矛盾也趨于激化。
藉此,美國重返東亞并開始爭奪東亞秩序的主導權,提出了全面的東亞秩序建設思路。阿什利·泰利斯撰文指出,美國主導的東亞秩序基本特點是:美國在全球的經濟霸權,這種霸權地位在美元作為國際儲備貨幣、國內財政穩定和高效的國家創新體系帶動下成倍增強;美國承擔全球領導責任的政治意愿;美國無法削弱的軍事優勢;任何亞洲國家都無法以一種系統性的變化威脅重要鄰國的安全,也無法削弱美國保護其盟國的能力,或阻止美國在亞洲大陸的自由活動,或者使自己的力量在亞洲沿海地區的任何地點發揮作用。美國的強勢回歸導致了東亞變局,日本淪落為地區秩序的搗亂者,東盟主導地位受到挑戰,中國則倍感壓力,進入戰略等待期和戰略突圍期。
東亞秩序處于變動之中,諸多學者對其前景進行了深入剖析。秉持現實主義理念的學者大都強調東亞安全困境的存在以及沖突的不可避免,秉持自由主義理念的學者則認為東亞地區關系遵循著自己的文化邏輯,東亞將接受中國在維持地區穩定過程中所發揮的主要作用。各國既有的秩序主張表明,東亞秩序的走向存在著多種可能。沈大偉(David Shambaugh)認為,亞洲可能出現的秩序模式有:第一輪輻模式,美國作為軸心掌控著整個亞洲的事務,但也離不開亞洲盟友的支持;第二,有限共治模式,中美在亞洲地區進行完全的合作,共同掌控亞洲秩序的主導權;第三,規范共同體模式,東盟與中國倡導就如何處理雙邊關系、預防和解決地區沖突、反對國際恐怖主義、加強國際合作等問題的新國際規范,以期在亞洲地區形成有助于增強集體認同感的新的價值觀體系;第四,復合相互依賴模式,各國之間經濟、科技、文化、教育、意識形態等方面存在著密切的聯系,國界不再具有那么重要的意義,各國的貨物和觀念在彼此之間自由流動。正在演變的亞洲秩序具備了以上四種秩序的某些特征,但又與任何一種秩序不完全吻合,是以上四者的復合體。這一分析同樣適用于東亞秩序。邁克爾·馬斯坦都諾(Michael Mastanduno)認為,東亞可能出現多極均勢、多元安全共同體、霸權秩序、兩極均衡(美日、中日)、美日主導等多種地區秩序。筆者則認為,型構之中的東亞秩序體現出開放性、可滲透性、雙邊主義與多邊主義并行、大國提供地區公共物品、相對較低的制度化水平、國家間制衡以防止地區霸權等主要特征,其未來趨向取決于中、美、日、東盟四大戰略力量的博弈。
二、建構東亞秩序的基礎
東亞秩序的復雜性源于東亞自身的獨特性和所涉主角的戰略考量,一個包容穩定的地區秩序形成尚需時日。當前,構建和塑造東亞秩序的一些基礎條件已經逐步形成,這具體包括:
第一,開放地區主義得到認可和遵循。東亞經濟發展水平、政治體制、社會制度、利益的多樣性,決定了排他性地區合作是不現實的,也是不可能實現的。東亞的開放地區主義與地區歷史積淀、美國戰略傾向、中國開放政策都密切相關,是一個必然且應然的選擇。開放主義為所有東亞國家的互動提供了一個平臺,并鼓勵良性競爭,是地區秩序得以重塑的重要基礎條件。
第二,共同利益作為基石。東亞各國的利益沖突天然存在,構成了東亞一體化的重大障礙,但也可視為刺激東亞國家走向合作的核心要素。正如羅伯特·基歐漢(Robert O.Keohane)指出的,合作并不意味著沒有沖突,相反,它顯然是與沖突混合在一起的,并部分說明要采取成功的努力去克服潛在或現實沖突的必要性……合作不應該被視為沒有沖突的狀態,而應該被視為對沖突或潛在沖突的反應?!睂|亞各國而言,維護地區穩定與發展是共同利益所在,也是各國得以順利發展的重要基礎。當然,東亞的共同利益不僅體現在保持地區經濟穩定增長、促進國家之間的戰略互信和政治互動、促進建立穩定的安全合作機制、加強人文社會交流等利益訴求上,還體現在應對顯在的或潛在的威脅上。實現共同利益、應對共同威脅與挑戰,唯有東亞各國加強多邊合作一途。就像日本前副外相田中均(Hitoshi Tana-ka)指出的,“要建立一個繁榮的東亞,關鍵是強化一種地區意識,其途徑是確認有共同利益的領域并在這些方面逐步實現合作”。
第三,地區合作模式基本奠定。東亞合作開始從對話階段向制度化建構發展,合作涉及經濟、社會、政治、文化教育等多方面,呈現出多領域并行的態勢。從制度建設的角度看,東亞合作出現六個輪子一起轉動的局面:第一個輪子是“10”,即東盟自身的發展與合作;第二個輪子是“l0+1”,即東盟分別與中日韓之間的對話與合作;第三個輪子是“10+3”,即東盟與中日韓的對話與合作;第四個輪子是“3”,即中日韓之間的對話與合作;第五個輪子是“10+6”,即RCEP談判;第六個輪子是“10+8”,即東亞峰會。六個輪子一起轉動符合東亞當前的實際情況,因為東亞合作的實現是平衡各方政治意愿的過程,唯有保持求同存異、和而不同、包容互鑒的精神,推動自愿、靈活、開放和低制度化的功能性合作,才有可能逐步累進實現東亞一體化的目標。這是東亞國家長期合作積累的寶貴經驗,也得到東亞國家的廣泛認同和支持。
第四,東盟核心得到尊重。東盟極力維護其核心地位,以及東盟規范在東亞秩序建設上的主導性影響,以此鉤織出以東盟為核心的國際制度網絡,以及在大國領導缺位的條件下,由東南亞中小國家結成的地區性國際組織主導而形成的地區秩序。這一秩序構建的思路得到了中國的大力支持,以及其他國家的尊重。盡管美國積極推動TPP對東盟主導地位構成了沖擊,但此前東盟有應對APEC的寶貴經驗,維系其東亞一體化進程的主導地位仍有著巨大的空間。最近,東盟力推RCEP談判,意在鞏固和加強東亞地區合作進程中的傳統主導地位并繼續發揮領導者的作用,并整合既有的“10+l”機制,增強地區合作的凝聚力。
第五,大國行為受到約束。大圈被全球化和地區一體化罩上了“戰略緊身衣”,其行為受到諸多約束。東亞秩序建構的進程表明,中美日諸大國均意識到東亞的多樣性和復雜性,愿意采取尋求共同利益的方式實現自身的國家利益。以此為基礎,東亞諸大國行為受到約束,一些合作框架開始建立起來,制度性的合作網絡正在形成,經濟合作產生溢出效應。美國深刻認識到自己并非東亞霸主,要尋求有利于自己的均勢格局,仍需做出妥協。中日兩國都認識到,單一國家主導的東亞合作模式難以行得通,盡管雙方政治關系趨于緊張,但中日經貿合作仍在進行之中,雙方對推動中日韓自由貿易協定也表現出了必要的興趣。
三、建構東亞秩序的路徑
當前東亞秩序的主要特征表明,東亞各國無意尋求單一主導,而是在保持動態均衡的基礎上推進地區合作。但是,東亞各國之間存在著巨大的經濟差距,政治發展不平衡,戰略互信缺失,且對東亞地域范圍和主導權分配上存在分歧,東亞共同體秩序的建構困難重重。各國深刻認識到東亞合作可以進行利益讓渡,但難以實現主權讓渡;重視功能性合作,而不是著眼于地區制度的建構;遵循開放地區主義的邏輯,促進地區內外的有效互動。這種境況表明,未來東亞秩序建構的中介不會是霸權戰爭,而是基于共同利益之上、以國際制度建設為主要方式的國際協調。
基于此,東亞秩序建構的主要路徑和突破點在于,超越既有的功能性合作,積極推動地區制度化建設。當前,東亞合作的進程已不可逆轉,但向高層次推動地區合作的政治共識不強,東亞合作可能繼續推進功能性合作,保持和發展地區的合作對話框架,就重大問題進行對話、溝通、協商和改善地區關系,推進領域的合作機制,發展共享利益,擇其易者先行。但我們也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既有的低制度化合作模式已經并正在制約著東亞一體化的進程,對于構建具有強制約束功能的地區合作制度而言,以協商一致、非正式性為核心的東盟方式幾乎是不可逾越的藩籬,其結果導致地區合作制度建設的滯后和降低了制度的有效性。目前,美國推動的TPP談判給東亞合作帶來了巨大的內部分解和外部壓力,但在另一個角度未嘗不是東亞改變既有路徑的機遇。因此,我們建議在繼續加強和擴大東亞功能性合作的同時,加大地區制度建設的力度和分量。遵循這一路徑,我們應該秉持如下原則:
第一,確保地區開放主義。地區合作是東亞的希望所在,而開放地區主義是東亞國家應對全球化、實現地區一體化的唯一有效途徑。迄今,東亞合作呈現出一種開放性的特征,無論是吸納了大部分東亞國家參與的亞太經合組織,還是東盟為主導的東盟地區論壇、東亞峰會,都貫穿著開放包容的精神。開放地區主義既是一種自由貿易原則,也是一種地區主義的政治原則。對東亞這樣一個經濟、文化、政治和民族多樣性的地區而言,開放地區主義是建構地區秩序的必經之路,也是地區諸國打破遏制包圍、實現共存共榮的必選路徑。開放地區主義要求摒棄冷戰思維,實現政策的非歧視性和透明性,對地區外國家參與地區秩序建設秉持開放的態度,尊重地區國家與地區外國家在互惠開放基礎上的各種合作,愿意傾聽和響應各方呼聲,共同致力于地區秩序的開放性重塑。
第二,穩定共同利益的預期,在此基礎上加大地區制度建設的力度與分量。地區合作首先要培育地區意識。如果各國只考慮自己的利益和得失,那么共同體不可能建立起來,地區秩序也難以穩固建立,共同利益的價值正體現于此。東亞秩序的構建是平衡各方政治意愿的過程,而確立并穩定共同利益是其基礎。只有確立、鞏固和發展共同利益,地區各國才能取得共識,多邊機制才能有效地實施。因此,東亞多邊合作機制應當從各方具有共同利益的領域先行,逐漸擴大到更多的領域。以共同利益為基礎,才能防止或制止大國將其個別利益置于多數國家之上。東亞的主要共同利益是,實現繁榮、穩定、發展,合作應對傳統和非傳統安全威脅。唯有穩定各國對共同利益的預期,才有可能實現開放包容的地區秩序建設。同時,以地區基礎設施建沒等為抓手,促進地區合作,加快推進RCEP談判,以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的升級為引領,帶動地區制度建設的加強。
第三,持續支持東盟的駕駛員角色。東盟的駕駛員地位是歷史形成的,有其深刻的地緣政治經濟基礎,也是東亞各國戰略博弈的結果。以往東亞合作的設想往往無疾而終,最根本的原因是個別國家往往把取得合作組織所占的地位視為首要目標。正是由于東亞各國深刻認識到這一點,才明確支持東盟的駕駛員角色,為推進東亞一體化進程和塑造東亞秩序注入了活力。當前,中日韓仍難以承擔主導者的角色,日韓不乏資金和技術,但缺乏廣闊的市場;中國潛力巨大、市場廣闊、資金雄厚,但總體上仍是不發達國家,且因其體量與規模,其未來戰略動向深受各方關注。中日韓三者合作潛力巨大,但難以通過精誠合作確立地區核心地位。美國推進戰略東移和TPP談判,帶有爭奪東亞秩序主導權的意圖,已經引起東亞國家的普遍警惕?;诖?,持續支持東盟的駕駛員角色,符合東亞絕大多數國家的戰略利益。
第四,秉持循序漸進的原則。鑒于東亞各國發展水平多樣化、利益訴求多元化的現實,東亞秩序建構最有可能的是一個以全體一致為基礎的漸進進程。東盟作為主導推動者融入東亞的積極性不高,其核心目標在于維護其主導性地位,中國和日本則難以當頭,因而東亞地區合作明顯體現務實的進程,沒有明確的議程和目標,處于強理念、弱制度的狀態。這種狀況決定了東亞秩序建構只能采取循序漸進的方式進行,以經濟合作為重點,同時推動政治對話和社會文化合作,通過合作建立戰略信任,擇機創設地區制度,而不可能像歐洲聯合那樣受到大國決斷的強有力推動。
第五,妥善處理戰略分歧。對于東亞諸國而言,地區合作所追求的不應僅僅是本國國家利益,還有通過擴大共同利益造就開放包容的地區制度架構。當前,東亞地區內外主要力量對未來東亞秩序走向存在著戰略分歧,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地區秩序建構難以持續進行。應對美國東亞戰略的調整,需要東亞各國的合力;加快RCEP談判和中日韓FTA談判,需要參與各國的戰略勇氣。尤其是,中日理念的差別嚴重制約兩國利益,并已經影響到東亞秩序的未來。中日如何妥善緩和緊張關系,考驗著兩國戰略家的智慧。
四、簡單的結論
東亞秩序建構面臨著機遇,也陷入發展的瓶頸之中。東亞過去存在的均是霸權秩序,現在才進入平等秩序的建構,曾經的等級制都不可能與東亞各國對主權、國家平等和不干涉內政的秉持相容。隨著時代的進步,霸權秩序難以繼續建立,共同體秩序的建立則困難重重,因此東亞確立基于均勢的地區秩序最有可能,所謂“基于均勢”,就是基于共同利益匯聚和公共物品的提供,并對地區合作抱持耐心。就現狀而言,東亞難以在短期內建立起真正能夠體現各主要國家意愿的地區秩序。羅伯特·斯卡拉皮諾(Robert A.Scalapino)指出,“國際秩序的可行形式應包含大國一致和勢力均衡的共處,致力于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案,最低限度是要找到各方都接受的妥協方案?!倍鴸|亞秩序的未來,必然會在美國單邊的主導權與東亞多邊的地區統合努力之間的妥協與競爭過程中展開。